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前院,山青癱軟到需要人架著才能回來,三阿哥讓人把她帶到書房來,結果山青眼淚就沒斷過,嘴裏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愣是沒問出來任何有用的消息。

三阿哥等了一夜,內心的煎熬和急躁可想而知。劉玉了解三阿哥的脾性,試探開口道:“三阿哥,需要奴才試試嗎?”

對付奴才的手段,他們多的是,隻是不怎麽能登的上台麵。

三阿哥猶豫片刻隻能作罷,如今江碧沒了,不知多少雙眼睛正盯著自己,山青不能再出意外,內傷和外傷都不能有。

他皺著眉,讓幾個婆子把山青帶回去,“灌兩碗安神湯下去讓她睡個好覺,過幾日爺還有話要問她。”

沒有像從前那樣等來四爺的責罰,三阿哥不禁鬆了口氣。

雖說江碧身上的傷難以啟齒,但是時間長了這事總會過去。畢竟自己是阿瑪的親兒子,一個通房奴才而已,死了也就死了。

李氏反倒比往常更加焦躁不安。

哪怕平常她心疼三阿哥被四爺責罵,但是這次四爺平靜到一句提點都沒給三阿哥,更讓她束手無策。

過了幾日,三阿哥發現先生在講課時越發看重四阿哥,對自己反倒沒有要求,隻讓他安心做文章。

他身為天潢貴胄又不用下場參加科舉,做個狗屁文章。

三阿哥從自己位置上起來,“我出去透透氣。”

四爺日常教導幾位阿哥尊師重道,三阿哥不敢自稱‘爺’用身份來壓先生,隻能丟下這句話表達自己的不滿。

先生點點頭,隨即又看著四阿哥和五阿哥練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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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福晉的身體終於養好了,卻片刻不得閑,得繼續操持著府裏的大小事務。

年若瑤的產期預計在七月初,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她絲毫不慌,每日還能陪著二格格在院子裏玩一個時辰,精神勁兒十足。年若瑤猶如定海神針,明明最近府裏發生了許多事情,東院愣是沒有受到一絲影響。

產房從東廂房挪到了西廂,海嬤嬤每天帶著人檢查三遍,有關生產的東西無論大小都要經過她的手。

春玉和紅泥一個守在年若瑤身邊,一個守在二格格身邊。

二格格身邊離不開人,年若瑤同樣也是。四爺嫌東院人手不夠,準備再添置幾個人,被年若瑤推到了生完孩子後。

五阿哥已經到了貓狗都嫌的年紀,對一切事物都充滿了好奇心,二格格跟在他屁股後麵跑,兄妹倆每天爬高走低,兩人爬樹被耿氏一個月內抓到好幾回。

東院,二格格又發現了新的樂趣,跟著春玉姑姑學剪紙。

二格格已經能精確地剪出‘囍’字,很快地她就對文字不感興趣了,催促著春玉給她剪別的。

春玉笑著答應,環視一圈看到二格格腳邊的大黃,柔聲道:“奴才給二格格剪一張大黃吧。”

二格格驚奇地看到春玉姑姑手裏的那張四四方方的紅紙逐漸變成了大黃的模樣。

“春玉姑姑好厲害!”二格格由衷地誇讚。

春玉哭笑不得,自己剪的紙在側福晉跟前簡直是班門弄斧。

二格格和春玉說話的功夫,年若瑤隨手從桌子上的木匣子裏撥弄出一張紙,身側燈燭微弱的火光足以吞噬這張巴掌大的小像。

二格格拿著那張紙在年若瑤和大黃跟前都炫耀完後,才小心又寶貝地把它放在木匣子裏,裏麵都是她這段時間的‘傑作’。

年若瑤目光移到女兒身上,九個多月的肚子已經大得嚇人,年若瑤怕真到了那一天東院緊張的氛圍會嚇到二格格,開始猶豫把二格格往哪兒送。

福嘉已經五歲了,年若瑤覺得有必要詢問孩子的意見。

二格格眉眼彎彎,興奮道:“額娘,我想去嫡額娘那兒。”

二格格還以為自己是換個地方去玩,看女兒興奮十足的模樣年若瑤更加心酸,福嘉從出生到現在還沒有出門好好玩過。

等她這次平安生產完,一定要想辦法帶著福嘉出門逛逛,不然等以後康熙爺沒了,四爺繼位,她們娘倆能出門的機會更少。

前段時間福晉病了後,二格格來往正院的次數更多了,對四福晉的熟悉程度不亞於耿氏。

四福晉端莊穩重,遇事冷靜,有手段,有能力庇護住二格格在自己生產期間平安無事,她確實是最適合照顧二格格的人。

正院,四福晉得知年若瑤想把二格格送來自己這兒住幾天,幾乎沒有猶豫地答應了。

一來,她本就是雍親王府所有孩子的嫡母,有責任照顧好阿哥和格格。二來,年氏語氣誠懇,自己樂得送給年氏一個人情。

還有一點,出於她的私心。

二格格福嘉天真可愛,好多個瞬間她都以為衝自己甜甜地笑,聲音軟軟地叫嫡額娘的是大格格。

“妾身謝過福晉。”

海嬤嬤得伺候年氏生產,春玉和紅泥至少也得留一個在東院,四福晉考慮到了二格格來到東院也許會不適應,說道:“你身邊的那兩個丫頭總得送來一個。”

既能陪著二格格,也能當做年氏的眼睛觀察二格格在正院過得如何。

年若瑤笑了笑,“福晉總不能短了福嘉的吃喝,妾身想的是隻讓福嘉的奶嬤嬤常氏跟過來就行了。”

聽到年氏開玩笑的語氣,四福晉也忍不住打趣道:“這個你放心,等你生完六阿哥,保準還給你一個白白胖胖的二格格。”

既然有求於人,就要拿出相應的態度,年若瑤陪著四福晉說了好一會兒話。

臨走前,突然被四福晉叫住。

“祝我們都得償所願。”四福晉抿了抿唇,眼裏微光閃閃。

年若瑤一直都沒忘,當年原身年氏是怎麽死的,她一直在等待一個時機,三阿哥這件事風頭大,足夠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果然,後院的事很難瞞得過四福晉。

年若瑤手輕撫摸著肚子,目光堅定道:“借福晉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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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院,鈕祜祿氏丟了一件貴重首飾,在屋子裏大發雷霆。

餘氣未消的鈕祜祿氏把院子裏的奴才都叫來,挨個看過一遍後,隨手指出三個宮女,“這幾個平日幹活手腳就不利索,既如此就退給內務府吧。”

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決定了這幾個人接下來的命運,三個宮女跪在地上,也不敢哭求怕觸了主子的黴頭,隻能把頭低得再深一點,企圖改變自己的命運。

一時間,南院的奴才人人自危,生怕有什麽禍事落到自己頭上。

素荷仔細打量這幾個宮女,她們身形或多或少都和已經病逝的索綽羅格格有幾分相似。結合那天晚上的情形,鈕祜祿格格八成是夢魘了。

她掃了一眼看似老實縮在一起的奴才,其中有幾個聰明的已經嗅出來這事的蹊蹺,眼底的懼意更加明顯,甚至對上自己的眼神時有幾分探究。

素荷輕勾了下嘴角,平日裏沒發現,這幾個聰明伶俐的縮得那麽深。

鈕祜祿氏的心情並沒有因打發走幾個宮女而得到好轉,夜裏仍舊是讓素荷守在她身邊。

四阿哥發現素荷比他想象中更得額娘信重,從而對她愈發客氣。

鈕祜祿氏仍舊沒忘兒子的學業,時常提醒督促他用功讀書。

四阿哥點頭,“最近三哥和先生鬧別扭,好幾次都沒完成先生留下來的功課。”

剩下那半句話,四阿哥沒說,母子倆心知肚明。

先生放棄三阿哥後頻繁輔導弘曆,這背後是先生自己的意思還是四爺的授意,他們雖無法得知,但是這也證明了現階段弘曆是最得四爺看重的兒子。

提起三阿哥,四阿哥內心不屑一顧。

三哥占著年長卻毫無作為,惹阿瑪不痛快,更不得先生喜歡。平白無故地還總是帶著五阿哥排擠自己,想到五阿哥,四阿哥眉心忍不住擰在一起。

明明一開始是自己和他玩得最好,現在他為了討阿瑪歡心,竟然去東院巴結比自己小兩歲的二格格。

可笑的是,弘晝自己的水平不怎麽樣還天天一副認真的樣子教二格格讀書寫字。

難道耿格格知道五阿哥讀書方麵沒有自己這樣的天賦,所以才另尋他路轉而抱著東院的大腿?

東院的年側福晉就快生了,四阿哥攥緊了拳頭,弘晝已經‘六弟’‘六弟’的叫上了,好像人人都覺得年側福晉肚子裏一定是個阿哥,一個最得阿瑪喜愛的阿哥。

明明是個還沒出生的孩子,就對自己造成那麽大的影響。

四阿哥眼睛酸澀,趁著鈕祜祿氏沒注意飛快地擦掉眼角的淚水,臉上帶著幾分傲氣,“額娘放心,兒子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這句話也是說給自己聽的,自己能勝過年長八歲的三阿哥,就一定壓得住比他小六歲的六阿哥。

四阿哥陪著鈕祜祿氏用完晚膳,就告辭回前院了,他要趕在五阿哥之前把大字寫完,接著再做兩首詩等明天請先生點評。

回去的路上,經過東院時,四阿哥忍不住往裏麵看了一眼,還沒等他看清楚,就差點被一個急匆匆跑出來的奴才撞到。

“奴才失禮,望四阿哥恕罪。”那個太監立刻躬身行禮。

四阿哥看著他有些眼熟,好像是東院的大太監。

“張榮昌?”四阿哥不確定道。

張榮昌微微一愣,隨後笑道:“正是奴才。”

看著他滿頭大汗,四阿哥不禁問道:“你著急忙慌要去做什麽?”

張榮昌臉上的笑意更深,眼裏的喜色快要溢出來,“側福晉已經發動了,奴才奉命去請主子爺和福晉。”

衣袖下的手緊攥成一個拳頭,四阿哥扯出一個笑容,“你快去吧。”

張榮昌一溜煙地跑了,四阿哥失魂落魄地回到前院。他把自己關在小書房裏,提筆開始抄寫詩經。

年側福晉一定會生個小阿哥嗎,再生個格格不行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四阿哥終於回過神,他清楚地看到自己落筆的最後一個字。

亡。

四阿哥猛地把手裏的筆甩出去,電光火石間他不知道自己心裏的惶恐不安更多,還是喜悅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