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十七 幸會

“哎,我上去送個花兒,怎麽樣?”老蔣搖頭晃腦,拿不定主意。

“你上一次,在夜場認識的姑娘,後來怎麽樣了?”楊帆麵前一杯酒喝得差不多,欠身來提醒他。這話也就他們這樣的鐵哥們兒,敢說了。上一次的夜場姑娘把老蔣的幸福婚姻,整沒了。

“去,你哪壺不開提哪壺,跟你說了,我這次是名正言順的。”老蔣目不轉睛,躍躍欲試。

楊帆雖然這樣說,但他自己也是目不轉睛盯著看,台上這女歌手雖然畫得亂七八糟的臉,背著電吉他,但舉手投足間,可以確定是個他熟悉的人。

是誰?他一隻手擱在桌沿上,手腕無意識地來回摩擦著。

直她一曲唱罷,點了點頭,算是謝幕,順手把電吉他拿下來交給旁邊的鼓手。轉身間,楊帆認出來,這不是麗娜麽?這姑娘是給自己找了個兼職麽?

他目光的焦點,隨著她一路走下台,消失在褐色布簾拉著的後台口。他微微偏身過去,被老蔣看出來,用力拍了他大腿一記,反插著眉毛,悄悄挨到他桌麵:“看屁呀!你忘了我上一個夜場姑娘的故事了!”

楊帆拿眼角的餘光瞄了他一眼,沒回話。

老蔣喝足了酒,沒了該有的眼力價,湊到楊帆身邊來說個沒完:“我跟你說,這種地方隻能玩玩,逢場作戲。我可不是讓你做戲,是告訴你,這兒的人,桌子、酒、姑娘,都是做戲用的,明白不?誰當真誰就是個傻子!”

楊帆在心裏哼哼了兩聲,沒理他。

老蔣見他裝清高,更來勁兒,“我說讓你把小格一起帶來吧,你這種定力,真是不行,老哥跟你說,真的少看一眼啊,這種小姑娘,有害健康,看起來又酷又有個性,喝酒對瓶吹,抽煙掏火機,但咱倆這號人,吃不了這盤菜,你知道不?”

楊帆隻管抬著頭,環顧了這四周一圈,還好,他們這位置靠角落,燈光稀薄,台上的人明顯注意不到。他安心坐著喝酒,聽老蔣酒後話多,車軲轆話來來回回。

“這種玩搖滾的小妞兒,得跟著那種胡子拉雜留長發的半瘋子走,絕不是你我這樣的人能降得住的!我跟你說,我見多了,你才看見過幾個啊……”老蔣抽了抽鼻子,喝酒多了,最近肚子腆起來一圈,像懷胎四五個月,若隱若現,雌雄難辨。

“也不全是啊,人家沒準白天有個正經工作,是個辦公室助理,穿高跟鞋白襯衫,給領導兢兢業業地寫報告,周末剛加過班。”楊帆一手支在桌麵上,打斷他說。

老蔣馬上搖頭,反駁:“沒有這樣的,你說的那種正在家裏陪媽媽看肥皂劇呢!會半夜出現在搖滾酒吧裏麽?爸爸不打斷她的腿?”

“也許單親家庭,沒有爸爸,媽媽自己有工廠要管,忙不過來,工廠太遠,在泉州,不能天天在家陪著她。她隻好找了個興趣愛好,打發打發時間。”楊帆低頭看了看酒杯,酒太少,不經喝。

“嗬,你講故事呢?張口就來,還泉州工廠,廠二代啊,那都出國留學去了,還能在這兒窩著!你真是喝多了!”老蔣不屑,也不知道真聽清了還是假聽清,“來來來,再喝。”他末了說。

他們又叫了一批酒。

小舞台上歌手換了,唱的曲目,他倆也聽不懂。但來點兒不一樣的,倒是男人們到了午夜統一的追求。

“師兄,”楊帆喝的快,他停杯問老蔣:“怎麽樣?最近無牽無掛,夠逍遙麽?”

老蔣聽了,一仰脖,幹了,“你嘲笑我呢,是麽!無牽無掛是嘲笑我孤家寡人,我聽得懂!哼!”

“無牽無掛、逍遙自在,不用看人臉色,也不用被人無緣無故埋怨,日子不是很好過?”楊帆說著說著,自言自語起來。

“好過個屁,我倒是想看看人臉色呢,在哪兒呢,我有麽?”老蔣忽然直著脖子破口大罵,口水噴在楊帆衣領上。

各有各的難處吧!楊帆點點頭,沒再問下去。男人有男人的難處,女人有女人的難處;年輕有年輕的難處,年老有年老的難處。

他們叫了第三次酒,喝完要走時,老蔣扶著桌子踉蹌了,對著老朋友可以貪杯。“我要找那個小姑娘要微信,我帶著任務來的呢,我得完成任務!”他嘟著嘴,抓著桌子角不走。

楊帆攙著他,架著他手臂,老蔣垂著頭,撞在楊帆胸前,“那我明天還來,我等她!”

“行了,你得了吧,讓映姐知道,看你怎麽死!”

“我都是為了她呀,我都是為了她……她一點兒不懂我的心,我的心!”老蔣捶著胸口嚎起來,哭哭啼啼。中年男人一喝醉,就醜,醜態畢露的醜。

“好了好了,知道知道,我們都知道,你都說了多少回了。”楊帆用力架著他出門。

剛走到門口,老蔣又扒著門框:“不行,我不能走,我得,我得找那姑娘要微信……”

“好了大哥,我有微信,我一會兒推給你,行了吧,走吧走吧,我送你回家。”楊帆扯著他,扯不動,隻好哄他,拿大實話哄他。

“真的?!兄弟,真的麽?”

“真的,絕對,不真不是人!”

“厲害啊,兄弟。兄弟,你是哪路神仙,報上姓名!”老蔣一腳高一腳低,跟著楊帆走了。

“大雷音寺,六小齡童。”

“哦……失敬失敬,老漢我赤腳大仙,幸會幸會!”

“幸會!”

……

楊帆送完老蔣回家,把他安頓好,看看已經淩晨一點多了。他握著手機,沒有未接來電。想想也沒有什麽。自來他出差,飯局、和朋友約酒,周格從來不抽查的,一開始是他們倆,同學朋友圈子重合,互相都認識,沒什麽好查問,再後來,養成了習慣,朝九晚五的上下班,社會關係簡單明了,沒什麽好匯報。

他在老蔣家多呆了一會兒,防著他喝醉了要吐,這家裏沒人,出了問題就晚了。

孝幹師兄這房子是離婚後買的,空****的大平層,開著客廳的燈也莫名有種灰濛濛的冷寂感,他這時想起公司管財務的老莊,每次喝酒晚了,他老婆總是打視頻電話來,讓他照一照周圍的環境,男的女的都要給正臉,看過一圈才放心,交代他少喝點兒,早點回家。那時他們總是集體嘲笑快退休的老莊,家教真嚴格。

他這時想:也許嚴格點兒好,比不聞不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