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非禮勿視

戰況太激烈,小穗啊的亂叫一聲,驚醒了發愣的周望川。他飛快地扭過了頭,耳根發熱,半邊身子都是僵硬的。

小穗一手緊緊地捂著前襟,一手繼續握成小拳頭打他:“你還看,還看——”

“我沒看到。”

“胡說,我看你眼睛瞄到了!”

周望川一臉一言難盡的表情,啪一下按滅了頂燈,讓車內恢複沉沉的暗色。

“我不知道出了什麽事,當然會瞄……”他堅毅的下頜收緊,死咬住底線,“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看到。”

小穗怕衣服再度掙開,改用蘭花指翹著掐他,指尖用足了力氣。

沒看到才怪,她上身的衣服本就貼身,扣子崩來的瞬間忽然一陣釋放了似的寬鬆。低頭才發現半截內衣**,連肚子上的肉肉都隱約地現了原形。

她羞憤至極,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旁邊的人一樣無措,三兩下脫了西裝扔給她,比她還動作快的先遁走,打開車門躲出去了。

五分鍾後,周望川才回來,鑽進了駕駛座。

“我讓老張先走了,車子我來開。”

尷尬的一陣沉默。小穗反穿著西裝罩住前麵,他的衣服寬大,連她的手臂也包裹得嚴嚴實實的。

小穗把臉埋在他的衣領裏,盡量讓自己憋住氣不出聲。男人的西裝上有薄薄繚繞的煙味,幹燥不嗆人的好聞。

周望川啟動車子拐入主路的車流中,從後視鏡裏看她一眼:“小心悶著你。”

小穗狂亂的心跳此刻平複了一丟丟,更往下的貓進衣服裏,額頭都要紮進去。

汽車又行駛過兩條街,她吱吱咕咕卻又大著膽子問。

“你老實說……咳咳,好看嗎?”

周望川腳踩油門,無聲的笑起來。

她吧,無論何時,鮮少有對自己不自信或妄自菲薄的時候。這會兒有一些,但敢問,證明她對自己還是有幾分勝券在握。

車內曖昧的氛圍靜悄悄地流淌著,周望川收起嘴角,女孩子的勝負欲讓她期待得到回應,他知道。不然前麵她也不會氣得要打他。

剛剛晦暗光線下的視覺衝擊,引起他的心跳如鼓比她更甚之。黑白分明高低起伏,好看還是不好看,他一出口都會變味。

想了一會兒,才想好委婉的措辭:“……黑色也不大顯瘦啊。”

顏色他看到了,還說胖……小穗反應過來,在後座狂踢了他的座位好幾腳,啪一聲麵朝下把自己砸在後座上,再不想理他了。

公司的車子進不去地庫,周望川把車停在小區門口的流動車位上。

兩人下車慢慢溜達進去,一盞盞路燈把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路過小區中央的人工湖,微風拂麵,飄過路邊花草的馨香。夜色旖旎之間,小穗雙手插進西裝的袖子裏,問他:“你為什麽不看我?”

周望川走在她身邊,放慢腳步:“非禮勿視。”

“虛偽。”

“怎麽虛偽了?”

剛才不該看的時候看,這會兒氣氛這麽溫柔的時候又不看。小穗矯情地甩了甩水袖一般的衣服,也不管好幾下打在旁邊人身上。

“我不信你能一直不看。”

為了搭配長裙,她今天穿了一雙七八厘米的淺口高跟鞋,兩人並肩走,身高搭配十分和諧。

咚咚咚有節奏的音色敲擊在石磚地麵,忽然她腳尖往斜前方一滑,哎呦一聲。周望川眼疾手快地抓住她手肘:“小心!”

把人從頭打量到腳,對她強撐高度的行為很不滿:“你是走路還是走鋼絲?不摔才怪。”

小穗拎著裙擺一跺腳一撅嘴,他的口氣又溫吞下來:“是不是走一天累了?鞋子不舒服的話,我扶你?”

“不要。”

她白了他一眼,又不是扶老奶奶過馬路。

“那——要不要背你?”

剛才一滑給他滑怕了,傷筋動骨不是好玩的。這是周望川能妥協的極限了,天色太晚小區院子裏沒幾個人影,他才敢試著一提。

小穗挺胸抬頭,往前走的步速更慢:“也不要。真走不動的話,我也不稀罕你背。”

她的音量漸小:“穿裙子不方便,要就要公主抱……”

尾音成功的把周望川說紅臉了,不遜於她酒後的容顏,噤聲不語的木頭一樣跟在她身後。

幸好夜色如水般朦朧,彼此的麵容看不清晰,隻有空中一彎新月在空曠處撒下細碎的銀白。

到家的時候,從電梯出來,周望川跟著她一起往右拐。

小穗去開大門,回頭看他默默佇立全心護送的模樣,心中像有亂亂的絲線纏繞打結成一團,又像被人抓住一端,絲絲縷縷的把線頭抽出來些許。

兩人對視片刻,他剛要告別讓她進去早些休息,小穗先開了口,靜默中忍不住說出了一天她一直在糾結的想法。

“有件事不該我來說,但是……”

“什麽?”

“總之你小心一點,事情可能比你想象的複雜……”

籠統的暗示,小穗不是故弄玄虛,而是真的進退維穀。她的立場在哪裏、重不重要她已經想不明白了。

一遇到工作,周望川倒是心有靈犀一點通的很快領會:“廖馳在醞釀下一步,我知道。”

“是,我不知道他打算什麽時候正式公布,但是這次可能比以往都大動幹戈。”

小穗把身後的大門關上,正色問:“你想過……如果把業務做一些Reorg(reorganization),你會到受什麽影響嗎?”

謎底她不能明說,方案在最後發布之前都有修改的可能性。她心中的職業原則仍在,但尺度上再多說一點點馬上要警鈴大作了。

周望川抬頭望向半空,對著空氣思考了足足半分鍾。

Reorg分很多種,調架構、調人員,調匯報關係、以前也不是沒做過。外企領導慣用的手段,有的企業叫末尾淘汰,廖馳的叫法則不然,做事之外,每年可大可小的總喜歡來一次reorg。

風聲鶴唳的傳遍整個公司,給團隊施加一些危機感,同時告訴他們誰是真正掌握生殺大權的boss,殺一儆百。

但以前基本在外圍微調,核心上廖馳必須尊重他的意見。組織管理和用人是門學問,廖馳不敢動也不知道怎麽動。這次呢?

“目前不是一個好時機。國內供應鏈正在複蘇,外部變化很迅速。在中小芯片商普遍產能吃緊、備貨馬上跟不上的大背景下,他不該在這個時候輕舉妄動。”

雲馳的規模比起市場龐大的手機芯片、汽車芯片商,無異於一個新生代的小矮子。國內主流的工藝線就那麽幾條,大家一起擠工廠的獨木橋。

備貨上工廠不會給他們多少優先權,再加上今年貿易摩擦頻發,境外產能幾乎全部掐斷。國內的加工廠從三班倒加到了四班倒,全線爆滿。毋庸置疑,缺貨危機很快就會席卷而來。

小穗說:“你知道廖總的脾氣,我沒有更多置喙或者挑戰他的餘地。”

“我懂,你不用勸他,你也勸不了他。他蟄伏了好幾年,不會為誰輕易改變初衷。”

小穗忙不迭地點頭,誰說不是呢,哪像周老板這麽通情達理,善解人意。

“具體方案是我給他提交的,細節上……”

周望川打斷:“不需要告訴我全盤方案,那不合適。”

小穗急急道:“可我想你先有個準備……”

他抬手幫她攏衣服,繞過身後把西裝的扣子扣上。小穗霎時消音,他溫熱的氣息靠近的那一刻,好像……他不是在攏衣服,而是把她虛虛地半抱在懷裏一樣。

他的下巴就在她肩頭,兩人之間不過咫尺。小穗抿著唇,他們的高度那麽適合擁抱……

“我有準備。回去吧。”

唉,所以她才是木頭吧?好好的晚上提什麽工作啊工作的。

遺憾良久,小穗想,她還是盡力拖一拖廖馳,看他能不能再考慮地周全一下。

誰知道,計劃沒有變化快,兩天後消息傳出來,老廖總突然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