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世子爺, ”永安侯府的馬車剛到忠勤伯府門口,守門的小廝邊急忙跑了過來,隔著車簾, 朝他作揖行禮,“您怎麽來了。”
眼下謝譽是聖上麵前的紅人,又得三皇子和秦王青眼,年紀輕輕前途無量, 走到哪都是被人捧著端著的。
忠勤伯府的人自然也不敢怠慢他, 遠遠的瞧見了掛著永安侯府族徽的馬車來,便做好了迎接的準備。
謝譽挑開了車簾,大大方方道:“你家二姑娘可在?”
按理說, 成年男女, 並無婚姻在身,是不該私下見麵的。便是謝譽來忠勤伯府拜訪,也該先去探望蘇澈和蘇老太太, 再尋由頭見上蘇意凝一麵。
沒曾想他竟如此直白,忠勤伯府負責守門的小廝一愣,頭腦發昏:“可不巧, 二小姐一炷香前才出了門, 去了大相國寺, 不然世子改天?”
謝譽撂下了車簾, 冷聲冷氣:“不必了,我直接去尋她。”
昨晚的事情,他全都記起來了。他一刻也不能等,更別說明日了。
說完, 便直接令人掉頭,往大相國寺的方向去了。
他對忠勤伯府的人, 從心底裏,還是存在著偏見,便是小廝,看著也不如自家小廝順眼,總覺得忠勤伯府自上而下都是拜高踩低的做派。
當年他們永安侯府落魄,他來蘇府求見蘇澈和蘇意凝一麵,小廝們冷眼旁觀,甚至頻頻在他麵前指桑罵槐地用掃帚掃地。
若說是沒有主子的示意,他是不信的。
如今他東山再起,馬車還未停穩,便有人急忙來迎。這待遇可謂是天壤之別。
但就是這樣的宅子裏,能出一個受人敬仰的蘇老太太,還有蘇家大郎和蘇意凝兄妹二人,倒也是出奇。
蘇家大姑娘蘇意韻雖說囂張跋扈,但謝譽其實打心底裏並不認同這一說法,旁人總說她囂張跋扈刁蠻無理,可除了些捕風捉影的事兒,倒也沒真見她做過什麽太過出格的事。
少時他們也算是相識一場,蘇意韻養在大娘子鄭氏院裏,與蘇意凝交情不深,和他們這幾個來蘇家學堂讀書的便更是沒什麽交情了。還總愛若有若無地氣蘇意凝幾下,但遇上事,她倒也肯替蘇意凝出頭,將長姐的職責做的很到位。
思緒莫名就被拉遠了,謝譽忽然想到了什麽沒頭沒尾地問了隨從一聲:“蘇家大姑娘是不是要同威北侯府那邊和離?”
如此隱私之事,不到最後一刻,旁人哪裏會知曉。偏偏謝譽自回金陵城後,便派了人盯著蘇府眾人,前些日子威北侯府因為一個通房鬧起來,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回世子的話,”小廝冷不丁被這麽一問,連忙回道,“聽說是這樣的,但並未聲張,隻說過些時日,尋個好時機再和離。”
謝譽微微點頭,偏偏是這個時候,蘇意韻要和離,她若是和離了,依著忠勤伯那個性子少了一個做侯府世子的女婿,恐怕又不知道要憋什麽壞招逼蘇意凝嫁人了。
“世子您的意思是?”小廝猶豫不決,不知道謝譽究竟是何意,問這事,是要促成還是要阻攔?
謝譽挑開了車窗簾,朝外頭看了一眼,馬車飛馳,已經出了金陵城城門,往郊外奔馳而去,一路上塵土飛揚。
他轉了轉腦袋,思索了片刻:“罷了,隨她去吧,你派人盯著,總歸別讓她吃虧就是了。”
談及蘇府的人,謝譽心裏多少都會有些膈應,畢竟當年之事確實在他心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一想到蘇意韻畢竟是蘇意凝的長姐,她若是過得不好,恐怕蘇意凝也會於心不忍,他便不忍在她的婚事上做手腳。
他少時聽過蘇意凝抱怨過父親不公,長姐囂張,幼妹陰險。可每每他幫著罵時,蘇意凝又說,長姐有時候又待她不錯,不許外人罵她。
蘇意凝和她長姐的關係,其實很微妙。
連帶著他,也跟著小心翼翼的。
不過現在想來,他如今的困局,說不定可以從她這位長姐身上下手呢?想到這,謝譽腦子轉得飛快,立馬吩咐道:“去搜集一下威北侯府這些年背地裏幹的髒事,將證據以我的名義送到蘇大姑娘手裏。”
小廝跟不上謝譽的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世子怎麽,突然關心起蘇大姑娘,您不是要去尋蘇二姑娘嗎?”
謝譽睨了他一眼,本不欲同他解釋,想了想還是開了口:“二姑娘鐵板一塊,我撬不動,還不能想想法子,搬個救兵嗎?”
蘇意凝嘴硬,心更硬,隻會往他心上紮刀子,他想娶她,隻能靠自己圖謀。
小廝仍舊不懂,但是覺得自家世子爺說話定然是有理的,點了點頭,立刻下車去下令了。
馬車駛出了金陵城,正往山腳駛去,剛才還晴空萬裏的天,忽然就起了好些烏雲。
黑雲密布,自遠處黑壓壓地飄來,看著山裏像是要有一場大雨了。
“世子,瞧著前麵,好像要下雨?”負責趕馬車的車夫看著天際飄來的黑雲,問道。
“咱們還往前嗎?”
謝譽挑開車簾,朝外頭看,黑雲壓城,遮天蔽日,此刻又起了風,他方才掀開車簾狂風便朝他吹來,卷起地上的塵土,飛揚而來,迷了謝譽的眼。
他微眯著眼,下意識地用衣袖擋住了臉,麵色有些憂愁:“蘇家應當還未進寺,估計還在半山腰。”
他思索著,說道:”若是在半山腰的茶肆停歇,待會大雨傾盆,估計茶肆根本容不下那麽多人,他們要麽冒雨趕路,要麽被雨淋濕。”
“咱們的車上可帶有多餘的雨具?”
都說六月的天,是娃娃的臉,說變就變。
這天也太古怪了,還未到六月,怎麽就說變臉就變臉了?
車夫連忙回他:“世子爺,咱們車裏也隻有兩套雨具。且前幾日才下過一場大雨,我聽聞去大相國寺的路上有一處山路圍障被人撞了個缺口,山石大雨衝垮過,滾了下來,已經砸死過人了。這幾日放晴,那處也不知有沒有修好。”
聽到他這麽說,謝譽心中忽然大驚,無他,隻因他忽然想起前些日子隱約聽到林聞清說過一嘴,三皇子和六皇子又在早朝上吵起來了。這爭吵的原因,便是禮部籌備祭天儀式,撞壞了路,這修路的經費該由禮部出還是工部出。
六皇子好似存心找茬,拖延著不肯修路,死活不同意工部出錢。
導致修路之事,一拖再拖。
這條路,該不會,就是他們今日要走的這條吧。
“快,追上蘇府的馬車。”謝譽掀開車簾,按住了車夫的肩膀,緊張地說道。
車夫得令,禦馬狂奔。
片刻功夫,大雨傾盆,瓢潑大雨鋪天蓋地而來。馬車行駛在山路上,馬蹄聲混著滂沱雨聲,如同亂鼓一下又一下地砸在謝譽心頭。
他心裏莫名發慌,總覺得,有什麽事情,會發生。
*
蘇家的馬車停在茶肆,眾人稍作休息後便整裝待發。
可蘇意凝還未來得及起身上馬車,狂風暴雨便來了。
她才邁出去的的腳,又收了回來,不得已停在了茶肆避雨。
消失了一會兒的蘇意如不知從哪冒了出來,忽然拉住了蘇意凝的胳膊,小聲在她耳邊道:“二姐姐,你快些走吧。”
蘇意凝不解地看向她。
“我昨晚聽父親母親商議,今日會在大相國寺安排你與刑部侍郎家的三郎相看,說是會按著你應下婚事,這三郎臭名遠揚,我不忍心見二姐姐落難,特地告知你一聲。”
“現下大雨傾盆,大家隻顧著避雨,想來你趁亂走,也沒人會發現。”
蘇意凝狐疑地看著她,並不肯信蘇意如,別說她不信蘇意如會這麽好心,便就說她真的今日逃了,那明日呢,後日呢?
躲得過初一,怎麽躲得過十五。
見她不為所動,蘇意如有些急,拉著蘇意凝的手,便往茶肆後頭去。
“二姐姐你不信我?那我和你一同走,我總歸不可能會害你吧。”
不知道她哪來的力氣,握著蘇意凝的手腕,她竟掙紮不開,低頭手腕處都已經紅腫了起來。
越想越不對勁,蘇意凝不肯走,拉住了茶肆的柱子,急忙往另一邊的茶肆喊:“文鴛!文秀!你們快來!”
蘇家的長輩們都在這茶攤的另一個棚子裏,偏偏她被鄭氏安排了同蘇意如在一處。
方才她見天上起了黑雲,怕等會下雨蘇老太太會淋著,派了他倆去馬車裏尋雨具送去給蘇老太太,眼下倆人都被雨困在了那邊。
雨勢太大,兩個棚子雖然隔得並不遠,可眼下大家都在忙著避雨和擦拭身上的雨水,沒能聽見她在這邊的動靜。
蘇意如又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拉著她便要往茶肆後頭去。
“三妹妹,你到底想做什麽。”蘇意凝掙紮著,單手抱住了茶棚支撐的柱子,死也不肯跟她走。
原本,蘇意如見天降暴雨,眾人紛紛避雨,還覺得是天賜良機,哪成想,蘇意凝竟察覺到她意圖不軌,死活不肯跟她走。
早前她就知道,這茶攤是特意為蘇意凝建的,棚子後頭便是盤山山路缺了一處圍障的地方,隻要蘇意凝摔下去,必然動彈不得,下頭還埋伏著刺客,怎麽樣都能要了她的小命。
可她偏偏不上當,越想越急,蘇意如幾乎使出了吃奶的勁,想拉她走。
而此刻,另一邊的棚子裏,似乎聽到了這邊的動靜,已經有人往這邊來了。
蘇意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上嘴,咬住了蘇意凝抱著柱子的那隻手,趁她鬆懈之際,直接將她拉到了後麵,朝著那處缺口,推了下去。
兩人掙紮之際,蘇意凝腳下不穩,從缺口處掉了下去。而那根臨時搭建並不牢固的柱子,因他們的掙紮,而鬆動了,幾乎是在蘇意凝摔下去的瞬間,柱子應聲倒地。
棚子頃刻間便塌了,遮擋陽光的棚頂應聲坍塌,將蘇意如埋在了裏麵。
文秀衝過來時,連蘇意凝的衣角都沒能拉住,便也被棚頂砸中,和蘇意如一同埋了起來。
山路陡峭,若是摔下去,不死恐怕也得斷胳膊斷腿了。蘇意凝摔下去的瞬間,根本來不及思考,隻是憑借著本能的驚呼出聲。
另一邊,謝譽的馬車在大雨中急行,遮天雨幕迷住了他的眼睛。
一路的泥濘濺起,馬車顛簸。
“世子爺,前麵好像又有石頭掉下來!”馬車夫遠遠地便看見遠處的盤山山路上有東西掉下來,自然而然以為是石頭。
謝譽循聲望去,心頭一驚,直接跳下來馬車。
“什麽石頭?那是你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