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近來, 港城的媒體忙得腳不沾地,因為發生了兩件的大事。
第一件事情是溫氏和虞氏旗下重要的地產公司幾乎同時發布公告,稱股權比例發生了變動。
消息甫一公布,便轟動了全城, 牢牢占據了幾天的新聞頭條。
由於獨特的地理位置以及時代機遇, 港城曾是中國大陸和西方國家貿易往來的窗口。
港城三大家族,溫家、虞家和鄭家的當家人目光獨到, 抓住了機會, 完成了原始積累。
原本港城是溫、虞、鄭三家鼎立。
後來,因為城市的快速發展建設和人口的爆發式增長, 溫虞兩家掌權人敏銳地嗅到其中蘊藏的巨大商機,逐漸轉型, 慢慢涉足房地產行業。後來, 港城躍居為世界金融中心之一,成為舉足輕重的世界第一線城市, 地產行業大發橫發。
早早布局房地產行業的的溫虞二家再度騰飛,漸漸將鄭家甩落在後邊。
鄭家早年主營進出口貿易和船舶行業,地產投資大,資金回籠慢,出於謹慎考慮, 早前他們並未過多涉足地產,後來見房地產行業利潤喜人,他們自然也非常想從地產行業分一杯羹。隻是後來因為頭船大難掉頭, 在轉型時期又出現了集團危機,鄭家便就此便錯失了最後的上車的機會。
一步錯, 步步錯。
時至今日,港城的地產行業已是溫虞兩家平分天下, 兩家的關係也越發緊密。
溫家以外匯匯兌和進出口貿易起家,虞家以船舶起家,運輸和貿易總是緊密相連,由於早年間存在密切的業務往來,自上一代掌權人起關係就一直很融洽,等到了溫恂之和虞幼真父輩這一代更是私交甚篤。
溫恂之的父親溫敬肅和虞幼真的父親虞修賢是發小,兩人所管理的家族業務性質也相似——溫家的房產業務是歸由溫敬肅管理的,而虞家的房地產業務則是虞修賢在打理。
最初他們二人接手著這項業務時,房地產市場不溫不火,後來地產大發,地產板塊逐漸成為溫氏和虞氏公司每年財報中最亮眼的利潤增長點,兩家旗下的地產公司也慢慢成為投資置業市場的風向標。
財帛動人心。最是無情帝王家。
早前坊中多有傳聞,溫虞兩家內部因巨額利益分配不均而導致關係不和,兄弟鬩牆,內部各支纏鬥已久。如今溫氏和虞氏兩家的地產公司的股權結構發生變動,這無異於平地起一聲驚雷。
溫恂之個人控股的地產公司的公告中顯示,虞幼真從其父虞修賢手中繼承的股權占比下降,而溫恂之的持股比例對應上升;另一邊,虞氏的地產公司公告中顯示股東變動,原股東楊東將股權轉讓給虞幼真,虞幼真持股比例上升,與其母趙瑞心的持股比例高達58.3%,這意味著虞家二房牢牢地掌控了虞氏的地產板塊。
溫虞這兩家作為跺跺腳地就震三下的名門望族,其公司股權變動的公告發出第一日便直接影響了證券市場,大盤震**重整,相關股票一路飄紅。
僅僅第一日便有如此聲勢浩大的反應。
正當外界對虞小姐轉讓股權給溫先生這件事情浮想聯翩時,第二則新聞橫空出世,還是和他們有關。
——溫家的掌權人溫恂之和虞家的小千金虞幼真對外宣布結為夫妻,不日將舉辦婚禮。
港人嗅覺敏銳,先是股權變動,而後兩大豪門強強聯姻,下一步溫虞兩家勢必會進行更深層的合作。往後,隨著時間的推移,必然會帶來十足深遠的影響。
比起金融財經方麵的新聞,這種頂級豪門強強聯姻的花邊新聞,無疑是百姓們茶餘飯後更愛的八卦。
溫家這位掌權人是三天兩頭上財經報紙,也因其過人的履曆、出色的外貌屢屢上過社交媒體的熱門。
相比之下,這位虞家小千金顯得十分低調,深居簡出,從不公開露麵。根據已經披露的消息,大家隻知道她是家中獨女,十幾歲時失去父親,而後她便繼承了父親的部分遺產,身價不菲。
這樣誘人的條件,誰都削尖了腦袋去爭取,但也從未聽她有什麽花邊新聞傳出。
沒曾想,這樣低調的她,唯一一次高調,竟是宣布和溫家掌權人結婚。
前段時間就有傳聞說,溫家掌權人和虞家小千金已低調領證結婚,但一直未被證實。
這則新聞一經報道,空降熱門,大家還在酸的時候,已經有善於聯係的網友,扒出了前段時間微博的熱搜#言情小說照進現實#、#有錢人終成眷屬#,還有最初的那天小紅薯的熱門博文。
大家看後,頓時更酸了。
有錢還長得那麽漂亮,而且還是高學曆!怎麽投的胎!
更有甚者,直接問:
-“請問他倆什麽時候備孕?我已經做好投胎的準備了”
-“一誌願虞幼真,不接受調劑。”
外界的紛紛揚揚,虞幼真都不清楚,她最近也是忙到連軸轉。
——明天就是他們的婚禮了。
婚禮的流程非常繁瑣,雖然溫恂之已經盡量不讓她費心參與到這些流程中,但還是有很多地方需要她確認,比如說賓客的參會名單,還有婚紗、當日的妝麵、佩戴的珠寶等等。
婚禮的流程繁瑣,但時間卻緊張,可以說是分秒必爭。
她的婚紗是向國際知名的婚紗大師緊急定製,加班加點趕出來的。
至於婚戒,前段時間那一場珠寶拍賣會成功落幕,他們拍下了那一顆出自緬甸的無燒鴿血紅紅寶石。珠寶送到手後,他們二人也是緊急找珠寶大家設計及確定款式,將那枚鴿血紅紅寶石做成戒指。
定下了婚戒,但婚後的派對上需要佩戴的珠寶還沒有確定。麵對滿滿一桌的珠寶首飾,虞幼真正在認真挑選。
那天她賭氣說要買那顆梨形的黃橘色鑽戒,被點醒後,她覺得不必要花費那麽多。卻沒曾想,真到了那天珠寶的拍賣會上,溫恂之竟然吩咐人把她曾停下腳步,仔細看過的所有珠寶全部都拍了下來,闊氣地在拍賣行裏扔了大幾個億。為此他還上了新聞頭條,說他豪擲千金。
得知這件事後,虞幼真還埋怨了他幾句,說他不把錢當錢一樣扔。明明隻要定一枚婚戒的,結果他什麽寶石原石啊,戒指啊,項鏈啊,甚至連胸針都拍了。
溫恂之聞言,隻是笑,揉了揉她的額發,說,既然她喜歡就買,又不是買不起,錯過了多可惜,況且還能升值。
可等這些珠寶真的都到手後,虞幼真又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她一一細細地看過那些珠寶,確實美麗,值得那樣高昂的價格,就連她最初覺得一般般的那一顆黃橘色鑽戒,仔細看看也是很漂亮的。
正在挑選時,溫恂之的助理前來敲了敲門,說有件事情要向溫恂之匯報。
溫恂之摘下眼鏡,“什麽事?”
助理說:“您吩咐辭退的貨方交接人員現已離職了。”
溫恂之應了一聲,一雙眼睛平靜地看著助理,他知道他還有事情沒有匯報完,否則不會特地在這個時間來找他。
果然,助理猶豫了兩秒後,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虞幼真,繼續說道,“……這位人員之前交接的一位客戶正吵著要見您和太太,姓黃。”
虞幼真正拿著那枚梨形的黃鑽端詳,聽到這個姓氏,她抬了抬眼。
“不見。”溫恂之幾乎沒有猶豫地說,還瞥了他一眼,“這點事情你都處理不好?”
語氣溫淡,稱不上指責。助理後背登時起了冷汗,這句話的言下之意是,就這點小事兒還需要鬧到他的麵前。領導這是在質疑他的工作能力。
助理垂下眼,暗罵黃維德,麵上畢恭畢敬道:“是。”
說完,助理正準備退出房間,虞幼真叫住了他。
她問:“請問是哪位黃先生?”
助理下意識望了一眼溫恂之,見他坐在那兒,雙手交疊,沒有阻攔的意思,便回答道:“是做進出口貿易的黃維德。”
黃維德,虞幼真對這個人有印象。他和虞家也有過合作,前些日子她還在珠寶的展廳上見到了他的太太。
“出了什麽事?”虞幼真問,“他為什麽這樣著急著見我們?”
按理說,常人知道對方正在籌辦大事的話,應該不會選在這個時候前來。
這時,溫恂之冷冷開口道:“他賄賂交接人員,交接給溫氏的貨物以次充好。”
這麽一說,虞幼真倒是理解了,隻是這黃維德為何要見她?
助理在一旁為她解釋,“虞氏也結束了與他的合作,取消了他們的艙位。”
虞家二房這一支主要管理房地產業務,船舶公司是交給虞幼真大伯他們管理的,她對此並不了解。
“為什麽會取消他們的位子?”她問。
虞氏很注重商業契約,沒有特殊的原因是不會輕易取消客戶預訂的艙位的。
助理答道:“其實也是一樣的原因,賄賂相關的工作人員,以低價拿到了艙位。”
虞幼真:“……”
她啞口無言,做生意最講究的便是尊重和誠信,失去了這兩個原則,便無話好說。
她沉默片刻後,問:“他們現在在哪兒?”
助理說:“樓下,門口處。”
虞幼真走到窗口,拉開窗簾往下看。今天是個陰天,外麵飄著小雨,透過層層疊疊的樹木,她看到有兩個小小的身影站在大門口處。
兩人似乎發生了爭執,那位黃維德先生表情煩躁又不安,嘴巴一張一合,似乎正對著太太大聲說著話;而前幾天還在逛珠寶展覽的黃太太,今天穿的格外樸素,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件裝飾品,滿麵愁容。
也許是注意到了旁人視線,黃太太若有所感,她往樓上望來了一眼。
她看見一位年輕的小姐站窗戶旁,正向下看。
那位小姐極美,頭發被整整齊齊地梳了起來,脖頸和手指上都點綴著價值不菲的珠寶,渾身貴氣逼人,她身上佩戴的珠寶都是她前些日子在拍賣會的展覽上看過的。
她還眼尖地發現那位小姐手指上戴著一枚她當時見之欣喜的黃色鑽戒。
前段時間她還盤算著要拍下這一枚鑽戒,當做她和先生的結婚紀念禮物。
可是沒過多久,他們的公司便遭遇了意外之險,之前他們賄賂相關工作人員和貨物以次充好的事情敗露,商業信譽全毀,手裏的客人也紛紛毀單,資金鏈斷裂……
以前穿金戴銀的日子一去不複返,先生急得嘴上都燎起了幾個泡,多方打聽才有人隱晦地提點了他一句,是他們得罪了那位活閻王。
可黃維德近些天並沒有和這位溫先生有過交集。他百思不得其解,回家後跟黃夫人提了一嘴,黃夫人才惶惶地想起,前些日子她似乎是在拍賣行見過這一對新婚夫婦,而且她似乎還在私底下說了兩句不該說的話……
想到這兒,黃夫人的臉色一片慘白。
黃維德知道事情的始末後,直接將她拽到了溫宅樓下,想向他們賠禮道歉,希望讓溫恂之放過他們一馬。
隻是他們在這兒等了許久,雨水都淋濕了衣服,也不見有人露麵。
黃太太看到虞幼真露臉後,整張臉頓時生出光彩來,她剛想拽一拽怒斥自己的丈夫,示意他向上望,便看到那位小姐身後緩緩走近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
男人的麵容隱沒在半明半昧的光線裏,讓人看不分明,但即使隔著這樣遠,也能讓人感覺到他的目光清冷,甚至可以說淡漠厭倦。
他紆尊降貴般向下冷冷地瞥來一眼。
在黃夫人期盼的目光中,他漠然挪開視線,伸手拉起窗簾,徹底隔絕了她的視線。
一滴雨水從高高的樹梢尖掉落,直直地砸到了黃夫人的眉心,連同她高高懸起的一顆心,也猛的砸到了地上。
徹底完了。
她想。
-
另一邊。
溫恂之握著虞幼真的手腕,帶她坐回軟椅上。他翻開他們兩個婚禮策劃書的最終版本,執起筆,最後一次認真仔細地審讀著。
屋內很安靜,隻有溫恂之筆尖劃過紙張的、輕微的、沙沙的聲音。
虞幼真扭頭望望窗戶,和他說:“他們在門口,我看到了。”
溫恂之“嗯”了一聲,不甚在意的樣子。
“不見見他們嗎?”她問。
外麵還下著雨,他們兩個人似乎在雨中站了很久。
“不見。”他言簡意賅地回答。
虞幼真“哦”了一聲,垂下眼。剛才她本來在認真挑珠寶,被這件事這麽一打岔,興致大減。理智告訴她,黃氏夫婦淪落到今天這副田地,是因為他們做生意不誠信,咎由自取;但真正看到這二人的慘狀時,卻又不忍動了一些惻隱之心。
無它,從雲端墜落的感受,她也險些體驗過。
溫恂之抬了抬眼,忽然開口道:“覺得他們很可憐嗎?”
虞幼真猶豫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我知道這是他們做壞事的報應,但是……”她頓了頓,又輕輕說了聲,“抱歉。”
婚禮前夕應該是喜慶的。她很抱歉在他們婚禮前一天,因為其他人,因為其他事情表露出不開心的情緒,無論如何,這對溫恂之來說是不公平的。
溫恂之笑了笑,繼續看策劃書,沒說什麽。
過了許久,她才聽見他開口。他低著頭,一邊閱讀他們的結婚策劃書,一邊輕聲說:
“我可以對他們既往不咎,如果這是你希望的。”
虞幼真愣了愣,這件事情怎麽會關係到她?這件事情的症結難道不是黃氏夫婦自己商業行為不端嗎?既是不端,又有什麽可以被寬宥的餘地?
她說:“不用。”
溫恂之再一次看完了那本分量極重的策劃書,他在末頁處簽上自己的名字,鐵畫銀鉤,力透紙背。簽完字,他也沒有合上這份厚厚的策劃書,而是垂著眼,細細翻看過這份爛熟於心的策劃書的每一頁。
直到聽到虞幼真否定的回複後,他才抬了抬眼——她坐在他麵前,一雙烏潤的眼睛清淩淩的,清明且堅定。
她說,“是他們自己自食其果,你不必為我破例。”
聞言,他眼角微微一彎,她是最心軟不過的人,卻也清醒,不會肆意無度地揮霍善意。
他垂下眼,伸手握住她的手,拇指緩慢地摩挲著她的無名指,那兒戴著一枚巨大的鴿血紅紅寶石戒指,是他們的婚戒。
紅寶石極紅,像開得最熱烈的玫瑰,也是最真誠、最不倦的愛意。
他凝視著那枚婚戒,片刻後,才道:“我聽你的。”
他的聲音溫淡清冷,但虞幼真莫名聽得耳根有點燙,她動了動,卻被他握得更緊。他抬起眼注視著她,視線有意無意地掠過她嫣紅得像紅寶石一樣的唇瓣,笑了笑,說:
“明天婚禮,開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