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六 眼熟
晚上吃飯拍照並不順利,難以想見,要捕捉這一家三口親親熱熱的照片這樣不容易,可見電視機裏的溫馨日常,都是擺出來的,畢竟家常過日子不是過給人看,特別是在這種節骨眼上,互相不翻臉就已經很有涵養了。
木木被小姨射了無數道眼神,才湊齊了四張照片。
唐致拉著西燕躲在房間裏,她低頭專心配文字:我心目中最好的婚姻,大概就是這樣吧!太溫馨太美好了,他們究竟是怎麽天長地久沉浸在愛河裏的?
又有感歎句又有問句,唐致很滿意,發出。
“這也,太不像是我發的東西了。你是怎麽想出這些詞兒的?”西燕又悲又喜地問,感歎書沒讀過二兩的唐致,文案寫得這樣動人心魄。
“這有什麽難的,你多看看微博、朋友圈,不都是這些話,抄作業還不會麽!”唐致不屑地把手機塞回西燕手裏。
她抬頭長舒了口氣,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的感覺。
唐致的主動出擊,非常精準,發出沒多久,麗娜就看到了。她周末晚上窩在沙發裏抱著手機玩遊戲,鬼使神差,暫停了一會兒,刷到了朋友圈為她量身定做的照片,她耷拉著腦袋,盯著半天沒動。
她媽媽徐嘯吟推門進來,遠遠看見她一動不動。“徐大小姐,被人拿咒語定住了?”
她仍舊沒抬頭,也沒回應。
嘯吟提著個橘色的名牌紙袋,放在麗娜身邊,“喏,不看看麽?石伯伯前兩天從香港帶回來的,特地選了送你。”
“不是送你,你看不上,下放給我的吧?”她抬頭來瞟了一眼,母親和紙袋。
“不要拉倒,有的是人想要,今年的限量版,可不是入門級!”徐嘯吟手指修長,食指上戴著隻造型獨特的鑽戒,點了點袋子,“真的不看看,你們小姑娘喜歡的顏色,老石被櫃姐忽悠了,買的最貴款。”
麗娜扔下手機,扯過紙袋看,嘩啦嘩啦拿出來,試了試,“嗯,挺好看的。”她揚著下巴,平淡說,“不過媽,我也不是小姑娘了,你忘了我幾歲了?!”
“你幾歲?35 還不是小姑娘家。”嘯吟沒坐下,仍舊高挑站著,她最近減肥,能站著不坐著。
“你 35 的時候,我都快三歲了吧!”麗娜抬眸,意味深長地翻了她一眼,把 H 家的包甩在背後,回房間去了。
要論吵架的時候何時火力最精準,莫過於母女間紮心,夫妻間那點兒刀槍劍戟完全比不上。
嘯吟背身立著,抬手捏了捏發酸的後勃頸,沒轉頭。
過了片刻,麗娜拎著個大包出門,“砰”的一聲巨響。嘯吟在自己房裏挑明天出席午餐會的衣服,扭身掩上了房門。
這時候是晚上八點多鍾,城市的天空看不到星星,不過地麵上倒全是人工的星星,以假亂真。楊帆坐在臥室的飄窗上發呆,早幾年他會抽煙,後來要備孕生孩子,戒了。他久遠的記憶裏,想起自己還是小年輕的時候,也發愁,具體為什麽發愁,他忘了,那時也總是站在夜色裏一個人抽煙解悶兒。
他耳朵裏聽到周格在客廳打電話的聲音,介紹她公司的業務範圍,約好了周一拜訪,又聊了聊福鼎白茶,誇對方家鄉的風景好……
他坐在背光的一角,幽幽歎了口氣。
周格電話打完,轉身去找還在玩搭房子的木木,“你今天字帖練了麽?”她蹲下來,看著木木的小圓臉。
“我寫了,拚音和數字,各寫了一頁,不信你問小姨。”木木對答如流。
“那我們該睡覺了,小朋友不能太晚睡,會長不高哦!”做媽媽的提醒孩子說。
“馬上,等我搭完這套別墅。”木木不肯鬆手。
“這是別墅啊?”周格當真沒瞧出來。
“是啊,兩層的就是別墅,小姨說的,她以後就要住別墅。”木木低頭加上房頂。
“唔,你小姨真有誌氣!”
“嗯,小姨棒棒的。”木木學會了大人誇他的口氣。
小姨究竟棒不棒,周格沒空深究,她不生事就已經很好了。她安頓好孩子睡覺,就去安頓自己睡覺,活到這個年齡段,實在忙得很,走進臥室時看到坐在飄窗上的老公,她眼神滑過他,像滑過一台立式電風扇,轉頭去拿睡衣洗澡,嘩嘩的流水聲很快響了起來,是這一整天的收尾曲。
吵架是需要很多情緒能量的,不如冷戰來得好,省時省力,還不耽誤正事兒。
楊帆起身換了個地方坐,坐回客廳的沙發上去,想起當初買沙發的時候,他還覺得,沙發可以買普通一點,畢竟作用不大。此時此刻,他覺得被沙發打了臉,如果沙發會說話,這會兒正冷笑著嘲諷他:有本事別來呀!
他靠在不會說話的沙發上盤算明天去哪裏好?不工作的時候,他著實像頭駱駝,忽然被解開了韁繩,逡巡在原地。好在老蔣來電話解救了他。
“兄弟,出來喝酒呀!”蔣孝幹在電話裏中氣十足,“叫上小格一起,大周末的出來放鬆。”
“哦,我可以啊,”楊帆一骨碌坐起身來,“小格睡了,而且她扭傷了腳,去不了。在哪裏?你發個地址給我。”
“小格這麽不小心,還扭傷了腳。”老蔣在電話裏略遺憾,“在古地石,我發定位給你,小酒吧,我剛發現的好地方。”
“發來,我現在出門。”楊帆痛快答應,這種時候,老蔣真是雪中送炭。要說交朋友的重要性,就體現在這兒,他邊走邊提醒自己,“書”到用時方恨少,新朋友和新愛好,還是要多培養一些。
古地石的酒吧文化,似乎是一夜之間春風吹生出來的。層出不窮的一家挨著一家,像剛成熟的葡萄串,累累掛枝,密密實實。
楊帆仰著頭,照著老蔣發來的名字,一頓找,在下沉廣場深處,終於找到摸進門去。
場子裏裝修倒是挺清爽,人不多,燈光一如別家的昏暗,小舞台上金屬音樂震耳欲聾。楊帆拍拍老蔣,扯著嗓子:“你怎麽找到這兒的?”
老蔣抬頭來,憑口型判斷楊帆說的話,湊到他耳邊去回複:“這裏有現場搖滾,九點後才開始,你聽聽。”
這話說的,人的耳朵是關不上的,這聲嘶力竭,楊帆不用聽,半邊耳朵已經聾了。
“霍,快看,是女歌手!我蹲兩天了,蹲這個。”老蔣指著台上主唱,伸長了脖子。
“你還敢對這些有興趣呢!”楊帆也依樣湊到老蔣耳朵邊去。
老蔣迅速橫他一眼,“這可不是我喜歡,我是帶著任務來的。你聽聽,怎麽樣?還不錯吧。”
楊帆顧著喝麵前的酒,他自來知道自己耳朵鈍,聽不出好賴來,潦草點頭:“還行吧。”朝台上掃了兩眼,年輕人愛的玩意兒,他十幾歲時都沒愛上,這會兒三十好幾,更愛不上了。
不過,台上這女歌手,畫著烏漆嘛黑的濃妝,爆炸頭像顆炸黑的爆米花,哪裏有點兒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