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思想工作不好做

攘外必先安內。怎麽查出部門內的消息是誰走漏的,小穗頗費了一番心思。

投資部總共三個員工,小穗最先懷疑的部門同事,是平常最咋咋呼呼的魯西西。

小姑娘性格活潑,一張嘴停不下來似的喜歡說東說西。不管有意無意,說出去給別人聽的幾率更大一些。

她給魯西西打電話,興奮地說:“廖總動作真快,美國投行那邊已經談妥了!我把投行的Engagement Letter發你,你的英語好,看看條款上有沒有漏洞。”

魯西西很忐忑:“我英語也一般,專業的條款更看不懂,要不領導你找一下法務部?”

這麽不主動,還躲活兒?小穗不管,硬是把任務布置給了她。

有點不對勁,她又從存檔文件夾裏找出另外兩份,郵件發出去。

餌拋下去,看能不能釣到魚吧。

熬了幾天大夜,小穗著手重新修改方案。雙眼熬成了深深的熊貓眼,才覺得基本及格。

時間緊任務重,她這次堅決不敢掉以輕心,幾乎是把方案推倒重來。

工作一忙起來無心幹其他的事,連著三天給周望川吃素。不是綠葉菜,就是土豆胡蘿卜,主食也是圖快的簡單。

周望川忍了忍,這天來接的時候,看飯盒裏又是青菜,問她:“家裏沒有存糧了?”

“吃得差不多,還好早上社區送了新的吃食上門。”

“嗯。那是家裏養兔子了?”

所以,一起拿來喂他?

小穗腦子反應了一下明白,大哥是嫌菜色寡淡了。

“抱歉啊,最近忙著工作上和人鬥智鬥勇呢。”

“上次的事?”周望川記起,“想好了?”

“嗯,我決定聽你的。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再爭取一下。”

小穗扶額,眉毛耷拉下來,霎時一副愁容,“可對家牛氣哄哄氣勢駭人,我真的沒有勝算,把握不大……”

“這麽恐怖?”

“對呀。”

周望川覺得,男女處事風格不同,上次他可能強人所難了:“不行就算了,退一步海闊天空。”

“你真的這麽想?”

他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小穗從他嘴角抿起的表情看出來,“不是對不對?你隻是為了安慰我。”

周望川給她出另一招:“實在難纏,越過去走上層路線呢?”

“越不過去,他就是上層……”

所以,隻能麵對麵的打一場硬仗。既如此,他叮囑:“別怕輸。光靠嘴不行,拿出你的真才實學。”

於是,小穗大半夜給公司幾位高層發郵件,內容是調整後方案的介紹,從背景到邏輯,有論有據,整整齊齊。

單獨約那位周總的時間,提出把上市方案的問題再做一次釋疑。怕他直接拒絕或幹脆忽略,想了很久,打了個交流後還要上報董事會的幌子。

高帽子壓人,也是從隔壁那兒得到的靈感。直接走上層路線廖馳估計早就試過,顯而易見沒有成功。但她拿來當個幌子也是好的。

這些高管的心理她多少了解一些,找他他不一定給麵子理你,不找他,他又要爭取自己手裏尚能做決定的權力。

她預期裏一人單挑威廉周總的局麵,沒有出現。反而成了一挑三——周總又叫上了市場總監和銷售老李,一是他對不是匯報給他的下屬不想贅言,二是為了……男女避嫌。

前十分鍾裏,大佬果然穩坐如山,一個字都沒往外蹦。

為了打開話匣子,小穗隻好主動的打感情牌。能有什麽,認輸就認輸唄,把姿態放低再放低。

“我覺得您最後的那個問題,問得特別好。上市是個大動作,關係雲馳科技未來的長遠發展。沒有董事會的同意,我們的項目都是空談。”

這個項目最終的決策權在股東,不在公司內部的某一個或有幾個副總。她想表達這個意思,又不想他心生抵觸。

“股權多元化是把雙刃劍,我理解投資方和業務方看問題的角度有所區別。看長期戰略,還是短期變現,大家的立場會有差異。”

原始股東,新的產業投資股東、基金股東,高管這些小股東,所求所想都不同。

老李接話茬:“你們這些做投資的,當然看重短期變現。”

“不一定,我們為股東服務。孰好孰壞先不論,股東覺得哪一條路徑價值最高,我們就走哪一條。”

聽著像車軲轆話,她說得委婉,周望川往深一想就懂。

他開口:“董事會一定能同意?你們哪來的信心?”

“誰說有信心,起碼我沒有。”

她坦誠回答,“資本方多了,各家控製權攤薄了,這事單獨哪一方說話都不算。A輪基金想退出,C輪基金還想捂一捂——錢生錢,就像女人生娃,從來是婆婆一個想法、媽媽一個想法。”

對方另兩人一同笑起來,周總的音色最低,很好辨識,卻沒說話。

他不止一次想過,一輪輪融資做下來,投票權是散了,可話語權他還剩多少。

雲馳科技的起源往前追溯,不是廖家,最早是在他。

是他二十七歲正值揮斥方遒之際,從芯片製造大廠跳槽出來,看到市場機會後自己創業孵化的小公司。

三十歲,公司和團隊舉步維艱、資金鏈麵臨斷裂之時,遇到了他的貴人老廖,幾番談下來一拍即合,被老廖慷慨以高額股權和豐厚報酬收購。

當時老廖承諾了他這個創始人和團隊很多條件,一步一步到今天,形勢早已麵目全非了。

現在,他時常想,公司終究不是他的。名字裏掛的依然是廖家廖馳的馳,可股份上,連廖家也做不到一股獨大了。

每次這樣一想,他就有點想放任自流,公司裏的事他何必管得這麽嚴?惹一群人不待見的事他都幹了,出麵做壞人的是他,廖馳不管業務反而博了個賢君的好名聲。

除了手裏隻剩不到五個點的股權,他的身份和職業經理人有什麽差別。

“總之,是資本做主。對嗎?”

“對,資本逐利,天性如此。”小穗問,“您有不同的想法嗎?反對上市的意見,我們也會在方案裏包含進去。”

她啟發式地展開:“老實說,您和團隊的反對意見我並不驚訝。投行做業務的時候要廣泛的訪談公司核心管理層,我隻能說,您這種想法,不是個案。曾經我們跑過的公司裏,遇到過好幾個這樣的case。哪怕不上市、隻是發股權激勵,不願意實施的也有,而且都是最高層的聲音反對。”

小穗隨口說了幾個案例,各方麵的原因都有,人之常情的,匪夷所思的……

“新興行業尚且如此,實體製造企業中,大家對資本運作不了解也更敬畏,問題可能還更多。”

她逐層深入的耐心引導,說得頭頭是道,而且言辭真誠懇切。老李和市場總監聽得投入,領域太新鮮,聽起來挺有意思。

周望川望著高層窗外一片濃墨似的夜色,沉默又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