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六皇子憤而拂袖離去, 蘇澈緊追其後,一路將其送到了蘇府門外,點頭哈腰的道歉。
好似不能將蘇意凝嫁給他, 是一件事多麽大的罪事。
兩人拉扯之間,貴妃身邊的總管太監也帶著旨意來了忠勤伯府,蘇澈又點頭哈腰的將徐公公迎進了府。
將左右逢源四個字,貫徹落實的十分到位。
徐公公宣完旨, 便命蘇府眾人離去, 屋裏隻留下了蘇意凝一人。
他將賜婚的懿旨送到了蘇意凝手裏,而後替貴妃娘娘傳話道:“蘇姑娘莫怪娘娘擅自做主了。原先娘娘是想給您自己選擇,但此次事態緊急, 娘娘不想您日後後悔, 便替您做了選擇。”
“娘娘說,她囿於深宮多年,吃夠了與人同侍一夫的苦, 決不願姑娘您步她的後塵。今日若是叫永安侯府真的先尋了個良妾來,日後不論您嫁與不嫁謝小侯爺,這事都會像是一隻被您誤吞了的蒼蠅, 想起來全是惡心。”
“娘娘知曉您對謝小侯爺情根深種, 那謝小侯爺對姑娘您也是一樣的情深似海。但您和謝小侯爺之間, 實在是困難重重阻礙太多, 娘娘願意一一替您掃清。”
蘇意凝點頭,即便貴妃不賜婚,她原本的打算,也是想去宮裏求旨的。今日貴妃當機立斷, 替她做了決定,何嚐不是幫她一把呢?
若不然, 光是六皇子那,她就得費上九牛二虎之力。
“謝過徐公公,請您轉告娘娘,娘娘所做之事,也正是臣女心中所願,又怎會有埋怨責怪呢?”
徐公公連忙回禮,笑嗬嗬道:“貴妃娘娘還說了,叫您別擔心婚後受婆母搓磨,有她在,沒人敢欺負了您。往日裏貴妃娘娘自身難保,行差踏錯半步都會叫那些言官遞折子到陛下麵前去。可今時不同往日了,林後被廢,貴妃娘娘位同副後,她的侄女,哪裏能受委屈?”
聽到這話,蘇意凝心裏暖暖的。雖然一鼓作氣地下定決定要嫁給謝譽,可她也確實有為將來擔憂過,貴妃這話無疑是給她又多了一重保障。
但她不願因自己的這點私事頻繁麻煩貴妃,婆母再怎麽厭惡她,也總不會比鄭氏母子三人更險惡吧,總歸她一個人應該也能應付過來。
想到鄭氏,蘇意凝送走了徐公公後,便立刻又去尋了蘇意韻。
她一麵擔心謝譽的傷勢,想借著長姐如今還是威北侯府的世子夫人,用她的名義下帖子前去探望,她再扮作女使跟在長姐身後,借她的光去看看謝譽的情況。
另一麵,她怕長姐這些日子沉不住氣,會壞了事,還得再囑咐她幾句。
兩人同乘一架馬車,蘇意凝穿了身淺粉色粗布衣裳,長發梳成如今金陵城女使大多喜歡裝扮的雙刀髻,未戴任何首飾,連脂粉都不曾塗抹。
“二妹妹,聽說貴妃娘娘給你和謝譽賜婚了?可我怎麽聽人說,謝譽重傷昏迷,能不能醒都懸呢?”
馬車行駛在長街上,蘇意韻有些緊張蘇意凝,拉著她的衣袖問道。
蘇意凝蹙了蹙眉:“嗯,是賜婚了。”
蘇意韻拍了一把大腿,不知這事是喜是悲:“可他若是醒不來,那該如何是好?”
這事,蘇意凝也不是沒考慮過,左右除了謝譽她也不可能再嫁給誰了,便是他不醒,也無妨。
“那我便一直等他。”
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蘇意韻挖了挖耳朵:“什麽?這還沒進門呢,你就盤算好要守寡了不成?”
她往日裏打心底裏希望這倆人能和好如初,但是如今謝譽這番情況,她又不願意蘇意凝真的嫁過去了。
誰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妹妹往火坑裏跳呢?
蘇意韻又拍了拍大腿:“我可算是明白父親當年為何非要同謝家退婚了,咱們總說是因為父親眼看謝家要倒了,怕被牽連,也怕沒了金龜婿,是父親愛慕虛榮。但這又何嚐不是父親對你的愛護呢?誰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女兒往火坑裏跳啊!”
“真是孽緣,你還得跳兩次!”
蘇意凝不想聽她說這些,轉移了話題:“姐姐,前些日子我讓你派人盯著鄭氏,還有府裏的賬目,可有線索?”
“啊?”蘇意韻撓了撓頭,“你當我是什麽神探呢?才不過幾日,我哪裏能查的那麽快呢?這又不是在演戲,剛巧就有人把證據送來給我了呢?”
蘇意凝也沒指望蘇意韻的效率能有多高,也沒怪她:“姐姐,這幾日你就派人盯著鄭氏的行蹤便可。四郎馬上要離開金陵城外任,鄭氏定然會有所行動的。另外,還有三妹妹這個突破口,你的人要多盯著三妹妹的女使,看看她有沒有同外頭人交接什麽。”
蘇意韻煞有介事地點頭,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小冊子,用筆將蘇意凝所說的一一記錄了下來。她也怕自己行差踏錯,壞了妹妹的布局謀篇。
她是個急性子,往日裏又風風火火慣了,遇事總是少了幾分沉穩,太容易被人激將了。
“妹妹你接著說,我都記下來了。”蘇意韻記完,又抬頭看了看蘇意凝。
蘇意凝用眼睛在她的冊子上掃了掃,看到長姐的字,也似雞爪爬過一般,歎了口氣。看來爹娘生他們仨,把書法的天賦全給了兄長。
“姐姐,你這個字寫錯了,該是這樣寫的,”蘇意凝一邊拿過了蘇意韻的筆,一邊繼續說,“還有大娘子身邊的老媽媽,也得派人盯緊了,還得再派些人去看看這些老媽子身後還有沒有家眷親屬,也得跟著。”
“做這些事,你最好別讓威北侯府那邊的人去做,你帶些銀兩去市場上再買些隨從女使回來,多給些銀錢都成,但需得口風嚴謹。”
蘇意韻又記下來了。
兩人一麵說著,馬車一麵行駛著,不知不覺,謝府便到了。
蘇意韻派人去送了拜帖,很快他們二人便被人迎進了門。
往日裏,兩家交惡,蘇家的人是不可能登門拜訪的,即便是蘇家人登門拜訪,謝家也絕不會開門迎客。
可此次不同,蘇意韻是以威北侯府世子夫人的名義下的拜帖。
永安侯府自然是要給威北侯府一個麵子的。
蘇意凝身著女使服飾,跟在了蘇意韻身後,一同進了永安侯府。
*
而另一邊,忠勤伯府後院,蘇意如午睡醒來,聽聞六皇子前來求娶蘇意凝,而後又聽聞貴妃娘娘給蘇意凝賜了婚。
她雙腿受傷,一條腿斷裂,日後能不能走動都還是個懸著的事兒,可她此刻卻忽然不顧身上還受著傷,也顧不得腿上還敷著藥,在聽到消息的那一刻,便從**爬了下來,大發雷霆。
屋裏但凡是她拖著腿能夠到的東西,都叫她咋了個稀巴爛。
有女使想上前攔著,被蘇意如一個花瓶砸在了臉上,臉頰上都劃了好大一個傷口。
她甚至氣急敗壞地罵道:“怎麽,如今連個下人都敢踩我一腳嗎?我不過是斷了腿而已,我又沒死!”
她幾乎瘋狂,發瘋似的衝上去撕咬那名女使:“賤人,憑你也敢置喙我的事?”
女使疼得眼淚直掉,但卻不敢還手也不敢躲開,隻能任由她撒氣。
待蘇意如鬆開她時,那名女使的臉早已被抓得麵目全非,血肉模糊。
蘇意如似是還不解氣,惡狠狠地盯著她,也不知是不是在指桑罵槐:“怎麽就人人都要娶你?殘花敗柳之身,隻會勾引男人。”
她心裏生氣,嘴上便口無遮攔,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幾名女使都不敢再上前攔著了,生怕下一個遭殃的就是自己。
“憑什麽所有好事都是她的?殿下明明答應過,事成之後便納我進府的。”她怒不可遏,喃喃自語。
女使們紛紛退到了一旁,沒人提醒她謹言慎行,蘇意如便更放肆了幾分。
“為何他今日來求娶的不是我?難道就因為我斷了一條腿麽?”
她拖著那條斷腿,坐在一地的廢墟中間,形如枯槁。
“如兒?”鄭氏不知何時走進了她的院子,也不知看她發瘋看了多久,“你方才說,六殿下說要納你進府,是什麽意思?”
見鄭氏來了,蘇意如忽然就抽回了理智,連忙搖頭:“沒有,是母親聽錯了。”
鄭氏自然不信,一雙眼睛敏銳地盯著蘇意如,卻並未安慰她斷腿之傷,反而是警告她:“四郎不日便要離京赴任,他的前途不可限量,你可別做什麽蠢事,拖累他。”
自打蘇家四郎回府,鄭氏幾乎字字句句不離四郎。這讓蘇意如更傷心了,但她沒敢在鄭氏麵前發瘋,隻得點頭答應著。
敷衍著送走了鄭氏,蘇意如躺在**,絕望的看著床帷幔,忽然覺得自己的將來一片迷茫。她沒有任何籌碼,隻有六皇子一句口頭承諾,若是六皇子不認賬,如今她失了身子又斷了腿,她該怎麽辦?
想到這,一個念頭從蘇意如的腦海裏浮現了出來。
六皇子與正妃如今才成婚不過三個月,正妃如今還未懷有身孕,若是她能先正妃一步懷上孩子。
那麽六皇子,必然會納她進門。
想到這,蘇意如攥緊了她的拳頭,朝外麵看了一眼,門外正齊刷刷站了幾名女使,女使之後又是幾名隨從。
蘇意如深深地朝那幾名隨從看了一眼,她下定了決心。
不論用什麽麽手段,這個孩子,她是懷定了。
都說母憑子貴,這個貴氣,她要定了。
*
這一日,注定了便是個不會平靜的日子。
各府各院,都吵開得不可開交。
蘇意韻帶著蘇意凝前去永安侯府探望謝譽,隨被迎進了府,下人們卻遲遲未能帶她們去謝譽院子裏。說是侯爺和夫人還在謝譽房裏,他們前去多有不便。
倆人便坐在大廳,靜靜地等著。
而另一邊,謝譽房裏,永安侯和夫人楊氏正爭執著。
楊氏自打被貴妃娘娘擺了一道,叫她給謝譽和蘇意凝賜了婚,便一直喋喋不休,滿嘴胡言。
永安侯謝臨不願再聽下去,準備起身離開。
楊氏氣急敗壞地拿起桌上擺放的茶盞,朝他的後背砸了過去。
“怎麽?兒子都生死未卜了,你還要去哪個小妾房裏廝混?”
謝臨不願與她爭執,隻將粘在身上的茶葉撥下,搖了搖頭:“我可沒說要去。”
楊氏更氣了,又摔了一隻茶盞:“是啊,你不用再去那些小妾房裏了。聽見沒,貴妃娘娘賜婚了,那個小賤人要嫁進來了。”
“你那一屋子二十幾個小妾,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看也看膩了吧。如今最像你心上人的一位來了,你哪裏還用去小妾屋裏?”
謝臨閉了閉眼,兒子生死未卜,他作為父親到底還是心焦的,他不願在這個節骨眼上與她爭吵。
“你別說胡話了行嗎?”謝臨看都沒看楊氏一眼,語氣更是冷淡。
可謝臨越是這樣冷淡地同自己說話,楊氏心中越是憤懣,越是想發瘋。
她一股腦的,將桌上的杯盞砸了個幹淨,指著謝臨的鼻子罵道:“當年譽兒每次同你說要娶那個賤人,你都毒打他一頓,死活就是不肯。你敢說,不是你自己對那個小賤人存了不該有的心思?”
“如今可好了,小賤人要嫁進來了,來給你做兒媳婦,我倒是要看看,你這個公公要怎麽當。”
楊氏越說越難聽,謝臨便是不想同她吵,也被逼的沒法子了,他大聲怒喝:“閉嘴!你這個潑婦!”
這話挑起了楊氏心底裏的痛處,她直接走到了謝臨麵前,對著他拳打腳踢:“是啊,我是潑婦!我這個潑婦,帶著十裏紅妝嫁給你,給你生兒育女,為你操持中饋。你有能耐,你去尋你的心上人啊,你同我和離啊!”
謝臨自知理虧,這些年來是他對不起楊氏,並不還手,任由她打罵。
楊氏光是拳打腳踢還不夠,又撲了上去,在謝臨的肩頭狠狠咬了一口。
“哈哈哈,”她有些瘋癲地大笑,“都說外甥肖舅,那個小賤人,定然同她那個不知廉恥活該早死的小舅舅長得十分相似。你那一屋子的小妾,恐怕都不及她半分,往後日日相見,對著這麽一個完美的替身,你可真有福氣呢!”
一直冷靜自持,處處忍讓,並不願與她爭吵的謝臨,忽然就變了臉色,大掌高高舉起,啪得一聲,甩在了楊氏臉上。
那個人是他心底裏的陰暗角落,沒人可以輕易提起,更何況楊氏還出言辱罵。
這一巴掌,謝臨用了十足的力氣,巴掌落下時,帶著風,將楊氏整個人扇倒在地,她眼冒金星,一時半刻,竟回不過神。
楊氏匍匐在地上,也不顧地上是否有髒汙,也不肯起來,直接哭了起來。
“你既然喜歡他,又何必去楊府求娶我。既娶了我,又為何還與他私下往來。你明明心悅男子,卻騙我為你生兒育女延綿子嗣,你害了我一生,卻還敢打我。”
“咱們和離吧!”
楊氏歇斯底裏。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提出和離了,謝臨從未答應過。
唯一一次,險些答應,還讓楊氏自己弄毀了。
世家大族,關係盤根錯節,且又看中臉麵,便是有再大的怨氣,頂多便是做一對怨偶糊塗的過一生罷了。極少有人真的和離,謝臨要麵子,自然更是不肯的。
他不說話,隻站在原地,看著倒在地上哭泣著的楊氏。
眼底裏,半分溫情也沒有。
仿佛地上正哭泣著的,隻是一隻毫不相幹的小貓小狗,並不是他的妻子。
“父親母親……”
謝譽虛弱無力的聲音,自榻間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