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誰比誰會演

◎殿下囑咐,出門要為姑娘多備衣裳。◎

元君白抬了抬手,示意她坐。

泰安端了一套茶具過來,在旁邊熟練地操弄起來,不一會兒,便茶香四溢。

元君白在烹茶的間隙裏問:“令堂身子可好些了?”

沈拂菱有良好的世家教養,坐椅子隻坐三分,腰背挺得筆直,連微笑的弧度仿佛都像是經過多番練習,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過去,她都是極美且挑不出錯處的樣子。

“多謝殿下掛念,母親身子已然大好。”沈拂菱唇角含笑,語氣中滿滿的感激之情,“若非得殿下派遣楊太醫日夜在沈府照看,母親此番未必能跨過鬼門關。”

她說著,站起來,盈盈下拜:“殿下於沈家、於臣女,實乃救命之恩……”

元君白虛扶了一把:“不必如此,坐罷。”

班馥吊著樓梯扶手,斜著身子從縫隙裏往下看。正常來說,她應該大大方方地出去見禮,可不知為何,看到沈拂菱身影之時,她心裏就咯噔一下。

能這樣獨自前來拜見元君白,還能準確的知道他今日來別院的時間,本身就證明了她身份的特殊。

班馥咬住唇,一瞬不瞬地盯著看,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緊張個什麽勁兒。

“殿下,這幾冊書臣女仔細研讀多次,晦澀難明之處,推敲殿下留下的筆注,大多能明白過來。但仍有幾處不求甚解,還望殿下,指點一二。”沈拂菱接過身後婢女一直捧著的木盒,木盒裏擺放著幾本舊書。

這是她此前向元君白借的書。

元君白喝茶的手微微一頓,垂眸道:“改日罷,孤今日還有些事。”

沈拂菱掩下飽含期望的雙眸,複而微笑道:“殿下事忙,是臣女唐突了,改日再向殿下請教。”

她頓了頓:“實不相瞞,之前向殿下借的書,讓臣女受益匪淺,不知可否容許臣女再向殿下借些書?”

元君白抬眸,目光徐徐掃過二樓木梯。

明知他那個角度應該看不到,可班馥還是下意識一下收回了腦袋,心急跳了幾下。

元君白似輕笑了一下,道:“此處藏書閣久未打理,書上沾了不少灰,且都是些尋常的書,並無什麽孤本。沈姑娘若是有想看的書,不妨擬個書單,若是東宮有,孤便差人送到你府上。”

他都這樣說了,沈拂菱再也找不出留下來的理由,而晚宴尚未開始,她若此刻離開,又沒有別的去處。

正是局促之際,元君白吩咐泰安道:“天氣炎熱,望荷亭風景不錯,又能納涼,你帶沈姑娘去歇息一會兒。”

他的溫柔體恤讓沈拂菱眼眸晶亮,她福身行禮,柔聲淺笑:“臣女謝過殿下。”

沈拂菱離開了。

元君白起身從書架上取出一本書,寥寥翻了幾頁,坐在原處又喝了幾盞茶,將書隨手放在桌邊,施施然離開了。

班馥又等了會兒,慢慢下了樓,拾起桌上的書,封麵上寫著《南溪小劄下冊》。

她在東宮偏遠的書屋中,曾讀過此書上冊,也不知他是如何發現的?

太後鑾駕雖未至,但太後跟前負責操辦的如意姑姑卻早早到了,領著人四處作最後的查驗,確保一應生辰宴所用之物均已準備妥當。

因而整個別院的人均在她的指揮下,井然有序地忙碌起來。

嫻月領太子之命,前來幫襯。

這會兒自然也到了。

將如意姑姑交代的差事辦好以後,她到藏書閣來尋班馥。

彼時,班馥正讀著《南溪小劄》讀得津津有味。還是朝雲喚了她兩聲,她才留意到嫻月過來了。

“姑姑快坐,殿下留下的新茶,讓我給撿了個漏。我來給你泡一盞,你試試,連我這不愛喝茶的人都喝得回味無窮。”

嫻月微笑站著:“謝姑娘賞,奴婢就不坐了。再過一會兒,宴席就該開始了,還請姑娘隨奴婢去梳洗打扮,好麵見太後娘娘、皇後娘娘。”

她身後站著的婢女捧著一套幹淨的衣裳。

班馥低頭去看,身上不知在哪兒蹭到了灰,竟有些贓汙。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來衝嫻月一笑:“還是姑姑心細如發,多謝姑姑。”

嫻月不敢領功:“姑娘若是想謝,還是去親謝殿下吧。早前出門,殿下便已囑咐,姑娘好動,日後出門都要多為姑娘備幾身衣裳。”

他連這點小事也管啊……

班馥抿唇一笑,心裏莫名甜絲絲的。

她腳步輕快地走到門口,突然停下,又折回去將看了一大半的書拿走。

華燈初上。

賓客紛至,別院內人聲交織,熱鬧不凡。

班馥甫一出場,明裏暗裏不少目光落於她身。她今日裝扮頗為清雅,一襲煙青色織雲緞描出少女嫋嫋身段,不過分搶風頭,卻又叫人過目不忘。

宴席還未開始,三三兩兩的人聚在一堆閑聊。班馥誰也不熟,便找了一處靠湖的坐凳欄杆坐下。

朝雲站在她身後,小聲跟她說,那邊走過的是哪家夫人,哪家姑娘。

正說著,迎麵一堆女孩兒簇擁著一個紫衣少女走來。

身邊跟著一個老熟人,安詩雨。

朝雲頓了頓,正要壓低聲音提醒,班馥唇口微動:“這個知道,明珠郡主。”

仗著父親是聞名天下的安文王,安詩雨又是虢國郡主的身份,她近些時日在宮中多走動,尤其是拜了太後這座大山。

明珠郡主最得太後寵愛,安詩雨此時跟在她身邊,也就不出奇了。

一堆少女嘰嘰喳喳,目光卻不約而同地落在湖對麵的望荷亭。

班馥單手拖著下巴,百無聊賴地順著她們的目光看過去。

男人著絳紫雲服,頭束金冠,步履施然地踏入望荷亭,一群原本坐在望荷亭年輕官員紛紛站起來向他行禮。

不知說到了什麽,他展顏一笑。

少女堆裏發出壓抑卻興奮的笑聲,隱約聽到“太子殿下”、“羨慕郡主”、“天作之合”之類的碎語。

班馥打眼去看,安詩雨在其中笑得頗為勉強,一雙手扣得死緊。

想來,太後想要撮合姻緣的這個郡主指的是明珠郡主,而非她這個“郡主”。怪不得那日浮香說,她在宮中走動關係,極有可能被封為側妃。

班馥正想挪開目光,安詩雨卻無意間瞟過來時發現了她。

安詩雨僵硬了一下,隨即眼底燒起了惱羞成怒的怒火。好像被她看見了方才一幕,是多讓她難以接受的事。

班馥:“……”

眼見安詩雨湊到明珠郡主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明珠郡主也抬眸看了過來,班馥有些頭疼。

明珠郡主帶人走了過來,班馥自然不能當看不到,便起身見禮。

沈明珠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她片刻,忽而笑了笑,上前拉住班馥的手:“早聞班姐姐大名,那日在馬場意外頻發,我都嚇得暈過去了,竟也沒能說上話。”

班馥有些意外。

瞧她剛剛帶人走過來的架勢,以為是昭仁公主那種嬌蠻任性類別的,如今看來倒比許多人沉得住氣。

不過自然了,能在太後跟前多年榮寵不衰,必然是有些城府的。

怪不得每每略施手段,就將昭仁公主氣得跳腳。上次馬場之事,與她對昭仁公主暗地裏的挑釁,也脫不開幹係。

班馥麵上裝出受寵若驚之色,微低頭:“多謝郡主抬愛,班馥身份低微,與郡主天人之別,實是擔不得姐姐二字,郡主還是喚我班馥罷。”

沈明珠搖著她的手笑:“姐姐莫要自謙,我與姐姐一見如故。那日姐姐在馬場的颯爽英姿才讓我驚為天人,久不能忘。”

她似突然想起來,從腰間取下一枚玉佩。玉佩上雕刻的是玄鳥銜珠之景,喻明珠之意。

玉佩一看就價值不菲,且能將如此繁複的畫雕刻在巴掌大小的空間裏,雕刻技藝之高令人驚豔。

沈明珠將玉佩塞到班馥手上:“班姐姐,此玉佩我從小戴到大,我願將它贈與姐姐,以表我拳拳結識之心。”

安詩雨在一旁臉色愈發不好看,忍了忍,還是伸手扯住了明珠郡主,說道:“珠兒,此女不過是個媚上之人,隻知纏著殿下,你若將如此貴重之物贈與她,說不定轉頭她就拿去典賣了!”

班馥正愁怎麽拒絕不傷她臉麵,聽了安詩雨的話,心裏頭樂得開花,可垂眸之時,眼裏卻直直墜落淚珠,聲音委屈哽咽:“我知安姐姐素不喜我,卻沒想是如此看我為人的。明珠郡主盛意,班馥不敢受,以免連累郡主名聲。”

沈明珠拂開安詩雨的手,有些生氣:“安姐姐,此話傷人,以後不要再說了。”

她轉頭緩了臉色,還是將玉佩遞了過來:“都是我的不是,想結交班姐姐,倒讓你傷心了。那此玉佩班姐姐更應收下,便當我替安姐姐賠罪了!”

班馥說使不得使不得,兩人推來推去,明珠郡主似乎沒抓穩,玉佩一下脫手而出,眼看在空中滑了一個弧度即將落入水中。

突然,一隻纖纖素手探手一抓,玉佩又回到了她的手裏。

她的動作十分迅捷,叫人有些沒反應過來。

班馥將玉佩雙手遞過去,笑著說:“還好接住了,此物貴重,郡主還請收好了。”

眼前的少女笑靨如花,沈明珠盯著她手中完好無損的玉佩,一時有些沉默。

作者有話說:

班馥:想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