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當鬱瀾再聽到跟鬱翎有關的消息時,已經又是好幾天以後了。

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很在意別人看法的人,因此這段時間該幹嘛幹嘛,每天安安心心上課下課,褚妄有空的時候就來接他,對方在公司的話鬱瀾閑得慌就去公司找他。

雖然公司裏大部分人開始慢慢接受了這個事實,那就是褚妄在病愈後在這一方麵忽然性情大變,兩人好像真不是演出來的。

當然還是有一部分人堅持認為,鬱瀾一定是用了什麽本領或者話術把褚妄給迷住了,而且現在看來,短時間內估計是好不了了。

不過除此以外褚妄倒是一切正常,原本因為他的昏迷而產生的各種意外和嫌隙開始被一個個填平。

這天早上鬱瀾隻有一節大課,他出門之前就跟司機說好,讓對方下課的時候來接他。

不過今天因為多睡了五分鍾,進教室的時候就剛好踩點。

鬱瀾一抬頭,今天的氛圍好像跟之前有那麽一點微妙的不同。

大家都看著他,但其實在褚妄來過學校幾次以後,身邊的同學基本上也慢慢適應了這個事實,按理說也應該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他還沒想明白是怎麽回事,就被鍾嘉樂拉著坐了下來。

“臥槽,你是不是還——”

剩下的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投影儀的桌麵被指尖叩響,隨後是一聲熟悉的嚴厲嗓音:“鍾嘉樂,我PPT都沒打開你就要說話,這課你上來講?”

開口的還是他們專業最注重課堂紀律,最喜歡點名的那個老師,正當鬱瀾以為自己要跟著一起被訓斥時,那名老師的目光移到了他身上,頓了頓,居然停了下來。

他看了鬱瀾一眼,仿佛像是輕歎了一聲:“算了。”

然後就繼續上課了。

鬱瀾愣了一下,心想這老師沒有特殊對待的先例啊,更何況剛才他看自己的眼神,甚至還有一些……憐惜?

自己有什麽好憐惜的?

他剛移回視線,鍾嘉樂就小幅度地拽了拽他的手,給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機屏幕。

是一條新聞,鬱瀾原本沒在意,畢竟在褚妄醒來以後,自己還是會或多或少地出現在這些內容裏。

不過這次新聞的主角跟褚妄關係不大,而跟自己許久沒有見過的鬱家人有關。

上麵的內容是已經進行完破產結算後的鬱家,在變賣完絕大部分值錢的房產車輛和許多個人藏品及奢侈品後,其父親鬱宏拿出了一份DNA報告,和當年醫院的生產記錄。

根據這些內容顯示,鬱翎並不是他們夫婦的親生兒子,鬱家的確隻有一個孩子,隻是那個人不是鬱翎,而是現在已經跟褚妄結了婚,眾人眼中“遠方親戚”的鬱瀾。

鬱宏說當年的確是出了差錯,總之鬱翎被他們家當做親生孩子養了二十年,他們也曾經在大一的時候找回了鬱瀾,不過當時因為考慮到孩子的接受能力,以及各種心知肚明但是無法言說的原因,最終選擇隱瞞下來。

他們坦言的確在隱瞞的這些時間裏,沒有好好照顧他們的親生孩子,讓他受了委屈,做父母的很是抱歉。

而褚妄的動作很明顯就是想與他們割席,因此鬱宏和梁芝玉無法再聯係上他,這才十分高調地公布了這一消息,甚至還表明了自己的意圖。

他們的意思,主要還是鬱宏的意思,知道這些年對他的虧欠實在太多,並不奢求他會重新回來,不過也表明了,如果他有朝一日能原諒他們,那鬱家永遠是他的家、他們也永遠是他的親生父母。

鬱瀾皺了皺眉,語氣沒什麽波動:“我還當是什麽大事呢。”

他沒有見過書中那位父親,但他也並不關心對方究竟是怎麽想的,畢竟從梁芝玉來找他的那一天起,鬱瀾就再沒關心過他們的事。

怪不得自己剛才進教室時,同學們會用那樣的眼神看他。

好像有很多情緒,震驚、感歎、心疼,和一些對於鬱家的不可置信。

於是才剛到課間,大家這次就全湧了上來。

“你家……不對,你親生父母也太過分了吧?!”

“沒事沒事,反正你現在過得比他們好!”

“哎……”

“我就說之前總覺得那個誰怪怪的,上次來咱們學校表情也很奇怪,原來是冒牌貨啊。”

“估計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吧,覺得自己名不正言不順的,才會那麽高調做那些事。”

緊接而來的是另一個消息。

也正是在今天早上,在他們還在上第一節課、並因為這個消息而震驚時,隔壁也傳來了新的進展——

鬱翎的學校,因為查明了之前挑唆、蠱惑、霸淩自己學校以及其他學校的同學,甚至還有考試找替考這類的醜聞,全都加在一起,最後決定開除學籍處分。

整個教室瞬間更加沸騰。

鬱瀾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麽受歡迎過,現在的每個人都是友善的,當然其中可能還是有些八卦的天性,但並沒有什麽惡意。

所有人都覺得鬱翎是罪有應得,對他的遭遇和處分毫不同情,隻是驚訝鬱瀾居然受了這麽多的苦,現在看上去還是一副開開心心的模樣。

鬱瀾是真的對這個處分心無波瀾,隻想著這樣也好,以後鬱翎也就見不到自己了,他要是真能改過自新重振旗鼓是他的事,但那可能又是另一本書的故事了。

至於這個故事裏的萬人嫌和反派,高高興興過日子就好。

雖然他並不太在意鬱翎的結局,卻還是因為想到這件事變得快樂——也許他以前的快樂都是因為自己,他能想得明白,刻意不去思考那些在外人眼裏所謂的苦難。

但現在好像跟以前又不一樣了。

還有其他會令他感到幸福的事情,從前的經曆也成為可以一笑置之的過往,從此未來不是毫無落點,不是走一步看一步。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笑起來的,鬱瀾湧起一陣衝動,並迫不及待地等待下課。

鈴聲一響,他便來不及再跟同學解釋別的相關問題,而是拎著包,頭也不回地大步邁出教室。

既然有可以抓住的東西,那就要爭分奪秒,立刻去見他。

鬱瀾帶著這種心情上了車,結果見司機並不是往公司的方向開,有些疑惑:“今天早上褚妄不是還去公司了嗎?”

“褚先生說,如果您下課了,就先送您回家就好。”

鬱瀾點了點頭:“是褚妄今天很忙麽?”

叫自己先回去,估計是要開會,可能沒空顧得上自己。

畢竟現在他的腿沒完全恢複,還是要用上輪椅,車上沒有其他人,一般陪著他過去的管家也不在,那看來是真的還在公司了。

他不疑有他,本來還打算去找褚妄,把這件事跟他說的,既然這樣等他回來也不遲。

鬱瀾一路上這麽想著,結果剛下車,還沒上樓,就看見了正自己搖著輪椅在花園裏閑逛的褚妄。

他霎時一驚,連忙跑過去,蹲在他麵前:“你回來了?”

“我還以為你今天有事要忙呢。”鬱瀾說。

“沒有。”褚妄還坐在輪椅上,抬起頭看他,“今天事情不多,就先回來了。”

鬱瀾還不是很相信,有些緊張地看著他:“是不是還是腿太疼了?可是,可是你這兩天不是看著好很多了……”

他咬了咬唇:“那要不然還是叫醫生來看一下——”

鬱瀾正要起身,不過還沒邁開步子,就被對方抓住了手腕。

今天的褚妄看上去好像尤其溫和,對他勾了勾唇角,說:“真的沒關係。”

“那是怎麽……”

鬱瀾有些不解。

不過今天的事他也急著跟褚妄分享,眼睛亮了一下,把鬱家的聲明跟鬱翎早上公布的處分決定都跟褚妄說了一遍。

他說完以後又覺得自己是不是過於興高采烈,低頭看了一眼褚妄:“我是不是表現得太高興了一點?”

“感覺跟幸災樂禍似的。”鬱瀾想了想補充。

然而褚妄隻是抬眸跟他對視,好像覺得他現在的自省十分沒有必要,仿佛跟書上真正的反派似的反問他:“為什麽不能高興?”

“他們自己把你送到我這裏來,本來就應該高興。”褚妄語調平靜地說。

鬱瀾看著他的表情,也毫無心理負擔地點了點頭。

“但我收到消息的時候就特別想來找你。”鬱瀾笑著對他說,眉眼都舒展開,依然有著不可磨滅的少年氣,像會永遠熱烈直白,“沒想到你先回來了。”

“你的腿真的沒事麽?”鬱瀾還是擔心,幹脆重新蹲下來,打量了一下現在的褚妄,“你以前也不會突然就從公司回來……”

這次他擔憂的話沒說完,便在一瞬間噤了聲。

——褚妄這次沒有扶著輪椅,隻是習慣性地勾了勾他的手指,便自己站了起來。

他本來就很高,這段日子的鍛煉也讓他的身形基本恢複到了原來的模樣,而鬱瀾又正好蹲著,從這個角度抬頭看,就顯得對方異常高大。

鬱瀾吃驚地張了張口,沒來得及發聲,就聽見褚妄說道:“我這兩天感覺更自如了,今天剛到公司,發現已經能自己靈活行走,就直接回來了。”

他朝鬱瀾伸出手。

青年還有些怔愣,但依然條件反射似的,把手指放在他的掌心。

褚妄微微用力,鬱瀾就跟著站了起來,然後不受控製地伸手抱住了他。

在落入對方懷抱的一瞬,鬱瀾還有些出神地想,原來褚妄這麽高,站著抱他的時候是這樣的感覺。

“真的,真的可以了?”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好像還是不敢相信可以這麽快,雙手也抱著他的背,一寸一寸往下撫摸,仿佛想驗證什麽。

褚妄很輕地點了點頭。

“那,那我看看,看要不要去跟阿姨說,還是——”

鬱瀾有些語無倫次,正要繼續說點什麽,沒想到褚妄動了動,又有了新的動作。

他竟然——

微微蹲下身,屈膝半跪在了他的麵前。

鬱瀾一瞬間明白了什麽。

而現在褚妄的表情跟之前相比,好像少了幾分從容,眼神裏多了一點不自覺的波動,好像也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但盡管沒有經驗,也無疑是溫柔的。

大概還是有殘存的疼痛,褚妄的臉上卻依然沒有顯露出來,看上去甚至是雲淡風輕的,幾乎讓人忘了他隻是剛剛恢複,能好好站起來,現在的速度已經是奇跡了,根本還不能跑動。

“雖然還是不太完美,但我想了想,還是沒忍住。”褚妄說。

“我早就想這麽做了,在第一次去你學校的時候,在宋斯覺誤會你我連戒指都買不起的時候。”

鬱瀾在巨大的心跳聲裏低下頭,看見褚妄手上不知什麽時候出現的一枚素淨低調的男士婚戒。

盡管知道這種事要怎麽發生,盡管從對方蹲下來那一秒,他就已經在心裏瘋狂地讓自己冷靜,然而所有的無聲的呐喊都沒有用,他仿佛踩在雲端,而剛才擁抱的觸感還在,提醒著他這件事正在發生。

鬱瀾以前看電視都不喜歡這種情節,覺得無趣覺得不真實,沒想到自己也根本不能免俗,依然會因為對方的每一個動作心跳加劇,無法控製。

他看不太清褚妄眼裏的自己的表情,可能現在頭發很亂,可能正驚訝得有些呆滯。

“我知道你不在意這些,但我在意。”

褚妄閉上眼,用最溫柔的力度吻了吻他的手背,很輕地問:“我想重新跟你求一次婚,不知道你答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