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因蘇意凝大婚將近, 蘇意如這事便被蘇澈壓了下來勒令府中人不允許泄漏半個字,又特地去了一趟二房那邊,旁敲側擊地說了許多話。
但他沒鬆口答應過繼的事, 也不知是在期盼什麽。難不成還指望蘇典能活著回忠勤伯府嗎?
他所犯之事,便是僥幸免了死罪,恐怕也逃不掉流放千裏的刑罰。二房的人忽然也不那麽急了,隻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看著蘇澈垂死掙紮, 總歸他們大房這一脈, 隻餘兩個女流之輩了。
日子過得飛快,越是臨近大婚,這日子便似長了翅膀一般。蘇意韻日日掰著手指頭數著自己同威北侯府徹底分道揚鑣的日子, 美滋滋的盤算著和離之後的美好日子。
“妹妹, 還有三日你便要成婚了,日後咱們姐妹再見恐怕不容易了。”日子數著數著,蘇意韻倒有幾分惆悵。
她忽然就覺得有幾分不舍了。
不過她又轉念想了想, 蘇意凝嫁的人是謝譽,是她心心念念的少年郎,她應當會過得極幸福, 那見不見她這個姐姐, 也沒什麽大事。
蘇意凝過的幸福比較重要。
想到這, 蘇意韻又將眼淚憋了回去, 大方地揮了揮手:“走,出門去逛逛,今日不論你看上什麽了,姐姐都買給你。”
她少時不懂事, 不知道怎麽做一個好姐姐。如今好不容易做了幾天貼心姐姐,妹妹就要嫁人了。誒, 真可惜。
蘇意韻挽住了蘇意凝的手臂,將頭擱在了她的肩上,輕輕歎氣。
兩人一同出了院門,往馬車邊走去。他們倆一動一靜,看上去蘇意凝到才像是那個姐姐,她拍了拍蘇意韻的手背:“姐姐既舍不得我,不若和離之後搬去我隔壁的園子裏,隻隔了一條街,可以日日來,今日咱們便去將園子買下。”
蘇意韻的眼睛亮了亮,飛快點頭,但很快又搖了搖頭:“不了,我要留在家中照顧祖母,太醫說祖母被鄭氏長年累月的用慢性藥毒害著,傷了根基。”
她說完這話,姐妹倆都沉默了許久。隔了一會,蘇意凝想了想,道:“我聽謝譽說,他有個在北疆認識的好友,醫術了得,專治疑難雜症,恰巧最近幾個月來了金陵城,改日不如叫他來替祖母看看呢?宮裏的太醫大多保守,怕傷及祖母身體用藥施針都比較謹慎,外頭的大夫說不定有什麽更好的法子呢?”
聞言,蘇意韻也跟著點了點頭。
若真有用,那她也得找這個大夫把把脈,她這多年未孕,恐怕是不好治,但也得治。治好了,她找十個八個麵首,生幾個活潑可愛的孩子,帶去威北侯府門前玩沙子和泥巴,氣死他們。
她是不打算再嫁人了,畢竟人不可以在同一個坑裏摔倒兩次。
但是,她想有個孩子,非常想,越是得不到越想,這件事壓在她心裏好幾年了。
“那位大夫叫什麽,住在哪?不如明日我便派人去請?”
蘇意凝頓了頓,想了想謝譽同她說過的話:“好像,姓王,據說祖上世代行醫。”
“哦,”蘇意韻點了點頭“太醫院那個總會來給祖母請平安脈的太醫,是不是也姓王。”
王是大姓,光金陵城就不知道有多少姓王的人家了。便是醫藥世家,金陵城也有一個,自前朝起便能人輩出,如今一家三代都在太醫院任職。
蘇意凝點了點頭:“嗯,正是琅琊王氏分□□個醫藥世家王氏。”
聽到她說這話,蘇意韻又泄了氣,這個王氏她知道,太醫院的小王大人便替她診過脈,說她這輩子也不可能有孩子。這話一下子就給她判了個死刑。也因此,蘇意韻對姓王的大夫,就有點抗拒了。
兩人說話間,馬車夫已經牽好了馬車,文鴛搬來了腳踏,正等著她們上馬車。
幾人一同出了忠勤伯府,一路往長街而去。
在他們走後,忠勤伯府負責守門的小廝左顧右盼,有意無意地朝路過的小販點了點頭。
*
正值八月,天氣已經不那麽熱了,金陵城中開滿了桂花,馬車行駛在長街上,花香隨著風吹進了車廂裏,香氣四溢。
蘇意凝深吸了一口氣,抬手挑開了車簾,朝外頭看了一眼,因臨近中秋佳節,長街上車水馬龍熱鬧非凡。
蘇意韻還停留在王大夫這事上,心裏煩躁,胡思亂想,到沒留意到馬車外頭的景致。
“姐姐,咱們去哪呢?是去買頭麵首飾,還是衣衫綢緞?或是擺件?”蘇意凝放下了車簾,轉頭問她。
蘇意韻這才回過了神,卻沒聽清蘇意凝的話,自顧自地答道:“這個王大夫能治女子不孕嗎?”
蘇意凝笑了笑,正欲開口說話,身子卻不受控製的猛地向前撞去,蘇意韻也跟她一樣,兩人撞在了一起。
馬車不知與什麽碰撞到了一起,馬兒發出了一聲嘶鳴,車夫急忙拉住了韁繩,生怕它發瘋亂跑。
“兩位姑娘,咱們的馬車撞到了前頭的馬車。”車夫安撫好受驚的馬,立刻便轉過身向她們說明情況。
說來也奇怪,這車夫在蘇府已經做了二十多年了,還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明明前行的速度並不快,卻撞上了前頭的馬車。
“前頭的馬車有人嗎?”蘇意凝坐穩了身形,問道。
車夫立馬前去詢問,而後又飛奔著跑回來複命:“回二姑娘的話,小的剛剛前去問了情況,回話的是一名男子,他說他家夫人坐在車裏,身懷六甲,現下動了胎氣,腹痛難忍。”
車夫頭一次遇上這種情況,急得滿頭冒汗
前頭的馬車華麗無比,看上去便不是普通人家,這要是真出了事,他這條賤命可賠不起。
蘇意凝掀開車簾,被文鴛扶著下了馬車。
“你別急,也別慌,我先去看看,這事也不能全怪你。”
她安撫了一下車夫,便帶著文鴛往前走去。
她剛一站定,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便自裏頭傳來:“這位姑娘可否幫個忙?我夫人腹痛難忍,恐怕動了胎氣,我一個男子實在幫不上什麽忙,您能上來看看她嗎?”
這聲音似是在哪聽過,但男子說話時很急,又像是得了風寒堵塞了鼻子一般,蘇意凝聽不真切,但存了個心眼。
“前麵不遠處就是醫館,再行一炷香的時間便能到,咱們還是直接去醫館吧。”她提議。
馬車裏頭沉默了片刻,傳來了女子的哀嚎,語不成調,斷斷續續:“姑娘,我怕是要生了,您能上來陪我一同去醫館嗎?我夫君有暈血之症。”
她謹慎慣了,突然讓她上他們的馬車,蘇意凝自然不願意。可這事性命攸關,又是她的馬車撞上了人家的,她也不好再推脫了。
便點了點頭:“好,那我便陪您去醫館吧,實在抱歉,衝撞了您。”
蘇意凝的話音剛落下,對方一直候在馬車旁的小廝便立馬過來扶她上了馬車,待文鴛想跟著上去時,卻又被攔下了。
“我們家公子不喜歡見生人。”
文鴛隻得停在了原地。
蘇意凝狐疑地看了一眼攔著文鴛的小廝,悄無聲息地拔下了自己別在發髻上的金簪,藏在了袖中,而後挑開車簾,側身走了進去。
她身子還未進馬車,車夫便立刻**著韁繩,操縱著馬車飛快地駛離了原地。
蘇意凝趔趄了一下,差點摔倒,被一雙大手扶住了手臂。
馬車裏有一股濃鬱的血腥味,蘇意凝回過神,抬眼去看,便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龐,和一個正躺在馬車上痛苦哀鳴的孕婦。
“二妹妹。”
“好久不見。”
楊慎扶在蘇意凝手臂上的手沒有收回,反而有多用力幾分力,緊緊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怎麽在這?”蘇意凝心裏一驚,有些疑惑,她可沒聽說楊慎成婚了,且這夫人的肚子一看便是即將臨盆之相,少說也有八九個月的身子了。
楊慎眯眼打量著蘇意凝,完全沒在意此刻還在喘氣的孕婦。
“聽說二妹妹要大婚了。”
蘇意凝沒回答他這話,而是看向正躺著的孕婦,問道:“你怎麽樣,還能堅持嗎?”她朝女子身下掃了一眼,對方確實是受了驚嚇,此刻身下一片血汙,也不知會不會傷及胎兒。
可隻是撞了這麽一會,怎麽她身下的血,像是流了很久了?有些地方,都已經開始變黑了。
若真是害了人家性命,蘇意凝恐怕得內疚死。
女子隻是搖頭,卻沒有答她的話。
“我跟你說話呢,”楊慎忽然將她的手腕拉緊,將她整個人往自己那邊帶去,“你管她做什麽?”
蘇意凝瞬間便覺得手腕疼痛難忍,對楊慎更是沒有好臉色:“你既說她是你夫人,那這孩子便是你的孩子,你怎麽能說管她做什麽?”
楊慎看都沒看那女子一眼,隻是盯著蘇意凝看,眼底閃著光,是圍捕獵物的姿態:“我與她素不相識,我為何要管她?”
他拉著蘇意凝不肯鬆手,眼底閃著異樣的神色。
蘇意凝一下子便明白了,恐怕從一開始撞車,便是楊慎刻意為之。而這名孕婦,大概是他怕蘇意凝警惕性太高,臨時抓來的。
她閉了閉眼,從前隻覺得楊慎並非良人,兩人相遇的時機不對,做不成夫妻。此刻,她無比慶幸,自己從一開始便當機立斷拒絕了他,從未與他有關任何瓜葛。
“你放了她,我跟你走。”蘇意凝閉著眼睛,不想再看見楊慎,耳朵卻更敏銳了些。
馬車已經離開了鬧市區,旁人的人聲漸漸消失,看樣子,在往郊區走。
“那畢竟是兩條命,”見楊慎始終不為所動,蘇意凝睜開眼睛,朝他望去,“楊慎,別牽連無辜,別那麽瘋魔。”
楊慎忽然扣住了蘇意凝的下巴,大力握著,像是要將她的下巴掰斷:“從前,不是叫我二哥哥嗎?”
他實在不可理喻,兩人身旁一直在低聲叫喊的孕婦聲音越來越小,像是快沒力氣了,蘇意凝心急萬分,壓著心底的惡心,道:“二哥哥,把她放了,我跟你走。”
“二妹妹,”楊慎戲謔一笑,“求人該有求人的態度,我憑什麽聽你的?”
他竟如此喪心病狂,從前怎麽半點也沒察覺到?
蘇意凝低下了頭,咬緊了牙關:“好,二哥哥,你放了她,我都聽你的。”
不知是不是這句話愉悅到了楊慎,他忽然鬆開了蘇意凝的手腕,轉過頭看了一眼已經快要撐不下去的孕婦,語氣愉悅道:“早這麽聽話多好。”
“來人。”
馬車停了下來,立馬便有小廝掀開車簾,粗魯的將產婦拖下了馬車。
蘇意凝皺了皺眉頭,實在放心不下地看著她:“一定要將人送去醫館,不能再耽誤了。”
這一次,楊慎沒有阻攔,倒是點了點頭。
馬車停下,便沒再繼續前行。蘇意凝坐在車裏,透過車簾縫隙朝外看,隻能看見此處是一處枯葉滿地的園子。
“你想做什麽?”蘇意凝扭過頭問楊慎,一隻手慢慢摸向藏在袖中的金簪。
楊慎看著她,笑了。
“原本,你該是我的。端午那日,那瓶藥,被我那個蠢妹妹換成了催情之物,我親手將你送給了謝譽。”
“你現在問我,想做什麽?”
他這話說的慢,不疾不徐,像是篤定了不會有人能找來,並不急於成事,倒是想慢慢和蘇意凝耗一耗。
蘇意凝撇過了臉,不想看他。
“我知道,貴妃娘娘同我說了,你妹妹也因此付出了代價,這事我也並不想再追究了。”
楊慎冷笑一聲,一把扯過蘇意凝,抬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語氣陰森道:“你自然不想再追究了,她不正是誤打誤撞,合了你的意?”
“說到底,你這副美麗的皮囊之下,隻是一顆浪**坯子。”
“我低聲下氣求你,願意以正妻之禮娶你,你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卻同謝譽滾到榻上去。”
他說這話時,看向蘇意凝的眼底滿是嫌惡,全然沒了往日深情。端午之後,他也曾來找過她,那時他站在蘇府求娶她,一片赤誠之心,可不是這麽說的。
“明媒正娶你不要,偏偏下賤,喜歡被人不清不白地要了。”楊慎掐著蘇意凝的手又收緊了幾分,眼底多了幾分瘋狂。
“那我今天就如了你意,”他忽然又陰笑了一下,“我倒是要看看,謝譽對你能有幾分真心。”
說完,楊慎的手便開始在蘇意凝身上遊走。
蘇意凝神色未變,冷聲道:“你今日若幹碰我一下,我敢打賭,我絕對會讓你此生都在後悔中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