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宋嘉言看著手機笑。
“怎麽了？”顧懿行好奇問。
“剛剛有個騙子加我微信。”宋嘉言狡黠地眨眨眼, 將手機遞給顧懿行，表情有點小得意。
顧懿行看到“共產主義接班人”幾個字時破功，忍不住低聲笑了下。
他的輕笑就在宋嘉言耳邊, 像幾縷細絲繞在耳畔，癢癢的, 宋嘉言耳朵一紅, 想說什麽全給忘了。
顧懿行其實有點意外，因為宋嘉言皮起來是真的腦回路新奇, 但辦正事的時候也確實靠譜。
顧懿行都沒想到, 麵對市一把手宋嘉言居然表現得不卑不亢, 進退有度, 該說的話一句沒少, 不該說的話一句沒說, 還能與他打配合，演好一場戲。
隨著龔誠意被雙規，依附他的勢力樹倒獼猴散, 該抓的全部落網，宋嘉言終於恢複正常生活。
而顧懿行打算將流言坐實, 開始與宋嘉言頻繁外出約會。
出門前，顧懿行坐在駕駛座，偏頭看去，隻見宋嘉言穿著深藍星空小洋裙正在關門。
顧懿行眼神不由自主跟著她，白隊拉開副駕車門, 顧懿行看都沒看他，意有所指地咳了一聲。
白隊動作一滯, 憑著過人的情商反應過來老大的弦外之音，嘖一聲, 乖乖坐車後排去了。
宋嘉言上車的時候看見白隊坐後排，遲疑了一瞬，最後選擇坐副駕看顧懿行開車。
不得不說，顧懿行開車技術真的深得她心，動作流暢又利落，賊帥，特賞心悅目。
兩人一起去吃小牛排，菜上齊後，宋嘉言拿著刀叉，動作飛快。
“等一下。”顧懿行拿出手機，對準宋嘉言。
宋嘉言舉著刀叉，有點懵，“怎麽突然開始拍照？”
“我們手機相冊裏彼此照片太少，”顧懿行示意宋嘉言也拿手機拍自己，輕笑著重點補充，“情侶照更少。”
暗示意味撲麵而來，濃得快要淹沒宋嘉言。
宋嘉言頓時明白過來，這是做戲要做全套的意思。
她連忙放下刀叉，拿起手機對準顧懿行，調整角度，拍下一張，低頭查看，很滿意，顧懿行真的很上鏡，當然，真人更好看。
宋嘉言收起手機，再次拿起刀叉，結果對麵的顧懿行還在繼續拍拍拍。
“你這也拍太多張了吧。”
顧懿行手頓了下，解釋：“熱戀中的情侶都這樣，要裝得像一點。”
“是嗎？”宋嘉言隻疑惑了一瞬，不甚在意，開始享用小牛排。
美食當前，美色讓步。
“我天好好吃！”
顧懿行連拍十幾張才堪堪停手，舉著手機，等了兩秒，問宋嘉言：“要不要拍張情侶合照？”
氣氛突然靜默，四周嘈雜的聲音遠去，像是被誰驟然關掉了音量鍵。
宋嘉言咽下小牛肉，“下次吧。”
兩人對視不到一秒，宋嘉言錯開眼神，低頭假裝認真吃東西，好半響沒敢抬頭。
開玩笑，顧懿行這麽好看，她今天出門偷懶都沒有好好化妝，現在嘴上全是黑胡椒，合照一對比肯定襯得她慘不忍睹！
顧懿行舉著手機的右手修長好看，就是略顯失落。
“好。”
他放下手機，拿起刀叉開始用餐，沒有得寸進尺繼續撩宋嘉言。
宋嘉言微微靠過來，低聲道：“你有沒有發現，好像有人在看我們？”
顧懿行放下刀叉，端起咖啡杯。
“之前的事在圈子裏太高調，引人圍觀很正常。”
“你是說看我們的都是些官二代？”
“左前方是副市長的兒子，右後方是教育局長的女兒。”
“他們為什麽要看我們？”
顧懿行心虛，“大概率是好奇？”
他之前托人故意透露口風，將自己與宋嘉言的救命姻緣倒豆子似的在二代群裏傳播，引來圍觀很正常。
“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讓他們走。”
宋嘉言連忙搖頭，“這倒不必，愛看就看吧，反正戲就是演給大家看的。”
演戲啊。
顧懿行垂眸苦笑。
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兩人吃完飯去逛古鎮，遇上客家舞台表演，便停下觀看。
看得好好的，突然旁邊有個戴兔耳朵的女生在陰陽怪氣她的室友。
“我真的很不理解，為什麽會有人在宿舍裏吃獨食？好意思嗎？”
室友默默低下頭，耳朵通紅，一言不發。
宋嘉言皺眉，努力屏蔽旁邊尖銳的聲音。
然而不遠處偷偷跟蹤宋嘉言的萬曦卻看起來臉色不大好。
她生平最討厭道德綁架了，奈何嘴笨，總是將自己氣個半死，卻一句話也懟不出來。
她還是個淚失禁體質，明明憤怒到不行，然而情緒一起來就不自覺開始流淚，越氣越哭，根本止不住。
多少人偷偷嘲諷過她綠茶小白花。
萬曦越想越氣，看著前麵那個低頭默默忍受屈辱的妹子，宛如她自己的2.0版本，肺都要氣炸了，氣她不爭氣，更氣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
兔耳朵還在繼續陰陽怪氣，“吃獨食，說白了就是自私自利，還好意思拿品學兼優的助學金。”
“可能是她也沒想到居然有人會喜歡吃她的剩菜剩飯吧。”
宋嘉言原本想離開，卻被兔耳朵擋住了路，見被說的女孩子氣得眼眶發紅，有些不忍，便幫忙回懟了一句。她聲音懶洋洋的，嘴角帶著輕蔑的笑。
兔耳朵愣了下，竟然忘了還嘴。
被說的女孩原本都快哭出來了，愣是被逗得噗嗤一下笑出聲。
萬曦也詫異地抬起頭，直勾勾看向宋嘉言的側臉，眼神很複雜。
兔耳朵第一次遇到這種回懟，下意識反駁卻不得要領。
“她那麽窮酸，買回來幾個糖油果子，我也不稀罕吃。”
“你那麽有錢，為什麽不把錢捐掉？”
主打一個用魔法打敗魔法。
顧懿行在一旁拚命克製，不讓自己笑出來。
“你誰呀？我們說話關你P事？”
兔耳朵終於反應過來，開始攻擊宋嘉言，她上下打量宋嘉言，然後側頭看看一旁高大帥氣的顧懿行，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張嘴就用最惡毒的語言誇張地大聲驚呼——
“長這麽妖精十八怪，胸大腰細腿縫大，你該不會是出來賣的吧？這帥哥給你多少錢一晚呀？你倆真是絕配，一個賣一個買，一個巴掌拍不響……”
啪——
宋嘉言抬手就是一巴掌招呼到兔耳朵臉上，“一個巴掌拍得響啊。”
她的動作幹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隻不過收了力道，不然兔耳朵頭都能給拍掉。
宋嘉言舉著自己的手一臉無辜，還好心向兔耳朵尋求認同。
“你說響不響？”
兔耳朵左臉隱隱變成粉紅色，抬手想還擊，卻被顧懿行冰冷的眼神給嚇退一步。
宋嘉言笑眯眯地持續攻擊，“小姑娘做人不要斤斤計較，吃虧是福。”
兔耳朵氣得雙目通紅，捏緊拳頭卻不敢還手，隻惡狠狠留下一句“你會遭報應的”，轉身飛快跑了。
宋嘉言朝她背影揮揮手，然後將扇人的右手伸到顧懿行麵前，攤開，“瞧，正道的光。”
顧懿行忍笑。
之前差點被說哭的女孩朝宋嘉言點點頭，道了聲謝。
她今天真是大開眼界。
萬曦遠遠看著宋嘉言，足足愣了一分鍾，然後眼眶突然發紅。
真特麽解氣！
活這麽多年，從來沒這麽解氣過！！！
好爽啊啊啊啊——
淤積在心中多年的一口惡氣就這麽突然消散，萬曦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脈，又經過洗髓，去掉滿身淤泥，一身輕鬆，快樂得能上天飛兩圈。
她甚至無法多等一秒，回過神來就立刻擠開人群，直接衝到宋嘉言麵前。
“我想加你微信，跟你交朋友！”
萬曦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閃著光。
宋嘉言滿臉迷惑：“……”
小姐姐，你誰啊？
顧懿行低頭在宋嘉言耳邊小聲道：“教育局長的女兒，她父親官聲不錯。”
這便是可以來往的意思。
萬曦很識趣，加了宋嘉言微信號就果斷離開。
“你倆繼續約會，我就不打擾了。”
她對自己的身份定位立馬從顧懿行的唯粉，轉變成了CP粉。
終於等到晚上，萬曦選了個最合適的時間給宋嘉言發微信，既沒太早打擾CP約會，又沒太晚打擾偶像休息。
下一任嘴炮王者：[宋同學你好，微笑.jpg]
可樂冒泡：[你頭像好可愛，不過建議換一個，昨晚我遇著一個騙子，也用的這個頭像。]
萬曦：“……”
大意了。
下一任嘴炮王者：[好，我馬上換。]
兩秒換好。
下一任嘴炮王者：[你今天懟人好厲害，非常帥氣！我好想學。]
[有沒有速成教程？我經常被道德綁架，但是不知道怎麽回擊。]
可樂冒泡：[有個公式你可以試試。]
下一任嘴炮王者：[端小板凳坐好.jpg]
可樂冒泡：[很簡單，就是借錢。]
下一任嘴炮王者：[啊？]
可樂冒泡：[比如，如果對方說“做人不要太小氣，吃虧是福。”]
[你就回，“你說得對，所以能借我點錢嗎？”]
[對方一般不會借，你就可以原話反彈，“做人不要太小氣，吃虧是福。我就借個錢而已，你怎麽意見這麽大。你那麽有錢，道德那麽高尚，為什麽不肯借點錢幫幫我。”]
[這叫綁架道德綁架，以後誰對你道德綁架，你就跟他借錢，然後再綁架回去，這叫——道德搶劫。]
萬曦：“！！！”
她好像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下一任嘴炮王者：[如果對方願意借錢怎麽辦？]
可樂冒泡：[你就把公式改一改，“謝謝你借錢給我，你這麽有錢，我可以不還錢嗎？”]
下一任嘴炮王者：[好厲害！我的天！如果長輩讓我必須讓著弟弟這種怎麽回？]
可樂冒泡：[我年紀大所以我活該讓著弟弟，但你年紀比我大，為什麽就不能借我點錢也讓讓我呢？]
下一任嘴炮王者：[必須尊敬老人怎麽回？]
可樂冒泡：[你說得對，所以能不能借我點錢，身為老人，不要總是送給年輕人一句話，我們需要的是錢啊，難道就不能幫年輕人一把嗎？]
下一任嘴炮王者：[必須忍受不認識的熊孩子怎麽回？]
可樂冒泡：[大家都是中國人，我對你孩子都這麽有耐心，你為什麽不能借點錢幫幫我？]
[反正就是主打一個綁架回去。]
下一任嘴炮王者：[學到了學到了。]
[還有我父親總是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帶著“聽我的準沒錯”的過度自信，說出“為我好”的話。]
[這種情況該怎麽辦？]
可樂冒泡：[既然為我好，那能不能給我點錢？]
[如果不給，就回，看來你們也並不是真心為我好。]
[如果給，那豈不是賺大發了，說一句“為你好”給一筆錢，那你就好好聽著，讓財神爺發發牢騷，你自己拿好紅包。]
下一任嘴炮王者：[我能不能說句愛你。比心.jpg]
可樂冒泡：[既然愛我，能不能借我點錢哈哈哈哈哈哈哈——點煙.jpg]
下一任嘴炮王者：[這辦法簡直是萬能公式！]
兩人越聊越嗨，雖然剛認識，但感情升溫一日千裏。再後來，宋嘉言就經常和萬曦一起玩。
萬曦的變化翻天覆地，萬爸爸愁白了頭發。
他心裏明明知道是宋嘉言帶壞了乖巧聽話的閨女，但礙於顧懿行的身份地位，也不敢強硬阻止萬曦與宋嘉言來往。
萬曦得了好幾個大紅包，因為每回被“為你好”綁架，她都能賺一筆，然後出門就請宋嘉言吃飯逛街買衣服。
萬爸爸之前覺得女兒很多行為他都看不順眼，往常開口就是教訓，現如今居然會權衡利弊算一算性價比了。
小問題就沒必要花錢了，把錢攢著留到說大問題的時候才劃算。
然後萬爸爸就發現，他閨女哪有什麽大問題，全是雞毛蒜皮的小問題。
果然教育孩子需要張弛有度，一味高標準嚴要求，行事苛刻，將彈簧壓縮得越來越緊，早晚會出問題，現在就很好，萬爸爸捂緊荷包。
與宋嘉言相處時間越多，萬曦心態變化越明顯。現在不僅不覺得“為你好”這句話壓抑難受，反而隱隱有些期待，畢竟是發紅包的好日子。
萬曦的生活徹底快樂起來。
她倒是快樂了，有人卻不快樂。
顧懿行最近覺得，萬曦占用宋嘉言太多時間了。
比如現在，明明昨天她們兩個才一起逛了街，今天又約著四個人一起吃甜品。就不能君子之交淡如水！
萬曦覺得顧懿行看自己的眼神有點涼，不過話說回來，她們閨蜜聚會，顧懿行跟著算什麽意思。
萬曦敢怒不敢言。
宋嘉言起身，隔壁桌的顧懿行也起身。宋嘉言先往點餐吧台走去，加了兩份芒果撈，顧懿行慢慢跟著，宋嘉言又拐去洗手間，顧懿行也轉個彎，等在門口。
萬曦目瞪口呆，見顧懿行麵無表情地看了自己一眼，飛快轉身，有些尷尬地問：
“顧董一直都這樣？”
金燦燦翻了個白眼，點頭，將顧懿行的戀愛腦言論說給萬曦聽，還給她普及了幾個顧懿行誇張的追人故事。
萬曦不可置信，“哈？在學校裏也這樣！？上廁所都要跟著！？”
劉琪吸了口楊枝甘露，“我在外語學院都知道顧董追得有多緊，可以說是全校皆知。”
“咱學校多少人暗戀言言，全都被顧董壓得屁都不敢冒一個，甚至根本找不到機會告白，顧董24小時緊迫盯人，一點空門都不留給情敵，真的絕。”
金燦燦想了想，遲疑道：“好像言言還沒答應。”
萬曦震驚到嘴裏能塞倆雞蛋。
“還沒答應就這樣了，他是控製狂嗎？”
萬曦幻想過千百遍，顧懿行談戀愛會是什麽樣子。可任她想象力再豐富，也委實難料居然是這麽個畫風！
萬曦蹙眉。
怎麽和家裏老爺子說的信息完全對不上號！什麽太子是因為報恩才勉為其難與平民姑娘在一起的。
我呸，明明是顧懿行死纏爛打，非扒拉著我們言言不放手！
難道言言是迫於顧懿行的權勢才不好明著拒絕，隻能這麽硬扛著，想讓他知難而退？
萬曦感覺自己真相了。
宋嘉言在洗手間裏收到了萬曦的微信。
下一任嘴炮王者：[我們二代群裏一直在傳你是顧懿行的救命恩人，這事兒是不是真的，需不需要我替你澄清？]
[要是顧懿行強迫你跟他在一起，別怕，我可能罵不過他，但我可以幫你打架！我還認識顧懿行的青梅竹馬，我們可以托他幫忙跟顧家家長告狀！]
宋嘉言原本洗完手準備出去，看到“救命恩人”四個字突然愣在原地。
她有些羞恥，連忙澄清。
[具體情況不好細說，但我其實是被救那個，顧懿行很好，沒有強迫我。]
萬曦感覺自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顧懿行挾恩圖報，宋嘉言迫於恩情，沒法拒絕！
她越想眉頭皺得越緊，臉色越差。
根據金燦燦提供的情報可知，顧懿行年紀輕輕就展現出令人無法忍受的掌控欲，吃什麽要管，喝什麽要管，去哪裏要管，隨時跟著，連你上洗手間他都要一起等在外麵，跟個狗皮膏藥似的。
談戀愛談得像監外候審。
兒時男神跌落神壇。
顧懿行真的很適合單身，可以給別人超多幻想，但一談戀愛就特別下頭。
萬曦濾鏡碎的稀巴爛。
短短幾天時間，她就從顧懿行唯粉，變成兩人CP粉，現如今又CP粉脫粉回踩，變成了宋嘉言的毒唯。
宋嘉言在洗手間裏磨磨蹭蹭，很不好意思出門麵對顧懿行。
總感覺占了大便宜似的。
可又不能一直不出去。
顧懿行自打上次KTV事件後，再加上國安傳來消息，明明保密的醫學研究卻已經引起某些人的注意，便對宋嘉言的保護直接升了一個安全等級，真正做到24小時身邊有人。
宋嘉言又拖了一分鍾，最後不得不硬著頭皮出去。
顧懿行倚著洗手間門框，半笑不笑看著她，“臉怎麽紅成這樣？”
宋嘉言垂眸，不知道說什麽就開始吐槽起衛生間的聲控燈。
“你有見過給廁所安聲控燈的嗎？控製成本也不是這麽個控製法！”
“10秒滅一次，我一直邊上廁所邊給自己鼓掌……”
宋嘉言捂臉。
我特麽到底在說些什麽啊救命——
“我去投訴，”顧懿行忍笑，“讓他們把燈換了。”
“不用……”宋嘉言連忙搖頭，“我就隨便說說而已。”
“哦，”顧懿行點頭，“像撒嬌似的隨便說說？”
宋嘉言羞憤得耳尖都紅了，“不是！”
“嗯，好，不是。”顧懿行想笑她在洗手間裏鼓掌，又怕她難為情，隻能忍。
宋嘉言轉移話題。
“剛剛萬曦跟我說，他們二代群在傳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按理說這事兒沒幾個人知道，是個秘密，“所以哪裏走漏的消息？”
顧懿行：“……”
就是他自己，一時嘴快說出去的。
主要是群裏質疑的聲音看著討厭。
宋嘉言腦子轉得飛快，努力分析，“難道是有人……”
“沒有，”顧懿行爽快承認，“是我自己說的。”
宋嘉言：“……”
雖然鬆口氣，但臉更紅了。
“之前一直吼著要好好報答你，結果直到現在都沒兌現……”
“真的不用。”
橘色暖光下，顧懿行笑得很溫和。
宋嘉言抬眸飛快掃了顧懿行一眼，垂眸，紅著臉囁喏道：“不如我用手給你……”
顧懿行臉上表情瞬間凝固，他慢慢眨了下眼，屏住呼吸。
“……………………………………”
“用、用手？”
顧懿行說話的聲音輕到仿佛怕嚇走花朵上的蝴蝶。
宋嘉言點頭，麵露羞澀。
“我想為你做點什麽，不然良心難安。”
顧懿行看向宋嘉言的眼中全是不可置信，震驚，嚇得他一動不敢動。
“我想用手給你做蛋糕，之前你過生日我就想給你做生日蛋糕，隻是當時學藝不精，就沒好意思拿出手。”
“我多練了幾天，雖然還是沒有甜品店做的完美，但你要是不嫌棄的話，我就用手給你做個蛋糕略表心意。”
原來是蛋糕……
顧懿行終於重新開始呼吸，偷偷在心裏大喘氣——
那叫親手做蛋糕，不是用手做蛋糕！
“我很期待。”
他笑得無辜，表情單純。
兩人一起慢慢往回走。
“你喜歡甜品嗎？”宋嘉言問得有些忐忑。
“喜歡。”顧懿行眼睛眯了下，毫不猶豫地這樣回答。
四人組的聚會繼續進行，宋嘉言從包裏拿出很多護身符分給閨蜜們，“來來來，喜歡哪個拿哪個。”
“千紙鶴是平安符，五角星是姻緣符，元寶是財運符，都特別靈，真的。”
閨蜜們表情相當一言難盡。
金燦燦突然接到電話，她哥受傷住院，得快點趕回去，臨走前隨便拿了一隻千紙鶴和五角星，不想打擊宋嘉言一片心意。
回家的路上，宋嘉言問顧懿行：“今天方便嗎？不如我下午就給你做蛋糕？”
“好，”顧懿行看著宋嘉言，微笑，“你是我現在唯一的工作。”
宋嘉言耳朵又紅了，“你家有烤箱嗎？”
“應該有，”顧懿行挑眉，嘴角微微勾起，“怎麽，想去我家做？”
宋嘉言有點羞於啟齒，“我家烤箱壞了……”
撒這種非常容易被拆穿的謊言，真的好難為情。
“那就去我家，”顧懿行一笑，“我看著你做。”
宋嘉言別有用心地看了顧懿行一眼。
顧懿行迷茫，不知怎的，他感覺宋嘉言眼神裏有一絲遺憾。
宋嘉言回別墅拿好材料，在顧懿行的廚房裏忙碌起來。
顧懿行一直倚在廚房門框上看她。
“喜歡吃甜的嗎？”
“喜歡。”顧懿行輕輕地笑。
“那我就不做減糖版的了。”
宋嘉言動作熟練流暢，完全不像新手。
“練了幾次？”顧懿行有些心疼。
“沒幾次，我天賦異稟，學得快。”
宋嘉言沒好意思說自己失敗過多少回才有今天的熟練，反正侯隊已經吃蛋糕吃吐了。
顧懿行有些遺憾，“那之前練習的蛋糕……”
“分給侯隊吃了，他說味道不錯，你等會兒好好嚐嚐我的手藝。”
“他吃的啊。”顧懿行一笑。
侯隊打了個噴嚏，後背冷風吹過，渾身發涼。
顧懿行靠近宋嘉言身後，腦袋湊過來深吸一口，“好香。”
“你可以去客廳看電影，”宋嘉言有些不自在，“我要開始裱花了，你在這裏我緊張，容易手抖。”
“為什麽緊張？”顧懿行不肯走，壓低聲音問：“我很礙事？”
“嗯，”宋嘉言窘迫道：“你太高了，擋光。”
顧懿行慢慢彎腰，與宋嘉言一樣高，反正就是主打一個不肯走。
宋嘉言：“……”
她隻能深吸口氣努力忽視身後的熱源，仔細用奶油塗抹整個蛋糕，再用自己昨晚做好的巧克力造型進行裝飾，再擠上奶油花，最後用芒果點綴。
新鮮出爐的蛋糕被端上餐桌。
顧懿行看著眼前的蛋糕，眼神複雜。
巧克力的造型是一把狙擊槍，型號是他以前最常用的，芒果和菠蘿是他最喜歡的水果。
整個蛋糕上每一個分子都在叫囂著討他喜歡。
顧懿行閉了閉眼，深吸口氣，在腦中默念清心咒十遍才勉強壓□□內熱火。
“好看嗎？”
宋嘉言問的是蛋糕。
“好看。”
顧懿行直勾勾看著宋嘉言。
“要不要嚐嚐味道？”
宋嘉言讓顧懿行看得耳尖發紅。
“先等一下。”
顧懿行拿出手機，麵帶微笑，對著蛋糕拍照。
宋嘉言：“……”
這應該是，非常喜歡的意思吧？
“我重新給你唱個生日歌？”
“好。”
顧懿行坐在蛋糕麵前，雙手合十，閉上了眼，動作竟透出幾分可愛。
宋嘉言淺笑，開始輕聲低唱：“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懿行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家裏隻有他們兩人，特別安靜，宋嘉言溫柔的吟唱，仿佛直接唱在顧懿行心裏。
沒有蠟燭，顧懿行還是許了願，並假裝吹了下。
狙擊槍巧克力被顧懿行輕輕拿起來小心翼翼放在一邊。
顧懿行先給宋嘉言切蛋糕。
“大點。”
“再大點。”
“再大……”
顧懿行忍無可忍，“不要太過分。”
宋嘉言笑出聲。
顧懿行拿起叉子，蛋糕入口那一下，眼神一亮。
“味道怎麽樣？”宋嘉言問得有些忐忑。
“好吃，”顧懿行笑道，“甚至想每天都吃。”
宋嘉言很開心。
“聰明可愛性格好，幽默風趣又漂亮，仗義勇敢還善良，如今再加一項廚藝棒……”
顧懿行看向宋嘉言，一笑，“真是個好老婆人選。”
宋嘉言的臉騰一下全紅了，十分沒出息地落荒而逃。
顧懿行微微偏頭，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笑得愉悅。
突然手機響了，是顧父來電。
父子倆先是溝通了一下近期工作狀況，由於顧懿行身份特殊，父子倆每次談話都隻是點到即止。
說完工作，就該聊一聊生活了。
顧書記直接開門見山地問：“聽說，你找到救命恩人了？”
“嗯。”
“怎麽，”顧書記笑了，“藏了五年，不打算繼續藏了？”
“您都知道了？”
“你小子還能瞞得過我，每次任務回來都會先去一趟華成市，”顧書記端起茶杯，抿一口茶，笑道：“這麽明顯還看不出來，怎麽當你老子。”
“還得是您火眼金睛。”顧懿行哄他老子。
“之前你顧慮什麽我大概也清楚，”顧書記被兒子的馬屁拍得飄飄然，“現在終於下定決心帶她進入你的世界了？”
“對。”
“有自信能保護好她？”
“是。”
“所以你就，”顧書記態度突然來了個180°大轉變，厲聲道：“挾恩圖報，威逼利誘，強迫人家姑娘跟你在一起，真是出息了啊。”
“您就別演了，”可惜顧懿行不吃他老子這套，“說吧，這回又是誰在您耳邊進讒言了？”
顧書記莞爾，“剛才偶遇了林家小子。”
“他就是個重色輕友的蠢蛋。”顧懿行想都不用想就猜到了誰在背後搗鬼。
萬曦你死定了。
顧書記正色道：“最近你在華成太高調，收斂點。”
“沒法收斂。”
“行，你自己看著辦。”
就在顧書記準備掛電話前一秒，顧懿行突然開口。
“您怎麽不問問我在幹什麽。”
“你在幹什麽？”
“吃蛋糕。”
“……”顧書記一頭霧水。
“您怎麽不問問味道。”
“好吃嗎？”
“不告訴你。”
“……”
顧懿行繼續矜持地炫耀，“您怎麽不問問誰做的。”
“……”顧書記：“誰做的？”
“不告訴你。”
顧書記：“……………………”
兒啊，需不需要幫你掛個號，精神科還是骨科，你可以自己選。
金燦燦的哥哥受傷入院，發燒，血壓低，肺部積水，已經送入ICU治療。
金燦燦趕到醫院時，哥哥基本情況已經穩定，正在進行高壓氧治療。
金媽媽守在治療室門外一動不動，金爸爸忍不住一口接著一口地抽煙，已經被護士姐姐趕了出去。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他就是故意的、故意的……”
金燦燦靠近母親時，聽見她這樣不停地自言自語。
金燦燦聽不懂，什麽故意的？
哥哥金誌遠是一名消防員，曾被多次評為優秀消防員，優秀共產黨員。截止到目前，他已經成功搶救被困群眾213人，搶救財產價值千萬餘元。
就在今天下午，小吃街一燒烤攤液化氣罐起火，多人被困，接到報警後，消防中隊15名消防員立刻奔赴火場撲救。
到達現場後，火勢已處於猛烈燃燒階段，燒烤店老板的女兒還躲在衛生間一直沒有出來。
金誌遠立刻在水槍的掩護下進去搜救，這種危險的事向來就屬他跑得最快。
衛生間在二樓，位置非常靠裏，過道狹窄，極度不利於施救。
金誌遠好不容易找到被困的小姑娘。小姑娘大約七八歲的樣子，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意識模糊失去判斷能力，呼吸急促並且不斷咳嗽。
金誌遠毫不猶豫就將自己的空氣呼吸器麵罩套在小姑娘頭上，然後背起她慢慢轉移到安全區域。
期間兩人多次因為大火被迫變更逃離路線，等順利將小姑娘救出火場，金誌遠已經雙腿發軟，因吸入過量一氧化碳很快陷入昏迷，等在現場的救護車直接將他拉來醫院。
金誌遠這個人，凡事以大局為重，從不在乎個人得失，始終將別人安危放在首位，是整個消防中隊的先鋒模範。
不管是抗洪一線，還是滅火救援一線，哪裏最危險，就能在哪裏看見他高高瘦瘦的身影。
金媽媽守著兒子，迎來領導同事被救者家屬等等一堆人的慰問。
第三天下午，金誌遠轉入普通病房，金燦燦順手把從宋嘉言那兒拿來的平安符和姻緣符一股腦全塞在哥哥枕頭底下，聊勝於無。
共同執行任務的消防員同事們正好輪休，成群結隊拎著大包小包過來看望他。
“怎麽又買這麽多慰問品，都放不下了。”金誌遠皺起一雙濃眉，“都不是外人，不用搞這些。”
消防員們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性格活躍，調侃道：“這些哪裏是我們買的，是對麵小超市老板娘送的呢。”
“是啊是啊，笑笑跑了好幾趟才拿完，特意叮囑我們全給你帶來。”
笑笑是小超市的收銀員，聽說是老板娘的侄女。
“還有好些實在拿不了，就讓叔叔給你帶回家了。”
“為啥老板娘要送東西給我哥？我哥和她很熟嗎？”
金燦燦相當好奇，他哥確實經常收到禮物，就放家門口，也不知是誰送的。
“應該不熟吧，我們很少見到老板娘，她平時不常在店裏。”
“而且這些禮物其實也不是老板娘送的，而是有人在她店裏存了錢，讓逢年過節給咱中隊買慰問品。”
“到底是哪個好心人，這都送多少年了，推都推不掉。”
“我猜肯定是咱金子救過對方的命，他可是213個人的救命恩人哩。”
“已經214了，這回救的那小姑娘她爹昨天還在咱中隊哭著要給金子你立長生牌！”
金誌遠無奈，“……太誇張了。”
“對了，金子，你看笑笑如何？”有隊友八卦兮兮湊過來，“我感覺你如果追她肯定有戲，每回給你搬東西，她都特積極。”
“你看你這孤家寡人的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找個知冷暖的女朋友陪著。”
金誌遠笑了笑，看著床頭的輸液袋，不說話。
隊友離開後，金燦燦出去打熱水，回來的時候聽見自家哥哥正在給隔壁床的病友講故事。
那是一個她從來沒聽過的故事。
鬼使神差的金燦燦沒有走進病房，而是倚在房門外，靜靜地聽哥哥講故事。
“從前有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
男孩和女孩是同桌，他們從初中開始就是同桌，兩情相悅，哦不，是雙向暗戀。
男孩成績很好，是班裏第一名。女孩成績很差，是班裏倒數第一名。
可男孩知道，女孩其實很聰明。之所以成績不好，是因為基本沒有讀書的時間。
女孩家境貧困，父母忙著掙錢養家，弟弟又身體不好，所以隻能經常請假照顧弟弟。
男孩便時不時拿著筆記去給她補課，打著結成學習互助小組的幌子，幫女孩做家務，還偷偷給她買好吃的。
女孩很珍惜這個學習的機會，特別勤奮刻苦，成績眼看著一天天好起來。
就這樣，他倆的學習互助小組堅持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很快就到了高考的日子。
他們約好一起去北京讀書，一起申請助學貸款，不給家裏添負擔，惹麻煩，以後再一起努力工作，一起加班掙錢，一起旅遊，一起……一起幹很多很多事情，要一直一起。
高考前一晚，女孩送給男孩一束花——
那是一束裁剪了農夫山泉礦泉水瓶上的紅色塑料紙，親手一朵一朵折出來的玫瑰花。
男孩其實知道，這束玫瑰花是他們的定情信物，隻不過女孩臉上的表情實在太緊張，就沒忍住想逗逗她。
“這是什麽啊？”男孩故意這麽問。
“就玫、玫瑰啊，”女孩漲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說：“象征愛、愛……反正就是玫瑰花！我沒錢，買不起真花，隻能送你這個……”
“可你這折的也不是玫瑰啊，”男孩忍著笑，看著女孩紅紅的耳朵，繼續逗她，“你這個應該是月季，有五片小葉，而玫瑰屬薔薇目，玫瑰花係薔薇科落葉灌木植物，花紫紅色，氣味芳香，奇數羽狀複葉，橢圓形，一般葉片較窄長，有7到9片小葉，也有的11片小葉……”
“你給我閉嘴！”女孩惱羞成怒，一把搶過塑料玫瑰，氣呼呼地轉身就走，“愛要不要！”
男孩揉了揉被女孩惡狠狠踩痛的右腳，一跳一跳地笑著追上去。
哥哥講到這裏的時候，整個病房都發出愉快的笑聲。
“後來呢？”大家好奇問。
“後來啊，”金誌遠看著病房窗外的白雲，笑得很溫柔，“男孩和女孩如願以償考上了北京的大學，畢業後順利結婚，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雖然簡單，但也是個美好的愛情故事呢。”
“是啊……很美好。”
金誌遠收回看向窗外的視線，沒意識到自己的眼眶已經微微有些濕潤。
“什麽意外都沒有發生……”
然而門外的金燦燦卻渾身僵硬。
畢竟當年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甚至差點影響到哥哥高考。
隻是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哥哥始終無法釋懷，那束塑料玫瑰，現在還擺在他床頭。
當年那個女孩，根本沒有參加高考。
哥哥在高考前察覺到女孩失蹤，到處尋找並報了警。
是媽媽哭著喊著以死相逼，才讓他先進考場，他們一家人替他幫忙找人。
這一找就是五年。
找到了女孩的死訊。
金誌遠見輸液袋空了，自己按下卡扣防止回血，也不呼叫護士，而是摸了本書出來，就著明媚的陽光，慢慢看起來。
“大英雄，你看什麽呢？”病友好奇地問。
金誌遠笑著將書封麵抬起來給對方看。
“《植物大百科》？”
“是啊。”
病友覺得好無聊，開始低頭玩手機。
金誌遠繼續安靜地看書，笑得一臉溫柔。
我就說是月季嘛，非不承認，還踩我腳，疼死了。
金燦燦抱著熱水壺蹲在地上，不想現在進去打擾哥哥。
直到女孩去世，大家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
女孩的弟弟突然病發入院，需要上呼吸機搶救。然而女孩的家庭條件根本負擔不起如此昂貴的醫藥費。
此時經人介紹，一家有錢人願意資助女孩弟弟所有醫藥費，作為彩禮，讓女孩嫁給他家兒子。
那位兒子，因患遺傳病導致明顯頭部畸形，有嚴重智力缺陷。
女孩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父母，因常年辛苦勞作早已頭發斑白。
她沒說一個字，跪下來給父母磕了個頭，之後便沉默地跟著有錢人走了。
女孩問有錢人自己能不能先參加完高考再走，對方怕她考上大學心變大了會悔婚，便強硬地拒絕了。
女孩隻來得及警告父母將這件事嚴格保密。
隻有什麽都不說……他才有可能好好高考。
女孩被帶上車，連夜離開了江南省。
再後來，女孩意外死於一場火災。
金燦燦頭暈目眩。
原來這才是哥哥當年拒絕外企的高薪offer，非要報考消防員的真正原因。
難怪以前自己隻在家裏提了一句“哥，你為什麽還不給我找個嫂子”，就被媽媽罵得狗血淋頭。
金燦燦背靠病房大門，用力捂住嘴巴，以防自己哽咽的哭聲驚動病房裏安靜看書的哥哥，她此刻眼中大雨磅礴，根本看不清路。
難怪哥哥平時執行救援任務時總是鉚足勁拚命，渾身上下充滿一股不顧自己死活的狠勁，榮譽旗幟一麵接著一麵拿回家，卻從不允許掛上牆，到手的獎金更是一分不留全都捐出去。
原來哥哥自己心裏都知道，他根本不是什麽無畏的火場英雄，他隻是單純地……
不想活。
他的道德觀不允許自己為情自殺，那既然要死就要死的更有價值。
所以金誌遠微笑過好每一天，麵對危險無畏無懼，如若不幸某天壯烈犧牲，也算死得其所，不負此生在人間走一遭。
傾心於一人，
生死亦須禮讓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