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溫恂之溫熱的掌心貼在她的後頸, 指腹貼在她的頸側,逗弄小貓咪似的,他的拇指沿著她的脖頸緩緩摩挲了兩下。
相觸時,感官的刺激似乎被成倍放大了。
其實他也沒用多大的力道, 隻是輕輕地貼著她的脖頸, 但她卻覺得在那一瞬,她的整個命門似乎都被他拿捏住了, 很癢, 還有種陌生的、全然被牽惹著的顫栗。
就如同洶湧的潮水把她淹沒。
虞幼真忍住這奇怪的感受,撥開他的手, 咕噥了聲:“哎呀,你鬆開。”
溫恂之笑了一聲, 放開了她。
“沒有看上的嗎?”他問道。
“倒是有。”虞幼真說, “就是有點難以抉擇……”
她覺得其中有幾個還不錯,但是非說更喜歡哪個, 她選不出來。
聽完她的想法後,溫恂之淡淡說:“那就都買了。”
虞幼真以為自己聽錯了:“……啊?全買了?”
他眉梢微微一抬:“你不是選不出來?”
虞幼真語塞,他這個反應仿佛他們在討論的不是價值連城的寶石,而是地邊攤上三五元一把的青菜似的。
她思來想去,覺得買婚戒這件事情還是要慎重再慎重, 她把那冊子一合,做了決定:
“我準備明天去拍品的展廳看看。”
他很自然地說:“我和你一起去。”
她眨眨眼:“啊?你也要去嗎?”
“對。”溫恂之看著她,笑了笑, 說:“怎麽?不想我一起去?”
“不是你想的那樣!”她連忙搖頭。
溫恂之挑了挑眉,“那是如何?”
她趕忙解釋說, 她隻是擔心他工作忙,如果他跟她一塊兒去展廳看拍品, 他的日程也許會被打亂。
他耐心聽她講完,末了,他笑著說:“我最近都有時間。”
虞幼真望望溫恂之,沒說話,她知道他工作很忙。
前幾年過年,趙瑞心說讓她去請溫恂之來家裏一起過春節。她去了好幾次都撲了個空,後來才知道那個春節他一直在忙工作,是在辦公室裏過的。
就為這件事,趙瑞心私底下還跟她半是感歎,半是憂慮地說“恂之這孩子也太拚了”。
可他現在說他有時間。
她忽然想起她之前和梁如筠一起看的那個采訪視頻——主持人問他怎麽有空來錄製節目,他說,因為私事排出了一些空檔。
他說的私事該不會就是……他們結婚這件事吧?
他會為了結婚推掉工作嗎?
這個猜想讓她晃了晃神。
就在那一瞬,她有種向他求證的衝動。
但她忍住了。
她隻是揚起臉,笑著應了下來:“好。”
第二天,溫恂之果然和她一起去了拍品的展廳。
兩人到達展廳後,拍賣行的工作人員便迎了上來。得知溫先生要攜太太前來展廳看拍品,他們很早便派人守在門口,就等他們來了之後,接待他們二人。
展廳裏人並不多,虞幼真一眼掃過去,寥寥數人,也都是熟悉的麵孔。
她認出那邊繞著展櫃,仔細端詳那枚梨形黃鑽的女士是黃太太。上次趙瑞心帶她去會所應酬,席間就有黃先生和他的這位夫人,家裏是做進出口貿易的,之前與虞家和溫家都有過合作。
站在黃太太旁邊的那位女士也很眼熟,姓謝,也是這個圈子裏的。
虞幼真平日裏很低調,但是同在一個圈子裏的、應該要了解的人物,他們背後相勾連的關係網,以及他們家族裏的營生等信息,她都是爛熟於心,這是她必備的功課。
見有人進來,那兩位女士遠遠投來一眼,見到是她,向她微笑致意。虞幼真也對她們點點頭,當做是招呼,繼而專心逛起珠寶來。
昨日在冊子上看到照片時,已足夠耀眼,今日見到實物,才知照片不及實物萬分之一。這些璀璨的寶石被擺放在明亮的燈光下,展示著最精湛的切工技藝,折射出耀眼奪目的色彩,令人屏息的驚豔,使人見之難忘。
縱使虞幼真也是自小躺在珠翠寶石堆裏長大的,見過不少好東西,也不免為這次高規格的寶石所折服。據說這次的珠寶拍賣品不管是往前數十年,還是往後數十年,都是難得一見的水準,物品是稀世奇珍,價格也是極為昂貴。
虞幼真一一逛過去,心裏有了意向,但還沒完全下定決心。
她用指腹壓了壓太陽穴。
溫恂之低眼,問她:“累了?”
“有點。”她說。
這展廳內珠寶璀璨,燈光又打得足,看久了人會疲乏。
“休息會?”他揚了揚下巴,示意了一下貴賓接待室的方向,“要不要去那邊坐坐?”
她還沒有到累到需要停下來休息的程度。
“不用。”她壓低聲音,說,“不過,我想去趟洗手間。”
她今日沒化妝,可以去洗把臉醒醒神。
從洗手間出來,在走回展廳在路上,虞幼真意外地聽見有女人說話的聲音,聲音壓得很低。
那女人說:“哎,你看到今天溫先生來了嗎。”
虞幼真的腳步微微一頓。
另一個女人說:“我看到了,帶著他的新太太,是他的太太吧?虞家那位很低調的小姐?”
“是啦,他們前段時間結婚了。”
“真的假的?那不錯啊,他倆看起來很登對。不過為何沒聽人講有婚禮?”
“登對歸登對,他們沒有婚禮才是正常的。”女人意味深長地說,“畢竟,他們這場婚姻應該隻是權宜之計,裏邊全都是利益交換,要什麽婚禮?”
她把聲音壓得更低了,“我還聽說一個消息,還沒正式對外公開,不過已經算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溫氏旗下的某個很重要的公司的股權比例發生了變動,是那位虞家小姐將她爸爸留下了股份轉讓給溫先生了。你猜猜價值幾多?大大幾十個億!”
女人咋舌道:“虞小姐怎麽這麽舍得?!那可不是小數目。”
“誰知道呢。那位虞小姐是什麽情況你也清楚,盡管家財萬貫,但是隻有她和寡母兩個人又怎麽守得住這偌大的家產?所以,麵對溫先生那樣的人物,她一個孤女就算再不舍得也得舍得吧,要不然……”
女人輕輕哼笑了一聲,意思不言而喻。
……
那天虞幼真回去後,沒有再繼續看任何一件拍品。
回家的途中,天下起了小雨。
虞幼真望著窗外發神。
車窗外附著的一滴滴雨珠斜斜地滑過,在光潔的玻璃上拉出一道道長長的水線。
窗外的景色也是飛馳而過,已經不是她熟悉的通往虞家老宅的路了,而是通往新家的路。
她垂下眼睫,兩片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溫恂之偏頭看了她一眼。
她正撐著下巴看著車窗外。昏黃的燈光透過車窗,落在她臉上,她的睫毛很長,在眼下投下一片細密的陰影,也蓋住了她眼底的情緒。
今天她從展廳出來後,就沒說幾句話。
汽車停進車庫,熄了火。發動機輕微的聲響消失,周遭徹底安靜下來,虞幼真這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
“到了?”她問。
溫恂之“嗯”了一聲。
虞幼真解開安全帶,正準備下車時,卻被溫恂之叫住。他偏過頭,吩咐司機先下車。
她坐在原處,沒再動了。她猜想他這是支開司機,有話和單獨她說。
也許就是要問她為什麽不對勁。
如果是這個問題,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解釋。
等司機下車後,他側過臉凝視著她,眉峰微蹙,一言不發,像在思忖著什麽。片刻後,他才遲疑道:
“今天就沒有看到一件喜歡的拍品嗎?”
虞幼真一愣。
溫恂之道:“你的興致不高。”
虞幼真眨眨眼,明白過來他以為她沒繼續逛是因為沒有看到滿意的拍品,進而心情不好。
她沉吟許久後,慢慢說:“其實,我有想要的拍品。”
他問:“哪件?”
她沉默兩秒,說:“我要那枚梨形的黃色鑽戒。”
“買。”男人的眼睛平靜而深邃,“還有想要的嗎?”
虞幼真:“……”
他這樣幹脆,令她忽然覺得這做法很不合算。那枚近十克拉的梨形豔彩黃橘色鑽石戒指其實並不合她的眼緣。她沒必要為了賭氣,就憑白扔出去幾千萬。
於是她改口道:“算了,我也不是很喜歡那顆黃鑽,還是不要了。”
“不必考慮其他,你想要我就能給。”
他的神色很淡,聲線亦是沉穩的,但這句話卻擲地有聲,像一顆巨石砸落在她心頭。
虞幼真恍了恍。
他這話說得……隻要她想要,隻要他有,他都會無條件奉上給她。
她內心驀然生出一股豁出去的衝動,去索取,去試探,去向旁人證明他們之間並不是純然的利益交換。
最起碼,在她這裏不是。
她攥緊手指頭,沉默許久,依舊咽不下去那口氣,便索性像初生的小牛犢那樣橫衝直撞、不管不顧地開口問道:
“那如果說,我想要一場轟動全城的婚禮,也可以嗎?”
她盯著他的眼睛,有點執拗地說,“是要所有人都為之矚目,都嘖嘖稱羨的盛大婚禮。”
麵前斯文英俊的男人抬了抬眉梢。
他說:“理之當然。”
沒有一絲猶豫。
他答應得太磊落爽快,她反而遲疑了。開始反思是不是她著相了?過分了?怎麽會被旁人的風言風語裹挾著向前——她是當事人,最清楚事情的原委。
明明是她不好意思收下這巨額的饋贈,所以他們才互換了相當金額的股權,而且,他們也並不是沒有婚禮,隻是還在籌辦中。
怎麽到了旁人嘴裏,他們之間就隻是他對她單方麵的攫取?
不了解事情真相就胡謅的人是壞的,而她竟然被這樣的人影響了,甚至還向他提出這麽不經濟的要求。
她不自然地別開臉,過了一會兒,才輕聲說道:“算了……我剛才都是胡說的,你不必太當真。”
窗外的雨停了,從厚雲層中探出半邊臉,月光如潮水從外麵中漫入車廂裏,漫過她,映亮她半邊沉靜的側臉。
“可我當真了。”
他歎息道,伸手揉了揉她的後頸,力道很輕,像在安撫不安的、被雨淋濕的小貓咪似的。
虞幼真縮了縮脖子,但這次她沒躲開。
他沉默許久後,突然開口道,“很久之前我就說過,你想要什麽都行。”
聞言,她一愣,終於抬起眼看他,他的眉目清冷,神色很淡,目光平靜卻隱隱有暗潮湧動。她在他的瞳仁裏照見恍惚的、呆愣的自己。
“現在也一樣。”他慢慢地說,聲音沉沉。
她長長的眼睫微微顫了顫,想起一個傳聞。港城的人都說他像寒冽的冰,淡漠冷厲,為人狠絕,不擇手段。
可她覺得……
他分明是冰融化後的水,是最慈悲不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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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萬籟俱靜。
溫恂之坐在窗前,回憶起今天的事情。
今天從展廳出來,她就一直沉默。這幾年她性子變得文靜許多。
不過,像今天這樣安靜,為數不多。
反應很不尋常。
他了解她,她總是以感情為出發點的。他印象裏,她今天並沒有在陳列那枚黃鑽的展台前作過多停留。
她不喜歡那枚黃鑽,卻想要它……
溫恂之沉沉的眼睛盯著窗外虛空上的某一點。他隱約記起今天的展廳裏,好像還有兩個裝扮富態的女人也在……
他垂下眼,沉默不語,修長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輕點著桌麵。
片刻後,他撥通了助理的電話。
助理正睡得神誌不清,被電話吵醒時還有氣,但當他看清致電的人後,嚇得立刻清醒了。
“溫總?”
電話那頭傳來一道冷而沉的聲音。
“勞煩你去打聽打聽昨日有誰去拍賣行的珠寶展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