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父子情

明德帝半昏半醒,寢殿外集ᴊsɢ滿了太醫,太醫們各個提著信吊著膽,幾個國手輪著把脈,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明說無非就是明德帝趨於年老,多年的積勞成疾,內裏已經熬空了,太醫開出的藥方小心又謹慎,隻能往滋補上靠。

江知酌進宮時,江慕安剛從明德帝寢殿出來。

“皇兄,”江知酌走到江慕安麵前,“父皇怎麽樣。”

江慕安搖搖頭,又說:“還好,太醫說以後要靜心調養,會慢慢補上來,我陪你進去。”

淑妃和皇後伺候在塌前,江知酌對其行了禮,問過明德帝的情況。江知酌和江慕安立一旁。

淑妃自始至終就隻回頭淡漠的看了江知酌一眼,江知酌也沒在意。

皇後說:“你們兩個回去吧,皇上已經沒有大礙了,這裏有我和淑妃就好,慕安一直在政事堂,今日還未休息,知酌也是,皇上若是醒了,有什麽要交代的,自會召見你們。”

四人互相寒暄一番,江知酌與江慕安同行出了宮門。

一路上,江知酌一直緘默不語,江慕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別擔心,父皇沒有大礙。明日景景也會去看父皇。”

太醫能說讓明德帝修養的話,皇子不能,皇子若是說出此話,會招人猜疑,現在正是皇子在朝中樹立自己勢力的時候。

江知酌勉強笑笑,說:“父皇最疼愛景景,景景性子又招人喜歡,父皇欣喜了,病好得也快些。”

“景景還一直吵著要去看小碗,”江慕安說,“一直問我小碗現在是什麽樣子的,長高沒有,還記不記得她。”

江知酌靜靜聽著。

“我看記性不好的是景景,”江慕回憶起當初的時光,欣悅溢於麵上,“我就說啊,小碗當初在南書房可是當了你四年的伴讀,小碗記性那麽好,你的課業都是小碗幫你做的,定然把你記得牢牢的,就算記不清了,也忘不了當初臨摹你字跡的日子。”

“箏安昨日已經搬回東宮了,”江知酌淡淡地說,“景景想去隨時便去,或是下次我帶箏安一起進宮,也會陪她去看景景。”

江知酌陳述事實,聽到江慕安耳裏便是多了一層意思,江慕安沒說什麽,兩人在宮門口分別。

秋風肆起,馬車前的簾子還未換成冬日裏的厚簾,時而能卷進去層層冷意。

容詞架著馬車,盡量貼著一側,用自己的身子擋住一點。江知酌從宮裏出來,麵色就不佳,容詞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在想什麽,隻得盡心辦著自己的差事。

天冷了,東宮各處有值夜巡查的侍衛,小碗也便不讓初十七她們晚上在門外值夜,初十七在外間靠在牆角,縮在角落,就著燭光看一本入門古詩集。

江知酌推門進來時,看到初十七,輕點了下頭,讓她不用起身行禮“”,自己掀垂帷進了裏間,裏間隻燃著一占燭燈,不過今晚有月光從窗外透進來,

小碗安靜地縮在裏側,像是睡著了,江知酌輕聲脫了外衫,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好冷。”江知酌側身衝著小碗的方向說,小碗立馬睜開了眼睛。

若是往常江知酌有意逗小碗,這種時候,看到小碗裝睡,江知酌必定會勾勾唇角,低低地笑兩聲。

可今日江知酌隻平靜地看著小碗,沒帶什麽情緒,小碗轉過來,伸手到江知酌手邊,輕握了一下江知酌的手心。

“抱抱吧。”江知酌說。

小碗看看江知酌的眼睛,能察覺出來江知酌隱約有些不開心,無論江知酌是耍小心機,還是像現在這般的可憐樣,江知酌總能在一些時候讓小碗沒辦法拒絕他。

現在更拒絕不了,小碗點了一下頭,江知酌左手鬆開小碗,胳膊往上挪了挪,右手臂向上,支起他於小碗之間的被子。兩個胳膊之間留出一個人的位置。

??

這是讓我過去投懷送抱?不可能。小碗沒動。

江知酌沒催促,也沒說話,保持著姿勢不改,隻是時間長了從可憐兮兮變到顯得有點好笑。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是貪心也是急於求成,江知酌斂了斂心思,垂下眼,想要放下有點發酸的胳膊。

在江知酌收回胳膊之前,小碗快速鑽了過去枕著江知酌的左臂,倆人隔著一尺的距離,小碗伸手搭上江知酌的側腰,拍了拍江知酌的腰背處,像是哄孩子般拍了拍江知酌。

誰家孩子有江知酌這般力氣,江知酌兩個手臂攏上小碗的後背,收了收自己的胳膊,就把人收到自己了懷裏。

不怨別人力氣大,就怨自己太瘦。

江知酌下巴抵著小碗頭頂的發絲,終於輕輕歎息一聲,忍不住口氣。又怕把情緒帶給小碗,手掌摸了摸小碗的肩胛骨,說:“太瘦了,硌手。”

小碗不滿地掙了掙,兩個凸起的蝴蝶骨像鳥類扇動翅膀準備起飛時才有的形態,沒掙開,算了,硌手就硌手吧,也沒冤枉人。

江知酌輕輕地拍著拍小碗的後背,小碗回拍他,兩人笨拙地互哄著。

江知酌閉上眼睛,嘴角彎了彎終於淺笑了一下,輕聲說:“睡吧。”

“這就睡了?”小碗動了動腦袋。

修長的手指扣住小碗後腦勺,江知酌低下頭跟小碗接了一個溫柔的吻。

江知酌把手移到小碗耳朵上,摸摸耳尖,說:“這下可以睡了吧。”

??

“誰說我要這個了。”小碗被江知酌的自戀震驚了,緩了緩才說,“皇上的病情很嚴重嗎?你現在是不是心情不好。”

江知酌的情緒隻是跟他進宮前有些微妙大的不同,即使江知酌沒想表現出來,可小碗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

“嗯……有一點,”既然小碗問了,江知酌也沒否認,“不過也沒事。”

“沒事?”小碗學著當初江知酌的口氣,“你不是不喜歡聽我說‘沒事’這個詞嘛?”

你不希望我有事瞞你,我現在也是一樣。

“不一樣,你不跟我說,是因為我還沒走進你心裏,還不值得你信任,”江知酌緩緩地敘述,“可是我現在……”

“我不會安慰人,”小碗把頭埋在江知酌脖子裏,聲音悶悶地,“跟我說了也沒用,你不願意說就算了。”

江知酌歎口氣,將小碗抱得更緊。

“不是,”江知酌說,“是因為我怕我說了,你會厭惡我。”

小碗費力地從江知酌臂彎裏抬頭,對上江知酌的眼睛,認真地說:“不會,我說不會就不會。”

江知酌對上小碗澄澈的眼神,小碗眼睛裏毫無保留地,現在都是他。

這樣的眼神,給了江知酌一絲勇氣。

“方才我入宮,看到父皇病倒在**的樣子,我……”江知酌的話說得有些艱難。

小碗隱約明白了什麽,江知酌不是因為明德帝生病而傷懷。

“我覺得自己很冷血,”江酌酌閉上眼睛,“因為我當時心裏僅有的一絲傷悲和難過,不是發自內心,而是來自太傅教給曾經教給我的課本裏的孝道和我自小被熏陶的皇家禮儀傳輸給我的。”

江知酌為自己的冷血無情感到茫然和無助,他覺得這不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心理。

江知酌此刻在小碗身上汲取著溫暖和力量,這是他唯一能體會到自己心還在正常跳動的地方。也是他能有自己情緒的地方。

“我也是,”小碗說,“我也對我父親沒任何感情。可我沒有像你一樣的負罪感,我是不是更該被人批判?”

江知酌鬆開小碗,小碗仰臉看回看他。小碗說出這句話時,神情沒有任何波動。

小碗沒父親,或者說沒人知道小碗的父親是誰。

江知酌也曾派人查過,張槿雲的籍貫是越州,而且是明德四年才入的越州戶籍,正是小碗出生前一年。再往前查不到任何關於張槿雲的身份信息,也沒有其跟誰婚配過的記錄。

時間太久遠了,小碗說:“要不是你,我連我娘是越州人都不知道,我一出生就在皇宮禦膳房了。我娘沒說過關於我父親的事,我那時候太小了,也沒問過。”

在小碗的兒時記憶裏,沒有同她一般的小孩子,她甚至不知道別人都有父親,就她沒有。

等她出了禦膳房以後,才知道皇子公主們,原來都有同一個父親。

江知酌摸了摸小碗的臉,後悔了剛才說出口的話。

小碗不在意,也不覺得被提起了傷心事,小碗說:“乙塵大師說‘萬事萬物,皆有因果業報’,比起你覺得自己冷漠,我更在意你為什麽會成為這樣。”

江知酌不想說,可小碗能猜到。

少年的江知酌扔在皇子公主堆裏,是最不起眼的那個,小碗回憶起在南書房那幾年,明德帝從未跟江知酌說過話,也沒問過江知酌的課業。

江慕安、江景景、江淩遠、哪怕是江睿義都比江知酌有存在感。明德帝的父愛無論分成幾份,排到江知酌的時候,已經**然無存了。

“我們成婚那晚……”小碗不確定地問,“你說你害怕自己睡覺ᴊsɢ,不是誆騙我的小把戲?”

小碗期待江知酌說那都是為了逗她的,可事實上江知酌沒說假話。

江知酌說別問了。

小碗的心被刺痛,細細密密地疼起來,小碗吸吸鼻子:“說,我有權力知道。”

江知酌岔開話題:“嗯,你有權力對我做任何事,你名正言順的,我心甘情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