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沒生氣。”燕知抓著自己的體檢文件袋,稍微一錯身從牧長覺手裏脫出來,“今天的結果都出來了,你看一下,是哪裏不好。”

他今天忙活這一天,又抽血又查肚子,都是為了看牧長覺的體檢結果。

“我們坐下,慢慢看。”牧長覺又拉著他要坐。

這下燕知真有點擔心了。

怎麽牧長覺一會兒就要歇,一會兒就要坐,是不是真的狀態不好?

他跟著牧長覺坐下,把牧長覺手裏裝結果的袋子拿過來,一張一張單子往外拆。

這些多少跟他專業相關,而且大多寫著最基本的檢查結論。

燕知把每一張都仔仔細細看了,從血壓到體脂,從消化到呼吸,沒放過一行字。

牧長覺的身體簡直就是按照醫療健康標準打造的。

除了體脂偏低之類這些不那麽要緊的小參數,其他的全都在允許浮動範圍的中值。

燕知也沒看到哪說他營養不良了,抬頭問他:“你從哪兒看見營養不良了?是不是看到體脂率這裏了?”

他腿上堆著牧長覺的各項體檢報告單,左手右手裏隔握著一張,一臉的認真。

“是啊,我在哪兒看見的?”牧長覺跟著他找,“應該就是體脂這張,你看,這兒不是建議我適度增脂了嗎?”

燕知又把那張專門挑出來仔細看了看,“這個不能算營養不良,體脂率百分之九也還好,隻是比普通人低一些,不影響健康。”

牧長覺安靜地看著他,等著他說完,“那我就放心了,我原來還覺得這挺嚴重。”

“不嚴重,沒事兒。”燕知寬慰他。

“行。”牧長覺把自己那套檢查單大致理了一下,看燕知,“那我的看完了,看看你的吧。”

燕知這才察覺自己剛剛翻牧長覺的隱私翻得多順手,下意識地把自己的文件夾捂住,“我也沒什麽問題,不用看了。”

他有什麽問題他自己最清楚。

雖然這種常規體檢查不到他最大的麻煩。

但不說突發性的短時視障,他的消化係統和呼吸係統也比小時候糟糕了不止一點。

他不想讓牧長覺知道。

“沒什麽問題,之前說查視疲勞呢?”牧長覺挑眉問:“要不我們折中一下,各退一步。你把查眼科的單子給我看看,算是我今天帶燕老師來,盡一點責任。”

每次燕知覺得兩個人的距離太近了,牧長覺總能一兩句話劃清界限。

燕知的眼睛不好,狀態一差就容易看不清東西。

他小時候沒現在嚴重,卻經常拿這個要挾牧長覺,每次鬧氣都喊眼睛不舒服。

牧長覺抱在腿上哄一會兒,或者護在懷裏睡一覺,小朋友就又是一條寬宏大量的天天了。

剛到斯大的時候,燕知的眼睛頻繁出問題,有一次直接從樓梯上摔了下去,是班裏的幾個同學送到醫院的。

那段時間燕知總是掉眼淚,因為他眼睛一直疼。

但他後來又學會了忍,因為越哭眼睛越疼。

“眼睛也沒什麽問題,用眼疲勞輕微結膜炎,開了點左氧,我回去會滴的。”燕知還是沒把報告拿出來。

牧長覺並不勉強,“噢,原來真的隻是用眼疲勞。燕老師懂得挺多。”

他很輕易就把這個話題放過了。

晚上牧長覺要吃正經的,燕知原本想著不能AA,要把今天白天那兩頓飯還回去。

雖然說豆漿素包子和麥當勞都不是多貴的飯,但他還是想等牧長覺選好倆人吃完他在說他請,不然燕知怕牧長覺又覺得沒吃合適。

“你有什麽想吃的?”燕知問他。

“我得吃點好消化的,清淡的。”牧長覺伸手拿燕知手裏的文件袋,看他不鬆手,“我給你裝著,我不看,回去就給你。”

燕知想了想,還是給他了。

反正到回去之前他都跟牧長覺一路,也不至於被看了也不知道。

而且人家可能根本也不在意,客氣兩句他總不能當真。

出了醫院,外麵有點起風。

“帽子戴好。”牧長覺非常自然地抬手,把燕知大衣的兜帽拉了起來,把他護到了風小的一側。

燕知想說“不用”,就聽見牧長覺問:“吃西紅柿雞蛋打鹵麵行嗎?”

燕知最喜歡西紅柿炒雞蛋,小時候問一百次也沒個不吃。

“晚上弄清淡點,多放西紅柿,少放麵條,好不好?”牧長覺送他坐進副駕駛,盯著他係好安全帶。

他說得太有吸引力了,讓燕知把剛剛想的那套“買貴的”全然給忘了,“好。”

他倆回學校的路上又去了趟上次牧長覺那套別墅。

燕知在車上等著,看牧長覺拉了兩口最大號的托運箱從電梯出來。

“燕老師,我們換個車,這個車放不下這倆箱子。”牧長覺帶著他上了一輛燕知之前沒見過的大G。

因為牧長覺也剛搬到學校公寓,有東西要拿挺正常的。

之前燕知去他公寓的時候,裏麵隻有一隻隨身箱,明顯隻是帶了一些很基礎的物品。

到學校之後,牧長覺先帶著燕知和一口箱子進了他自己的公寓。

燕知會切西紅柿會打雞蛋,但是牧長覺搬了把椅子到廚房,隻是讓他休息,“你在這幫我把把關,這一步最關鍵。”

燕知挺認真地看著他放鹽放糖,在他問要不要再多放西紅柿的時候猶豫了一下,“感覺還可以多放一個。”

牧長覺就又加了一整個西紅柿進去。

他倆吃過飯歇了一會已經快晚上七點了,牧長覺帶著燕知下樓拿另一口箱子。

拿完上來牧長覺把倆箱子都弄到燕知公寓裏了。

“你地方不夠放了嗎?”燕知以為是要把東西都暫放在他家,畢竟學校公寓相對牧長覺常住的那種房子肯定是小了。

“都是給你拿的。”牧長覺輕描淡寫地說,“我之前記錯了,當時買了挺多。”

燕知沉默了幾秒,當著他的麵把兩個箱子都打開了。

裏麵滿滿當當地疊著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

隻需要一眼,燕知就知道這些衣服不可能是牧長覺的風格。

這些衣服的質地偏柔軟舒適,基本都是休閑款,不是牧長覺平常穿的簡約利落款式。

而且這些全是日常的衣服。

牧長覺過去從來不讓經紀人或者助理幫自己買私服。

雖然吊牌全拆了,但是那些衣服一看就是全新沒穿過的,並且價值不菲。

“牧先生,你這到底是什麽意思?”燕知蹲在箱子前麵,感覺眼前又是一陣陣模糊。

但是他的語氣仍然是鎮靜的,“為一部戲減重,你明知道不會長時間保持一種體態,還是讓小陳把你一年的衣服都買出來嗎?”

牧長覺在他一側的牆上靠著,沒有被拆穿的慌張,“我早告訴她瞞不過你的,她不信。”

燕知仰起頭,其實並看不清楚,“她?”

“你海棠姨。”牧長覺的目光落在他眼睛上,嘴裏說著不相關的事,“你走之後,我媽每年都算著你該長多高了,給你買挺多衣服的。”

牧長覺語氣淡淡的,“之前的那些肯定小了,我都沒拿來,隻拿了今年買的。你要是心裏別扭,我就拿走,跟她那邊糊弄一下就行了。”

燕知仍然在地上蹲著,不僅看不見,也開不了口。

海棠對他多好,燕知是忘不了的。

小時候他生病,海棠比親媽支璐要著急多了,而且每次都給牧長覺一頓痛批,嫌他當哥沒個哥樣兒,沒把她家小寶貝照顧好。

“她知道你回來了,也知道咱倆一起工作的事兒。”牧長覺一直看著他沒動,“你海棠姨不知道怎麽想的,不讓我說衣服是她買的,非說是我買的。”

“我跟她說了,燕教授現在是我的角色指導,不好有私底下的往來。她說讓我試試,你不肯要,就讓我下次減重的時候留著穿。”

燕知聽前麵聽得心裏有些自責。

因為他小時候受了牧家那麽多照顧,海棠都知道他回來了還是把燕知的感受看得最緊要。

而他從來沒想要,要和過去多交集任何一點,哪怕是跟長輩打聲招呼。

但是他聽到最後又一愣,“你還要減到那麽瘦嗎?”

牧長覺挽住他的一條胳膊,很小心地把他從地上慢慢帶起來,“燕老師說吧。燕老師不讓減,就不減。我在燕老師麵前沒什麽發言權,但接戲接什麽角色,還是能說了算的。”

燕知的注意力完全被從衣服上分散開了,也沒能集中在走路上,差點被腳底下的箱子絆倒。

“地上東西多。你站好,不亂動。”牧長覺皺眉把他扶穩。

燕知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被牧長覺一把從地上抱了起來,“牧先生你……”

“冒犯燕老師了,我馬上把你放下。”牧長覺兩步抱到沙發上,低著頭問他:“你是不是眼睛又難受了?”

燕知從兜裏掏今天新開的眼藥水,“沒事兒,我點點兒藥就好了。”

那隻是一瓶普通的消炎液,對他的情緒性的短時視障其實作用不大。

他點藥的時候,牧長覺並沒有提出幫忙,隻是在一邊安靜地看著。

燕知眼睛看不清,隻能憑著感覺來。

但他已經自己上過太多次藥,精準地確保每一次都滴進了眼眶裏。

而不是像小時候。

極偶爾的有一回,牧長覺沒看住,燕知自食其力地把一瓶人工淚液一次性造完,灌了滿脖子。

每個眼睛各兩滴,透明的**順著他微紅的眼角滑下來,好像流眼淚一樣。

燕知被抱住的一刻是詫異的。

眼藥水的刺激讓他有一點鼻音,“牧先生,你在幹什麽?”

一起度過了一整天,牧長覺的聲音第一次發生了很明顯的變化。

他原本的那些漫不經心和半開玩笑的語氣像是潮水一樣退去,露出下麵礁石一般的冷靜和平淡來,“燕老師,明天有場戲,陪我練一下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