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春節結束, 邵輕宴獨自一個人先回到雲城工作,黎粲一年難得來一次香港,被外公外婆留到元宵節過完才回去。
隻不過, 她回來那天,並沒有提前告訴邵輕宴,也並沒有急著回家。
林嘉佳帶著自己家的司機到機場來接她,一路上兩個人都很緘默。
這個場景有點熟悉。
林嘉佳想起,上回黎粲喊她來接她,並且連家都沒有回的那次, 是十八歲那年,她剛成年就被網暴, 然後去找艾米莉算賬。
她還記得,那天黎粲在路上買了兩瓶礦泉水,然後在大街上一句話沒說, 直接就把艾米莉澆成了落湯雞。
她看著黎粲現在這副冷臉的表情,好像是跟當時情況差不多的。
“粲粲……”她小心翼翼道。
“嗯?”
黎粲正在閉目養神, 聽到她在叫自己, 很快又睜開了眼。
她安靜地看著林嘉佳,其實神情就跟平時差不多。
隻是或許是林嘉佳知道她今天是要去幹什麽的,所以在她看來,現在的黎粲, 已經表情冷到了可怕。
“我覺得何明朗可能也就是一時興起,跟那些人隨便附和兩句, 你不要當真……”
她有點緊張,甚至, 突然有點後悔那天把事情告訴給黎粲了。
黎粲看著她,並沒有多少的觸動, 隻是日常般很冷漠地問道:“如果那天被人說吃軟飯的是你的男朋友,你會這麽跟我說嗎?”
“……”
林嘉佳一時也說不出話了。
應該是不會的。
任誰聽到別人這麽羞辱自己剛交往上,還在熱戀期的男朋友,應該都是坐不住的。
“那好歹都是這麽多年的朋友了……”
“是他先不把我當朋友的。”
黎粲很明白地說道。
在這件事情之前,她當然也認為,除了邵輕宴之外,陶景然和林嘉佳他們就是她最好的一批朋友。
但很顯然,何明朗並不打算把她當朋友。
看著林嘉佳為難的樣子,黎粲告訴她:“到時候你要是怕尷尬,就坐在車上等我吧,我自己進去就好。”
她在回雲城之前,特地已經在群裏發了消息,說是晚上想跟大家聚一聚,甚至地點都已經定好了,就在外灘江邊的酒吧裏。
正好就是除夕夜那天晚上,陶景然和邵輕宴他們去過的酒吧。
等到車子緩緩停靠在江邊外灘的路上,林嘉佳看著外灘上常年人來人往的盛況,心一橫,還是跟著黎粲一起下了車。
晚上八點,這個時候的酒吧還算不上什麽熱鬧,隻是有一些零零碎碎的閑客在喝酒,卡座上三三兩兩,坐著一些周末放假難得出來休息的人。
黎粲走到定好的卡座時,陶景然和何明朗岑嶺幾個人正聊天聊的熱鬧,看見黎粲和林嘉佳到了,在場唯一一個被蒙在鼓裏的岑嶺指著兩人就是大嚷:“遲到了啊遲到了,罰酒!”
黎粲看了岑嶺一眼,沒說話,隻是神情專注地盯著何明朗。
陶景然原本也想裝沒事人,但是看見黎粲一進門的眼神,他就意識到了不對。
“粲粲——”
他剛想說話。
然而黎粲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隨便拎起一杯桌子上不知道是誰喝剩下的威士忌,直接就潑在了何明朗今夜純白色的毛衣上。
戰爭算是一觸即發。
“不是,這是幹什麽?”岑嶺被驚的站起了身,一頭霧水。
在場其他人都沒有說話。
黎粲眼睛從始至終都隻盯著何明朗,一直等到了潑完了酒,才開口說道:“道歉。”
“道什麽歉?”岑嶺實在好奇不已。
但是在場依舊沒有人搭理他。
何明朗坐在原地,像是早就預料到了會有這麽一天的樣子,平靜地低頭,瞧著自己被潑濕的衣服,臉上神情變幻莫測。
在深吸了一口氣之後,他才終於站起身,麵對麵看著黎粲。
“粲粲。”他說,“對不起。”
“和邵輕宴道歉。”
黎粲卻說的是。
“……”
何明朗隔著輕薄的金絲眼鏡,認認真真地看著黎粲。
“我對他有什麽好道歉的?”須臾,他問。
“粲粲,我知道你現在跟他談戀愛,所以分不清他究竟是不是吃軟飯,究竟是不是在利用你,但是他邵輕宴要是想自己不被人說,那就叫他自己拿出點真本事來,而不是整天頂著清華畢業華爾街回來的光鮮亮麗的名頭,遇到事情卻隻會一味地鬼縮在女人後麵……”
何明朗話音落,黎粲很快就又往他的身上潑了一杯酒。
從小到大,黎粲記得,自己和陶景然還有何明朗這群人認識到現在,可以說幾乎是沒有什麽吵過架的時候。
畢竟世界上大多數人吵架的源頭都是錢,而他們從來都不用擔心錢,也就從來沒有什麽很大的紛爭。
這是第一次。
她連著往何明朗的身上潑了兩杯帶著冰塊的酒,並且告訴他:“收起你那點可憐又高高在上的姿態吧,你以為這件事情我是怎麽知道的?他回去之後,一個字都沒有跟我提過,是我自己發現的。”
“吃軟飯,鳳凰男,學到什麽詞就往別人的身上套,那我該罵你什麽?隻會伸手跟家裏要錢的蛀蟲?永遠長不大的社會啃老族?”
“粲粲!”
這話罵的委實是有點重了。
要是這麽說,他們五個人可以說全部都是啃老族和蛀蟲了。
陶景然實在有點聽不下去,上前拉著黎粲先到了一邊。
“消消氣消消氣,都是富二代那誰還沒點脾氣……”
“是啊,都是富二代,誰還沒點脾氣,怎麽,就準他背後嘲笑別人,不許我當著他的麵罵他?”
“……”
“粲粲……”
“就這樣,如果你道歉,我們還能做朋友,如果不道歉,那就算了吧。”
黎粲今晚本來也就沒打算真的跟他們坐下來喝酒,最後看了何明朗一眼,拎著包自己一個人轉身離開了這片地方。
林嘉佳見狀,當然是趕緊追上去。
華燈璀璨的街頭,金碧輝煌的外灘,到處還是人來人往的喧鬧。
林嘉佳本來還想再勸勸黎粲,但是見到她腳下踩著高跟鞋還是健步如飛的身影,她就知道,她今晚是真的不會回頭了。
她隻能和司機一起先送了黎粲回悅城灣。
—
邵輕宴回到家,才發現今晚自家的燈亮著。
黎粲坐在客廳裏,已經喝了不少的酒,家裏的光線被調到很暗,電視jsg上正在放著一部恐怖電影。
但是黎粲看得並沒有什麽心緒起伏。
看到他回來了,她也隻是稍微抬了下眼,說了聲:“回來了。”
“嗯。”
邵輕宴把東西放下,脫下滿身寒氣的大衣,先走到了她的身邊。
最近這幾天雲城多雨,剛剛回家的路上,外麵又已經開始下起小雨。
他走過去,陪著黎粲坐下。
“不是說還要過兩天才能回來?怎麽今天就回來了?”
“外公外婆不要我了,我就回來了。”
黎粲胡言亂語的,把手上的玻璃酒杯遞到了他的嘴邊。
邵輕宴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然後把黎粲熟絡地抱坐到了自己的腿上。
她總是這樣,擅長胡言亂語,但是邵輕宴就是很吃這一套。
他喜歡黎粲看似冷漠表皮下的古靈精怪,也喜歡她的刀子嘴和豆腐心,還喜歡她總是目空一切的心氣,還有經常可以比肩山高和水長的氣勢。
雖然一開始的第一眼,其實隻是有點見色起意。
又有差不多十天沒見,兩個人安靜地抱在一起,互相緊貼了一會兒。
隨後,邵輕宴才摸了摸黎粲的腦袋,問她:“怎麽不開心了?”
“我今晚跟人吵架了。”
黎粲很不喜歡自己喝酒一旦喝多了就容易顯臉的狀態,顯得她一點也不清醒。
但其實她現在明明清醒到不得了。
她聽見邵輕宴問他:“怎麽跟人吵架了?”
“因為他們窮啊,看到我的車子好,就想訛我錢。”
“你出車禍了?”
邵輕宴聞言,趕緊伸手去檢查她的四肢和身體,直到聽見黎粲在自己耳邊“撲哧”的一聲笑聲,他才意識到,她又是在胡言亂語。
“黎粲……”
他表情實在是有點無可奈何,順便,還透著幾分無言以對的生氣。
“下次不許開這種玩笑。”他叮囑她。
“哦。”黎粲沒心沒肺地應了一聲,但其實滿臉卻都寫滿了,她下次還敢。
她拉著邵輕宴陪自己看了會兒電影,說是恐怖片,但兩個膽子挺大的人聚在一起看,其實也就跟普通的電影沒什麽區別。
邵輕宴陪著她看了一會兒電影,然後就獨自起身,打算先去洗澡。
但是黎粲拉住了他。
她是從樓上洗完澡下來的,下來的時候,就穿了個厚一點的睡裙,現在渾身都帶著一股身體乳和護發精油留下的白茶香氣。
邵輕宴今天則是因為需要出去跟人談合作,所以大衣裏麵,穿的是相當正經的黑襯衫和西褲。
黎粲勾著他的手,想起自己其實還沒怎麽看過邵輕宴穿黑色的襯衫。
都市傳聞,如果白襯衫加西褲,還有眼鏡,解兩顆扣子,是傳說中的禁欲係斯文敗類,那麽黑色襯衫加西褲,就是正兒八經的西裝暴徒。
她藉著客廳昏沉又曖昧的燈光,就這麽直勾勾地看著邵輕宴。
他穿衣服就跟他做人一樣,總是正正經經的,扣子也全部都扣的很嚴實。
她不禁多看了兩眼,然後問他:“你今晚不用加班了,是嗎?”
邵輕宴點了點頭。
他剛剛回家的時候,就已經晚上十點了,今晚並沒有加班的打算。
黎粲於是慢慢藉著勾住他五指的勁,直接就把他剛才挪動了一下的距離,又拉了回來。
“邵輕宴。”
黎粲的語氣有點命令的意思。
但聽到邵輕宴耳中,更多的隻是情侶之間曖昧的把戲。
她一邊解著他襯衫最上麵的幾顆扣子,一邊卻又故意抬頭,說道:
“那我今晚就想看你穿這個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