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那日的慈善晚會是深秋時分舉行的, 這幅畫送到他們手裏來的時候,已經將近初冬時節。溫恂之和虞幼真商量過,打算將這幅畫掛在他自己的辦公室,為此他還將辦公室內原本掛著的蒙德裏安的藏品取了下來, 將這幅《童年》掛了上去。
溫恂之的辦公室幹淨而整潔, 大體都是黑白兩色,線條冷硬。這幅畫筆觸稚嫩, 顏色鮮亮, 掛在那兒,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打破了整體的和諧。
溫恂之站在這幅畫前,親力親為地調整畫框。
萬文東見他來來回回地折騰, 倚在門口, 笑道:“你也不嫌麻煩。”
溫恂之望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但眼神之中透露的信息卻豐富,意思就是讓他有事快說,沒事趕緊閉嘴滾蛋,別在這礙事兒。
萬文東看懂他的眼神,笑著舉起雙手作投降狀:“好好好, 我閉嘴,我閉嘴,”他說, “不過,我今天來也不是閑著的, 我是來給你個東西的。”
溫恂之:“什麽?”
萬文東遞給他一個袋子,溫恂之接過一看, 裏麵放著一個單反相機。
“這是什麽?”他問。
萬文東揚了揚下巴,說:“你打開看一下不就知道了嗎?”
於是溫恂之便打開相機迅速地翻看了幾眼,他翻到其中一張照片——這張照片是在虞家大宅門前拍的,滿地彩帶,金粉與玫瑰花瓣,人群熙攘。
照片的正中是他和幼真。他摟著幼真,表情溫和,眉梢眼角微微彎著,側頭低眼看著她,而她則是抬起頭對他微笑。
她穿著傳統的龍鳳褂,五官精致而明豔,是最漂亮的新娘。
他的視線在照片裏的虞幼真身上停留了片刻之後,笑了笑,然後他才瞥了一眼拍攝的時間,正是他和幼真結婚的那一天。
他眉頭微挑,問道:“這是你拍的?”
“當然不是我拍的,是狗仔拍的。”萬文東說:“兄弟!你也不想想,如果這是我拍的,我前女友還會因為我拍照醜跟我分手嗎?”
溫恂之笑了,他舉了舉手中的相機說:“謝謝了。”
萬文東說:“不用客氣,真謝我就給我加薪。”
溫詢之裝作沒有聽到他的話,而是低著頭繼續一張又一張地翻看著相機裏的照片。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看這些照片的時候,嘴角一直是往上翹的。
萬文東看到他這副表現,很是唏噓。
他跟溫恂之相識十多年,溫恂之在大學時,追求者便多如牛毛,什麽類型的女孩都有,但他卻從來一副冷心冷情、六根清淨的樣子。
麵對女生的表白,他總是非常直截了當的拒絕,從不會給人留下一丁點兒想象的空間和轉圜的餘地。剛開始他拒絕其他女孩子的理由是:“對不起,我想專注於學業。”後來可能見不奏效,他拒絕她們的理由便成了:“抱歉,我有喜歡的人了。”
他們幾個關係不錯的朋友私底下都說溫恂之其實根本就沒有喜歡的人,隻是找個借口拒絕那些女孩罷了。
哪知道後來有次聚會喝酒,溫恂之喝醉了,大家借著酒勁兒聊天,又提起這件事兒,問他是不是杜撰了一個暗戀對象來搪塞追求者?
而聽到這個問題的溫恂之卻忽然笑了起來,說:“真的有。”
萬文東很清楚地記得,那天晚上,提到“她”時,他一改往日的矜貴淡漠,眼睛潤而亮的,像天山上的厚厚的積雪融化成了暖融融的、晃**著的春水。
現在他臉上柔軟而寵溺的笑,與那一晚上一般無二。
誰能想到他溫恂之也有今天?
萬文東看著,不自覺也笑起來,他問道:“最近你和幼真怎麽樣?”
提起妻子,溫恂之溫聲答道:“挺好的。”
萬文東一聽這回答稀奇道:“那你前兩日應酬得那麽晚,她怎麽不給你打電話也不來接你?”
溫恂之手指微頓,他恰好翻到一張照片,是虞幼真坐上婚車的照片。她坐在車裏,眼眶微微泛紅,手搭在車窗上,而虞老爺子麵帶和藹的笑意,老人站在車外,身形佝僂,布滿老人斑和褶皺的手輕輕覆在虞幼真的手背上。
他沉默良久,才沉聲說道:“最近老爺子身體情況越發不好了,幼真最近都在陪他。”
萬文東唬了一跳,下意識看了看門口,空無一人,但他還是過去將門關上了,這才小聲說:“虞老爺子嗎?”
溫恂之輕輕地“嗯”了一聲,神情凝重。
萬文東看著友人沉鬱的神情,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來話來。以老爺子的地位和影響力,倘若有個三長兩短,對港城、對溫家、對虞家……還有他們夫妻二人,絕對是一次巨大的衝擊。
過了許久,萬文東才開口,小心翼翼地問道:“情況很糟糕?”
溫恂之這次並沒有正麵回答,他揉了揉發緊的眉心,長長地歎出一口氣,說:“希望這個冬天快點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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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幼真最近確實忙得不可開交,一方麵是她已經開學了,另外一方麵是老爺子的身體不好,近些天接連昏迷了好幾次,她放心不下,整日奔波於學校和醫院,每天都過著家、學校、醫院三點一線的生活。
今天她一如往常,從學校收了課就去醫院。章叔還是一如既往的站在門口迎接她。到了醫院,虞幼真走路都放輕了腳步,說話的聲音也自動降低了。
她一邊往裏走,一邊輕聲問道:“爺爺今天狀況怎麽樣?”
章叔勉強笑笑,說:“老爺子今天還是吃不下東西,正在打點滴。”
虞幼真一聽,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這已經是第五天了。
剛開始,虞老爺子還能吃些流食,後麵人一天天的昏睡,狀況越來越差,靠著輸液度日。
她顧不上說話,隻快步往前走,可臨走到門口,手都壓在門把手上了,她又莫名膽怯了。
她轉過眼,壓低聲音跟章叔確認情況:“爺爺他今天醒了嗎?”
章叔低聲道:“今天隻醒了一會兒,後麵一直在昏睡。”
虞幼真抿著唇,過了會,才說:“爺爺還是不願意進ICU嗎?”
章叔麵色暗淡地搖了搖頭。
前段時間虞老爺子病重,緊急送進ICU病房搶救,險險又過了一關。
隻是他清醒過來,身體稍微好轉了一點之後,便堅決要求從ICU病房出去,並且不管家人子女如何勸說都不願再進去,他說那裏麵太冷了。
醫生和家人隻好聽從他的意願,將主要的儀器搬送到他住慣了的病房裏,用以維持治療。
虞幼真問:“醫生說我們能進去看爺爺嗎?我動作會很輕的。”
章叔說:“可能要勞煩小姐穿防護服。”
虞幼真換好防護服後,輕輕推門進去。她走到老爺子的床邊,輕輕坐了下來,雙手交握放在膝上,目光凝視著躺在**的老爺子。
老爺子麵如金紙,臉上的皮肉都微微凹陷進去了,瘦得厲害,他身上插了很多插管,手背上還別著輸液的滯留針,手背都烏青了。
虞幼真久久地盯著那一塊烏青,鼻尖漸漸發酸,眼淚也慢慢在眼眶裏積蓄。
爺爺這得多疼啊。
許是為了老爺子的修養,周遭越發安靜了,隻有儀器運行時發出的很細微的聲響,還有點滴滴落的聲音。
虞幼真坐在這寂靜的病房中,她忽然看到了虞老爺子擺在桌邊的相框。
那是一張很多年前的合照了。
在這張相片裏,虞家人到得整整齊齊。大家都對著鏡頭微笑。剛剛周歲的她被虞老爺子抱在懷裏坐在正中間,她也咧著嘴,露出剛冒出的幾粒小乳牙。已經過世的奶奶坐在老爺子旁邊,後邊兒站著大伯他們家,還有她的爸爸媽媽。
虞幼真抬了抬頭,用手指按壓了一下眼角,努力把眼眶裏汪著的眼淚憋回去。
也是這時,她忽地聽到病**傳來一聲孱弱而低微的呼喚:
“真真?”
虞幼真渾身一顫,她低眼望去,竟是老爺子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珠子都渾濁了,很是病弱,但還是第一時間,努力地對她笑了笑。
虞幼真連忙“哎”了一聲,半跪到他的麵前。老爺子的手上紮了滯留針,她不敢碰,隻敢用手輕輕地籠在他的手背上,跟他的手背還留了一線的距離。
她說:“爺爺……是我。我在這兒呢。”
她這句話說得斷斷續續的,帶了哭腔,剛才努力忍住的眼淚現在“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老爺子伸出顫巍巍的手,想幫她擦眼淚,卻碰到了她的護目鏡,於是他轉而摸摸虞幼真被口罩覆蓋住的臉頰,說:
“多大人了,還哭?”
虞幼真眼淚掉得更凶了,可她不想讓爺爺擔心,便把臉頰貼到爺爺的病**,用後腦勺對著他,聲音甕聲甕氣地說:
“爺爺快點好起來,我就不哭了。”
虞老爺子笑了,發出一點點氣音。她感覺老爺子顫抖的手指在她的額角和頭上碰了碰,動作很輕柔。過了好一會兒,她聽到老爺子慢慢地說話:
“……不知道為什麽,我這些天啊,睡夢經常夢到你奶奶和你爸爸,還有好多以前的事情。”
他的聲音低而啞,說話也斷斷續續的,像大風中的一縷青煙好像隨時都會被吹散一樣。
“我夢到你小時候的樣子,抱在手裏還沒有我的手臂長,人雖然是小小一團,但哭的聲音卻高,哭得我頭都疼了。我實在受不了了,點了一下你的鼻尖,嚇唬你,讓你別哭了。”
“結果,你奶奶在旁邊看見了,立刻就很凶地伸手擰了我一把,還罵我呢,說哪有我這樣當爺爺的?大人不能碰新生兒的臉,會生病的……你爸他呀,就在旁邊看著笑,說‘這小孩子的,哪兒就這麽嬌氣了?’。你奶奶一聽,轉過頭去連你爸他也一起罵,說他白長這麽大了,光長個子不長心,一點也不疼自己家的寶貝女兒。”
說完這句話,虞老爺子便沒再說話了,病房裏十分安靜,虞幼真抬起眼覷了一眼他的神色,他臉上帶著笑容,笑容卻是哀傷而懷念的。
良久,他輕歎道:“……現在算算,他倆也都走了好久了。”
虞幼真咬緊嘴唇,說不出來一句話。
“昨天晚上我又夢到他們倆了……他倆還是以前的模樣,一點也沒變,你奶奶還是很好看,倒是你爺爺我啊,變成了個滿臉褶子的老頭兒,怪不好看的。但你奶奶沒嫌我醜,她想著我呢,她一看到我,就來揪著我的耳朵,很生氣地說,你這糟老頭子怎麽還不來陪我呢?我說我舍不得真真呀,然後你奶奶可疼你了,她一聽我這麽說,立刻就放手了,還說那你再多陪陪真真吧……你爸呢,他就站在你奶奶旁邊,攙扶著她,也特緊張地問我真真現在怎麽樣了?”
虞幼真的喉頭動了動,卻發覺喉嚨很幹、很緊,眼淚在眼眶裏積攢,一眨眼,那眼淚就慢慢從眼角流了出來,流淌過山根和鼻梁,臉上一片濕潤。
“我跟他說,真真現在很好,前陣子已經結婚啦……是跟恂之一起結的婚,他倆一聽是恂之那孩子,也都放心了,紛紛說那是個好孩子。”虞老爺子輕聲說。
“我也說那是個好孩子,他倆結婚我是很願意的,就是不知道幼真樂不樂意,喜不喜歡他。”
虞幼真胡亂用手抹了一把臉,抬起頭說:“喜歡的。”
虞老爺子便望著她笑,伸出手在她鼻尖輕輕點了一下,說:“真的喜歡?不要騙爺爺。”
虞幼真沒有一絲猶豫就點頭,說:“喜歡。”她話音微頓,像是怕虞老爺子不相信,複又重重地說,“我真的很喜歡恂之哥哥。”
她還特地在“真的”和“喜歡”兩字上加了重音。
虞老爺子一聽,臉上的笑容果然更深了些,仿佛釋懷了似的,他說:“那就好,剩下的就要看恂之了……”
虞幼真歪歪頭,沒明白他這句話。
老爺子看她這反應,好像也看出了些什麽,於是他又問:“真真,你有看過你們簽署的婚前協議書嗎?”
虞幼真愣了愣,說:“大概翻過,但沒有仔細看。”
虞老爺子拍了拍她的手,沒再說什麽,隻說了句:“回去要好好看看。”
虞幼真點頭應下了。
虞老爺子又拉著她說了好一會兒話。他今天特別愛提起他奶奶,說起了他和她奶奶年輕時候的事兒,他滿眼都是溫柔的神色。
他說,他們倆是一見鍾情,結成貧賤夫妻,一起白手起家。她奶奶陪他顛沛流離,結婚數十載,感情一直很好,可後來做到家大業大了,早些年她辛苦虧空的底子也補不回來,沒享幾年好福,她人就沒了。
他每每想到都覺得難受不已,總想著要是還能再見老妻一麵就好了。
說著,老爺子還拍了拍虞幼真的手,喟歎道,你媽跟我一樣,也是個苦命的,他說他私底下曾問趙瑞心有沒有後悔過?或者有沒有想要再嫁的念頭?她每次都說從未後悔過,也不想著再嫁了。
講到後邊兒,虞老爺子那渾濁的眼睛望著她,說:“真真啊……你知道爺爺說這麽多,是想跟你是什麽嗎?”
虞幼真望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真的明白嗎?”
虞幼真低眉,想起她結婚前虞老爺子對她的勸誡,說:“爺爺其實就是想和我說,婚姻並非兒戲,要我想清楚了。”
老爺子說:“對,也不對。”
虞幼真遲疑地問:“那還有什麽?”
老爺子輕輕地點了一下她的鼻尖,說:“爺爺是在跟你說,諸如錢財這些身外之物是能掙得的,但陪在你身邊的那個人,那些最珍貴的情誼,你千萬要記得珍惜,錯過了就是過了。”
虞幼真眼睫眨了一眨,半晌,她才凝重地點了點,又“嗯”了一聲。
爺孫倆再說了一會兒話後,老爺子麵上浮現出很明顯的疲色來。虞幼真便很識趣地勸他睡下了,等老爺子睡熟之後,她才退到病房外。
章叔還守在病房外麵,見到虞幼真出來,他上前一步輕聲問:“老爺怎麽樣?”
虞幼真一邊脫掉自己身上的防護服遞給旁邊的醫護人員,一邊對章叔說:“剛才醒了一回,我們還說了會話。”
章叔的麵色稍霽,說:“看樣子這是好起來了?”
虞幼真想起剛才虞老爺子跟她說的那些話,和他後來頹敗的臉色……她的眼睛一點點沉下來,她沉默了片刻,輕聲說:
“我希望是。”
當天晚些時候,溫恂之來接虞幼真,最近他一直如此,忙完工作就會來醫院陪著。他到醫院時,虞幼真正安靜地坐在病房門前的椅子上,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
溫恂之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
“幼真?”
他掌心的手指動了動,她抬起臉,整張臉都是蒼白的,唯有眼眶紅得不行,又紅又腫。
溫恂之握住她的手緊了緊。
“這是怎麽……”
他話音未落,他便猝不及防地被她抱住了,頭埋到他的的肩窩裏。
下一刻,他隱約聽見了她細碎的抽泣聲,感覺到有溫熱的眼淚滴落在他的脖頸上,懷裏的身體也在不住地顫抖著,
溫恂之一下子僵住了,很快,他斂容垂目,抬起手,輕輕地、慢慢地撫摸著她顫抖的脊背,一下又一下,就像安撫一隻被雨淋濕的小貓咪一樣。
她沒說她為什麽哭,他也沒問她哭泣的緣由。
他隻是,很輕地歎了口氣,說。
“哭吧。”
……
這天夜半起了風,又下了一場驟雨,氣溫一下子降了下來。
溫恂之便是在這時接到趙瑞心電話的,電話那頭,趙瑞心已泣不成聲,聲音沙啞。
“恂之,老爺子……老爺子,他剛才走了。”
他聽到這句話時,正站在窗前,院子裏的花兒被雨打落了一地,樹也在臨近初冬的寒風中搖撼著。
夜深露重,風也似割人。
冷風穿堂而過,像是能帶走身上的所有熱氣。
他閉了閉眼,攥著發涼的手指,片刻後,他還是有些氣息不穩,但語氣卻很鎮定:“好……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後,他沒有片刻耽擱,就直奔對門而去。
虞幼真的門沒鎖。
他推開門,她安安靜靜地坐在床邊,身上穿著單薄的睡衣,聽到開門的動靜,她也沒有一點兒反應。
溫恂之在門口站了幾秒,生出幾分罕見地踟躇和害怕。他慢慢走近她,低頭看她。
窗外烏雲散去了一些,冷冷的月光如潮水,從縫隙中漫入屋內,漫過她,映得她臉色如雪。
他垂在身側的手指微蜷,片刻後,他伸手碰了一下她的臂膀,她的臂膀已然涼透。他轉身拿了件毛毯披在她身上。
她很平靜,太平靜了。
平靜得令他心慌。
他在她身前蹲下,嚐試喚她:“幼真?”
虞幼真沒有反應。
他探手去握住她的手,發覺她的手也都是涼的,又喚了一聲:“幼真。”
虞幼真長長的眼睫輕輕地顫動了一下。那雙琉璃般的眼睛動了動,緩慢地挪到他的臉上。
她的眼神很空。
許久過後,一顆又大又圓的淚珠忽然從她眼裏毫無預兆地滾落了下來,砸在他們交握的手上。
過了很久,她嘴唇翕動,牙齒還在打顫。
“溫恂之……我沒有爺爺了。”
銀輝之下,她安靜地流淚,眼神哀戚,瞳仁被眼淚洗得澄澈透淨,神情卻像個迷路的孩子。
就連聲音亦是輕飄而顫抖的,像隨時會像一把隨風而逝的揚灰。
他的指尖觸到她的臉頰,臂膀,手指,都是冷的,好像她體內所有熱氣和生機都被隨著老人的離世被一點點抽空了。
溫恂之的心像被針尖突然刺了一下。密密匝匝的痛,伴隨著濃稠心酸的憐,像一針突然注入血液的藥劑,經由心髒泵向他的四肢百骸,引發巨大的反應,很疼,疼得他手指尖都在不住地發顫,控製不住地抖。
他什麽都沒說,隻抿一抿唇,用力地握住她的肩頭,往自己的懷裏帶,兩人身體相觸時,她的下巴尖磕在他的鎖骨,他聽見她低低地悶哼了一聲。他想這應該很疼,但疼總好過沒有一點兒反應。他把她抱在懷裏,抱得很緊,試圖把他身上的熱量傳給她。
溫恂之垂下眼,在她的發鬢落下一個很輕很輕的吻。
那以往在商界所向披靡的唇舌,此刻什麽都說不出來。
他也什麽都不想說。
隻想很緊很緊地抱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