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蘇虎這一嗓子吼開,村民們相顧失色。

“到底是誰真缺德,大半夜的弄火油搞出這麽大火,這是想直接把慧蘭跟源哥兒燒死啊。”

“村長,這事一定要查,萬一哪天那人又跑到我家屋子後頭放火咋辦!”

大家連聲附和,顯然方才那場人為導致的大火給他們留下了心理陰影。

蘇大石沉著臉:“查!一定要查!”

黃翠花一邊給蘇慧蘭遞水喝,一邊義憤填膺:“對,一定要查,我倒要看看她是人是鬼,抓住了就把她送官。”

“對,送官!”

任誰都不願意村子裏藏了這麽一個心思惡毒的人,今天是蘇慧蘭家被燒,說不準哪天就輪到他們遭殃了。

梁源咳嗽一聲,強忍不適:“村長,這裏有腳印,還有火油。”

蘇大石疾步上前,壓低火把,照亮梁源所指的位置。

屋後頭一連串雜亂無章的腳印,腳印旁還有些許火油。

蘇大石又叫上幾個人,一路循著腳印,以及斷斷續續的火油痕跡,最終來到山腳下。

蘇大石若有所思:“難不成跑山上去了?”

年前斷斷續續下了幾天大雪,氣溫又低,這兩天才開始化雪。

為了自身安全著想,村民們沒再往山上跑,就連獵戶也都歇在了家中。

積雪混著泥土的褐色,上麵的腳印格外清晰。

有去無回,看上去,像是躲進了山裏。

梁源環視四周,目光定在一處,突然問道:“村長,那邊的草屋,可有住人?”

蘇大石搖頭:“這地方本來是一個老鰥夫住的,後來他喝酒喝死了,大家都覺得晦氣,一直空著沒住人。”

梁源:“我可以去看看嗎?”

蘇大石不明所以,卻也同意了:“豹子,你把火把給源哥兒。”

從蘇豹手中接過火把,梁源朝荒廢破敗的茅草屋走去。

與梁源蘇大石一道來的幾個男人哈欠連天,對梁源此舉表示十分費解。

“這腳印很明顯是躲到山裏了啊,那草屋有什麽看頭。”

“就是,聽說那草屋裏有不幹淨的東西,再傻也不會躲那裏麵吧。”

“還是年紀小,要我說啊,咱們就該直接往山上去找,早點把人找到,早點回去歇著,我都困死了。”

蘇大石看一眼說話的幾個大老爺們兒,沒吭聲。

那邊,梁源推開柴門,灰塵撲簌簌落下,嗆得他連打幾個噴嚏。

裏麵隻有一張由幾塊木板搭成的床,以及一張桌一把椅,再無其他。

梁源退了出去,又繞到草屋後麵。

屋後有個旱廁,也是由茅草搭出來的,孤零零地矗立在那裏,在夜色中顯得陰森森的。

甫一靠近,就聞到一股異味。

梁源腳步忽然停住,朝蘇大石那邊晃了晃火把。

蘇大石見狀,警告地瞪一眼那幾個男人,大步向梁源走去。

蘇大石努了努嘴,無聲詢問:“有問題?”

梁源深吸一口氣,火油特有的臭味湧入鼻腔,頷首示意。

蘇大石臉上閃過一抹詫異的神色,還真讓源哥兒找著了?

蘇大石吸一口氣,上前一把掀開旱廁的草簾子。

“啊——”

女子尖細的叫聲響起,驚起一片棲息枝頭的鳥雀。

旱廁裏的黑影怪叫一聲,撞倒了蘇大石,直往外衝。

梁源一腳踹在黑影的腿彎,黑影腿一軟,摔了個臉著地。

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就被聞聲趕來的幾個男人給摁住了。

梁源之所以會注意到草屋,自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上山的路有且隻有一條,他可不認為縱火之人會跑進山裏自投羅網。

那邊廢棄的茅草屋,就是很好的藏身之地。

幸好,他猜對了。

梁源返身扶起蘇大石:“村長,您沒事吧?”

蘇大石扶著腰,苦笑道:“上了年紀,身體不中用嘍。”

梁源麵帶歉意:“勞煩您大半夜的跟我跑這麽遠。”

蘇大石擺擺手,招來蘇虎,還有心情開玩笑:“這時候兒子就派上用場了。”

蘇虎蹲下來,把他爹背起來。

梁源換了隻手舉火把:“您先回去吧,我和幾位叔一塊兒把人帶回去。”

蘇大石拍了拍蘇虎的肩膀:“過去看看,她到底是人是鬼。”

蘇虎邁開步子,梁源連忙跟上。

那黑影還在作無謂的掙紮,一邊扭動身體,一邊桀桀笑。

聽得人頭皮發麻,下手更不留情,死死地鉗製住她:“老實點,不許動!”

火把懟臉照過去,也讓大家看清了黑影的臉。

空氣寂靜了片刻,蘇大石眯著眼:“薛春英?”

女人倏而停止掙動,眼神凶戾:“小賤.種,怎麽就讓你逃了!”

梁源握著火把的手收緊,不欲多言:“村長,等天亮了送官吧。”

凶手是薛春英,梁源並不意外。

在福水村和梁源蘇慧蘭有怨的,隻有蘇老二一家。

梁源先後見到蘇明坤和蘇繼宗,心中就有了提防,隻是沒想到薛春英會這麽瘋狂,想一把火除掉他們母子。

隻能說,有些人是毫無下限可言,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蘇大石:“這是自然,好了,既然人已經抓到了,咱們趕緊回去吧。”

一群人押著薛春英回了村,這時候除了年紀小不容易驚醒的孩子,村民們都被動靜鬧醒了,站在梁源家門口議論紛紜。

火把散發出橙黃的光,照亮這一片天地。

老遠看到梁源他們回來,蘇慧蘭忙站起來:“村長源哥兒你們回來了,人抓到了……薛春英?”

薛春英齜牙,露出森白的牙齒,笑容隱隱透著癲狂:“真可惜,沒把你跟梁源那個小賤.種一把火燒死。”

蘇慧蘭身體晃了晃,狠狠給了薛春英一巴掌,怒目切齒:“你還真是賊心不死啊,連這麽下作的事都做得出來。”

薛春英已經破罐破摔了,也不怕別人知道她的目的,隻可惜該死的人沒死成,捂著肚子哈哈大笑。

“梁源你為什麽要好,要是你還是個傻子,讀書的就是我兒子了,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我家明坤的了。”

“梁源你該死!真該死啊!”

“我本來想著,多倒點火油,等火燒起來,你們都出不去了,梁源被活活燒死,蘇慧蘭也是,到時候所有東西都是我的了……”

蘇慧蘭聽不下去了,衝上去揪住薛春英的頭發,把她踹到地上,左右開弓,劈裏啪啦。

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拉架。

有人看到躲在人群後的蘇老二一家,挪到他跟前,促狹道:“繼宗啊,你婆娘可是為了你家明坤才這麽做的,你就沒個表示?”

蘇繼宗臉皮**兩下,不知是哭是笑:“薛春英已經被我休了,跟我老蘇家啥關係都沒有,她放火更和我們沒有半文錢關係,我要啥表示?”

村民們齊齊默聲,不知該感歎蘇繼宗冷血無情,還是薛春英可憐又可恨。

梁源惦記著蘇慧蘭的身體,等她發泄得差不多了,上去把人拉開:“娘,先把人關起來,明日由村長送去縣衙。”

蘇大石坐在石墩子上,揉著扭傷的老腰:“源哥兒說得不錯,你們娘倆兒今晚就歇在我家,擠一擠還是可以的。”

他向蘇慧蘭保證:“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包括薛春英娘家那邊,我也讓蘇虎通知到。”

蘇慧蘭扭頭看了眼燒得看不出原樣的青磚瓦房,這是她爹在世時蓋的房子,今天就這麽沒了。

她深吸一口氣:“麻煩大石叔了。”

薛春英被關進了祠堂裏,人群逐漸散去,蘇慧蘭和梁源也來到了蘇大石家。

韓氏從廚房出來,端著兩碗生薑水:“趕緊喝一碗,尤其是源哥兒,這麽冷的天,可別生病了。”

梁源捧著茶碗幾口喝完,胃裏火燒火燎,身上開始冒汗。

再加上原本身上濕透了,冷熱交替,梁源打了個寒顫。

韓氏看在眼裏,急忙道:“源哥兒今晚和青雲一塊兒睡,慧蘭和我一起。”

梁源道了謝,隨蘇青雲進了他的屋。

蘇青雲指了指**的衣服,顏色略顯陳舊,也有幾處補丁:“這是我以前的衣裳,你將就著穿。”

梁源吸了下鼻子,扯開衣裳,抬手時後背一陣劇痛:“嘶——”

蘇青雲低頭一看,一片猙獰的淤青橫亙在梁源後背,腫脹發紫,看起來十分駭人。

他一驚:“源弟,你後背受傷了,我去拿藥。”

梁源艱難撇過頭,看不太清,單從疼痛指數這方麵,就能判斷出被門框砸得不輕:“多謝青雲哥。”

蘇青雲很快去蘇大石屋裏找來傷藥,等梁源囫圇擦過身,把黃褐色的膏體抹在淤青上。

梁源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等到上完藥,手心裏多出幾個月牙狀的掐痕。

蘇青雲幫梁源把被子鋪好,就放在自己的邊上,溫聲道:“好了,休息吧。”

梁源側著身躺下,在疼痛中閉上雙眼,強迫自己睡去。

這一覺,梁源睡得並不踏實,等醒來已經是巳時了,天光大亮。

自打梁源開始讀書,還從未睡到這個點。

後背的傷還是疼,不過比昨夜好了很多。

多虧了這段時間的鍛煉,之前穿得那麽單薄,又帶著一身水在寒風裏跑了許久,除了嗓子有點啞,竟沒有其他不適。

梁源慢吞吞坐起身,蘇青雲推門進來,露出一抹笑:“源弟醒了,今早我爹和二叔把薛春英送去縣衙了,下午就能回來,到時候就能知道結果了。”

梁源抿了下唇,撓撓頭:“嗯,我知道了。”

蘇青雲自然地轉移了話題:“等會兒就要吃午飯了,源哥兒不如先吃個餅子,墊墊肚子?”

梁源搖頭:“不必了。”

蘇青雲也沒再強求。

吃過午飯,沒多久蘇虎和蘇豹回來了,也帶回薛春英的最終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