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金燦燦哭得眼睛紅腫, 不敢讓哥哥知道,自己去洗手間冷敷消腫,過了很久很久才勉強平靜下來。
重新回到病房, 金誌遠已經放下書,正在喝牛奶。
金燦燦故作堅強笑著調侃哥哥, “多大的人了, 還喝旺仔牛奶。”
哥哥笑了笑沒說話,他喝不來純牛奶的味道, 隻有旺仔能入口。
超市老板娘是個會做生意的, 將客戶口味拿捏得很準, 送來的全是旺仔, 沒有一盒純牛奶。
金燦燦垂著頭默默整理病床前的雜物, 又給哥哥倒了杯溫開水。
當她拿起櫃子上的《植物大百科》, 隨意翻開書簽頁,熱情浪漫的月季花成片映入眼眸。
啪嗒——
眼淚立刻不爭氣地滾落,金燦燦連忙背過去偷偷擦掉, 胸口起起伏伏,靠咬唇才勉強沒哭出聲。
宋嘉言剛進病房就看見這一幕。
金燦燦請了幾天假照顧哥哥, 宋嘉言幫她帶筆記本電腦過來,讓她可以在醫院自學課件。
金燦燦偷偷抽紙巾擦眼淚,宋嘉言假裝沒看見,跟金誌遠問好後突然左右看了看,像是在找什麽。
“好香啊。”
金誌遠舉了舉手裏的旺仔牛奶, “來一盒?”
“不了,謝謝, 我說的不是這……”
不等宋嘉言說完,金燦燦已經拉著她快速跑走了。
金誌遠疑惑地看著妹妹的背影, 低頭吸了兩口旺仔牛奶。
金燦燦一口氣帶著宋嘉言跑到醫院花園深處才敢放心大聲哭出來。她哭得肆意,仿佛要將命運的不公嘔出來。
從前太小,不知哥哥與那姑娘的感情有多深,聽到女孩死訊時,她隻覺得可憐,並不心痛。
現如今……
宋嘉言輕拍金燦燦後背,沒說話,隻靜靜地等她哭個痛快,隻有好好發泄出來心裏才會舒服點,越壓抑越忍耐隻會越痛苦。
金燦燦哭了很久才慢慢止住,隨後慢慢將心裏的不甘講給宋嘉言聽,她說得混亂,宋嘉言聽得認真。
“是不是隻有忘了她,我哥才能好好活。”
“有沒有可能,”宋嘉言沉默半秒,心裏難受,“是他自己,不想忘。”
所以才會日複一日,自虐般不停研究玫瑰與月季的不同,提醒自己不要忘。
金燦燦沒說話,心知肚明。
“哎呀!”
宋嘉言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突然哎呀一聲,然後拉著金燦燦的手,反複確認問:“你剛剛說你哥床頭一直擺著什麽?”
“花啊。”
“什麽花?”
“農夫山泉塑料紙折的玫瑰花。”金燦燦望向宋嘉言,滿臉疑惑,“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
“是了,那香味是玫瑰!”
宋嘉言猛得站起身,腦子裏忽然出現一個非常大膽的猜測。
金燦燦一頭霧水。
宋嘉言重新坐下,心中波濤澎湃。
“剛才我在病房聞到一股香味,經你這麽一提醒,那香味可不就是玫瑰香,但我沒看到任何玫瑰花。”
“所以呢?”金燦燦繼續懵逼,“有人噴了玫瑰香水?”
“不是香水的味道,是濃鬱的玫瑰花香,”宋嘉言十分肯定,“而且不是幹花,不是精油,是鮮花。”
“你到底想說什麽啊。”
“還有個奇怪的現象,”宋嘉言回憶得越細致越覺得違和,“整個病房屬你哥病床前味道最濃。”
“但我沒看到任何玫瑰啊!我哥也沒看到過,”金燦燦蹙眉,“會不會是你聞錯了,我就沒聞到任何味道。”
“你哭得鼻子都腫了,能聞到什麽。”宋嘉言順勢將自己敏銳的嗅覺遮掩過去,“這就是奇怪的地方。”
“誰會帶一束玫瑰來看望病人,在你哥身邊呆了很久,然後又把花帶走。”
“最關鍵的是,你們不知情。”
金燦燦還是沒聽明白。
“那我們回去仔細聞一聞。”宋嘉言拉著金燦燦回到病房,然後她自己像警犬一樣,將整間病房就連邊邊角角都挨著聞了一遍。
五分鍾後,宋嘉言掰著手指分析。
“香味最濃的地方有兩個,一是床前這張椅子,二是靠椅子這邊的床沿。”
金誌遠喝完一盒旺仔牛奶,又開一盒,“你倆在幹什麽?玩偵探遊戲嗎?”
金燦燦趴在凳子上聞了聞,又趴在他哥手邊仔細聞了聞。
除了消毒水的味道什麽也沒聞到,聞了個寂寞。
顧懿行倚在門口,力挺宋嘉言,並為她分攤嫌疑,便開口道,“是有股玫瑰香味,我隱隱約約能聞到一點。”
金燦燦揉了揉自己紅彤彤的鼻頭,不再質疑宋嘉言的話。
宋嘉言繼續推理。
“現在我們得出一個結論,極大概率有人曾將新鮮玫瑰花放在這兩處地方,並且放了很長一段時間。”
“就沒有可能是誰走錯病房了?”
“概率不大,首先帶玫瑰花來看病人已經非常奇怪。如果是走錯病房,應該很快就能發現並將玫瑰帶走,所以玫瑰花不會停留很長時間,味道沒有這麽濃。”
“還有一點,玫瑰去哪裏了?”
“我去問問護士姐姐。”金燦燦一溜煙跑了。
“你能猜到有誰可能送你玫瑰花嗎?”宋嘉言問金誌遠。
金誌遠搖頭。
家人不可能送,同事不可能送,他這些年又沒有曖昧對象,更何況了解他的都知道,比起玫瑰他更喜歡月季。
“所以,”宋嘉言頓了下,繼續問:“玫瑰花這個梗還有誰知道?”
金誌遠表情突然一僵,隨即苦笑,“是有這麽一個人,可她已經不可能再送我玫瑰了。”
金燦燦很快跑回來。
“護士姐姐說從來沒看到過玫瑰,她還幫我問了別的同事,都說沒有見到過玫瑰。”
“那這玫瑰香哪兒來的?”宋嘉言蹙眉。
一旁的顧懿行突然道:“鮮花的香味不一定隻有鮮花有。”
“啥意思?”
“比如一個常年種植玫瑰花的花農,身上就很有可能沾滿玫瑰香。”
“你們認識這樣的人嗎?”
兄妹倆齊齊搖頭。
宋嘉言眉頭皺起,難道真是自己想岔了?畢竟她的推測實在太過天方夜譚、聳人聽聞。
然而顧懿行卻十分信任宋嘉言,繼續深入分析。
“從目前現有條件來看,可能是某個人手拿玫瑰或者身上自帶玫瑰香,趁昨晚大家都在休息沒人注意,前來看望金先生,曾在這張椅子上坐過一段時間,坐的時候,身體還曾依靠在病床邊上。”
“根據這個人的行為來看,他應該很關心金先生,但是不願意被金先生知道,甚至不願意被任何人知道。”
顧懿行說到這裏,金誌遠突然愣住,喃喃自語道:“我昨晚夢到玫瑰了。”
顧懿行頷首,“應該是玫瑰香影響了你,對你的夢境產生了暗示。”
金誌遠繼續發愣,他還以為自己日有所思才會夜有所夢。
“還有一個簡單的辦法,”顧懿行看向宋嘉言,“調監控。”
就在此時,劇本突然發來一道填空題。
【金誌遠住院了。】
【陳默很擔心。】
【決定__________】
“陳默是誰?”宋嘉言一愣。
金誌遠猛得挺直身體,扯得留置針回了血卻毫不在意,他眼光銳利充滿攻擊性地死死盯著宋嘉言。
“你怎麽知道她的?”
看他這反應,宋嘉言哪裏還不明白,也不廢話,聲音洪亮,語速飛快地直擊重點。
“陳默還活著!”
宋嘉言的話讓金誌遠腦中瞬間空白,渾身僵硬一動不動,整個人石化,什麽反應都沒有。
不隻是他,就連金燦燦都呆若木雞,臉上表情維持了幾分鍾都沒有任何變化。
隻有顧懿行側頭,看了宋嘉言一眼。
“你、你說什麽?”金誌遠腦子還沒轉過來,雙目失焦,木愣愣地要求,“你再說一遍?”
“陳默沒有死,”宋嘉言一字一頓清晰地告訴金誌遠:“我們之前分析的那個晚上偷偷來看你的人,極大可能就是她。”
“可她她她不是去世了嗎?”金燦燦傻乎乎地問。
“你們親眼見到遺體了?”
兄妹倆搖頭。
“你們去查她身份證核銷了?”
兄妹倆搖頭。
“所以就隻聽別人上下嘴皮一碰,就認定她去世了?”
兄妹倆傻眼,誰也猜不到有人會在這種事情上撒謊啊。
“所以她還活著!?她真的還活著!?你怎麽知道?”
兄妹倆一左一右拉住宋嘉言,像兩隻大型犬,眼巴巴地盯著手拿肉骨頭的主人。
“眼見為實,既然放心不下,”宋嘉言莞爾一笑,“那她今晚應該還會再來。”
宋嘉言不想控製陳默的行為,讓她做任何有違心意的事,便在空格上寫下【遵從內心行事】。
金誌遠失魂落魄地靠在床頭,任由護士幫他調整留置針,他呆呆地望向病房大門,也不知在期盼什麽。
直到現在,他依然還沒接受陳默可能還活著這個猜測。
如果她還活著,為什麽故意不見我?
金誌遠熬到太陽下山,晚飯吃了一口,就這麽眼巴巴繼續望著病房大門,等著。
今晚她真的會來嗎?
真的還活著嗎?
真的……還能再見一麵嗎?
你還好嗎?
快樂嗎?
當年的我無能又弱小,沒能力保護好你,對不起。
那麽多年沒找到你,對不起。
危險的時候,沒能第一時間救你,對不起。
單方麵思念你這麽多年,對不起。
都說我是積攢大功德的英雄,我願用我所有功德請願,求求你,再見我一麵。
入夜後,金誌遠早早躺下,緊緊閉眼,耳朵高高豎起,渾身繃直。
睡他旁邊家屬陪床的金燦燦也沒好到哪兒去,挺屍一樣,整個人硬邦邦的。
時間一分一秒漸漸流逝。
病房徹底安靜下來,除了護士姐姐偶爾過來查房外,房間裏隻剩下此起彼伏的鼾聲,眾人紛紛陷入深度睡眠。
月亮漸漸升高,仿佛一位嫻靜的淑女,溫柔大方,銀盤似的臉,透過樹梢,穿過窗戶,悄悄地凝望著金誌遠緊抿的嘴唇……
淩晨兩點,金誌遠的神經依然亢奮,他努力控製呼吸,盡量裝沉睡裝得逼真一些。
忽然,金誌遠感覺身側出現一個黑影,他渾身一顫,呼吸頓時加粗,心如擂鼓。
金誌遠偷偷睜開一道眯眯眼,悄悄看向那道黑影。
“吵醒你了?”黑影的聲音非常輕,也很溫柔。
金誌遠猛得瞪大眼。
“醒了正好測個血壓。”
原來是護士。
失望宛如潮水一般撲向金誌遠,頓時將他淹沒,差點令他窒息。
金誌遠甚至連說聲謝謝的力氣都沒有。
我真傻,真的,我竟真的相信阿默還活著。
怎麽可能呢。
這世上怎麽可能有奇跡出現,就算有,也不會被我這種人遇上。
護士量完血壓很快離開,病房恢複平靜。金誌遠閉上眼,聽著病房裏的鼾聲,眼淚默默落進枕頭裏,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可就在護士離開不久,約摸不到半小時,一個身影輕輕推門走進病房,徑直走到金誌遠床側的椅子上坐下,全程沒出聲,就這麽安安靜靜守著他。
金誌遠沉浸在自己悲傷的世界裏,竟沒察覺到床邊有人。
隻有金燦燦獨自一人無比震驚。
臥槽臥槽臥槽,居然真的有人來!言言你真的是牛掰大發了,我的天——
所以她到底是不是陳默?
陳默究竟有沒有死?
哥哥怎麽回事,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難道驚呆了?
金誌遠慢慢回神,打算起身上廁所。
他一動,那個身影立刻靈敏地轉個身對著隔壁床,垂頭做出打盹的樣子,假裝自己是隔壁床的陪護。
原本天衣無縫的反應在金誌遠眼中卻破綻百出。
因為。
他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玫瑰香。
“阿默,是你嗎?”
金誌遠聲音非常輕,像是不忍心破壞一個脆弱的泡泡。
對麵垂頭裝睡的身影一僵,沒說話,拚盡全力止住顫抖的身體。
“是你嗎?”金誌遠又問,小心翼翼的屏住呼吸,生怕幻覺消失,生怕夢境醒來。
金誌遠察覺到對方想逃,本能往前一撲想伸手抓,手心的肩膀異常纖細。
“小心針!”對方急得驚呼出聲。
消炎藥八小時一袋,金誌遠還有小半袋沒輸完。
聽到熟悉的聲音,金誌遠眼淚刷一下滾出來。
他什麽都顧不上,一把抱住陳默,緊緊地用盡全力。
失而複得帶來的不止有喜悅,還有恐慌。
如果這是夢,我情願長眠不醒。
兩人沉默地相擁了很久很久,彼此都舍不得分開。
“為什麽……”金誌遠啞著嗓音問:“不想見我?”
陳默將臉埋在金誌遠肩膀裏,良久之後才開口,“我結過婚。”
“這不重要。”金誌遠收緊雙臂,想將陳默勒進血液裏。
“我沒上過大學。”
“這不重要。”
“我身體不好。”
“以後咱好好調養。”
“當年……為了弟弟,放棄了你……對不起。”
再打擾你的生活,我怎麽配。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活著!隻要你活著,我什麽都能接受,我隻要你活著!”
陳默意誌力多頑強一人,為了抗拒婚內性侵,每日可以隻吃一個饅頭,還能堅持整整五年。
這樣一個人,將自卑的缺點一項一項擺在心上人麵前,一直以來努力維係的僅剩的自尊心被她親手撕碎。
金誌遠不僅沒有嫌棄,相反,隻覺得心髒被一雙無形的手用力碾壓,疼得都快碎了。
陳默還在往他心口上插刀。
“我還……毀了容。”
難怪一直戴著口罩。
金誌遠輕輕觸碰陳默的口罩,被她偏過臉避開。
“你若實在介意,我可以陪你一起毀容。”
“傻瓜。”
“明天我就去燒個臉。”
“別幹傻事。”
“我說真的。”
“閉嘴!”
“好嘞。”
兩人情緒稍稍平靜了些,手牽手靠在一起有說不完的悄悄話。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金誌遠心疼地摸摸陳默消瘦的手背。
“還行,攢了筆錢打算做醫美修複被燒壞的臉。”
“可惜我沒攢下多少錢,獎金都捐了。”金誌遠第一次懊惱自己之前得過且過,完全不給未來留活路的生活方式。
“我知道,你超厲害,是個大英雄。”陳默聲音溫柔,軟得能滴水。
“你知道?”
金誌遠被心上人誇得不好意思,根本不敢讓她曉得自己之所以勇敢無畏,全因為心中打著犧牲的算盤。
“我其實……”陳默也跟著不好意思起來,“一直看著你。”
“哈?”
陳默便將當年發生的事挑挑揀揀,去掉自己受的苦,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講給金誌遠聽。
陳默說她跟著有錢人離開後過得不錯,不用幹活,不用工作,天天在家享清福。
因為不想自己的後代也出現智力障礙,所以拒絕同房。
再後來公寓意外起火,她臉上受了傷,便與有錢人離了婚,自己打工攢下一筆小錢後在消防中隊對麵街上租了個鋪麵,開小超市。
“所以……經常給我送東西的老板娘其實是你?”金誌遠驚呼。
陳默點頭。
“根本沒人在你店裏存錢,是你自己想給我送東西?”
陳默繼續點頭。
“難怪每回牛奶都送旺仔,你也真是,我都多大了,還送那種小孩子才喜歡喝……”
金誌遠故作抱怨實際得意的話還沒說完,就見陳默用腳將垃圾桶勾出來。
桶內被扔了好幾盒旺仔牛奶盒,包裝上小朋友兩隻大大的眼睛瞪著金誌遠,仿佛在嘲笑著什麽。
金誌遠自動閉麥。
如果是宋嘉言,她第一時間就能察覺到陳默在說謊,如果真過得不錯,應該是避孕而非拒絕同房,更不會受了傷就立刻離婚。
然而金誌遠早被失而複得的喜悅衝昏了頭腦,眼中全是他與陳默未來的生活規劃,這一刻,他甚至已經想好了孩子的名字。
金誌遠的生命在高考那天被按下了暫停鍵,如今重新啟動,整個人蠢得跟個毛頭小子一樣,戀愛腦上頭,智商避讓。
陳默滿臉溫柔地說著避重就輕的話,哄得金誌遠心花怒放,恨不能立刻出院馬上搬去超市天天與心上人貼貼吃軟飯。
陳默斂下睫毛,鬆了口氣,以金誌遠的脾氣,若是知道當年她經曆了什麽,非得去為她討回公道拚個你死我活。
陳默嫁人後確實一直不願意同房,那家有錢人之所以給智障兒子娶媳婦就是為了延續香火,想等兒子老了也有後入照料他飲食起居。
陳默不願懷孕生子,他們便將她軟禁起來,每天隻給一個饅頭一碗水,想逼她就範。要不是下藥後同房容易懷畸形胎兒,他們早用藥了。
陳默就這麽咬牙硬扛了五年,熬壞了身體,所以才會在他們那棟樓突然起火的時候,由於體力虛弱,逃命時躲避不及被燙傷了臉。
陳默逃離地獄後也曾想過立刻報警,畢竟被非法/監/禁五年,是個人都忍不了。
但她隻要回想起自己那個名義上的傻子丈夫,在逃命的時候,曾用力甩開他媽媽的手,冒著濃煙找到鑰匙給她開門,還尖叫著讓她趕緊跑,跑了以後不要再回來……
陳默猶豫了。
如果報了警,那對賤人夫妻坐了牢,誰來照顧那傻子。
再後來,得知那對夫妻其中一個死在了那場大火裏,陳默仰天長笑,出了心中一口惡氣,不再糾結過去,不再溺於仇恨,而是回到華成市重新開始。
陳默不想與父母聯係,既然當年已經賣了女兒,那彼此緣分已盡,就當她真的死了。無論他們過得好與不好,都與她無關,總不能送上門去讓他們再賣一次吧。
陳默唯一放不下的隻有金誌遠。
她攢夠了錢立刻搬到消防中隊對麵去開超市,借著笑笑的手,暗地裏給金誌遠送溫暖。
見他過得不錯,逐漸脫穎而出,成為頂天立地的大英雄,陳默安心不少,再看看鏡中的自己,越發打消了去見他的念頭。
陳默偷偷見過金誌遠幾次,戴著帽子、墨鏡和口罩,誰也不認識。
這回金誌遠受傷,聽說還進了ICU,陳默嚇個半死,一入夜就來醫院守著,明明誰都不曾留意,沒想到卻被宋嘉言的狗鼻子給暴/露了身份。
金誌遠貪婪地吸著陳默身上的玫瑰香,放任自己癡迷其中。
“你好香。”
“家裏種了點玫瑰,這兩天在做玫瑰醬。”
“你確定是玫瑰?”金誌遠眯著眼彎起嘴角,將額頭抵靠在陳默肩上,“不會又搞錯了吧。”
陳默:“……你腳是不是又不想要了。”
“真好,”金誌遠發自肺腑地感慨,“還有人踩我的腳,真好。”
陳默:“……”
抬手摸摸金誌遠狗頭,有些擔心,難道傷到了腦子?
“哦,對了!”
金誌遠突然直起身,在床頭的櫃子裏翻找了一會兒,就著月色摸出來一管紅色水唇釉。
“拿著,這個送給你,看看喜不喜歡!”
陳默沉默不語,也不看手心的禮物,臉上毫無喜色。
“這東西,你原本打算送給誰?”她安靜地問。
“你啊,”金誌遠沒反應過來,理所當然地回答,“當然是給你的啊,我不給你還能給誰?”
金燦燦在一旁偷聽很久了,此時急得恨不能在自家蠢哥哥頭上開個瓢。
撒謊都不會打草稿。
一小時之前,你都壓根兒不相信她還活著,送什麽送!要不要送你上西天!
陳默表情有些生氣,更多的是傷心。
“你說實話。”
“我說的就是實話啊。”
月亮躲進雲層裏,夜色很暗,金誌遠甚至沒有發現心上人正在吃醋。
“你生日不是快到了嘛,我原本準備燒給你的,現在直接給你,多好。”
陳默:“……”
金燦燦:“……”
哥哥你要不要聽聽自己的話有多嚇人。
“我看京東上阿尼瑪這個賣得最火,就買了這款,你喜不喜歡。”
陳默眼眶濕潤,輕輕點頭。
“喜歡就好,”金誌遠鬆口氣,“以後我再多燒點,哦不,是多買點這個阿尼瑪送給你。”
“買什麽?”陳默嘴角抽了抽。
“阿尼瑪。”
“人家那是阿瑪尼。”
“難怪我說它讀起來怪怪的,尼瑪尼瑪的,聽起來像是在罵人。”
陳默:“……”
“你終於笑了!”金誌遠整個人情緒飛揚起來,恨不能大吼三聲“我金誌遠活過來了——”
金燦燦捂臉,覺得好丟人。她困得不行,扛不住睡了過去,夢裏嘴角都帶著笑,嘲笑的笑。
宋嘉言沒守在醫院,一來人家小情侶久別重逢她一個外人在場不好,破壞氣氛惹人嫌。二來,她有些話想與顧懿行單獨溝通。
兩人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喝茶。
“怎麽了?”顧懿行問她。
“你……”宋嘉言咬牙,挑開直說,“就不問問我為什麽知道陳默活著嗎?”
“原來你一路上臉色不好是因為這個,”顧懿行淺笑,“我可以問?”
宋嘉言心一橫,“能說的我都告訴你。”
她受金誌遠和陳默愛情故事的影響,心情很複雜。既不想自己留遺憾,不想兩人之間有誤會,又受製於很多因素無法完全敞開心扉。
顧懿行眼睛發亮,起身換張椅子,坐到宋嘉言身側,支著頭看她,忍著笑,放飛自我地開口。
“真的什麽都能問?”
宋嘉言點頭。
“你初戀是誰?”
這什麽鬼問題。
宋嘉言懵了,耳尖突然爆紅,被當事人這麽問,羞死個人算了。
“這個不能說?”顧懿行湊近一點,笑道,“那我換個問題。”
“想知道我初戀是誰嗎?”
宋嘉言不想自作多情,可還是莫名害臊,心跳加速。
“這個也不能回答?”顧懿行忍笑逗宋嘉言,“那我再換個問題。”
“你知道我初吻想給誰嗎?”
宋嘉言耳朵滾燙。
“不要回避我的問題,”顧懿行將頭湊到宋嘉言麵前,看她眼睛,憋著笑繼續問。
“追你的人那麽多,有心動的嗎?”
“其中有一個特別優秀,知道是誰嗎?”
“介意對象比你大七歲嗎?”
宋嘉言羞死,偏偏話頭是她牽起的,問題也是她允許顧懿行問的。
顧懿行還要笑著倒打一耙。
“你看你,一個問題都不回答,我當然什麽都不敢問。”
“可就算不知道也不影響我做事。”
“因為無論怎樣,無論發生什麽事,”顧懿行承諾,“我都會拚盡全力保護你。”
宋嘉言臉頰發紅,心情莫名輕鬆起來。
病房裏金媽媽正在做水果拚盤,做好後往陳默手裏一放,別扭道:“你先吃。”
金媽媽對陳默的態度有些複雜,既可憐又生氣,可憐她身世淒慘,氣她害得兒子做事不要命,表現出來就是對陳默有種別扭的親切感。
總體來說陳默起死回生這件事金媽媽覺得特別慶幸。她早看出來兒子不要命的工作方式很有問題,但想管想勸卻根本無從下手。她心裏也做好了兒子隨時可能犧牲的準備,所以特別抗拒接到消防單位的電話。
現在好了,陳默的出現完美解決這個隱患。隻要她在一天,金誌遠就能認真活一天。
金燦燦看出母親心裏的糾結,便在她耳邊進獻讒言。
“媽,您仔細想想,這些年給您氣受的到底是誰?是哥哥啊,現在他哪裏還舍得尋死覓活,您完全可以隨便撒氣,要打要罵全憑您心意,這難道不是天大的好事?”
金媽媽覺得女兒的話相當有道理。聽說陳默身體不好,她連夜熬了烏雞湯拎到醫院,舀一碗遞給陳默。
金誌遠在一旁巴巴看著,故作吃醋地抗議,“媽,我才是那個傷患。”
“你閉嘴,我不想跟你說話。”
“媽?”
“叫魂啊,你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紅光滿麵的臉,你需要補嗎?你不需要。”
“您昨天不還好聲好氣勸我多喝點嗎?”
“我那叫好聲好氣?我那明明是低聲下氣,我求你喝你不喝,不喝拉到,以後你都別喝了,陳默喝,她喝你在邊上看著,偷喝一口我打爛你的嘴!”
“媽?”
“別叫了,煩死了,再叫揍你!”
金媽媽現在對兒子態度那叫一個肆意,底氣十足,這些年看他半死不活積累的怨氣一口氣全撒到兒子身上,感覺就是很解氣,很爽。
金燦燦在一旁偷笑,示意陳默安心喝湯,“我媽忍哥哥很久了,等她發泄完就好了。”
金媽媽又陰陽怪氣了兒子幾句,整個人神清氣爽,突然來了一句。
“你倆什麽時候結婚?”
陳默差點被雞湯嗆著。
金誌遠眼神一亮,看了陳默一眼,忍了忍,沒開腔。
金燦燦就沒那麽多顧忌了,“會不會太快了?都不先談個戀愛嗎?”
“他倆還需要談?一個默默守了12年,一個尋死覓活12年,還談什麽談,你倆要是不結婚很難收場。”
金媽媽想抱孫子孫女都快想瘋了,“況且兩人都三十了,還等什麽,人生有多少個12年經得起耗。”
陳默眼神閃了閃,小聲道:“我馬上就能攢夠錢做醫美了。”說著不由自主摸了摸右側臉頰,隔著口罩都能摸到凹凸不平的傷痕。
金媽媽沒忍住脫口而出,“你就是隻醜小鴨他都想娶你。”
陳默垂著頭,不說話。
金媽媽還想再說幾句,被女兒拉了拉衣角,忍了。
陳默找了個機會離開病房,金燦燦勸她媽,“您也太著急了,誰家催婚跟催命一樣,顯得不尊重。”
“我這不是著急麽,你也知道你哥那工作,出意外概率是別人幾十倍,萬一哪天……連個後人都沒有……”金媽媽也有點後悔,“行了行了不說這些晦氣話,我不催了還不成麽!”
金燦燦又道,“她可能有什麽別的顧忌,我旁敲側擊試著問問看,你們別掛在臉上,太給人壓力了。”
“換做是我我也不樂意,昨晚才重逢,今早就催婚,這操作也太令人窒息了。”
“而且哥你快收一收自己火熱的眼神,步子邁太大容易扯到蛋,你以為老婆那麽好娶呢,示好、追求、照顧、承諾,一樣沒做,房子、車子、存款,一樣沒有,還想直接結婚,這麽厲害你咋不上天呢?”
金媽媽聽完閨女的話覺得相當有道理,行動力超群,直接打電話給金爸爸,風風火火道:“老金,你合計合計咱家有哪些資產,今晚就給孩子們平分了,誌遠手上那點兒錢買放馬桶的地方都不夠,還不如他妹私房多……”
金媽媽扭頭看兒子,表情冷酷,毫不留情地評價了一句。
“廢物。”
金誌遠被懟得啞口無言,深恨自己這些年沒攢錢,年年月光,手裏隻有上個月工資。
金爸爸那叫一個雷厲風行,當晚就將家裏財產分成兩份,兄妹倆抓鬮,全憑運氣誰也別覺得虧。
金燦燦不愧是搞直播的,舌燦如蓮,三下兩下哄得她準嫂子跟自己交了心,打聽到陳默之所以拒婚的原因,氣得眼眶都紅了。
“什麽!?”金燦燦捶牆,“什麽叫先還錢再離婚!欺人太甚!”
“當初我弟弟的醫藥費,每一張都是打了借條的。”陳默閉了閉眼,“他們留了一手,怕我悔婚,逼我簽了婚前協議,如果離婚,我必須還錢還要額外支付利息。”
“那讓你父母和弟弟還啊,又不是你的責任,已經犧牲你幸福了,還要怎樣,毀掉你一輩子嗎?”
金燦燦完全將陳默視為嫂子了,代入感很強,氣得麵紅耳赤。
“嫂子,你不會想幫忙還錢吧?別犯傻啊?你已經過得夠苦了,對自己好點吧,扶弟魔當不得啊!”
陳默被金燦燦一句“嫂子”喊的微微紅了臉,她眼神堅定,語氣平靜道:“當年他們決定賣我的時候,我已經對父母磕過頭,親情已斷,我和他們再沒關係了。”
金燦燦心道好像確實是這樣,她哥就是在陳家問到的消息,說陳默已經死在大火之中。
陳默苦笑著繼續解釋:“問題是當初所有借條都是署我的名,還強迫我按了手印。”
“不過你放心,這些年我努力工作攢了些錢,我說那錢用來醫美,其實是用來贖身的。所以我才一直躲著你哥,我這樣的人,何必拖累他呢……”
“不對不對不對,事情不能這樣想!”金燦燦腦子很清醒,“你就該早點跟我哥說清楚,你倆一起攢錢,這婚早離了,今天你倆孩子都打醬油了!”
陳默搖頭,緊緊抓住金燦燦,叮囑道:“這事兒你千萬別讓你哥知道,他的脾氣我了解,衝動起來會上手揍人的,他現在有編製,別為我丟了工作!”
“丟了正好,省得我媽整天提心吊膽,”金燦燦撇撇嘴,“每次接電話都哆嗦。”
“其實你哥很熱愛他的工作,我看得出來,”陳默溫柔道:“更何況他快升職了。”
“你怎麽知道?”
“前段時間他們領導來我店裏買煙,在門口打電話的時候被我聽見了。”
“這樣啊,行,那咱不讓他知道。”金燦燦隻是個普通小市民,特爽快地改了自己的原則,能升職的工作自然是好工作。”
“不過我總覺得你這事兒不能這樣,憑什麽他們說該你還錢你就還錢,強迫你按手印的借條就該不具法律效應才對,不能什麽鍋都你來背,不應該是這個道理。”
“哎呀,反正我說不明白,但我有一個朋友嘴皮子特利索,我就沒見過她打嘴炮輸過。咱請她幫我們談判,肯定能順順利利讓你離了婚。”
陳默不忍心打擊金燦燦的積極性,笑著點頭同意,“那就拜托你朋友了,回頭我好好請她吃個飯。”
“那你可得準備好荷包大出血,她最近可太能吃了,嚇死個人。”
金燦燦立刻給宋嘉言發微信。
陳默看著她的背影,眉頭充滿憂愁。
其實前些年她也找過律師谘詢,可一來確實簽了婚前協議,離婚無法分到男方財產不說,還要加利息歸還借款。二來由於錢確實是男方父母打到她的卡上,所以很難證明她是被迫的。
當初最佳談判時機其實是利用非法/監/禁不報警作為交換條件,將借款一筆勾銷。可等陳默養好身體出院,去找傻子丈夫離婚的時候才發現,當初很多證據都在大火中消失了,取證相當困難。
金燦燦將昨晚有情人重逢的故事給宋嘉言仔仔細細描述了一遍,著重說明了一下她嫂子的困境,請宋嘉言和她一起去找男方罵架,哦不,是講道理。
“她答應了!”金燦燦開心地跳起來,仿佛勝券在握離婚官司已經贏了。
陳默笑著道謝,心中並不抱太大希望。
等宋嘉言下課,金燦燦立刻撥了個電話過去,急不可耐地問:
“喂言言,咱什麽時候出發,這周末行不?機票錢我出。”
“去哪兒?”宋嘉言一邊整理筆記一邊聽電話。
金燦燦理所當然道:“當然是殺到男方家裏,跟他媽擺事實講道理,快點把這婚給離了。”
“為什麽我們要受旅途勞頓?”宋嘉言霸道一笑,“離婚證在夫妻任何一方的戶籍所在地都能辦,讓他們母子自己滾過來。”
“哈?”金燦燦懵逼。
“行了,等他們滾到了,我再打電話叫你,咱們直接民政局見。”
“啊?”金燦燦持續懵逼。
陳默的夫家姓周,夫妻倆都姓周,生個兒子雖然智力障礙,卻肩負著傳承兩邊周家香火的重任。
這年頭賣女兒的越來越少了,周女士就算看不上陳默,還是不想讓兒子離婚,心底依舊殘存著一絲絲僥幸心理。
萬一陳默混不下去,還不起借款,說不定還會低頭回來,畢竟他們家大業大,認命生了娃,這些東西將來還不都是她兒子的。
可惜那賤女人腦子就是轉不過彎,蠢得要死,這樣淺顯易懂的道理耗了五年時間都想不明白,好言好語跟她說不清楚,不如放她出去闖**,撞破了頭就知道在他們周家當闊太太有多幸福了。
周女士就等著陳默自以為攢夠了錢,快要贖身獲得自由的時候,敲她當頭一棒!
周女士早計劃好了,找人給陳默那破超市放幾隻老鼠,再舉報她,接連搞幾次,定能罰得她傾家**產,一夜回到解放前。
“兒子,走,咱馬上飛去華成市看你媳婦熱鬧,肯定相當好看。”
周女士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和兒子特意飛去華成市有何不對勁。按她原來的計劃,肯定是高雅地等著,等陳默跪著求她原諒才對。
然而她卻一秒都等不了似的,還沒來得及放老鼠就火急火燎飛去華成了。
宋嘉言給周女士母子填寫的空格內容很簡單,歸納起來主要有三點:一,快點滾來華成市見麵;二,見麵全程講真話;三,聽顧懿行的安排。
宋嘉言雖然可憐陳默,但也不打算偏聽偏信她一人之言。
“周家人真來我們華成了?”金燦燦接到宋嘉言電話,拉起陳默就往外趕,打車半小時來到民政局對麵。
宋嘉言點頭,指著隔壁咖啡廳,“喏,母子倆正在請顧董喝咖啡呢。”
“所以我們為什麽要躲在車裏不進去?”
宋嘉言側眸瞄了陳默一眼,受害者再次麵對施暴者很容易產生應激反應,但她沒明說,而是體貼地將原因歸在自己身上。
“那種惡心的人,我才不想跟她說話,顧董經驗豐富,應付起來得心應手,不需要咱們費心。”
幾分鍾後顧懿行打電話給宋嘉言,“問清楚了,陳默沒有撒謊,對方的惡劣甚至有過之無不及。”
宋嘉言抿唇,“那條件談得怎麽樣?”
顧懿行一笑,輕蔑地看了對麵母子一眼,“我們的要求他們都答應了。”
“那就好,謝啦。”
顧懿行倚在沙發裏看對麵的周女士奮筆疾書簽離婚協議書,笑著問宋嘉言:“謝禮呢?”
“馬上給你。”
宋嘉言掛斷電話,將腳邊的水桶抱起來,對金燦燦和陳默道:
“談好了,對方同意馬上離婚。”
陳默重重鬆口氣,下一秒又緊張地問:“我要給她多少錢?”
“給錢?給什麽錢!”宋嘉言狡黠一笑,“咱顧董出馬,對方不大出血算她運氣好,怎麽可能賠錢!”
陳默一愣,金燦燦眼睛一亮。
“咱們的條件有四個。第一,保留起訴周女士非法/監/禁的權利,認罪書周女士正在寫,等會兒與離婚協議一起給你們。”
原本取證困難,現如今有認罪書,豈不是一告一個準!
金燦燦嘴巴張成O字形,陳默心跳開始不停加速。
“第二,非法/監/禁補償款300萬一次性打到你卡上,等會兒記得把卡號發給我。”
金燦燦一臉懵逼,“啊?多少?300萬!?”
陳默嗡嗡嗡嗡嗡腦子一片空白,驚呆了。
“第三,婚後財產平分,固定資產全部按照現價折成現金給你,咱不稀罕他們住過的破房子,晦氣,這部分大概四五百萬的樣子。”
金燦燦:“……”
陳默:“……”
她倆已經徹底麻了,渾身都麻了。
原本隻想少出點血盡快離婚而已,沒想到居然還能一夜暴富。
顧董不愧是顧董,牛逼!
宋嘉言的話還沒說完,“第四,借錢還錢天經地義,當初你弟弟花了多少確實應該還給周家。”
花了一百多萬,現在陳默手裏七八百萬,就算還回去也還剩不少。
避免夜長夢多,再生波折,這個條件可以答應。
陳默正想開口同意,就又聽見宋嘉言笑嘻嘻道:“可冤有頭債有主,誰花錢誰還才是正道,而不是誰生病誰有理。你弟弟要是未成年就由他的監護人還,成年了就自己還,吃不起飯就找國家幫忙,通通都不是你的責任。”
“當初逼你按手印的借條已經全部銷毀,至於周女士如何找你弟弟要錢,你弟弟還不還錢,那都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金燦燦興奮地在一旁用力鼓掌,讚美的話滔滔不絕隨口就來,兩隻手拍得通紅也絲毫感覺不到疼。
宋嘉言認真問陳默,“以上幾條離婚條件你答應嗎?還是想再爭取更多?”
陳默刷一下眼淚滾出來,止都止不住。
“答應答應我都答應!”
這麽多年逼迫自己堅強,逼迫自己忍耐,逼迫自己向社會向生活向命運妥協——
今天,終於自由了!
不再是可以被父母任意買賣的附屬物,不再是周家挑選回來傳宗接代的工具。
她終於屬於自己了!!
見陳默就算崩潰大哭都一副安安靜靜的樣子,宋嘉言放下懷裏的水桶,心疼地抱了抱陳默,感受到對方用力的回抱,宋嘉言眼眶微酸,拍拍她後背。
“我進去給你拿離婚協議和認罪書,趁現在民政局還沒下班,馬上就能登記離婚,等冷靜期過去,就能順利離婚了。”
“你安心,就算等一個月他們也不會反悔的。”
宋嘉言鬆開陳默,重新彎腰抱起水桶準備下車,壞壞一笑。
“顧董表現太優異,我要送他一份大禮。”
“現在就送?”金燦燦情緒依然很激動,特上頭,恨不能抱大腿喊顧董爸爸,她很好奇,“你要送什麽?”
金燦燦指著宋嘉言懷裏的水桶,相當不解,“所以這是什麽?”
“電鰻。”
金燦燦木著一張臉,“你就送這玩意兒當謝禮?”
“有什麽不好?你看它多肥多有勁兒!”宋嘉言理所當然道,“既可以當寵物,又可以拿來做火鍋魚,選擇靈活多樣,哪裏不好?”
金燦燦無語,“我懷疑你倆在談一種很新的戀愛。”
宋嘉言抱著水桶進去的時候,周女士正在吃借條。
沒錯,就是撕成一小片一小片,然後嚼吧嚼吧全吃進肚子裏。
顧懿行的原話是,“手邊沒垃圾桶,丟地上多不文明,不如你吃了。”
周女士非常聽話,就乖乖吃了。
宋嘉言將水桶放桌上,顧懿行奇怪地看了眼。
(阿樹,來8個幣的。)
【好嘞。】
【周女士吃完借條。】
【打了個嗝。】
【然後____________】
宋嘉言壞笑了下,開始填空。
下一秒,周女士看見水桶裏的電鰻,眼睛一亮。
“這條魚,可以賣給我嗎?”
宋嘉言麵露難色,“很貴的。”
“多少錢,我買!”周女士很壕氣。
“5000塊一斤。”
“你怎麽不去搶!什麽魚這麽貴!”
“這條電鰻聽過我唱歌,受過我高雅藝術的熏陶,肉質鮮嫩……”宋嘉言語氣還挺驕傲,“當然貴。”
顧懿行:“……”
宋嘉言哪裏都好,就是有點五音不全,聽她唱歌,魚都想逃上岸。
最後周女士還是付款買了這條電鰻。
買完之後,既不拿來當寵物,也不打算殺了煲湯,而是……
隻見周女士捉住魚嘴拎起來,對準自己的臉。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水花四濺。
電鰻求生意識很強,開始瘋狂擺尾,每一下都用力打在周女士臉上,給她一記又一記響亮的耳光。
所有人:“……”
整個咖啡廳的人全看過來,保持扭頭的姿勢靜止不動,除了魚尾扇巴掌的啪啪聲,四周安靜地落根針都能聽見。
直到咖啡館工作人員倒水灑在桌麵上,驚呼出聲,大家才回過神,嘈雜的聲音迅速回籠。
所有人無一例外全都默默關注著周女士的下一步動作。
“臥槽臥槽臥槽,她這是在幹嘛,瘋了嗎?”
“雖然不明所以,但莫名好搞笑哈哈哈哈。”
周女士身邊坐著個牛高馬大的男人,原本存在感很弱,現在卻突然開口,像是在替眾人解惑。
“媽媽又開始了。”
“什麽意思?”隔壁桌實在沒忍住好奇,湊過來搭話。
“媽媽說,這是最近很流行的,抽耳光美容瘦臉法。”
“……”
隔壁桌相當好奇,“這玩意兒真的能瘦下來?”
“好像不行,媽媽說是魚抽的還不夠用力。”
眾人憋笑。
“嘖嘖嘖,疼不疼哦……”
“嘶,聽聲音應該很疼。你看那魚動作多快,這攻速,她連說話都沒空。”
“疼為什麽不住手呢?”
“為了美容,瘋了吧。”
傻兒子舉手,“媽媽,請讓我幫幫你。”
“你能幹什麽?”隔壁桌很好奇。
傻兒子:“我會幫忙計數,93,94,95,96……”
周女士對電鰻不錯,扇幾下還知道放回水裏泡一泡,然後繼續,直到電鰻累了,放電將周女士擊暈,她的智障行為才終於停下來。
周女士沒暈多久,很快醒來。
傻兒子一臉擔憂。
“媽媽,你感覺怎麽樣?”
“還行。”
“那要不你讓魚再抽你4下,湊個100整方便我好記。”
“媽媽謝謝你。”
“不客氣。”
周女士還不知道,她會精心伺候這條電鰻5年,然後每天被它扇耳光電暈。
好好贖罪吧蠢貨。
宋嘉言看戲看得投入,心情不錯,無意間發現旁邊的顧懿行好像拍了照在翻手機相冊,湊近一看,裏邊全是自己的照片,腦子嗡的一聲響。
什麽時候拍這麽多了!?
宋嘉言羞得一把奪過手機,卻不小心撥通了最近通話。
“喂,懿行,我到酒店了,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們。”
甜美的女聲傳來,一聽就溫柔如水。
宋嘉言掃了顧懿行一眼,又低頭看了看聯係人名字——
21M
誰啊?5月21號認識的美女?
宋嘉言有點心煩,把手機丟給顧懿行。
顧懿行忍著笑,對手機那頭喊了聲,“二姨媽。”
宋嘉言:“……”
“喂,哥,你能不能勸勸我媽,別一天到晚罵我廢物。”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玩世不恭的少年音。
“好歹我高考也考了211,哪裏廢物了……”
二姨媽冷笑。
“清醒一點,211是你的分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