第24章 困境

◎“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

班馥歸還玉佩後,便施禮離開了。

可以說,一言一行均讓人挑不出錯處。

沈明珠聽著身後人嘰嘰喳喳地圍著她說個不停,有的說此女目中無人,太不給郡主麵子,有些又說她也算有自知之明,知道郡主不可高攀,所以才不好舔著臉收下此等貴重之物。反正,說什麽的都有,總歸為了明珠郡主的心情,都不是些什麽好話就對了。

沈明珠隔著湖心望著對麵,太子殿下芝蘭玉樹,正與諸位大人侃侃而談,仿佛從未留意到這邊的動靜。

她收回目光,轉身笑著對跟著她的貴女們說道:“宴席快要開始了,我也要去換身衣裳,去太後娘娘身邊伺候著了,諸位先去忙罷。”

貴女們從善如流地告退。

安詩雨正要跟著走,沈明珠卻叫住了她。

兩人沿著湖邊走,往人少的僻靜之處而去。

“安姐姐,我見姐姐麵色不愉,可是對我方才的做法有異?”

安詩雨是藏不住心事的性子,當即便道:“既你問了,我也不怕直言。此等賤婢,連替我等提鞋都不配,我不知你為何要費心討好於她?”

沈明珠臉上依舊是淺淺的笑,親昵地說:“我知道,姐姐對太子殿下一片深情,自然視班氏為眼中釘。姐姐且放心,既文公已向太後投誠,日後你我既是一體,我又豈會胳膊肘往外拐呢?”

安詩雨仍帶著氣:“你方才可不是這樣做的。”

沈明珠伸手,身後的侍女連忙雙手奉上玉佩。

“姐姐且看。”

她走到湖邊,麵色無波地鬆手,玉佩直直掉落,砰地一聲沒入水底。

不止安詩雨驚呼,就連身後的侍女也急了:“郡主,此乃太後娘娘所賜,若是被發現……”

沈明珠不慌不忙地說:“班氏女覬覦此物,先是人前推拒,撇清幹係,再尋機偷而竊之,與我何幹?”

安詩雨笑出聲,直呼,今日就要她在殿下麵前出盡醜態。

沈明珠笑了笑,以時間不早,要去麵見太後為由,先行離開了。

去更完衣出來,侍女還是滿臉憂慮,擔心太後怪罪,“郡主今日這般籠絡安氏,可還有別的深意?”

“你可知,虢國乃是如今天下最富庶之地。離、陳二國兵力最強不錯,可養兵最費銀錢,因此虢國的支持極為重要。這也是太子殿下為何遣散了一眾美人,卻留下了安氏的原因,也是太後接受虢國安文王投誠的原因。我如今也隻能順著毛捋,隻是這安氏心眼太小,眼中隻有情愛之事,日後縱然我能為正,她為側,今日她恨班氏恨得牙癢,日後她豈不是連我也會恨上?”明珠郡主搖了搖頭,慢聲說,“她始終不明白,太子殿下是天上月,而我們不過是雲間散布的星辰,摘下一顆離他最近的星,不難。可你能把所有的星星都遮蔽嗎?太後娘娘常教導我,要做這人上人之位,最要緊的一條,就是表現‘賢達’。在男人麵前取‘賢’,而寬達於自己,莫被嫉恨之心左右。你看梁皇後,年紀輕輕,短短數年,就已坐穩中宮之位,你何嚐聽過她因拈酸吃醋的小事而鬧到陛下跟前?這才是我等典範。”

“奴婢受教了,郡主心中自有丘壑。”

明珠郡主腦海中閃過方才班馥反應迅速地將玉佩接回來之事,如果不是她習過武反應快過常人,那就是她一直戒備著,早已看穿自己的意圖。

“不過,這個班氏確實有些不簡單,不像安氏那般好控製,若是不能為我們所用,還是除之為好。”

眼見太後身影就在不遠之處,明珠郡主停了停,眼中的陰鬱散去,換上一副率真單純的笑,輕快地走上前去。

*

班馥離開後不久,特意避開人去園中賞花,忽然見到一群侍人正在找人,喧囂之聲由遠及近。

朝雲隱約聽到他們在詢問班馥之名,而這些是太後身邊之人,她有些忐忑不安:“姑娘……”

少女神色淡然,倒沒有顯出多少懼色,甚至恍然大悟般地笑了笑,嘀咕道:“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

等人找到跟前,通傳說太後娘娘傳召,班馥已收斂了神色,乖順地應是,跟著他們往設宴的廳房處走去。

此處劈了兩席,女眷一席,男人們一席,以湖心為隔。

要等到了獻禮之時,太後才會讓人將太子殿下請過來。

班馥進去之時,廳房內已聚集了不少貴夫人貴女,都是早早過來圍著太後說話的。

太後居上首,神色威儀。

梁皇後坐在她下首之位,唇角含著溫和的笑。

班馥上前跪拜,太後卻久久沒有讓她起身,盯著她的頭頂看了半晌,蹙眉問道:“哀家且問你,明珠郡主貼身所佩的‘玄鳥銜珠’可是在你身上?”

少女青衣素色,聞言似乎怔了怔,臉都白了幾分:“太後娘娘明鑒,今日郡主確實想要將此物贈給臣女,可此物貴重,臣女拒不敢收,當時一眾的姑娘都在,可為臣女作證。”

沈明珠這時跪在太後身邊,自責道:“無須他人作證,當時珠兒確生了相交之心,便將身上最貴重之物相贈,希望與班姑娘締結姐妹情誼,她當時也確實沒有收下。”她說到這裏,就有些吐吐吞吞。

太後急道:“珠兒糊塗!此物自你出生,哀家便賜下,怎可隨意贈人?”

沈明珠連忙匍匐在地,哽咽抽泣道:“是,都怪珠兒考慮不周,如今玄佩丟失,還請太後責罰!”

“光責罰你有何用?要緊的,是追回失物!”太後轉了聲色,“說罷,之後如何了?”

“之後……我去更衣,出來之時,被一個小丫鬟衝撞了一下,再來麵見太後之時,玄佩就已丟失不見。”

沈明珠看了一眼班馥,猶豫道,“我派人去找,正巧碰到這丫鬟正準備溜出別院。”

“玄佩可找到了?”

沈明珠泄氣地搖頭:“沒有。逼供之下,她聲稱是得了班姑娘些許銀錢,要她將玄佩偷走,她將玄佩交予班姑娘後,害怕事發,這才準備偷偷溜出去。”

太後氣極,命人將這小丫鬟帶上來。

班馥冷眼看著這出戲,心裏盤算著若是她在此處出事,要有多久才能將消息傳到元君白那裏,而他又會不會相信她,來救她呢?

眼下,自然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了。

小丫鬟麵生,來這兒之前顯然受過一番嚴刑拷打,到了太後麵前,更是抖得跟篩糠子似的。

太後命她將整件事從頭到尾說一遍,她所說倒是和明珠郡主方才說的一致。

最後,太後又命她辨認班馥的臉。

班馥黑白分明的眼,毫不避諱地與之對視。

這小丫鬟似乎怔了一下,此時太後盛怒之下耐心不再,斥道:“怎麽?需要認這麽久?!”

小丫鬟幾乎快要被嚇破膽,跪趴回去,哭著說:“回稟太後娘娘,確、確是她指使。”

這回倒輪到班馥詫異了。

原以為這沈明珠是犧牲了一名心腹來攀咬她,可就剛才這小丫鬟的表情來看,她似乎當真以為指使她做此事的是自己。

不過,她見了她,卻沒有立刻指認,辨認了許久,想必當時這小丫鬟並沒有看清“班馥”全貌。

班馥臉上未見任何驚懼,反而異常平靜,隻伏首行了一禮:“還請太後娘娘明察秋毫,臣女從未見過這丫鬟。自與明珠郡主分開後,臣女一直在園中賞花。”

“有何人作證?”

“侍女朝雲相伴。”班馥腦海中閃過一人,頓了一下,“臣女喜靜,因此在偏遠處待得久了些,其餘人確未遇見。”

安詩雨嘴角的笑都快到抿得藏不住了。

“那就是沒有人證了?”安詩雨插嘴嘲諷,“班馥,你可真丟東宮的臉!連此等雞鳴狗盜之事都做得出來!”

班馥霎時抬眸看她,分明是麵無表情的臉,卻冰冷到仿佛有刀子隨著她的目光落在身上。

安詩雨不知怎的,竟被唬得往後退了一步。

下一刻,她回過神來,又有些惱羞成怒,正要衝到班馥跟前廝打,手臂卻被人猛地拽住了。

沈明珠低聲說:“安姐姐,此事自有太後定奪,莫要衝動。”

安詩雨飛快看了一眼太後,立馬偃旗息鼓,不敢再造次。

太後的目光落在始終鎮定的班馥身上。

尋常人這個時候不是大哭喊冤,就是嚇得腿軟,這個班馥始終不卑不亢,倒讓她高看了兩眼。

於是,語氣也平和了些,淡聲問道:“既然無人佐證,你要哀家如何信你,此事與你無關?”

“搜身也可,將院中人叫來逐一盤問,興許也能找到線索還臣女清白,還東宮清白。臣女眼界有限,暫隻能想到這些。”班馥娓娓道,“太後明察秋毫,定有無數法子勝過臣女這些雕蟲小技,還請太後徹查此事!”

這丫頭不聲不響地給她套了這麽高的帽子,倒讓她不好隨意處置她了。太後冷冷道:“不過區區一個選侍,你是你,縱有大錯,又關東宮何事?”

太後一句話,將安詩雨把東宮和班馥相關聯的蠢話否決,也將東宮摘得幹幹淨淨,看來心裏頭還是庇護著太子殿下的。

班馥想要的就是她的這個態度。

經太後金口一說,不管她今日如何,旁人都不會將汙水潑到太子身上。

班馥乖順地稱是。

太後思忖片刻,揚聲道:“今日乃太子壽辰,不宜大鬧,先將此女送至掖庭關押,容後再審!”

不在別莊留後再審,直接就押送掖庭,之後若是太子知曉,要把人再撈出來也不知都受了多少苦了。

這宮中醃臢事多,朝雲在宮中多年,自然一清二楚。

朝雲滿臉焦急,磕頭道:“太後娘娘仁心寬宥,姑娘今日是隨太子殿下前來的,可否將此事稟告太子殿下再……”

她話未說完,太後身邊的嬤嬤已厲聲喝斥:“放肆!太後跟前豈有你等賤婢說話的份兒?掌嘴!”

班馥將朝雲擋在身後,揚聲道:“太後娘娘!朝雲隻是忠心護主,並非不敬太後!若要罰,罰我便是!”

她到底得了太子恩寵,一時無人敢動。

嬤嬤見太後未表態,便心領神會,喝道:“還愣著幹什麽?”

宮婢們得了令,正要上前,卻聽外頭通傳:“太子殿下到——”

作者有話說:

這裏有兩個醉心搞事業的女人

梁皇後和沈明珠www

下次不寫成反派,寫成女主,好像也有點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