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總躲什麽
小穗在陽台上踮起腳,伸長脖子往隔壁屋裏窺探。
薄薄一層白色紗簾遮得嚴嚴實實,對門從陽台過去是客廳,看不到人影。
她等了足足一個小時,不知是什麽情況,後來是真急了。
也不管他是在工作還是睡覺,微信語音撥過去等著,那邊響了好一陣子才接。
“你去哪了?今天怎麽沒來?”
周望川的聲音聽上去很飄:“哦,忘了告訴你,今天不用做我的份。”
“為什麽?”
他的聲音很低,隱約有點嘶啞:“沒胃口。”
小穗很敏感,立刻感覺到他不對勁,追問:“你身體不舒服?”
“……還好。”
那就是有,小穗想,不然他肯定直接就否認了。
“發燒嗎?咳嗽嗎?”
“都不是。”他喘口氣,澄清,“沒這些症狀,是腸胃方麵的老毛病。”
小穗也有點怕怕的,一聽他說沒症狀,才放下心。
“家裏有常備藥嗎?”
“沒那麽重。”
那就是沒有,在家靠免疫力和身體底子硬挺著呢。
小穗發現自己變厲害了,他不明說的話她都能自己翻譯,就像心裏安裝了一個自動翻譯軟件一樣。
她衝動地說:“你等等,我問問社區,能不能過去隔壁照顧你。”
結果當然是不行。社區人員的回複很堅決,隔離必須做到人不出戶,原則上不能出門到樓道的任何公共區域。
小穗和社工多磨了一句,我擔心他,如果他病加重了,能讓我去他家裏照顧他嗎?有什麽後果,我願意承擔。
社工的回複很專業:“不行,我們有專門的就醫處置流程,可以保障一般患者的就醫需求,需要的話請您和我聯係。”
他現階段應該不用去醫院嗎。小穗無奈,和社工說了說症狀,又說了幾種常用的藥品名稱,請求對方盡快給他送藥上門。
社工提醒她,不要僥幸出門,大門上裝了統一的感應門磁,能讓社區在她出門的第一時間收到實時短信提醒。
小穗氣餒,不到半個鍾頭聽到外麵大門響,社區的藥已經送到了。
祝爸爸也是從年輕時就有胃病,她對這一套對症下藥的流程很熟悉。給周望川打電話,細細的告訴他,哪種疼痛應該吃什麽藥,劑量吃多少。
溫聲問他:“給你熬了白粥,一會兒你起來拿一趟好不好?”
都說胃疼不是病、疼起來真要命,周望川一晚上加一大半天,被折磨得癱在**近乎虛弱。
也許是前陣子假期長,吃飯過於隨意。昨晚開會到淩晨,吃了冷掉的晚飯直接就睡,半夜身體就叫囂著來找茬了。
按他以往的經驗,空腹熬兩天,怎麽也能挺過去。誰知被她知道了,急得像是得了什麽不得了的重症,小題大做。
女孩子這樣輕聲軟語、周到細致的叮囑,於他是少見的溫馨居家。
口中淡到微微發苦,就想吃點熱的東西,周望川應了聲,也讓她放心。
小穗自責:“是我不好。”
她停了停,輕歎,“我不應該犯懶,應該連夜宵也一起給你做的。”
他知她愛誇張,沒說話。小穗又歎:“也怪我個子矮,我要是長得高一點,從陽台直接翻過去就好了,看見你我才安心。”
她剛剛真的搬了個高椅子試了一下,不行,距離上還是差一點,十六層掉下去她也怕。
聽她說話,總能讓他的心情跟著起起落落。周望川沉聲製止:“別胡鬧!”
“沒胡鬧,我很認真。”
小穗正經得不能再正經的語氣,恨鐵不成鋼的說他,“很擔心你……我感覺你根本不把生病當回事,你知道胃病有多危險嗎?”
祝媽媽常用來念叨祝爸爸的那一套,她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拿來痛心的說他。
“胃出血、胃穿孔、腸梗阻,更甚者……胃病本來就是慢性病,你知道現在年輕人連腫瘤的發病率都很高嗎?你這種情況,應該發現時就去醫院輸液的。”
“沒必要,浪費醫療資源。”
小穗氣結,兀自調整呼吸。這男人是不是習慣把別人的話當耳旁風啊?
電話裏好一會沒人說話。她把鍋從灶上端下來,噗的一聲熄火,哐哐當當的找飯盒,嘩嘩地放到水龍頭下洗了一遍。
水聲停下的時候,他對著話筒說:“知道了,藥我吃過了。”
小穗偷笑,盛好粥,又說:“慢性病都是不良生活習慣累積形成的。以後你也要小心,按時吃飯,戒煙戒酒戒咖啡,不吃生冷辛辣,你能做到嗎?”
她的話,有些肆無忌憚的越界,帶著點女孩子獨有的嬌嗔。
仗著當下的好心,得理不饒人,由著自己的心意,想什麽說什麽。
她這人慣會得寸進尺,界限在她眼裏不是要恪守,而是要一次次的趨近、打破。周望川不是第一次領教了。
但他在此時此刻,在他度過了孤獨痛苦的二十幾個小時之後,他發現自己竟然全然不反感,反而願意放任她往前踩線一點點,哪怕是這樣老氣橫秋的、訓斥一般的數落。
“我盡量。”
小穗在那端漾開笑意,收線前試探他:“你覺得這會兒好一點了嗎?”
“藥效沒那麽快。”
“那——你開著手機別關好不好?我們連麥啊,有事情可以隨時叫我知道。”
她是真的擔心,如果藥不對必須得及時送醫院,再嚴重了也是可能的。
“不用。”周望川語氣傲嬌,那他們成什麽了,“我沒那麽嬌弱。”
小穗今天是真的有點得意忘形了,怨他這會病了,還戒心重重,曲解她的一片誠意。
心直口快,幽怨地問了句:“你這人真是……你總躲什麽?”
小穗一直沒有訴諸於口的挑明,她也知道今天不是個好時機,但她的怨念實在積累的太深了。問了也沒什麽,有張有弛,文武之道也。
為什麽從一開始就躲我,不是你的菜,不夠漂亮有魅力,還是每次暗流交鋒,以致含蓄到讓他忽略了暗示……
等了一分鍾,周望川才出聲,極具殺傷力的幾個字:“因為,我不愛玩。”
抱著筆記本,在**寫方案的時候,小穗還時不時地走神。
感覺自己被秒殺了,成熟的男人心思莫測難辨,對方顯然在心計上更勝她一籌。
年輕沒長性,對男人隻是圖個新鮮感,態度上帶點不得到不罷休的征服欲,被他敏銳得看的透透的。
小穗從中聽出了他不滿指責的意味。招惹了人卻不認真,三心二意的沒放多少真心,甚至玩弄他於股掌。
她掛斷後才反應過來,雖然有點被揭掉底牌的尷尬,但她冤枉也是真冤枉。
他不玩,她也不是玩啊。搞的好像她是個渣男,意在騙身騙心,然後準備再始亂終棄一樣。
最早的開始也許有,但現在她對他的興趣,肯定不止如此。小穗被他鋒利地刺了一句,忽然意識到——她對他,早就不是玩兒的事了。
她的執著和鍥而不舍,從來都是因為,她已經認定了目標的正確性。而不是,徒勞的一定要把一個虛無縹緲的目標執行到底。
小穗想象意氣風發的他,此刻躺在病床是什麽模樣。是用煩躁嫌惡、還是淡然處之的表情,說出他不陪她玩的話。
方案寫完,她抱著手機繼續在**等時間。不一會上下眼皮打架,一不小心睡過去了。
兩個小時以後,被鬧鍾吵醒。她厚顏地繼續打電話過去,提醒他,離他上次吃藥已經四個小時了,可以再吃一頓藥。
周望川的聲音有力多了,沉聲說謝謝。
她又問他晚飯想吃什麽,給你熬小米山藥粥好不好。溫補養人,別和身體過不去。
他嗯了一聲,似是不願多說。
小穗握著手機的手換了又換:“下午你說的話,我記得了。不過,我說的話,你也別忘了。”
沉默沒有維持多久,她噙著笑,輕輕地點破:“特別是,我沒胡鬧、很認真的那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