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治療第九十五步

說完這句話售票員就要去掐鬱久霏的脖子,可見她現在有多恨鬱久霏,如果她不是因為文憶死的,估計現在連文憶都覺得眉清目秀,最恨的人可以直接替換成鬱久霏。

鬱久霏往後縮縮脖子:“別生氣,你仔細想想,我這人雖然神神經經的,但我智商沒問題,文憶說要救你,那肯定給你說了逃命計劃,你是不是哪裏沒做到位,導致自己失敗死亡?”

麵對鬱久霏真誠又無辜的眼神,售票員居然覺得她說得那麽一丟丟道理,懷疑地回想自己是不是哪裏做錯了。

在回想的過程中,售票員從重新遇見文憶的時候說出她們當時製定的計劃。

文憶似乎早就料到售票員會去找自己,等售票員坐下後才發現文憶甚至提前給她點好了飲料跟小蛋糕。

可按照文憶的排班表,售票員記得文憶是來談合作的,怎麽合作對象剛走,她就又點了一份食物給她呢?

售票員滿心驚恐,思考文憶是不是一直都知道火車站的動作?

文憶沒給售票員詢問的機會,直接說自己其實從陳楓灃死後就在想辦法逃跑,並且時刻關注火車站的情況,對於售票員那些上司的計劃,她說不定比售票員這種底層員工知道得更多。

怕死的售票員就這麽被文憶給震住了,她還年輕,可以為利益選擇跟火車站同流合汙,自然也可以為了活命投靠看起來很厲害的文憶。

畢竟,文憶可是在陳楓灃死後依舊能逃出生天的人,怎麽看都比說殺祭品就殺祭品的火車站強。

說到這裏售票員頓了頓,浮腫的臉上浮現複雜的神色,下巴往天花板抬了抬:“上麵那位,本來說再過一兩年就可以做到管理層,她賺的錢最多,資曆吧,也足夠,但是,說死就死了,沒有一點轉圜的餘地,我當時聽文憶那麽一說,就覺得……下一個祭品,就是我了。”

決策層都有可能被殺害,別說她這種底層混口飯吃的。

售票員抱著勉強聽一聽的想法,問文憶怎麽知道那麽多消息的。

文憶回答說她有安排內鬼在火車站,而且火車站的安保係統早就被她入侵了,不然她也不能順利離開。

這套說辭在售票員聽來感覺怪怪的,便發出自己的質疑:“如果你真的知道一切,那陳楓灃的第三個電話號碼又怎麽會被知道呢?”

而文憶完全沒有驚慌的模樣,還對售票員笑,說:“當然是我希望你們知道啊,不然你怎麽會來找我呢?”

當下售票員就從震驚變成了被嚇到呆滯,她從沒想過,就算那個陳楓灃的備用電話號碼,都是文憶提前安排好讓火車站知道的。

換句話說,豈不是文憶不想讓火車站知道,那火車站就會一直覺得這事過去了?

售票員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問:“你、你希望我來找你做什麽?而且,快遞直達,你怎麽保證可以攔住那個包裹?”

文憶解釋說她提前上陳楓灃的賬號換了地址,其實那個快遞一開始直接寄往陳楓灃家,而不是火車站,能被火車站攔截,完全是因為她提前找賣家改了地址。

至於來找文憶的人選,按照文憶的說法,她並不在乎誰來找她,無論是誰,都會變成下一個祭品。

“為什麽?難道跟乘務員一樣,照樣是替代她嗎?”鬱久霏不解地問。

售票員搖搖頭:“文憶給我的回答是,去找她等於是被火車站放棄的人,誰越不被信任,就越有可能是下一個祭品,至於為什麽被發配去找她就等於不被信任,她說是離開了火車站的人,很容易被當成替死鬼,能被選中當替死鬼的,當然不會被信任。”

鬱久霏思索一會兒,恍然:“我明白了,文憶的意思是,她已經換了個火車站工作,而且手裏捏著證據,如果有人去找她,說不定她會發瘋把一切都暴露出來,一旦她有這個傾向,火車站就直接把一切都推到去找文憶的那個人身上,如果不是本人心虛,又去找文憶做什麽呢?”

就跟推人出去背鍋一樣,要有個人一直在明麵上與文憶接觸,同時引起文憶的反感,被選中的替死鬼在麵對文憶控告的同時,還要麵對火車站的威脅,為了不被火車站弄死全家,當然隻能把鍋背下來。

“當時文憶也是這麽跟我解釋的,所以我就相信了她,接著我問她應該怎麽辦,她說很簡單,隻要製造一個更不被信任的員工就可以了。”售票員繃著臉繼續往下說。

“另外一個不被信任的員工?”鬱久霏聽著總覺得哪裏不對,“邏輯上分析,確實沒什麽問題,如果是我,我也會這麽建議,可真正實踐起來,並不容易,主要是智商問題。”

售票員覺得自己又被她diss了,直接當鬱久霏的話在放屁,接著說了文憶教給她的計劃。

不知道文憶準備了多久,她甚至不是口述計劃給售票員聽的,而是從自己的包裏拿出一份文件,遞給售票員後讓她拿回去研究一下,之後可以繼續按照排班表找她。

這份計劃增加了文憶的可信度,售票員後來仔細查看了文件裏的內容,確信文憶說的話都是真的,如果沒有提前準備以及對火車站情況的實時了解,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做出這個逃命計劃。

售票員說起來還覺得有些驚悚:“說起來你們可能不信,比起恨,我好像更害怕文憶一點,那份計劃囊括了備選員工、領導反應、計劃啟動後的變化……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光是人選,從底層人員到頂層領導,都分別超過三個。

“應對方式也不同,仿佛是給我退路,但是,文件最後又說,如果我決定啟用計劃,就一定隻能選其中一個人,不能多選,但凡把計劃裏的事情多做一個,計劃就會直接失敗。”

“聽你的描述,我大膽猜測一下,是不是預測時間線都幾乎差不多?”鬱久霏作為一個計算機學生,思考問題的方向往往跟底層代碼邏輯一致,提取事件中的邏輯結構與集合,一排序基本可以找到最關鍵的問題在哪裏。

售票員驚訝地睜大了自己浮腫的眼睛,像是第一次知道鬱久霏居然真的有腦子:“你、你說自己有智商居然是真的?確實是這樣,我不敢不聽文憶的提醒,還加粗加大標紅,所以在我認真考慮的時候,發現計劃中的時間線都是去年三月份開始,到去年十月份止。”

而售票員就是在去年的十二月、大雪後第四天死亡。

就像文憶專門做了個計劃給售票員,她實施計劃改變領導人選的時間隻有三月到十月份,在這八個月內如果沒有打消領導的想法,那後麵將再無回天之力,必定會死。

至於文憶當年用過的辦法,火車站已經吃過一次教訓,這次無論如何都不會安排其他火車站的人在十二月份出現,避免新祭品再找借口逃跑。

為了保險起見,火車站甚至開發了新假期——從大雪前一天開始放假,大雪後第五天才會陸陸續續回來上班。

這期間死在火車站內的人,其他人都擁有了不在場證明,更能說明死者是意外死亡或者自殺。

鬱久霏若有所思地點頭:“你剛才說,計劃文件裏提醒隻能選一個人當替死鬼,那就證明,火車站在這個時間線內發生的事情,都是互相影響的,你選擇的那個人是文憶考慮你能力內的、可以控製的最大變數,人數多了,你沒有那個能力控製住所有的變化,很容易把自己搭進去。”

聽完,售票員愣住了,好半晌後艱難開口:“你就是覺得我腦子不好不能執行計劃,別以為我聽不出來!”

旁邊的賈爾跟陳楓灃默默點頭,自從售票員提到文憶開始,鬱久霏一直在diss她,就沒停過。

“……你聽我狡辯,”鬱久霏抬手安撫售票員,“首先,從客觀上來講,火車站平時就是物流跟乘客,可操作空間其實是很小的,那你要對任何一個相關人員下手,是不是都隻能從他們經手的物流以及對應工作上做文章?”

售票員好歹是被火車站培訓過的,點了點頭:“是這麽說沒錯,計劃裏也都讓我去給每個人經手的工作做點並不會對他們產生太大影響的麻煩。”

說到這個程度,鬱久霏不用知道細節,也可以倒推出計劃的邏輯鏈來:“你能理解就太好了,而你不能同時選定多人的問題就在於,同樣的一條物流線,底層人員做的是打包、檢查、記錄等基礎工作,領導做的是核對、審批、創建、合作等工作,隻要你改動在一個以上,你覺得會發生什麽?”

“會、會出現不同的問題?”售票員腦子轉得沒鬱久霏快,順著話往下反問。

“是會讓整條物流鏈同時出現不一樣的錯誤,一旦錯誤過多,完全可以終止項目,要是領導不想管,就放過你,大不了重開一條物流鏈,但要是上麵想管,很容易就能查出來是誰在頻繁動手腳。”鬱久霏解釋完有點擔心售票員聽不懂。

售票員跟賈爾對視一眼,兩個鬼都搖搖頭,沒明白。

鬱久霏歎了口氣:“意思是,你找一個人可以偶然去一次物流鏈跟人接觸,找兩個人就得去兩次,找的人越多,你越容易被暴露,不然你天天往那蹭做什麽?第二,文憶給你的計劃肯定是不同的人做不同的事,但你同時去做的話,很可能讓兩邊達成相反的結果,人家不查你查誰?”

簡單的解釋無法讓售票員理解,鬱久霏隻好現場舉了個例子,假設有一個快遞要寄出去,那麽文憶的計劃就是不能讓這個快遞順利到收件人手裏。

那麽,售票員一開始要去的做就是把收件人信息給改掉,但不能改得太離譜,因為找不到人快遞有可能被退回來。

按照計劃,售票員應該隻改動其中一個無傷大雅的信息,比如說把聯係電話換成另外一個,但不能是空號。

如果臨時把收件人、電話號碼、地址、快遞公司都改了,那肯定會被人發現有哪裏不對。

售票員浮腫的臉都皺到一起:“可是很多賣家就是到了發貨後還選擇修改地址跟收件人啊。”

“但修改信息肯定要讓快遞公司以及賣家知道對不對?而你的計劃是不能被人知道的,所以你要動一些不會被人注意的手腳,你仔細想想,當時你按照文憶計劃做手腳的時候,是不是多做了什麽?”鬱久霏引導著對方去回想。

按照目前對文憶的了解,鬱久霏覺得她應該是個很謹慎的人,除非文憶真的想弄死售票員,不然她安排的計劃,應該是乘務員作為鬼都看不出問題來的。

在這樣縝密的計劃售票員最終還是死了,鬱久霏隻能猜測,到底是售票員出現了失誤還是文憶的計劃故意讓售票員去送死。

售票員隨著鬱久霏的話,緩緩回憶自己那段時間到底做了什麽。

拿到計劃書後,售票員確實沒完全相信文憶的計劃,尤其是文憶加粗標紅的地方。

畢竟是在這樣一個不把人當人的地方,任何一點不對勁都可能被上麵懷疑並且處理掉,售票員實在不敢掉以輕心,可隨著時間推進,眼看著火車站就要決定新一年的祭品,售票員心中焦急。

售票員猶豫之下,決定按照文憶的計劃試試,不過她不知道選誰當自己的替死鬼好,所以想再計劃開始之前,再去找一次文憶,最好能通過這一次的詢問,判斷文憶到底是不是真心想幫她。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在售票員找到機會再去找文憶之前,火車站那邊聽說對於這一年的祭品,已經有了人選,不過今年並沒有提前公布。

往年的祭品提前公布出來是因為那些人注定要死,比如賈爾、比如文憶,公布名字方便火車站的所有員工監視他們的行蹤,但這並不是必要的。

如果火車站確定人不會出意外,就沒有公布的必要。

售票員左等右等,一直沒消息後就害怕是火車站真的確定了她當祭品,懷疑不是沒公布,而是沒告訴她。

驚慌之下,售票員找了個額外的借口去找文憶,按照排班表,那時候文憶甚至不在省內,售票員轉了兩趟機才在外頭堵到文憶。

文憶看到她過來說不上驚訝與否,她在火車站內有自己的眼線,火車站員工所有員工的動向都會第一時間發到她郵箱裏,可以說售票員離開火車站的時候她就知道了。

不過文憶沒想到,售票員這麽沉不住氣,居然任何準備都沒有就去找她。

所以文憶看到售票員跑到自己麵前後說:“你膽子也太大了,沒頭沒腦跑來找我,是怕自己暴露得不夠快嗎?”

售票員沒心思跟她開玩笑扯犢子,很是慌張地說火車站到現在都沒確定人選,會不會就是選了她,之前的祭品除了文憶,都是提前通知的,讓祭品做好準備,方便最後“自殺”成功。

當時文憶笑了笑,反問:“你有沒有想過,這麽多年過去了,火車站未必再能跟從前一樣,那麽輕易就找到一個新祭品呢?”

“可你不是說下一個是我嗎?他們不告訴我,當然可能是我啊!”售票員驚恐之下難得長了點腦子,居然可以抓住文憶話中的漏洞。

文憶卻一點都不慌,回道:“我隻是說,你在祭品選項裏,我給你的計劃書,裏麵有好幾個都是備選祭品,火車站沒通知,是因為他們自己也沒選定。”

售票員又開始迷糊了,太複雜的事情她真聽不明白:“什麽意思?人選太多……不好選嗎?”

“不是人選太多不好選,是人選太少,從前火車站可以去買新的命,但要八字合適、命格合適、家庭合適、自願當祭品的人,實在太少了,在火車站外找不到才會把火車站內的頂上去用,就像以前代替我的、那個叫什麽的乘務員一樣,她可能自己都想不到,其實比起我,她的八字才是最合適那一年的。”文憶似笑非笑地回答售票員。

看著那雙好像在看死人的眼睛,售票員被嚇得後退了一步:“你……你怎麽知道的……不對,那一年明明是你逃跑了才會讓乘務員代替,算是彌補她的過錯!”

文憶無聲笑笑:“你怎麽想都可以,你之前來要我命,我不過是看在陳楓灃的麵子上,給你一個可以逃命的辦法,你要是不想做,那最後也可以看看自己運氣夠不夠好,反正人選加起來也有十來個,你不過占十幾分之一,活下來的概率還是很大的。”

售票員驚疑不定,卻還是被文憶說服了,拿出寫著計劃的文件,問自己要怎麽選,以及最後的提醒是什麽意思。

那一天的售票員太害怕了,後麵的話沒怎麽記住,聽了一下的解析,腦子都是麻的,可文憶又不許她記錄下來,說必須用腦子記,不然後麵被火車站的人發現了會很麻煩。

“可是你明明給了我紙質的文件,怎麽現在又不許我記了?”售票員記得自己這麽問過。

“給你文件是知道你真的記不住,所以你選定之後最好隻把選定的計劃流程背下來,把計劃書還我,不然後麵被發現了,你連一個月都活不了。”文憶說完,繼續提醒售票員一些操作細節,最後還是把計劃書給收走了。

售票員回到火車站,因為文憶的耳提麵命,到底沒把計劃給寫出來。

文憶給售票員選定的是倉庫管理員,按照文憶當時的說法,這個人在火車站多年,私吞了不少屬於火車站的中間利益,中飽私囊,火車站的領導未必不知道,不過看在他已經幹了很多年的情分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如果對方一直有分寸,那肯定沒人管他,但他要是手一再伸長,他就是下一個祭品。

售票員記得這個管理倉庫的、油膩膩的中年男人,甚至可以說是印象深刻,因為他總對女員工開黃腔,平時聚會或者一起吃飯,就總要說點不三不四的話。

跟對方計較吧,顯得自己小氣;不計較吧,又聽得膈應。

不得不說,文憶對人心把控得很好,她選定的人剛好是售票員討厭的,所以在知道要推倉庫管理員當祭品之後售票員立馬就同意了。

文憶還交代,計劃開始後她最好還是按照現在的步調,該來調查就調查,該來殺人就殺人,必要時候把她的信息發給火車站也沒關係,主要是人能出來通知一下計劃進行到哪裏了,一旦有什麽不對,還可以調整。

售票員記下這堆亂七八糟的內容,回到火車站就馬不停蹄地開始執行。

計劃剛開始很順利,但是在順著進行到第三步的時候,文憶忽然叫停了售票員。

那時候已經是六月份,進入了火車站客流量一季中的高峰期,售票員是趕著連軸轉工作之前去見的文憶,打算提前說一下情況,並且說接下來三個月都可能沒什麽機會出來。

誰知文憶聽完後沉思半晌,立馬讓她停止計劃,等三個月。

售票員哪裏肯聽,質問:“為什麽要停三個月?我一步一步按照計劃做的,憑什麽讓我停止計劃?而且,三個月後就是九月了,距離大雪根本沒少日子,你給我的每一個計劃都要花半年以上,到時候要真是我,我要怎麽活下來?”

“不一定是你呢,火車站挑選祭品,首先就要能把自己尾巴處理幹淨的,就像第一個祭品賈爾,他沒有家庭掛念,收錢辦事,自己更是有自殺傾向,所以火車站選他,你是想活的人,火車站就算考慮後麵的事情,也不會選你啊。”文憶耐心地跟售票員解釋。

“可我現在已經不知道應該信誰了!”售票員用力砸向桌子,桌上的奶茶被震倒,流得到處都是,“我不知道你們誰在說謊誰要我的命,上麵到今天都沒說祭品是誰,你給我的計劃明明說得好好,臨門一腳了,你讓我放棄,我是沒做那些事情還是我可以全身而退?你憑什麽讓我做一半就放棄?你是不是在耍我?”

文憶揉了揉太陽穴,等售票員冷靜才開口:“我不是在耍你,我隻是覺得,計劃沒按照正常的軌跡來發展,在你做出幹預後,火車站應該有所反應,但按照你的說法,火車站一切順利,你明白一切順利意味著什麽嗎?”

售票員又砸了下桌子:“你倒是說啊!這還能意味著什麽!”

看她這火氣上頭的模樣,文憶歎了口氣:“意味著我的計劃沒起作用,計劃不可能有問題,那隻能是……其他人一開始就決定無視你的存在了。”

火車站為什麽要無視一個員工的存在?

因為這個員工,是注定要死的。

文憶一語成讖,最開始用售票員是下一個祭品的事恐嚇她,結果火車站是真的希望她去死。

售票員聽到這個回答更是難以接受:“你不是說你的計劃沒有問題的嗎?你不是說你能救我的嗎?我明明按照你的計劃做了,現在你說你的計劃不起作用,火車站真的要我去死,你讓我怎麽辦!”

“你能不能冷靜一點?不管火車站內什麽情況,你現在還沒死,就還有機會——”

文憶話都沒說完,售票員直接打斷她:“我還有什麽機會?我這次回去還能活著嗎?我還敢回去嗎?我不回去我父母怎麽辦?我又能逃到哪裏去?”

“哎……你現在太激動了,我說什麽你都聽不進去,總之,計劃就不要再做了,你照常回去,一時間火車站不會動你的,你什麽時候冷靜下來,再來找我吧,你來得快一點,或許還有救。”文憶輕歎著說完,起身離開。

售票員驚慌地去追,卻發現文憶消失在門外,仿佛沒出現過,一切就像是她的幻覺。

找不到文憶在哪裏,火車站那邊又要開始上班,售票員隻能戰戰兢兢地回去工作,一切好像都正常,又仿佛什麽都變了。

明明沒有什麽獨特的事情發生,可售票員就是害怕,甚至害怕到必須時時刻刻跟熟悉的人在一起,她總是害怕自己還沒去找文憶,火車站就動手殺了自己。

這部分記憶相當模糊,售票員複述的時候都在用可能、應該、好像等詞語做前提,就連鬱久霏思維這麽強的人都覺得模糊,完全能感受到售票員在這段時間內的慌亂。

鬱久霏忍不住讓售票員暫停整理一下思緒,同時問賈爾跟陳楓灃,在六月到九月之間,售票員跟火車站之間,還發生了什麽事。

當事人神誌不清,旁觀者說不定能看出來點什麽東西。

那時候賈爾已經在火車站待了三年,陳楓灃也回來兩年,說不定比售票員還清楚火車站的事情。

事情沒過去太久,賈爾能把去年的大小事情都回憶得七七八八,他說:“去年這段時間,火車站確實平靜如常,說起來,就連售票員她做的計劃,我們也是沒發現的,文憶小姐很厲害。”

陳楓灃也在地上寫:沒有發生事情,來澡房洗澡的員工和客人,也沒提過有什麽意外和大事發生,會不會隻是售票員緊張,所以心裏暗示自己,火車站有異樣啊?

售票員卻說:“就是什麽都沒發生才可怕啊,文憶突然把計劃中斷了,還說火車站可能一開始就是想讓我死,我怎麽可能不害怕?而且事實證明,火車站最後就是把我弄死了!都是文憶的錯!說不定就是我做了她的計劃,才引起火車站的注意,導致我被殺了!”

“……先不提文憶在這個事情裏扮演了一個怎樣的角色,主要是你在計劃停止後,就沒去找過文憶嗎?”鬱久霏趕忙把話題拉回來,不然售票員又要開始發瘋了。

“沒有,不過她在九月初,到我家來找我。”售票員說得有些艱難,似乎是記憶不太清晰。

在售票員的記憶中,自己忙完了那一陣,火車站給了一段小年假,然後就回了趟老家,打算休息一陣,順便考慮接下來怎麽辦。

結果那天她剛乘坐大巴車回到家,就在家門口看到了好似剛到的文憶。

售票員累得沒有精神跟她生氣,她三個月沒怎麽休息過了,在火車站天天忙得倒頭就睡,加上心理壓力大,遇見文憶都激動不起來,隻能有氣無力地跟對方來做什麽。

文憶手裏有個小行李箱,說:“我要離開一段時間,可能三個月,可能五個月,如果我趕不回來,你在大雪前,記得帶爸媽走,走得越遠越好。”

“什麽意思?”售票員腦子裏一團漿糊,根本不能理解她的意思。

“火車站決定要殺你,不是因為祭品,而是因為你來處理我的事情,來跟蹤處理我的員工,都是被火車站放棄的,今年不是你,就會是另外兩個跟你接到了同樣任務的員工,不過你的八字合適,有一定概率會是當祭品。”文憶說完,就準備離開,應該是順路來提醒一下。

售票員攔住她,眼睛通紅:“你不是說你能幫我嗎?你之前答應我能活下來的!你那麽厲害,我是被你連累的,你為什麽可以一走了之?”

文憶站在售票員高一個台階的地方,垂下視線,沒有憐憫也沒有別的情緒:“我幫你,是因為陳楓灃,現在我能提前來讓你逃跑,已經是我短時間內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我有自己的事情,不可能圍著你轉,隻是離開而已,沒有那麽難,你如果不願意做出這樣的選擇,那也與我無關了。”

最後文憶也沒趕回來。

火車站其實一直沒什麽大的動作,售票員不知道怎麽跟父母商量,就這麽溫吞地拖到了十一月,這是文憶給的最後期限,她沒能回來,甚至在售票員去另外一個火車站找她的時候,被通知她已經辭職了,就在十月三十一日,領完最後一個月工資,走得悄無聲息。

售票員茫然地愣在原地,問文憶的同事,知不知道文憶為什麽要辭職又去了哪裏高就。

現在誰都找不到文憶,她到了三個月的期限還不回來,售票員要想重新聯係上她,隻能努力活過今年,等文憶在兩個月後回來。

文憶沒回來,售票員卻收到了火車站的通知——去年定下的祭品是倉庫管理員。

看到通知的那一刻,售票員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可能什麽都沒想,也可能什麽都在想,但自己記不住了。

售票員控製不住臉部抽搐,她膽戰心驚那麽久,最後發現要死的不是自己,仿若劫後餘生,差點喜極而泣。

“這麽說,一開始確定的祭品,不是你?是那個倉庫管理員?”鬱久霏沒想到居然還有這一段。

火車站員工的檔案資料都被樓十一複製出來過,鬱久霏扶著腦袋回想看過的倉庫員工資料,想起那個倉庫管理員,好像是個不起眼的男人,看樣貌,並不是售票員說的油膩膩,反而有點憨厚。

售票員點頭:“對,一開始我收到的通知說,祭品人選就是我討厭的那個倉庫管理員,他自願自殺,隻要給夠錢讓他兒子生活。”

“我可以作證,我跟乘務員還商量了一下,等倉庫管理員過來後應該給他安排什麽工作,當時已經是我在守著倉庫跟貨運車間,加上那個人手腳不是很幹淨,乘務員並不想讓他留在火車站的。”賈爾跟在售票員後解釋,證明他們都為去年的祭品做好了準備工作。

這樣鬱久霏就想不明白了:“既然人選已經定下來,還是文憶一開始就覺得合適的人,那為什麽最後還是變成了售票員?”

售票員臉色一沉:“因為他拿著錢逃跑了。”

“什麽?”鬱久霏目瞪口呆,“等等,火車站直接給他錢了?不然拿不到錢,那為什麽要跑?”

“火車站會給一部分定金,人死了後以補償款的名義發到祭品指定的人手中,之前一直是這麽做的,可是那個該死混蛋帶著定金就跑了,火車站一查,才知道他在外頭欠了賭債,挪用了火車站的錢都填補不上,所以想出了詐騙補償款的主意!”售票員恨得咬牙切齒。

人一跑,再追回來也趕不上大雪後第四天,火車站便開始挑新人選,這次打算挑個靠譜的。

不過為了祭祀順利進行,火車站一直沒發通知,表麵上還說會去別的地方問問,說不定有剛好缺錢救命的人願意過來。

售票員在聽說祭品跑了之後就開始提心吊膽,她害怕自己重新被火車站選中,好不容易苟活下來,她實在不想再被選中,就想起來文憶做的計劃。

其實看了那麽多遍,售票員腦子再不好,依舊能記住一部分。

文憶選擇倉庫管理員當替死鬼,除了他本身非常有可能成為祭品之外,就是他好控製,以售票員的能力都可以陷害他。

相同情況的員工……其實還有一個。

售票員想起來,文憶的計劃中,還有一個人,他同樣是火車站的老員工,在貨運車間當貨運員,人很老實,可以說是火車站中比較靠譜的一個老人。

文憶把這個人放在計劃可選人員當中,理由為貨運員跟過火車站好幾任老大,這樣的人手頭關係複雜,他曾經在其他領導手底下辦事,現在火車站的領導班子已經換了一輪,是個很尷尬的存在。

有句話叫“一朝天子一朝臣”,老貨運員就處在這樣一個尷尬的位置,他熟悉火車站所有物流鏈、親身參與了火車站每一個計劃,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火車站。

往往這樣的人對火車站的威脅也是巨大的,哪怕對方忠誠且沒嘴巴,上頭的人依舊會對他日日提防。

文憶在計劃中說,火車站自從出了陳楓灃的事之後,已經有意把所有痕跡抹除,檔案記錄可以抹除,人也可以。

售票員記得這個計劃,雖然需要一定的時間,不過她那時候已經顧不上這麽多了,以自己的腦子壓縮了時間線漫長的計劃,試圖在一個月內就把貨運員弄死。

最終結果可想而知,她不僅沒把貨運員變成替死鬼,還把自己搭進去了。

到最後售票員都不知道為什麽會是自己死在火車站,因為她很相信文憶的話,替死鬼也是從對方的計劃中挑選出來的,明明一切好像都在順利進行,結果這一年,貨運員依舊活得好好歹,而她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鬱久霏聽得一臉扭曲,完全是忍笑忍的——明知道自己腦子不好還試圖壓縮文憶的計劃,不知道是誰給售票員的勇氣。

以文憶那個腦子都要把計劃時間線拉長,就為了不讓火車站的人發覺,售票員怎麽會覺得自己能跟文憶那個智商比的?

況且,文憶說得很清楚了,她能回來,就再說計劃的事,沒能回來就趕緊跑,偏偏售票員覺得祭品人選定下就不跑了,到最後發現沒時間,匆匆忙忙去執行一個早被停止的計劃,不得不說,售票員勇氣可嘉。

鬱久霏努力摳住自己的臉頰,都把臉捏變形了:“售票員小姐啊,我沒有笑你的意思啊,我隻是想采訪你一下,請問是什麽讓你覺得自己可以跟整個火車站單挑的?勇氣光環嗎?”

售票員:“……你一直在笑,你根本沒停過!你就是嘲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