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學做菜

明德帝病體未愈,朝會連歇了三天,各部的公文政事卻沒敢耽誤。

正如薛中所料,江知酌得到消息時,中書省已經批了劉青峰回京述職的折子。

兵部侍郎楊由立馬同秋舟聿一起趕往尚書省右仆射池允的辦公大院。江知酌和池允正在大院內室商議。

秋舟聿最新得到的消息,已經派人告知江知酌。東宮幕僚都知道越州是被江知酌握著手裏,如果劉青峰被換,江知酌的一切努力或許付諸東流。

“太子殿下,池大人,”秋舟聿進屋行禮,焦急地看向江知酌,“劉大人要回京了。”

江知酌卻沒秋舟聿和楊由想像得那麽失措,江知酌擔心的不光是越州刺史會被政事堂換成他們的人,還有江知酌曾經挪用軍營款、近年來又在越州頻繁安插自己的人手。

越州更是楚國的門戶,若再度失守,越州百姓剛安定的日子又要被攪散。

楊由是最先跟著江知酌的官員,楊由見江知酌神情如常,試探地問道:“太子殿下定是已經有了應對之策。”

江知酌點點手下的卷宗,輕笑了聲,說:“沒有。二位坐下說”

“殿下,此事是當務之急啊,”秋舟聿坐在池允對麵,“即使越州刺史換人,咱們也得想辦法換成自己的人,可我在吏部翻遍了冊子,咱們的人,現在做刺史實屬勉強。”

一州刺史掌一州全部政事,非正四品以上官員不得任職,東宮幕僚裏,秋舟聿想破了頭也不出一個人選。

“政事堂是先皇再世時就設立的,中書令曹方南曹大人在百官中最負盛名,”池允徐徐地說,“劉青峰既然當初能被他們一腳踢出京城,如今也能踢出越州。越州刺史想必他們已經有了人選。”

幾人之中楊由脾氣最暴,性子最急,他在椅子上坐不住,一下子拍案而起,憤憤地說:“當初越州百姓流離失所的時候,他們怎麽就能當看不見,兵部派出的十萬大軍,為了防止蒼赤馬蹄踏進荊州皇城,十萬大軍死守城門,浴血奮戰了整整一個月,幾乎全部命喪越州!他們狗日當時怎麽不說派人去越州支援,一個個縮在京城。現在怎的就輪到他們來指揮了。一個蒼赤公主就能安我們十萬將士的亡靈嗎!”

這個蒼赤公主夏侯雅是江知酌側室,楊由的話難免波及到江知酌。

秋舟聿忍不住站起來怒喝:“住口!楊由,你在太子殿下麵前如此口無遮攔,口不擇言,枉你讀了聖賢書,平日又以軍紀為先,你方才的話是想按軍規挨鞭子嗎?”

楊由掀袍跪下,麵對江知酌低著頭,言語間激越不減,道:“下官失禮,一時憤慨,請太子殿下責罰。”

“秋侍郎坐下,”江知酌好整以暇地說,“楊大人是天冷心熱,燒到了腦子,可以原諒。若楊大人還是激憤不減,就去外麵大院裏站著吹吹風,清醒清醒再議不遲。”

此時若是有人跟楊由口舌交戰三百回合也壓不住楊由的怒氣,可江知酌偏一碗溫茶潑他臉上,讓他再也發作不得。

楊由頭更低了,憋了一會兒才說:“太子殿下,下官清醒了。”

“那就好,楊大人必定口渴了,”江知酌招手讓一旁的侍女添茶,“楊大人起來喝杯茶。”

一直側目觀看的池允在幾人中年級最大,見此情形,忍不住對江知酌誇讚道:“太子殿下年少穩重,微臣實是欽佩。”

“池大人謬讚,”江知酌端杯輕飲一口,“隻是萬事皆有對策,就算到了最壞的地步,沒有更壞一步的時候,說明事情才是更有轉機的時刻。我們此時也應當慶幸,還未到那一刻。”

秋舟聿在一旁就著茶水偷偷咽了口口水,江知酌的沉穩和學識一直隱藏地也太深了,甚至有些可怖,幸虧自己是江知酌這邊的人。

“越州刺史一事,既已成定局,”江知酌放下茶杯,“那就順水推舟,擇一位政事堂的人,北省根基之深,咱們得徐徐圖之。”

“那太子殿下可有中意的人選?”池允問,“此人可是關鍵。”

“各位覺得三皇子江慕安如何?”江知酌問道。

江慕安和江知酌都是爭儲的人選,也可以說,四皇子江淩遠誌不在此,就是他倆了。而且就算江知酌現在居於太子之位,後宮中江慕安生母淑妃榮寵最盛,朝中以北省政事堂為首,站隊也是在江慕安那邊的。

江知酌這邊,太傅把三個孩子全撥給了江知酌,太傅門生自然也得如此考慮。四皇子沒站過隊,但之前心裏一直推舉的是江慕安,如今也改道上了江知酌的賊船。江知酌在尚書省六部發展勢力,還把越州握在手裏。

秋舟聿最先皺眉,橫向比完縱向比,也是江慕安在上風。況且他是江知酌的大舅子,知道的自然比別人多。除了江氏兄弟在朝堂上所處的形勢,二人為了何碗怕是也得結下仇怨。

“這……下官愚昧,”楊由有什麽說什麽,“三皇子怕是最不合適的人選吧,若是三皇子逐漸掌握了越州的軍政大權,那……”

那江知酌在這場戰役中必輸無疑。

“也不一定,”秋舟聿接話,“短時間內三皇子不一定有所作為,且越州軍權現在在四皇子和趙將軍手裏,三皇子做什麽也得先跟兵營商量,若三皇子政事處理不順,不僅耽誤越州發展,而且這也算把三皇子支出京城,對太子殿下有利。”

池允則在一旁默然不語,看了幾眼同桌三人。池允摸摸嘴角的胡子,慢慢開口道:“太子殿下既然知道越州是大楚門戶,很多事都在三皇子一念之間。”

江知酌瞬間就明白了池允指的是什麽。

“三位說的都有道理,”江知酌淡淡地說,“不過我首先考慮的,是三皇子姓江,總得先顧及一方百姓的安樂……”

“可是燕王也姓江!”楊由忍不住搶話,搶完又恨不得跪地給江知酌磕頭。

燕王謀逆造反之事是明德帝的逆鱗,也是皇室宗親之間最不願在明麵上提及的話題,雖然人人私下裏還是會忍不住私自探討。

這件事最後還是得江知酌做主,而江知酌也已經認定了此人此事非江慕安不可。

他在賭。

賭江慕安無論如何都會先把百姓放在第一位,賭江慕安就算知道了他在越州之前的的所作所為也不會在政事堂揭發他。

而東宮一派想要瓦解政事堂的專政奪權,就要從江慕安入手。

可江知酌低估了江慕安對小碗的執念,以及由此滋生的對權力的極度向往。

屋內四人散去,江知酌在辦差大院處理公務一直到了天黑時分。

容詞忍不住進去提醒,“殿下,戌時了,”容詞輕敲了下門扇,“您今早出門答應了戌時一刻要回金玉台用晚膳的。”

“你進來,”江知酌手裏拿著一本書,示意容詞走近,“你既知道時辰,為何不早點叫我。”

江知酌把書拍容詞頭上,起身朝門外走去。

江知酌平時都不大聲說話,也能不怒自威,處理公務也總能慢條斯理。現下竟親自動手打起了下人。

容詞趕緊捂著頭追上去。明明是江知酌自己規定的處理公務時不讓近衛們打擾,還要他們攔住打擾之人。

*

小碗坐在餐桌前已經等了兩刻鍾,秋寒已止,桌上的飯菜已經涼透了。

白竹已經勸過小碗先吃,可小碗依舊沒動。白竹主動陪小碗說起了話。

“太子殿下自從入了朝堂,就格外勤勉,時常有晚歸的情況,”白竹在一旁講話,“但是自從太子妃來了以後,殿下總是會在戌時前就趕回來。”

白竹又講了好多關於江知酌日常的事,小碗都靜靜聽著。

“你是自小就跟著太子殿下嗎?”小碗問,“太子殿下也很看重你。”

白竹神情變了變,說不是。

“奴婢是太子殿下兩年前在越州辦事時候撿的,”白竹看著一道菜,“奴婢是越州人,五年前蒼赤士兵侵入越州,ᴊsɢ奴婢的家人都命喪於此。後來山匪流寇橫行,奴婢幾次差點活不下命來,是太子殿下救了奴婢。所以奴婢這條命是太子殿下給的,自然要盡心伺候殿下和太子妃。”

初十七在一旁比劃道:“我也是,我也要對太子妃效命。”

白竹看著初十七笑了下,繼續說:“太子殿下待人寬和,對下人們也好,就像太子妃一樣。太子妃放心,東宮的侍女侍衛都是太子殿下親自挑選的,好多都受過殿下相救之恩,所以咱們宮裏不會有以下犯上,欺辱主子的人。”

小碗點點頭,看著眼前的飯菜問:“你們覺得哪個菜好吃?太子殿下平日喜歡吃什麽?”

白竹想了想說:“太子殿下不驕矜,也不挑食,嗯……也看不出來喜歡吃什麽。太子妃問這個是想……?”

“學做菜!”小碗說,“我覺得我可以。”

初十七在小碗背後搖頭,心說你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