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天起來時, 虞幼真感覺自己身上有點酸疼。昨天他們回家後,雖有管家和傭人幫忙安置溫恂之,但醉酒之人最沉了,況且他還是188的大高個, 沉得不行, 他們廢了好大勁兒才把人抬到臥房。
安置好人之後,她手一鬆, 整個人都脫了力, 腳下沒站穩,一踉蹌便直直撞到了屋內的擺設。他們這婚房之前是溫恂之的私產, 裝修時是全然按照溫恂之平日喜好的,全屋的裝潢都是簡潔冷硬的, 擺設也是有棱有角的。
這一撞, 不偏不倚,正正好碰到了棱角上。
當即她的臉就白了。
管家發現她磕到了, 連忙問她有沒有事兒,又張羅讓人拿些跌打腫傷的藥來。虞幼真不願這樣晚了還大費周章,就忍著疼說沒事。
今早她起來再看,那兒已然是淤青一塊兒。她皮膚白,那青中透著紅的瘀血便顯得更可怖了。不過, 好在是磕在小腿處,她穿條長裙就能蓋住了。
虞幼真換好衣服下樓時,桌上已經擺好了熱騰騰的早餐, 挺清淡的,南瓜紅棗小米粥。她走到廚房門口, 阿姨正在忙活著配粥的小菜。
阿姨見她下來了,仰著笑臉說:“太太起來得真早。”
虞幼真也對她笑笑, 她其實現在還沒有很適應“太太”這個稱呼,但比剛開始好太多了。她四處望望,發現飯桌上放著兩個人的餐具,都沒動過,可是此間除了阿姨就沒別的人影了。
虞幼真問:“恂之哥還在家裏?他還沒起來嗎?”
按理說他應該起了吧?她印象裏,溫恂之是很勤勉努力的,一向起得早,況且她搬來這幾日裏,她每天早上起來,發現他已經不在家了,問其他人,他們都說他早就去公司了。
阿姨笑著說:“哪能呢,溫先生已經起了的。”
虞幼真:“那怎麽不見人?”
阿姨便又說:“先生剛才健身完,現在去洗漱了,應該快下來了。”
虞幼真愣了,他昨天醉成那樣,今天還能爬起來鍛煉?
她下意識重複了一遍她的話:“他去健身了?”
阿姨像是有些不理解她怎麽這樣怔忪,說:“啊,對呀。先生每天早上都會早起健身,再出門工作的,雷打不動的慣例了。”
虞幼真接收到阿姨略帶疑惑的目光,心裏莫名有點心虛——這都結婚了,她還對自己先生的行程一無所知,好像、似乎、是有那麽一點點顯得她不太稱職。她慢慢地“哦”了一聲,拉開椅子,在餐桌旁邊坐下,不再言語。
過了會,門廳邊忽然傳來了一陣喧嘩聲,管家的聲音遙遙傳來:
“哎你們慢點搬,好好好……這個茶幾先放在這兒……哎那個玻璃桌子仔細點搬!”
虞幼真和阿姨對視一眼,她揚了揚下巴,問道:“這怎麽回事?”
阿姨探頭看了一眼那邊,說:“哦,這應當是先生新訂的家具到了吧?”
“新訂的家具?”
虞幼真滿頭問號,他們所住的這個屋子之前都沒住過,家具一應都是簇新的,怎麽又新訂家具?
阿姨點點頭,說:“是啊。好像是早上管家跟先生說了什麽事情,然後,先生聽完之後,當即就說回頭把家具全都換了。”
聞言,虞幼真好奇走出去看了看。管家回頭,對上她的視線,他一下子笑起來:“哎呀,太太早安!”
虞幼真亦笑著跟他問早安,緊接著又問他,這些家具是怎麽回事?
管家還沒來得及回話,自後邊淡淡傳來一個低沉悅耳的聲線:
“幼真。”
於是虞幼真和管家便一齊向後看去——剛沐浴過後的男人穿著休閑的家居服,向來扣得嚴嚴實實的衣領微微敞開。他的頭發還是濕的,被隨意地抓到腦後,有幾綹未幹的發絲垂在他的臉側,閑散而隨意,身上仿佛還帶著從浴室裏帶出來的水汽。
是的,還帶著水汽。
他走近後,她眼尖地看到他鎖骨的那粒紅痣上甚至還盈著一滴水珠。
虞幼真別開眼,跟他打了個招呼:“早、早啊。”
“在這兒做什麽呢?”他低眼看了她一眼,淡聲問。
一聽這話,管家把剛才他們沒說完的話題繼續接了下去,他說:“剛才太太問我這些家具是怎麽回事呢。”說著,他笑吟吟地看了一眼溫恂之,又看了一眼虞幼真,一副很是欣慰的樣子。
那眼神橫看豎看,好像都隻能傳達出一個意思——他倆很有什麽。
雖然他們的關係……也確實很有些什麽,但是她臉皮比較薄,不習慣在人前表現或者談論到她的私人關係。
特別還是,當著溫恂之的麵。
那天婚禮的吻過後,她是在強裝鎮定,內心其實是極其不自在的。當初說好了借位,但是他倆卻還是結結實實親到了,事後她甚至不敢再提這件事,因為是她先說抗拒接吻,後來也是她先碰到他的唇的。
他們之間,本來是清白的青梅竹馬的關係。
現在卻被一個意外的吻攪亂了。
不管如何,她都不希望還有別的什麽意外再攪和進來了,要不然她會覺得對不起恂之哥——人家好心幫她,他們互惠互利,她卻表現得在利用這個機會占人便宜,把他們的關係搞得不清不楚的。
這不應該。
現在看到管家的反應,虞幼真心底隱隱拉響了警報,她感覺如果放任管家先生繼續說下去,他們的關係大概會更尷尬。
她決心阻攔管家先生。
……可惜沒趕上。
管家先生用一種老懷大慰的眼神看著他倆,說:“太太,您不知道,這些家具是先生聽說您昨天磕到了腿,緊急要我去訂的。”
虞幼真臉悄悄燒起來,她結結巴巴地說:“是、是這樣啊,我知道了,您可以……”
她好後悔自己剛才問了管家這問題。
但,還沒結束。
管家望著她,聲音變得激動而高亢:“是呀!我從小就照顧先生的,除了太太您,我是從來沒見過他對誰這麽上心過呢!”
他越說越激動,像播報新聞一樣,所有細枝末節都關照到,洋洋灑灑,連續不斷地輸出。
“先生大約是早上五點多醒的,醒來後其實還是很不舒服,本來還準備再休息一會兒的,但是他一聽我說您昨夜磕到腿,也不休息了,先是讓人找出家裏所有的跌打損傷的藥油藥膏,說方便等您醒了後擦拭,接著又連忙讓我去聯係人訂家具,說越快越好,而且非常清楚地指明,要顏色淺一些淡雅一些的家具,最最要緊的是,所有的家具的邊緣必須是要圓鈍的,不能有鋒利的棱角,如果是有柔軟的包邊那就再好不過……”
虞幼真:“……”
她現在真的不敢回頭看那位的表情。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感到尷尬,在她準備出聲打斷管家先生的時候,她的肩上搭上一雙手,似是安慰般輕輕捏了捏她的肩。
“好了,您別再說了。”他淡淡地說。
管家話音一頓,果真停了下來。
虞幼真如蒙大赦,她仰起頭,向他投去感激的眼神。
他低眼看她一眼,隻見她的耳朵尖都是紅的,他輕笑了一聲,促狹而慢條斯理地說道:
“幼真羞得臉都燒起來了,您就放過她吧。”
虞幼真:“……”
她垂在身側的手攥緊了,又鬆開。
她剛才是為什麽會覺得他會幫她的啊?!
他還不如別說了!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他出聲後,管家含笑地看著他倆,倒是沒再繼續說了。
溫恂之無視她變得幽怨的眼神,握著她的肩膀,輕輕一帶。
“好了好了,該吃飯去了。”
剛才捉弄了她一道,現在竟又是這樣雲淡風輕的態度,虞幼真越想越不忿,直把剛才那點不自在給忘了,她現在就想給這可惡的男人一個狠狠的教訓!她伸出手,打算悄悄地在他身上掐一記,不多,就一下。
哪知她的手剛剛挨到溫恂之,就被他迅速捉住了。
他拎起她的手,仗著身高俯視她:“小姑娘,你想幹什麽?”
虞幼真睜著眼睛說瞎話:“你昨晚醉酒了,我扶扶你。”
溫恂之盯著她看似純良的表情看了幾秒,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聲。
今天的早餐很是清淡,為了調整宿醉後的不適感,阿姨還給他倆都準備了一杯甜絲絲的蜂蜜水。早飯過後,虞幼真用濕巾拭了拭唇角,說:
“恂之哥,你慢慢吃。”
溫恂之也恰在此時放下了筷子,他亦用濕巾擦拭了一下嘴唇,又換了條手巾淨手。
“你今天有什麽安排嗎?”他問。
虞幼真想了一下,說:“我今天要回學校找老師談論一下畢業論文的選題,後麵應該就沒什麽事情了吧。”
溫恂之點點頭,說:“那今晚去見見家人?”
結婚了合該回家一趟見見家裏人,虞幼真沒有猶豫便應了下來:“好。”
溫恂之又說:“我去學校接你。”
這回,虞幼真遲疑了兩秒。
如果他去的話……會不會太高調了?
溫恂之像是看穿她的顧慮,他溫聲道:“不必擔心,我會在你指定的地點等你。”
他這樣體貼入微,虞幼真頓時啞然。她是不是太那什麽了……以他的身份,從來隻有別人等他的份,他現在卻這樣遷就她。
而且,雖然她還是不適應,但他倆確實是法律認可的、家人祝福的、名正言順的夫妻,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關係。再加上,她和母親也拿到了公司股權,往後沒什麽好顧忌的了。
為什麽她還要這樣小心翼翼?
虞幼真想通後,搖搖頭,說:“沒事,你到了之後告訴我就好。”
聞言,溫恂之眼裏閃過一絲訝異的神色,旋即他笑了笑,麵上流露出愉色。
他從善如流地應下來:“好。”
虞幼真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她站起身,指指門口,說:“那我先去學校了?”
司機應該已經在外麵等她了。
溫恂之叫住她:“稍等。”
虞幼真回頭,卻見他的目光在她的小腿處停留,她低頭一看——雪白的裙擺下,隱隱露出一塊淤青。
他的目光很平靜,但是卻很有力道,如有實質般在那處熨燙過,而此刻,管家的話也仿佛在她耳邊重播,“先生先是讓人找出家裏所有的跌打損傷的藥油藥膏,方便等您醒了後擦拭”。
啊,她怎麽忘了這個?
她有些不自在地扯了一下裙擺,試圖遮住那塊猙獰的淤青。
但她的手腕被他輕輕地握住。
他坐著。她站著。
他的目光從那塊淤青上邊挪開,自下而上,落定在她的臉上。
兩人的視線相對。
他凝視著她的雙眼,目光明明是平靜而溫淡的,卻莫名讓她指尖發麻。
“不處理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