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黎粲喝的奶茶是海鹽芝士紅茶, 三分糖,但是要加一份珍珠。
雖然邵輕宴也不懂,這種時候點三分糖還有什麽意義, 但他還是照做了。
“你不喝嗎?”
等奶茶做好的時候,黎粲捧著屬於自己的那一杯,看了眼手上依舊空空如也的邵輕宴。
他搖了搖頭:“不用,我剛吃完晚飯。”
“哦。”
其實黎粲也剛吃完晚飯。
但她就是想喝。
兩個人一起坐電梯往樓上走,商場四樓是專賣童裝還有兒童玩具的區域。
“你覺得送他什麽比較好?”
黎粲眼睛晃過每一家店,覺得什麽都差不多。
“看看吧。”
邵輕宴也對小孩子的禮物沒什麽經驗, 徐黎和是他做家教以來帶過的最小的小朋友。
他和黎粲走進最靠近電梯口的一家小黃鴨旗艦店。
黎粲直接拎了一隻小黃鴨的帽子在自己頭上。
鏡子裏的少女麵龐清晰,眼眸冰冷卻純粹幹淨, 一身米白色掛脖無袖長裙,顯得她頭上的帽子,格外顯眼且滑稽。
但也許是黎粲頭小的緣故, 這頂帽子戴在她頭上,居然尺寸剛剛好。
她照著鏡子動了動, 看見走在自己身後的邵輕宴。
“邵輕宴。”她喊他過來。
他剛走過來, 黎粲就往他頭頂上也搭上了一頂帽子。
不同於黎粲的剛剛好,邵輕宴的帽子,隻能虛虛地撐在頭頂,並不可能真的戴下去。
黎粲“嘖”了一聲。
“不好看。”
邵輕宴頓了下, 把帽子從頭頂上拿了下來。
“徐黎和應該不會喜歡這種。”他說。
“我知道啊。”黎粲說,“但是我喜歡。”
她又看了眼鏡子中的自己, 大概是平時很少逛童裝店的緣故,所以她覺得自己頭上的這頂帽子, 還蠻新奇的。
她沒給徐黎和買這頂帽子,但是給自己買了一頂。
接下來, 邵輕宴算是見識了大小姐真正的購物能力,嘴上說著是要給徐黎和買東西,但是經常逛著逛著就看到自己喜歡的,果斷下手。
臨近晚上十點鍾,商場裏的人流量已經越來越少,黎粲雖然還沒給徐黎和挑好東西,但是邵輕宴的手上,已經滿是她給自己買的東西。
走進最後一家賣四驅車的店,店員或許是今天的業績還沒達標,一看到兩人就熱情到不行,問:“二位是來給家裏的弟弟妹妹買禮物的嗎?”
黎粲看了眼店裏,言簡意賅:“表弟。”
“表弟啊,那年紀多大呢?”
“六歲。”
“六歲的話,要不要看看我們店裏最新的一款跑道四驅車?”
店員才不管違不違心,上來就給黎粲看擺在店裏正中央的那一套玩具模型,標價兩千九百九十九。
看著跟在她身後的男生手上提的東西,店員已經大概能判斷出,眼前這兩個人雖然看著年輕,但都是不差錢的主。
她開始拚命給黎粲介紹這套四驅車的玩法和好處,可以一個人在家閑著無聊玩,也可以跟好朋友們一起玩,可以自己手動組裝賽道,也可以自己拚湊各種汽車模型……總之,在她的嘴裏,這套四驅車就沒有缺點,一切都被說的天花亂墜。
黎粲回頭問邵輕宴:“這套怎麽樣?”
“還行。”
店員一聽,立馬就高興起來:“那要不要就拿這一套回去?”
黎粲卻轉回了頭,說:“我再想想。”
兩個人逛了不到兩個小時的街,已經生出了一種奇怪的默契。
當邵輕宴說“還行”的時候,就是這套玩具其實不太行。
大概也是看出了兩個人之間,是黎粲做主,店員開始緊跟著黎粲,跟她搭話。
“你們兩個人看著都好年輕,應該是男女朋友吧?”
黎粲剛走了沒兩步的腳步頓住,回頭奇怪地看了一眼她。
這大概是第一次有人當著她的麵,把她和邵輕宴誤會成一對。
她心底裏當下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第一反應卻不是排斥,而是好笑。
“我怎麽會有這麽鈍的男朋友?”她反問道。
“啊……”店員開始有點尷尬,“那是哥哥和妹妹?兩個人一起來給表弟買禮物,是嗎?”
“哼。”
黎粲哼笑一聲,不再繼續說是,也不說不是。
店員便自顧自認為是了,開始繼續給黎粲洗腦眼前這套玩具的好處。
她費了九牛二虎的功夫。
最後黎粲卻還是沒有買。
下樓等直達電梯的時間裏,她問邵輕宴:“為什麽那套玩具不好?”
“一樓進門那家店裏,有一套一模一樣的,隻是沒做展示,價格便宜三百。”
“……”
好直接粗暴的理由。
黎粲不禁多看了他兩眼。
他們剛剛在一樓,隻是隨便一逛,主要是為了等她的奶茶。
就那麽點功夫裏,他居然都能記住這些。
想起剛剛那個店員問自己跟他是不是兄妹,黎粲默默喝下手中最後一口奶茶,又問邵輕宴:“你生日幾月份?”
“七月十八日。”
“哦。”黎粲說,“比我小五個月,那應該是我弟弟。”
“……”
邵輕宴默默偏頭看她,好像想說些什麽,但是目光在她幹淨無瑕的臉蛋上停留幾秒過後,終究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兩人回到一樓,黎粲把邵輕宴說的那副一模一樣的玩具拿下了。
等到走出商場大門的時候,兩個人的手裏都已經拎滿了東西。
又重又大的玩具交給了邵輕宴拿,輕的一些帽子和玩偶,則是黎粲自己提。
賣茉莉花手串的老奶奶坐在電梯口,籃子裏還有最後兩串沒有賣出去的花朵手環。
黎粲的腳步突然又停住。
“邵輕宴。”她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那地方,說,“今生賣花,來世漂亮。”
邵輕宴順著她的目光,看見了坐在地鐵口的老太太。
大小姐雖然時常冷臉、高傲,還經常喜歡惡作劇、看不起人,但也總還是有點善心。
他走過去,買下了最後兩串打折的茉莉花手環,給黎粲遞了過去。
黎粲隻要了一串。
“兩隻手都戴也太土了。”
她把手上的東西都連著包裝袋先放到了地上,自顧自在自己的左手腕上戴上了一串。
早上新鮮摘下的茉莉花,到了這個時候,其實已經有點不那麽清新了,但是黎粲動了動自己的手腕,依舊半點嫌棄也沒有。
清淡的茉莉花香,慢慢縈繞在兩人鼻尖。
剩下的一個還在邵輕宴手上。
“你不戴嗎?”黎粲邊聞著茉莉花的香氣,邊很自然地問他。
邵輕宴看了看她的手腕,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花串,腳邊地上放著他剛剛去買花時放下的玩具。
他垂眸,學著黎粲的樣子,把茉莉花串往手腕上繞。
隻是這花串本就是適合女孩子戴的,他的手腕比女孩子要粗,所以戴的時候有點費勁。
黎粲看了他兩秒,見他手指比劃著長度,仿佛戴一個手串都要計算到底卡在哪個位置好,最後實在看不過去,走過去直接接過了他手裏的花串,幫他按照最合適的位置扣好了。
她抬眼,打算借此奚落一陣邵輕宴。
但是,當她輕微仰起腦袋,看見邵輕宴近在咫尺的目光也剛好低垂下來的時候,她滾到嘴邊的話,突然又好像有點說不出口了。
這大概是jsg黎粲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著邵輕宴。
她看見他幹淨的眼睫,總是寫滿沉默卻又黑白分明的瞳孔,鋒利的眉峰,挺翹的鼻梁……所有她記憶中屬於邵輕宴該有的樣子,全部都更加清晰地出現在她眼前。
這是一張很適合一見鍾情的臉。
她不禁暗地裏想。
真的不怪那麽多的人第一眼見到他,就會想要他的微信。
她定定地看著邵輕宴,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
直到她覺得自己總是抬著頭的脖子有點疼,她才把頭低下,後退了兩步。
奚落的話到底是沒能說出口。
黎粲朝外麵的大馬路上張望一眼,家裏的司機已經把車子開到了商場門前。
她給邵輕宴使了個眼色,對方立馬很懂地俯身幫她把東西又給提起來,給她送上了車。
夜晚十點多的雲城街頭,邁巴赫匯入車流。
邵輕宴也轉身騎上自己的車,隨著涼風灌進衣袖。
—
回到家的時候,家裏還亮著燈。
邵沁芳坐在桌邊上,正在出神,聽見邵輕宴回來的動靜,她恍惚了一下,立馬回頭。
“回來了。”她說。
“嗯。”
邵輕宴走進房間,先把書包放下。
然後才走出來,看著桌麵上擺的一碗紅豆湯。
“我晚上突然想吃,就做了,給你留了一碗。”
“好。”
邵輕宴安靜坐下,開始喝湯。
邵沁芳自然而然地看見他手腕上那串茉莉花手環。
她眼眸頓了下,一時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老花眼。
確認了不是之後,她問:“輕宴,你今晚是跟女孩子出去了?”
邵輕宴抬起頭來,也注意到了自己手上還沒摘的手串。
“嗯。”他並沒有否認。
“哦。”
他都承認了,邵沁芳倒也沒什麽好再問的。
從小到大,邵輕宴都是一個極有主見的孩子。她自從生了他之後身體虛弱,就不好再幹重活,他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知道幫著她做家務,做零零碎碎的東西掙錢了。
他的學習,從來不需要她的操心,同時他的私人生活,她知道,她也不需要太多過問。
頭頂的白熾燈光,是前幾天剛換的,邵沁芳揉了揉有些泛紅酸痛的眼睛,開始重新斟酌起今晚的事,究竟要怎麽告訴邵輕宴。
她一邊看著邵輕宴繼續喝湯,一邊嚐試著開口,說:“輕宴,晚上他又來過了……”
邵輕宴喝湯的手頓住,複又抬起頭來。
邵沁芳好像有點無力。
“他說,他和那個女人到現在都沒有孩子,他這個年紀,也沒有精力再去要一個孩子。輕宴,你是他唯一的孩子,他說,隻要你願意跟他回去,跟他的姓,以後,他的財產都是你的,你上大學,出國留學,全都不需要再自己拚命地去掙生活費,他都會幫你……”
“我要他幫什麽?”
因為家庭的緣故,邵輕宴生來就比別的孩子要成熟,要冷靜,要沉穩。
但這都不代表著他沒有脾氣。
他安靜地看著母親,雖然並沒有因為她的轉述而說出一句重話,但他捏緊勺子的手背,青筋根根分明地遍布。
“前麵的二十年我們都自己過來了,我現在要他幫什麽?”他略顯涼薄地問。
“我知道,我知道你大概率是不願意的。”邵沁芳聽到他的話,一邊著急解釋,一邊心底裏好像也終於有了底氣。
“我晚上已經拒絕他了,輕宴。”她說。
“但我就是怕,怕你會埋怨我,怕你會怨我,放著現成的好日子不給你過,非得要你自己去給別人打工,去做家教……”
“我不會怨你,你沒有錯。”
邵輕宴聽完她的解釋,心底裏也像是鬆了一口氣。
同時,他更加堅定地告訴母親:“我靠自己雙手掙錢,沒有比任何人低一等,靠他的錢去讀書,我才會覺得我學到的東西都是髒的。”
“以後他再來,直接不用再給他開門了。”
他和母親明確說明了自己的態度,然後便繼續低頭喝湯,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邵沁芳坐在桌邊,看著兒子的樣子,本來還想再說些什麽,但是話到了嘴邊,又欲言又止。
罷了,她想。
她的兒子,從來都是個有主見的孩子,也是個有骨氣的孩子,她不需要過多地叮囑和操心。
隻是看著他手腕上戴的那串茉莉花手串,她想了想,還是又多說了一句:
“如果你真的是談戀愛了,記得對人家女孩子好一點,她想吃什麽想喝什麽,你都不要省,不能跟對自己一樣對她。”
“……”
邵輕宴握著湯勺的手又頓了一下,抬頭想說自己沒有談戀愛。
但是,他怔了怔,最後不知道為什麽,隻是說了聲:“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