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夜好夢。
第二天鬱瀾還是被人叫醒的。
他迷迷糊糊間好像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斷斷續續的。
——竟然是褚妄。
鬱瀾眼睛茫然地睜了睜,好像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
他怎麽在自己**?
他不應該在治療**嗎?
難道他腿好了?
沒有睡醒的腦子明顯轉不動,等褚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如夢初醒的“哦”了一聲。
好像昨天晚上他確實跟褚妄一起睡的。
一些陸陸續續的記憶慢慢湧上來,最後的落點停在自己困得不行,還黏黏糊糊跟人說要親親那裏。
鬱瀾:“……”
好消息是褚妄對此沒有什麽反應,壞消息是他開口說道:“鬱瀾,你上學要遲到了。”
鬱瀾:“…………”
怎麽說呢,這兩句話上下聯係在一起,總有一種莫名其妙但又有些契合的詭異。
“你昨天不是說今天是我生日麽,”鬱瀾人生第一次體會到了上學賴床的感覺,還挺新奇,趴在**不想起來,“什麽人生日還要去上課呀。”
“那我去給你導員請假。”褚妄好像也十分有彈性,“理由你看看要什麽?比如照顧生病未愈的老公——”
“知道了知道了!我這就起!”鬱瀾一臉鬱悶地翻身坐起來,褚妄已經替他拿來了衣服,他於是臭著一張臉慢慢地穿。
“反正我早上也沒事。”褚妄替他係了一顆扣子,說道,“本來準備去公司的,不如就順路送你上學吧。”
“……”鬱瀾挑眉看了他一眼。
從自己的學校到他的集團,雖然稱不上是南轅北轍,但也絕對算不上順路。
按照他以前的習慣,估計就隨便開口直接拒絕了,可是他現在好像有了一點別的心思,腦海裏有一個聲音在說話,說其實他也並不是不想跟褚妄一起。
很明顯褚妄也知道,說出來就是在征求鬱瀾的意見。
“生日麽。”他的表情雲淡風輕,好像隻是在說今天天氣確實還不錯,“接送壽星上下學不是應該的。”
反正兩個人都是在給各自的心思找理由,鬱瀾對這個理由非常滿意,於是重重地點了點頭,深以為然的樣子:“我覺得你說的對。”
剛才那一點起床氣也沒了,鬱瀾陪著褚妄一起換好了衣服,匆匆咬了幾口早餐,就一起上了車。
上車前褚妄給司機說了一下行程:“先送他去學校,然後再去公司。”
雖然司機十分有職業素養,但鬱瀾就是覺得他好像頓了頓,才應下來。
等車門關上,鬱瀾把跟前排的擋板拉下來,後座就隻剩下他和褚妄,他多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是不是太膩了一點。”
多大人了啊,又不是幾天見不到麵,怎麽還有先送去上學、再送去上班這一出。
“是嗎。”褚妄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冷靜,並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妥,“不是順路嗎?”
鬱瀾再一次點頭:“是的是的,就是順路。”
“不過就是不知道到了學校又是什麽樣子。”鬱瀾倒是談不上擔心,又跟褚妄說了一下自己班裏的同學,“他們好像都還挺護著我的。”
“那就好。”褚妄神色自如地握了一下鬱瀾的手。
“你哥哥的事不用擔心。”他的語氣很平靜,“現在鬱家要忙的事很多,不會過來找你。”
“至於他在學校汙蔑你的事……”
“這個倒是沒什麽關係,不是好多人都看到了麽。”鬱瀾滿不在乎地說,還故意笑著看了褚妄一眼,“不過有些傳聞也沒說錯,還有的版本說的是,你醒來以後就對我一見鍾情無法自拔然後說什麽都要跟我在一起——”
這個傳言是有,但當然沒有鬱瀾說的那麽誇張。
鬱瀾故意誇大了說,想看褚妄的表情。
沒想到對方隻是輕笑一聲:“不也差不多麽。”
鬱瀾被他噎了一下,心說真是羨慕褚妄一點也不會尷尬的直白表達,然後轉了一個話題:“你今天腿怎麽樣?”
“你沒起的時候試著走了走,好像要比昨天好了一點。”褚妄如實道,“爭取能盡快不用輪椅接你上下學。”
鬱瀾看著他:“……你怎麽就這麽執著於想要接我上下課?”
“那這不是你說的,我一見鍾情無法自拔,怕你跑了才爭分奪秒過來的麽。”褚妄的回答一氣嗬成。
“肉麻話還是你會說。”鬱瀾簡直歎為觀止。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就到了學校,司機把車停穩,對兩人說了一句:“到了。”
“今天管家不在,你就別下車了吧。”鬱瀾握上後排的把手,對褚妄說。
“那好,等你下課了我再過來。”褚妄點頭道。
“你還真的要接我下課啊?”鬱瀾以為他隻是開玩笑,“我真的沒事,學校裏又不會有人說我什麽。”
“我知道。”褚妄平靜地說,“隻是我現在站不起來,你不在身邊的話,總會覺得不太自在。”
這一次他沒有找什麽理由或者借口,不是順路或者壽星最大之類的,隻是沉靜地說:“所以想要多跟你在一起一會兒。”
鬱瀾都已經打開車門了,聽見這句話還是心下一動。
但凡他再戀愛腦一點,都恨不得真的跟導員請假說今天的課就先上到這裏了。
關鍵是現在的褚妄。
怎麽還有點……粘人?
想到這個詞匯,他自己都沉默了一秒。
褚妄和粘人,這兩個詞造句都造不到一起,現在居然還成了對他的形容詞。
鬱瀾一邊深感魔幻,但還是沒忍住,折返了一步回來,腦袋探進來,對坐在特製輪椅座位上的褚妄笑了一下。
他覺得要不是司機在場,或者是褚妄還坐著輪椅行動還不是很方便,對方說不準都要打開車門親一下了。
太膩了太膩了!
光是這麽一想,鬱瀾自己都被自己腦補的畫麵覺得牙酸。
他可以這樣,但褚妄都是一個成熟男人了,怎麽比他還可怕?
所幸褚妄隻是伸出手來,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發,說:“快去吧。”
“想來接你下課是真的,”褚妄說,“我訂了一間餐廳,晚上帶你過去。”
明明最簡單不過的接觸,明明昨天還有更過分的,但鬱瀾還是覺得自己的耳垂燒了起來,胡亂地點點頭:“噢。”
等他走了,停留在原地的車才升上車窗,緩慢啟動駛離了原地。
而在學校這邊,從一開始車駛入校門的時候就已經被注意到了。
之前的事在大部分學生中還是引起了軒然大波,更何況鬱翎今天依舊沒來上課,更加增長了戲劇效果。
有的人昨天還不信,以為隻是鬱瀾跟對方有什麽約定,沒想到這才過了不到一天,連上課也要送嗎?!
一些交流群和討論組裏在早晨就熱絡了起來。
不少還是當時鬱翎散播謠言時的群聊。
“踩點的鳥兒有瓜吃,誠不欺我。”
“天知道我都看到了什麽!”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又有車來送人上學嘛,多大點事。”
“而且你們又知道了人家老公在車上了?說不定就是讓司機送一送呢。”
“你們還在關心這些,隻有我,隻有我關心到底是誰偷走了我的富二代人生。”
“確實。”
“確實。”
“不過應該是在的吧,不然我看車在門口停了還有幾分鍾?”
“日理萬機的商業巨頭剛剛蘇醒就沉迷送衝喜妻子上課,公眾號的標題都沒你們會寫。”
有質疑就有人忍不住上證據,沒兩分鍾一張高糊的照片PO了上來。
“可是裏麵的人摸了摸他的頭誒!這不是親昵互動是什麽!”
“雖糊但信。”
“我怎麽品出了一絲甜味兒,我不正常我先說。”
“是啊是啊!沒有辦法,當嬤嬤就像呼吸一樣簡單。”
“所以到底是誰偷走了我又有人疼愛又有錢的富二代甜蜜人生?!”
有人討論鬱瀾,之前另一個頻繁刷臉的自然也會被提及。
“所以到底是什麽情況啊啊啊啊真的搞不懂你們這些豪門了,把話說清楚是犯法嗎!”
“無非就是其中一個是私生子唄,多明顯的情況啊。”
“對對,鬱瀾叫對方哥哥嘛,估計對方是大少爺咯。”
“好精彩,好看想看愛看。”
“那你們都沒看新聞?今天早上經濟頭條剛發了的啊,他們家公司好像出了問題,欠了不少錢不說,估計把不少資產拍賣了都不一定能還上。”
“啊這?那他之前不是還挺……”
鬱翎陰沉著臉,一條條消息從他手機裏劃過,他也隻是麵無表情地粗略掃過。
他昨天下午到現在已經滴水未進,眼圈青紫,嘴唇幹裂。
“哢噠”一聲響動,他才整個人顫了一下,猛然往門口看去。
梁芝玉表情也不好看,而她的身旁還站著一個拖著行李箱的男人。
鬱翎臉色灰敗,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看著麵前的人,幹澀的嘴皮上下碰了碰:“爸爸……?”
鬱宏的表情很凝重,甚至沒有立刻回複他,而是滿臉慍怒地轉頭看向身旁的女人:“這就是你的好兒子?”
梁芝玉好像有些害怕,搭著他的手想解釋:“不是的,原本事情不是這樣……”
她頓了頓,像是找到了方法一樣,忽然把矛頭全部指向鬱翎:“原本有轉圜餘地的,你知道我也不太懂經營,本想著他能幫襯點,結果他卻,他卻……”
鬱翎的心涼了大半截,梁芝玉果然沒有再護著他,也沒有再為他解釋了。
可是他現在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解釋。
鬱宏先是看了一眼梁芝玉,然後又看了一眼鬱翎,臉上的表情堪稱精彩:“我之前出國開展項目就告訴過你們,可能會有風險,這兩年能低調就低調一點,如果成功了就什麽都好說。沒想到你們……”
的確,鬱家的家業仰仗父輩的並不多,都是鬱宏拚出來的,梁芝玉也不是什麽書香門第大家族出來的小姐,能有今天這一步不容易,也正是因為根基不夠深,會因為內部的蟲蛀而轟然崩塌。
“之前那個孩子呢?”鬱宏沉著臉問。
梁芝玉一臉窘迫,畢竟這件事是鬱宏出國以後才發生的,當時鬱宏知道了想立刻回來,然而那時候事業正在關鍵節點上沒法返程,加上後麵不管是梁芝玉還是鬱翎,都對他說對方是一個多麽糟糕的人,鬱宏疏於對家庭的關照,一來二去也就沒回來看過。
“前段時間剛結婚了。”梁芝玉小聲說。
然後把鬱瀾跟褚妄的事大致說了一遍。
當然她略過了昨天去他們家看到的畫麵,隻想趕緊為自己解釋:“當時是席太太找上來的,想著能賣褚家一個人情,怎麽說都是為了我們好,我才答應的。”
“可現在褚妄已經醒了,為什麽回來卻是這個樣子?”鬱宏簡直焦頭爛額,他也不知道現在該怎麽做,“原本事情還沒有難到這個地步,我以為回來後能解決,結果看到的是更大的爛攤子?!”
梁芝玉搖了搖頭:“我不知道褚家是這麽絕情的,我去找過了,告訴他們,哪怕就幫一點忙也好,就算看在小瀾的麵子上都不肯——”
“他的麵子?”很顯然鬱宏對這個名字還有些陌生,但他並不傻,終於從梁芝玉的話裏讀出一點信息,“你的意思是,他在我們這裏過得不好,反而去了褚家風生水起了?”
每一句話梁芝玉都無法回答,隻能道歉並解釋:“老公,不是你想的這個樣子,一開始小瀾可能是還沒有適應環境,在新家不太愛說話,整個人看上去也陰陰沉沉的。我當時就告訴鬱翎要照顧好他,人家在福利院待了這麽多年,不習慣是正常的。”
“可是結果呢?”梁芝玉也管不了那麽多了,“他表麵上跟我說好好對待弟弟,實際上根本沒有,這才導致……”
“您是要現在說這些麽?”鬱翎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媽媽?”
梁芝玉莫名感覺身上一冷,打了個寒戰,皺著眉說:“你現在又在這裏裝什麽可憐?你當時承諾過的什麽都沒做到,我甚至給了你錢讓你轉交給小瀾,但凡你當時給了,我們家現在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
“不是你說的,多年來的感情濃得過血肉至親嗎?不是你說的,隻有我一個孩子嗎?你說我是你最喜歡的孩子,誇我聽話,誇我懂事,怎麽臨到現在卻一個字都不承認了?”
鬱翎雙眼通紅,滿臉都是不可置信——這一次倒不是演的,是從上一次積累的失望到現在的爆發。
“是,不是你們的孩子,可是我從小到大哪樣沒有聽你們的話?你讓我喜歡什麽我不敢喜歡另外的,當時你把鬱瀾接回家,我感覺你不太開心的樣子,不也都在順著你的心情做事嗎?”
鬱家客廳一片狼藉,原本應當親如一家的三個人此刻也都劍拔弩張,像一場拙劣的鬧劇。
“那你有哪一件事做到了?”梁芝玉歇斯底裏,“你之前安慰我,說宋家的那孩子會幫忙,結果人家現在行李都收拾好馬上就要回去了,你又做了點什麽呢?”
“哦,你不是沒做,你是做了每一件都沒做好,放權給你管理,你用他們來給你撐麵子,用來給甲方的工程款你也能抽一堆走,拿去捐獻拿去送給別人!那現在你捐的那些有用嗎?誰又能來幫幫我們?”
梁芝玉的臉越說越紅。
“而且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學校裏都做了什麽——”她看著鬱翎的眼裏已經沒有一點所謂的母愛,而是全力想與他脫離幹係的憤恨,憤恨因為自己一時的錯誤選擇,可能會斷送接下來幾十年的富太太生活,“鬱翎,你自己做過什麽事自己心裏不清楚嗎?”
鬱翎忽然恐懼,不想讓她再說下去。
“媽媽,我錯了,我知道錯了,這件事我一定會去改,一定會補償,我去做什麽都可以,您別說出來,也別不要我……”
他有一種預感,如果梁芝玉真的知道了自己在學校裏的所作所為,他可能會真的什麽也沒有了。
“我還是你們的好孩子,是我之前不懂事,你們把弟弟接回來吧,我絕對不跟他搶任何東西,或者你們不相信我,讓我們兩個分開住也行,但是,但是……我還是你們的孩子,你們明明養了我這麽多年!”
然而鬱宏好像覺得吵鬧,抬了抬眼,對梁芝玉使眼色道:“說來聽聽。”
鬱翎的表情變得驚恐,他甚至想站起身來阻止,隻是腿在地上跪坐了一夜已經又涼又軟,膝蓋都還沒撐起來,就又摔了回去。
“你挪用公司的錢也就罷了,給你撐那些麵子也就罷了,可是你交的都是些什麽朋友?是不是你指使他們去欺負別人,而且不止一次、不止一個人?”
鬱翎腦子痛得發懵,牙根都在顫抖,但還是忍不住問:“是……是誰告訴你的?”
難道是宋斯覺?
可是宋斯覺已經很快要離開了,他也知道對方這兩天的行程,應該是沒有可能接觸到梁芝玉的。
“那就是——”
“要不是小瀾當時在場,還不知道後麵會發生什麽!”梁芝玉幾乎是在用控訴地語氣說,“鬱翎,就算之前那些我們後麵真的解決了,真的度過了這個難關,可你這算什麽呢?”
“我的確是把你當過親生孩子看待的。”梁芝玉好像說完這些,稍微冷靜了一些,表情也略微緩和下來,先是看了一眼鬱宏,才繼續說道,“隻是我實在不敢想,我心愛的孩子,會是一個欺負別人孩子的人。”
“小翎,”她這次甚至終於願意叫他的小名了,不過帶著一種別扭的語氣,不知道是想演給鬱宏看,還是她自己真的這麽想,“媽媽真的很失望。”
“所以如果,我是說如果,”鬱翎滿臉蒼白,嘴唇囁嚅著說,“如果當時去跟褚妄結婚的人是我——”
不過他這句話沒有說完。
因為沒有這個如果。
他自己心裏也很清楚,就算再來一次,他也一定會懼怕新加入家庭的人,一定會更用力地去討好梁芝玉,讓她舍不得送自己走。
他的確很在乎鬱家獨生子這個標簽,甚至於想為了證明什麽似的,刻意維持著,緊攥著不願意放開,明明頭破血流,卻還要打腫臉充胖子。
但是梁芝玉聽到了,她依然看著鬱翎說:“那應該很好吧。”
“畢竟小瀾應該不會背著我挪用這麽多錢,也不會去做傷害別人的事。”梁芝玉歎了口氣,然後用充滿疑惑的語氣問,“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呢?”
鬱翎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在一瞬間忽然也覺得很可笑。
梁芝玉不知道他為什麽變了表情,還以為他是想來求情,因此聲音還軟了一些:“可是這一次真的……”
“你以為我不知道麽,媽媽。”鬱翎抬起頭看著她說,“我其實很早就知道了,我不是你們的親生孩子。”
“但我當時覺得無所謂,沒關係,隻要我還是能獲得你們的愛,以及鬱家給我傾斜的一切,隻要我做的夠好,我是能拿到的。”
“事實上我也拿到了不是麽?”鬱翎說,“——如果他沒有出現的話。”
如果鬱瀾沒有出現,那宋斯覺不會解除婚約,現在鬱家的危機也得以解除;如果鬱瀾沒有出現,那此刻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他依然可以……
“那不一定。”鬱宏冷眼看了許久,覺得這一場鬧劇實在可笑,整個人也失望透頂。“就算他沒有出現,你說不定還是要去跟褚家結婚的。”
梁芝玉嫌貧愛富,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隻是以前他以為一切都還無傷大雅,他也願意給他們提供這樣的生活,但卻不是現在這般滿地雞毛的荒唐場景。
“房子可能是住不了了。”鬱宏冷靜下來,“要先進行財產清算,這些都賣了還有沒有剩都不好說。”
梁芝玉哪裏能接受現在這個結局,然而到了現在,束手無策的她也隻能下意識地看向鬱翎——
不過都到了這一步,對方自然也沒有甜膩地溫順地叫她“媽媽”,給她出一些看似有用,實則把兩人都推入深淵的建議了。
鬱翎滿眼憤恨地看著她,猶如兩頭互相厭惡的困獸,哪還有什麽昔日的母子之情。
“還愣著幹什麽呢?”鬱宏冷漠道,“是要等著法院自己上門查封嗎?”
“老公,應該還有機會的不是嗎,”梁芝玉不肯相信,“我再去努努力,再去找一下他們……”
“如果找了有用,你現在還會在這裏嗎?”鬱宏又怎麽會不知道,“至於那個孩子,如果他在褚家過得還算開心的話,那也別回來了,省得麵對現在這一攤爛泥。”
梁芝玉捏著胸口的衣服深深呼氣:“一定還有辦法的,一定還有辦法的,小瀾在結婚那天不是還說過這件事嗎?”
“我現在去告訴所有人,他才是我的親生孩子,說不定……”
她急急忙忙地衝出去,連看也沒有再看兩人一眼。
而鬱翎還坐在地上。
他可以跟梁芝玉爭辯,卻在跟鬱宏獨處時說不出話來。
誠然鬱宏根本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這些年回國的次數屈指可數,他一直是有些冷淡的,也不會表達什麽。
因此對於梁芝玉的那一套在他這裏並不能奏效,更何況……他現在什麽都知道了。
“爸爸。”鬱翎幾乎是有點生澀地叫出這兩個字。
鬱宏卻沒有回複。
鬱翎現在哭也哭不出來,整個人陷入巨大的茫然裏,仿佛被抽幹了靈魂。
他是想要找鬱瀾的,可是他現在什麽本事也沒有了,之前圍在他身邊的幾個跟班,因為聽說了這件事,甚至開始跟他保持距離,別人問起來也拒不承認跟自己有過交流的事實。
他不懷疑,就算鬧到別處,那幾個隻認錢的人,一定還會再為錢屈服。
他還剩什麽呢?
原本以為還有宋斯覺,結果他跟宋斯覺也鬧掰了。
對啊,宋斯覺……
他明明說了要回來看自己,還說要給自己拍東西作為生日禮物,結果現在什麽也沒留下。
鬱翎頹然地坐著,忽然看到麵前的男人動了。
他有些沒力氣,實在是不想動,也不知道對方要做什麽。
隻是,他看見男人把行李箱放到地上,沉默地拉開拉鏈,從某個夾層裏掏出一個小盒子。
“我也不記得了,你生日是這幾天吧?明天?還是後天?”鬱宏聲音聽不出感情,就好像剛才沒有看見他跟梁芝玉的爭吵一樣。
“不對,應該不是你的生日。”他像是也意識到什麽,知道了這幾天生日的人本就不應該是鬱翎。
但既然都拿出來了,他還是把那個小盒子往地上一扔。
“回國前買的,當時想到可能回來的時候正好是這幾天。”
鬱翎當著他的麵把盒子打開,是一塊手表。
“看來你生日應該也不會快樂,不過還是送給你了。”
鬱翎看著他相對陌生的“爸爸”冷漠的表情,聽到他說:“不過這個東西賣了還能抵個十來萬,說不定就能平一點虧空。”
對方還有其他事要解決,沒有再停留,偌大的客廳又隻剩下了鬱翎一個人。
他腳邊還是那個手表盒子,鬱翎這才想起來,雖然對方很少回國,但如果回來的時間正好是節日,是會給他和梁芝玉帶禮物的。
或多或少,或輕或重,但是都有。
然而這一切好像在此刻全部被否決,鬱翎甚至不敢回學校,就好像隻要不回去,就不會聽見任何跟自己有關的消息。
但他的手機閃了閃,亮了起來。
“未知號碼:鬱少,過兩天應該是你的生日吧?想怎麽過?今年也要辦生日派對麽?”
“對了我是您上次舉辦活動的店家,要是這次還來咱們這兒的話,這次給您打個八折?”
“還有就是去年查賬的時候發現少算了一瓶酒,賬單是兩萬八,您這次要來,我就不給您算了,怎麽樣?”
間歇性振作(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