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報考過後,梁源幾人進入衝刺階段。

季先生特意給他們幾人開小灶,針對縣試的考題做專項訓練。

原本梁源申時便可放課,現在幾套題做完,再回家已經戌時了。

梁源也沒多餘的精力再熬夜苦讀,吃完蘇慧蘭準備的愛心宵夜,匆忙洗漱過後倒頭就睡,雷打不醒。

就這樣過了月餘,縣試的日子如約而至。

梁源一行人在二月廿一這天來到縣城,客棧是提前訂好的,離考棚不算遠,一刻鍾左右的路程。

蘇慧蘭不放心梁源,也跟著來了,住在梁源的隔壁。

其他八位同窗也有家長隨同,隻方東是獨自一人趕考。

梁源暗覷了方東一眼,見他神色如常,甚至在察覺到自己的注視後回以一笑,就放下心,沒再多想。

這一晚,他們都點到為止,沒有學到太晚,戌時就熄燈入睡了。

按道理,梁源是應試教育的合格品,十幾年來經曆過大大小小幾百場考試,考前向來心如止水,可當他熄了燈躺在**,還是有幾分緊張感。

梁源長呼一口氣,靜心凝神,摒棄一切雜亂的思緒,不多時便進入了夢鄉。

一夜好眠。

次日寅時,考棚鳴發頭炮,縣試正式拉開帷幕。

梁源已經起身,正在檢查考籃,確保考試用品齊全。

蘇慧蘭遞上用油紙包好的酥餅,搓了搓微涼的手心:“東西都帶齊了吧,文房四寶一個都不能漏,還有這些酥餅,寫餓了可以吃一塊,墊墊肚子。”

明明考試的是梁源,蘇慧蘭卻比梁源還要緊張。

她昨夜幾乎沒睡,翻來覆去惦記著源哥兒的縣試,今兒又一大早起來,借用客棧的後廚做了酥餅,眼底都是青黑一片。

梁源看在眼裏,接過酥餅放入考籃:“我記下了,該帶的也都帶齊了。娘您回屋補補覺,醒後要是無聊,就四處逛逛,等這五場考完了,咱們就回家去。”

蘇慧蘭望著衣衫單薄,身姿挺拔的源哥兒,隻一味地笑著:“誒好,娘都快三十的人了,你就放心考試去吧。”

梁源笑笑,母子二人下樓吃早飯。

方東先他一步,已經坐下開吃了,見梁源過來,忙招手:“源弟,嬸子,過來這桌。”

拚桌吃完早飯,距離頭炮已有一個時辰,考棚鳴發了第二炮。

梁源一行人拎著考籃,趕赴考場。

正值仲春末,又逢倒春寒,一跨出客棧,冷風撲麵而來,吹得人打了個哆嗦。

以防出現考試夾帶的情況,靖朝科舉不論哪一場,考生一律不允許穿戴厚重的衣裳。

方東吸一口涼氣,苦笑道:“多虧了源弟的廣播體操,近來我身體健壯許多,否則還真不敢保證能受得住寒。”

梁源攏了攏衣袖:“所以說,科舉不僅考察能我們的學識,對身體素質以及意誌力也是極大的考驗。”

其他幾人皆點頭稱是,同時加快步伐,直奔考棚而去。

一刻鍾後,考棚映入眼簾。

考棚門口已經有不少考生,他們拎著考籃站在寒風中,或抱怨手腳寒涼,或與人交流攀談,焦慮之色溢於言表。

梁源幾人皆一言不發,站在角落裏,通過深呼吸保持大腦清醒。

不知過去多久,梁源感覺臉都被吹僵了,有幾名衙役出現,立於大門兩側。

第三炮過後,考棚大門轟然打開,考生們自發排成兩隊,接受點名與搜身。

“梁源,籍貫楊河鎮福水村,十歲......”胥吏手捧點名冊,讀到這裏時明顯一愣,抬頭去看梁源。

在一群十五六歲,甚至三十來歲的男子當中,梁源無疑是年紀最小的那個。

不像是來參加縣試的,更像是送自家兄長趕考的小屁孩。

胥吏隻詫異了一瞬,旋即將後麵的信息報完,一一核實,確保甄對無誤,下一步就是搜身。

衙役把文房四寶拿出來挨個查看,甚至將酥餅掰開,仔細檢查,不放過一絲夾帶的可能。

考籃檢查完畢,緊接著又是搜身。

梁源忍著羞恥檢查完,整理好衣裳,拎著考籃進入考場內,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等考生全部入座,梁源聽見有人喚“縣令大人”,一抬眸,就見到了梁守海。

梁源穿進書裏快要一年,還是頭一回見到渣爹。

他身著綠色七品官服,站在首位,身後綴著幾人,作為廩生的季先生就在其中。

約摸身高八尺,體態修長,未滿而立卻已蓄須,五官清俊端正,嘴角掛著親和的笑,很難讓人生出惡感。

這也是當初梁源的外祖父一眼看中尚為農家子的梁守海,將女兒許配給他的緣故。

梁源垂眸盯著桌案,心中並無其他多餘的情緒。

在原主的記憶中,這些年梁守海從未對他盡過父親的責任,稱得上冷眼旁觀,卻在散值後不辭辛勞為梁盛啟蒙,事無巨細,親力親為。

對於梁盛來說,梁守海是一位慈父。

可對於梁源來說,他隻是個熟悉的陌生人罷了。

梁源抽回飄散的思緒,將文房四寶取出,按照習慣擺放好,磨好墨,靜待考試開始。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梁守海一聲令下,衙役將試題和草紙分發下去。

縣試共五場,第一場為正場,考四書文兩篇,還有五言六韻試帖詩一首。

梁源瀏覽試題,是平日裏練過的,提著的心頓時落下。

梁源思忖片刻,執筆蘸墨,將腹中構思的文章在寫草紙上,末了又細致完善,逐字逐句地修改潤色,確定沒有問題了,才將文章謄寫到試卷上。

正午時分,梁源略感饑餓,卻沒動酥餅。

縣試的考棚裏是沒有茅廁的,從昨晚開始梁源就盡量減少飲水量,今早也隻是抿了一口,潤潤嗓子。

酥餅有點幹,梁源想著能不吃就不吃,盡量撐到傍晚繳卷。

申時左右,梁源在多次檢查無誤後,上交了試卷和草紙。

待繳卷人數到達四五十人,梁守海取下考棚大門上的封印,梁源等人拎上考籃,陸續離場。

方東和梁源是同一批,兩人出了考棚,相視一笑,默契地沒有提及方才的考題,說笑著一路往前。

蘇慧蘭老早就等在考棚門口,看見梁源雙眼一亮:“源哥兒!”

梁源並方東朝她走去,還沒來得及開口,手裏被蘇慧蘭塞了兩個包子:“餓了吧,吃兩個填填肚子,回客棧咱們再吃。”

方東拿著包子,有些窘然無措,撓撓頭:“多謝嬸子。”

蘇慧蘭擺手道:“我猜你們忙著答題沒空吃東西,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不吃飽哪有力氣讀書做文章……好了不說了,這天都快黑了,咱們趕緊回去。”

梁源三人回到客棧,沒多久其他幾位同窗也都陸續回來了。

梁源暗地裏觀察一番,有人神色從容,有人眼神灰暗,心中有了數,麵上不動聲色,招呼他們過來吃飯。

飯桌上十分安靜,大家自顧自吃著,有位同窗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一邊吃一邊搖頭晃腦:“你們別不說話啊,都說說你們寫了什麽答案,我也好……”

“砰——”

另一位同窗重重放下飯碗,麵有慍色:“吃飯呢,不知道食不言寢不語嗎,說什麽說,都已經考過了,還有什麽好說的?”

前頭那位同窗訕訕閉了嘴,悶頭扒飯。

飯桌上的氣氛降到冰點,大家沉默著吃完晚飯,各自回了屋。

另一桌的幾位家長麵麵相覷,也都三兩口吃完了飯,追著自家孩子進了屋。

蘇慧蘭自然也不例外,進屋後給梁源倒了杯溫水:“考了一天,源哥兒累了吧,今晚早點睡。”

梁源捧著茶杯,掌心感受著杯壁的溫暖:“娘說得對,明天再看也不遲,反正正場的成績要三天後才公布呢。”

自家兒子參加縣試,蘇慧蘭早就跟蘇青雲了解過具體的流程,哪天出成績也是了如指掌:“好好好,你早點歇著,娘不打擾你了。”

梁源彎了彎眼,溫聲應好。

三日後,正場成績發案。

梁源和方東一早就跑去考棚前等著,等衙役將成績張貼出來,所有人一擁而上,梁源仗著年紀小,拉著方東從人縫裏擠到最前麵。

合格者五十人一組,按照成績高低排序。

梁源剛好站在第一圖麵前,一抬頭,就看見位於榜首的那個名字。

梁源有一瞬間的呆滯。

方東先在第二名找到自己的名字,往上瞟一眼,就看見梁源的,同樣忪怔了一瞬,很快回過神來:“恭喜源弟。”

梁源幽幽回神,麵對同窗們羨慕嫉妒恨的目光,輕咳一聲:“才正場而已,你我大家還需努力。”

其他人都沒吭聲,倒是方東,他是真替梁源高興。

梁源的努力和天賦他都看在眼裏,正場第一也是情理之中。

同時他也對自己的成績很滿意,心中愉悅,哪會在意那幾位同窗心情如何。

回客棧的路上,有幾位同窗對梁源的態度明顯冷淡了許多。

或許是因為被梁源這個後來者踩在了上頭,又或許是其他原因,梁源並未深究,泰然處之,抱著書本和方東學習去了。

初複在次日舉行,通過正場的考生們再度相聚於考棚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