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年若瑤和紅泥俱是一怔。
“死的那個叫江碧。”
提到這件事張榮昌表情越發古怪,他眉毛一挑盡量長話短說,“是在井裏發現的,撈出來的時候人已經泡發了。還剩下一個叫山青的通房,事發後就被四福晉那邊押走了,至今連個生死都不知道。”
這事情蹊蹺,三阿哥院子裏的井在廚房後麵,這位主子口味叼吃不慣前院做的東西,小廚房輕易不開灶。還是山青先發現人不在了,院裏的人才開始找。
屋子裏三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都覺得這件事不簡單。
“最近府裏可能又要亂了,張榮昌,你去把二格格接回來。”
因自己快要生產,年若瑤千般小心萬般謹慎,二格格再出院子身邊從沒少過四個人,海嬤嬤更是在二格格身邊寸步不離。
幾乎人人都知道三阿哥對自己的兩個通房不滿意,下意識就覺得是他弄出的人命。
就連李氏這邊都慌了,可惜眼下三阿哥和四爺都不在府上。
今年,萬歲爺公然說這些年因為廢太子之事情勞心勞神,身體已經大不如前,再也不能利索的騎馬搭弓射箭,隻能在演武場上看一眾兒孫展示騎射技藝。
四爺帶著府裏的三個阿哥走了,三阿哥的騎術一般,四阿哥和五阿哥年紀還小比不過叔伯家年長的堂兄弟們,上馬跑了兩圈後回來乖乖跟著四爺一起在台子上看。
三阿哥的臉色一直不太好,五叔和七叔家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幾個兄弟騎射都比他好,隻有自己已經十四了還和兩個弟弟一起跟在阿瑪身後。
四阿哥和五阿哥明顯是興奮更多,他們倆很少來到這樣大的場合,叔伯堂兄弟那麽多人都聚在一起,一波又一波的吆喝聲叫好聲刺激著兩人的神經。
看夠了賽馬射箭,四阿哥小心翼翼地往最前頭望去,最高的台子上坐著的正是皇瑪法,遠遠地他隻能看到明黃色的一個點,盯著看久了他眼睛酸澀,再一轉頭發現三阿哥臉色煞白,一旁阿瑪臉上的笑意也消失了。
五阿哥弘晝為場上的堂兄們歡呼雀躍,四阿哥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再也不似方才那樣開心地咧著嘴,隨著阿瑪的模樣斂了笑容。
五阿哥在一邊身旁又蹦又跳的,絲毫沒注意到自家阿瑪和兄長們的不對勁。
方才,蘇培盛在人群中見到一個眼熟的人,定睛一眼是自家的奴才,忙過去問怎麽回事。再回到四爺跟前說起這件事的時候,蘇培盛的腿都是軟的。
三阿哥一直站在四爺旁邊,從蘇培盛看向自己的眼神和阿瑪逐漸冷下去的表情能看出來,自己攤上事了。
在四爺的示意下,蘇培盛又湊到三阿哥跟前把事情說了一遍。
江碧的死嚇到了他,好端端地自己院子裏就死了一個人,還是個和自己同床共枕過的人。涼意瞬間從三阿哥的腳底竄到頭頂,他額頭上冒出一層細小的汗珠,雙腿也忍不住打顫。
雖然自己不喜歡這兩個通房,但是也沒想讓她們真的死。
等四爺和三阿哥回到府上的時候,四福晉身邊的采薇已經在前院候著了。
江碧失蹤是住在她隔壁的山青先發現的,接著四福晉調了幾個前院的太監把山青單獨關押在柴房,等著四爺和三阿哥回來處置。
從頭到尾,來過前院的隻有四福晉身邊的采薇,她的一舉一動全在前院太監的眼皮子底下。四福晉沒準備插手這件事,甚至把自己撇開了。
蘇培盛得了令,接手這件事繼續查下去。三阿哥一句話都沒來得及和四爺說,就被人請回自己院子。
在結果出來前,四爺不準備見任何人。
回到屋子裏,三阿哥把能摔能砸的東西都扔了一遍。
“那個賤人回來了嗎?”三阿哥咬牙道。
三阿哥的貼身太監劉玉知道三阿哥問的是山青,他微微搖頭,畏畏縮縮道:“蘇公公那邊帶走後就再沒消息了。”
江碧的死是山青先發現的,然後事情越發不受控製鬧騰大了。就算府裏死人這件事瞞不了多久,三阿哥也想盡力掩飾一番。
江碧死後,阿瑪肯定會讓人驗屍的。三阿哥急得在屋子裏團團轉,正巧又碰上西院李氏身邊的吉嬤嬤來詢問情況。
“滾,都給爺滾出去!”
三阿哥頭一回這樣重的語氣和吉嬤嬤講話,吉嬤嬤紋絲不動,麵容更加慈和道:“三阿哥,側福晉擔憂您,奴才得帶著您一句準話才能回去。”
到底還是因為李氏太關心自己,三阿哥壓住心裏的急躁,飛速說了句,“讓額娘放寬心,這事與我無關。”
吉嬤嬤穩穩地越過一地狼藉,步履從容地離去。
李氏得到兒子這句準話,才徹底鬆了口氣。這件事和弘時無關,那會不會是四福晉的手筆?
天色漸暗,李氏的眼眸跟著沉下來,不管是誰害死的亦或者是自殺,對三阿哥的名聲都不利。
等了那麽久前院沒有任何消息傳來,這個時間點沒有消息就是最壞的消息。
一個通房的死不難查清楚,難的是她背後有誰。
同樣等待消息的還有鈕祜祿氏,四阿哥回來後就把當時四爺和三阿哥的反應說了出來,比起鈕祜祿氏在府裏得到的消息更加全麵。
畢竟前院死了人,四爺和四福晉不放心四阿哥和五阿哥年紀小,萬一被這件事嚇出個好歹,幹脆讓他們倆回到後院住幾天。
雖然弘曆才六歲,但是學業和心機謀略已經和同歲的五阿哥弘晝拉開很大的差距了,鈕祜祿氏欣慰地摸了摸兒子的頭道:“弘曆,你今兒騎馬累了,早些歇息吧。”
四阿哥對今天演武場大聲的事情一知半解,隻知道三哥又犯錯惹阿瑪不高興了,但是額娘不說他也沒準備問。
自己現在最重要的是讀書,其他的事情等他長大了再操心。
半夜,鈕祜祿氏被窗外的動靜吵醒,屋外狂風暴雨電閃雷鳴,一道驚雷把院子照得如同白晝,鈕祜祿氏不經意間往外麵一看,窗戶後麵隱約有個人影。
是個女人!
鈕祜祿氏眼前一片眩暈,她費勁睜開眼再仔細看時,窗子外的那個人影又消失不見了。她渾身顫抖個不停,卻不敢大喊大叫,弘曆還在隔壁,她不能嚇到弘曆。
她本能地抓住身下的被褥,屏住呼吸不敢輕舉妄動,再下一道雷聲響起時,窗外的那個人影好像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鈕祜祿氏渾身汗毛豎立,雷聲夾雜著暴雨聲,不斷衝擊著她心理防線。她再也忍不住,小聲朝外麵喊道:“素荷,素荷!”
聲音已經趨近於小聲尖叫。
聞聲,有人從屏風後繞進來。素荷端著一盞燈,三兩步走到床榻邊,輕聲問,“可是雷聲吵醒格格了?”
鈕祜祿氏沒有回答,哆嗦著指著床頭道:“點燈。”
素荷把床榻邊的燈點上。
“不夠,還不夠,把屋子裏的燈都點上。”
等屋子裏亮如白晝後,素荷驚訝地發現坐在**的鈕祜祿氏如同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整個人都濕透了。
“格格?”素荷大驚失色。
鈕祜祿氏大口大口地喘氣,胸膛終於不再劇烈起伏後,她抬眼看向素荷,目光有一瞬間的呆滯,“方才外麵是誰?”
今兒鈕祜祿格格太反常了,素荷眼底的異色更明顯,“格格,外麵沒有人。”
“那個女人是誰?”鈕祜祿氏仿佛被人抽走了魂,一口咬定了外麵有人。
素荷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鈕祜祿氏的模樣讓她莫名恐慌,她磕磕巴巴道:“格格……外麵沒人呀。”
“沒人嗎?”鈕祜祿氏沒理會素荷,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掌心濕漉漉的,黏膩的感覺遍布全身。
她開口想讓素荷去打熱水來,卻又不想驚動任何人,再次勾起內心的恐懼。
“今晚你留下來睡在屋子裏吧。”鈕祜祿氏躺下後翻了個身,背對著素荷道。
素荷張了張口,心底的疑問和不安都被這句話堵了回去,半晌後,她輕手輕腳地縮在床腳踏板上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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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蘇培盛腦子裏嗡嗡作響。
這件事棘手的地方在於根本沒法證明江碧的死是否和三阿哥有關,四爺第一時間讓人去調查,結果在江碧屍體上發現多處淤青傷痕,都藏在衣裳能遮掩住的地方。還有幾處是私密部位,胸前和肚子上均有深淺不一的咬傷。
這可能就涉及到三阿哥的房裏事了。
蘇培盛聽到幾個嬤嬤匯報時,心不斷向下沉。能虐待毆打江碧的,隻有三阿哥本人。
“蘇公公,奴才推斷這些傷是床事所致。”其中一個嬤嬤道,剩下幾個皆垂首不語,算是默認了這個說法。
三阿哥對著身邊的下人非打即罵這件事,他們這些奴才都略有耳聞,但是沒想到江碧身上的傷是這樣來的。
江碧的死因很好查,她平時就窩在這間狹小的罩房裏,屋裏的東西一刻鍾不到就清點出來了,家裏的情況最近和那些人來往,都查得一清二楚。
結合審問山青時她說的話,幾個嬤嬤的推斷都是自殺。
最終,江碧的死因出來了,自殺投井而亡。
她們有多年檢查屍體的經驗,蘇培盛沒有懷疑這話裏的真實性。現在最重要的是江碧身上的傷,那確確實實是三阿哥動手甚至動嘴所致。
奴才犯錯,主子教訓奴才,打一頓那是常有的事,但三阿哥這是故意折磨淩虐,在那事上的癖好異於常人。
在江碧的屋子裏,蘇培盛望了眼窗外,雷聲比往常更加尖銳刺耳,炫目的白光讓他猛地緩過神來,他好像看到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