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蘇意凝沒說話, 隻是抬眼看著六皇子,眼神裏並無半點喜悅或是柔情,反而多了幾分犀利。
她朝著六皇子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 低著頭,盤算著該怎麽應付他。
“哎呀,殿下您這說的哪裏話!”蘇澈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隻差快要把嘴角咧到後腦勺了。
一麵說著, 蘇澈一麵對蘇意凝使眼色。蘇意凝裝作沒看見, 仍舊跪在地上,不說話。
“蘇姑娘,”見蘇意凝一直低著頭不說話, 六皇子走到了她身邊, 彎下了半個身子,伸手要去扶她,“先起來說話。”
他的手還未來得及觸碰到蘇意凝的肩膀, 蘇意凝如避蛇蠍,猛地往後退了退,身子重心不穩, 險些摔倒。
“殿下金尊玉貴, 哪裏能讓您扶小女起身?”蘇澈是個人精, 眼見著六皇子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陰沉了下來, 立馬上前,一把拉起了還跪在地上似一個木頭人一般的蘇意凝,一邊拍六皇子馬屁,一邊瞪了蘇意凝一眼。
他低聲在蘇意凝耳畔警告:“你別給我惹事!”
蘇意凝咬了咬下唇, 偏過了頭,並不理會蘇澈。
她從前還會因為在意父女情分而敬畏他, 如今心早就被他傷透了,又存了獨立女戶的心思,自然不會再順從他了。
“殿下,您剛剛談及要娶我做側妃?”蘇意凝轉了轉眼睛,又垂眸思索了片刻,很快便想到了應對之法。
“可婚姻之事,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就這麽直接來我家中隨口一說,甚至連個見證人都不帶,未免也太瞧不起我們忠勤伯府了吧。”
她往日裏對人都是客客氣氣的,說話也格外注意分寸,今日麵對六皇子,卻刻意暴露了幾分本性。
一張利嘴,能言善辯。
六皇子許是沒料到她會如此,竟然能從納側妃這事上扯到他不尊重忠勤伯府,他微頓了片刻。
這六皇子沒說話,蘇澈倒是先急了,在他眼中女兒都是為家族盛衰榮辱鋪路的棋子,蘇意凝早已是一枚棄子,能不能嫁的出去都還另說,如今六皇子求上門,她怎麽還敢提這個話?
蘇澈的臉色黑了下來,擰著眉頭:“你休要胡言!六殿下是個什麽身份?你還敢提父母之命,怎麽,還要陛下和太後來給你下聘不成!”
越說越激動,蘇澈甚至恨不得強按著蘇意凝的腦袋逼她點頭。
“這事就這麽定了,我答應了,”蘇澈生怕再拖延下去蘇意凝惹六皇子生氣事情就生了變故,氣呼呼道,“你回去反省一下自己的言行,不到成婚那日,不許出門!”
蘇意凝站在原地,抬著頭,冷冷地看著蘇澈。她不由自主地撫了撫自己手腕內側那處已經淡了很多的傷疤,抬眸看向蘇澈時,眼底帶著火星子。
“父親,已經逼過女兒一次了,還要再來?”她的語氣很淡,撫著傷疤的手指輕輕摩挲著,臉上沒什麽表情。
但沒來由的,蘇澈忽然就心虛了幾分。
三年前,蘇意凝剛與謝譽退婚,老晉王中年喪妻,看上了蘇意凝貌美,便同蘇澈提了一嘴,想娶蘇意凝做續弦。
那時蘇意凝不過十六七歲,可老晉王已經快五十歲了,半隻腳都快邁進棺材裏了。原本蘇澈也是不同意的,他怕被人指指點點。可是鄭氏說,蘇意凝退了婚便壞了名聲,王公貴族很難有人願意娶她為正妻的。
再一個,老晉王給的聘禮實在是太多了。
足以支撐忠勤伯府幾年的開銷。
蘇澈動了心思,逼蘇意凝點頭,結果蘇意凝寧死不肯,帶著女使翻牆出逃了。
偏偏她就是那麽倒黴,逃到一半,被老晉王的人抓了回來,老晉王自覺受辱,打算來強的。情急之下,蘇意凝用簪子劃破了自己手腕上的血脈。
她到底還是忠勤伯府的嫡女,怕鬧出人命,老晉王立馬帶著人離開了,將蘇意凝一個人丟在了破廟裏。
還是鎮國公府的世子聞訊去救了她。
也因這事,晉王府和忠勤伯府也交了惡。不過所幸,老晉王沒過了兩年,便馬上風死了。這事也沒什麽人知道,漸漸的,蘇家人也都淡忘了。
如今再次想起,蘇澈心底裏那為數不多的一丁點父愛,好似被喚醒了。
他看向蘇意凝,有些猶豫不決。
一頭是極有可能繼承大統的皇子,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一頭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已經死過一回了,再逼她,恐怕又要死上一回。
蘇澈陷入了兩難。
大廳裏忽然間就安靜了下來,六皇子麵色陰沉,看向蘇意凝的眼神裏也泛著陰森寒光,他沒興趣繼續在這耗下去,冷冷道:“那便等蘇大人考慮清楚了,再來同本王說吧。”
說完,他便轉過身,準備離開。
就在他的腳剛要踏出門檻之時,蘇澈貼身小廝急忙從外頭跑了進來,還摔了一跟頭。
“不好了,主君!”他跪在地上,驚呼。
蘇澈正煩著,白了他一眼,咂舌道:“嘖,怎麽回事,冒冒失失的,驚擾了貴客!”
小廝連忙給六皇子陪禮,然後急忙道:“永安侯府的謝世子,昨日因救咱們二姑娘,受了重傷,至今昏迷不醒。宮裏的太醫說,謝世子傷了頭部,謝世子極有可能,就會一直這麽昏睡下去。”
六皇子收回了腳步,不動聲色地垂眸看了一眼正跪在地上的小廝。
蘇意凝也因小廝這話愣住了,身形不穩地往後踉蹌了一下,臉色瞬間蒼白。
三人之中,倒是蘇澈最為淡定,他皺了皺眉,不耐煩道:“關我忠勤伯府何幹?他自己不走運腦袋碰上了石頭,要死便死,你同我說這話做甚!”
難以置信,他竟如此無情,連六皇子都忍不住回頭,看了蘇澈一眼。
蘇意凝更是不敢相信他居然能說出這種話,踉蹌著往蘇澈身邊走了幾步,聲音發抖:“父親!他可是為了救女兒才受的傷!”
蘇澈煩躁地看了一眼蘇意凝,指桑罵槐:“誰讓你這麽冒冒失失進來說這些的!以後不相幹的人不相幹的事,別在我跟前說,還嫌我不夠煩嗎?”
小廝又是連連求饒:“主君恕罪,實在不是小的要惹您不快,這事確實是和咱們府上有關係的。”
“貴妃娘娘聽聞謝世子重傷昏迷,去了永安侯府探望世子,聽到永安侯府眾人正在協商要不要納個妾室進門衝喜。”
“永安侯夫人原意是想在自己房裏挑個伶俐的女使為世子衝喜。”
“貴妃娘娘卻說,既是因為救了咱們二姑娘才受的傷,這因果循環的,該由咱們二姑娘衝喜,便做主,給他們二人賜了婚,現下賜婚的旨意已經快到咱們府上了。”
晴天霹靂!貴妃為何害我?
這一次,輪到蘇澈踉蹌了幾步,身形不穩,跌坐在了椅子上。
六皇子站在原地,略有些尷尬,神色倒是坦然,不慍不怒地看了一眼蘇澈,勾了勾唇:“既如此,那便恭喜蘇大人,得此良婿。”
他的話,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雖沒動怒,卻勝似動怒。
說完,六皇子便拂袖而去,往院子外頭走了。
蘇澈這才回過神,屁顛屁顛地跟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賠禮。
“實在是,我家這個不爭氣的女兒與殿下無緣。”
六皇子頓足,回頭看了一眼仍舊站在原地,不悲不喜,看不出有什麽不同的蘇意凝。
身姿綽約,姝色無雙。
無緣嗎?可太有緣了。不然他怎麽殺不死,也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