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變了,你沒變

方叢從床頭的紙巾盒裏抽出幾張,堪堪遮住臉,在臉上快速抹了一把。

哭得梨花帶雨、壓抑到近乎抽噎的模樣,讓廖馳像被定住了似的,呆了好半天。

等她平複下來,他直直看著她,放緩了語調問。

“是不是,方叢?和我說句實話。”

二十出頭的廖馳,雖然從小被老廖教育做人要外圓內方,君子和而不同,身上的棱角卻藏不住幾分。

說話也比現在口無遮攔得多。橫豎她脾氣和麵人似的,不會挑剔人,說什麽都會包容體恤。

好幾個哥們詫異的不信,這麽溫順的木美人,居然是法律專業的高材生。

除了追求那兩個月他收斂了一點脾性,和她在一起以後,如花美眷相陪,他過得舒服恣意,再灑脫沒有了。

“以前,我還說過更過分的話,你……回去也這樣哭?”

方叢背靠床頭,往上坐了坐,咬唇不吭聲。

“時過境遷,小時候不成熟,有矛盾也不知道怎麽善後。現在遇事多了,我想,我們可以放開胸懷地聊聊這些。”

廖馳耐心的引導她開口,誠然時光已經不能倒帶,他想知道一個真實的過去。

“不然呢。”方叢輕聲說。

廖馳深深地呼出一口氣。起初他不敢相信,現在她證實了,他一時怔然不知道怎麽接下去。

他想聊,方叢回頭想想,自己什麽都擱在心裏不說,問題也很大。

“每次你說我苦哈哈的隻知道打工、不會享受生活的時候,放著研究生不讀、選擇工作是傻瓜的時候,說我自尊心作祟、嫌你的錢上麵長刺了的時候……”

他別過頭去:“……還有呢?”

“還有,你朋友說我是你的洋娃娃,美則美矣毫無靈魂的時候。”

氣氛過於凝重,房間裏的空氣凝結了似的靜謐。

方叢心下不自在,時隔多年,再把久遠的傷口拿出來晾曬,何必搞得這樣傷懷。

她淚眼朦朧的笑笑,戲謔道,“你那個朋友真的講話太酸,一個大男人那麽愛裝文藝調調。他能看得見誰的靈魂?能看見才糟了。”

那時候覺得是極度貶低她的評價,後來發現不過是香港女師太信手拈來的一句,她早就釋然了。

廖馳咽了咽口水:“我以為,你不介意。”

當著別人的麵,她一向矜持寡言。即便最後兩人沒有走到一起,廖馳多年後仍認為,她最難能可貴的是,長時間裏對他一句抱怨也沒有過。

後來,他想,方叢是真的適合律師這個職業。要麽惜字如金,要麽講話隻基於客觀事實,從不會渲染誇大或者博取同情。

她不會,也做不來。

以至於廖馳一度以為,她的心是石頭做的,不知何為脆弱。最像一塊捂不熱的花崗岩,美卻最堅硬。

想到這裏,廖馳苦笑:“如果當初你像這樣,對我哭哪怕一次,我什麽不能答應你?”

她向他要的,曆來也不多。方叢搖頭:“我是搖尾乞憐的小狗嗎?哭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他再次歎氣,終究是兩人思維迥異。

感情又不是工作,隻有解決問題這一個目的。

“那天打電話的時候我是氣著了,所以話說得有些混賬。”

他摸了摸鼻子,笑著問她:“不過,你方大律師的口才呢,氣勢呢?”

“前幾天還當著一屋子的人講案例,說你一句,你不會罵我——睡過兩次不算有關係,那沒關係你睡什麽睡?憑什麽睡了一次不算,還來第二次,你昏了頭了?”

方叢破涕為笑:“我又不是無賴。”

“是啊,我才是。”

大學的時候,她就是這麽無賴地被他追來的。

“那是氣話,我等著你問我,提也是你提的,人也是被你帶走的,你穿上褲子不認人,渣男不渣男,猥瑣不猥瑣?”

方叢低下頭,要約是一回事,既成事實是另一回事。

不全是他提議的緣故,“是我自己,鬼迷心竅。”

“鬼、迷、心、竅……”

原來她是這樣想的。廖馳嘴裏重複了一遍,忽然想到某種可能性,眯了眼睛問她。

“道德上,還是心理上?”

方叢竟然聽懂了:“什麽呀,我……沒有男朋友。雖然即便是一夜情,也不用誰來judge我,但……我說的不是這個。”

“我亦同樣。”

廖馳泰然自若地回答,“所以,隻是自然而然地發生,我不覺得,那兩晚有什麽不好。”

成年男女,你情我願,什麽酒後亂性,什麽鬼迷心竅,都算不上。

他不保證麵對她一定理智,但越軌亂來肯定不會。

話說得太滿,他的手指在床單上彈動兩下,眼尾挑起,斜斜地掃過來。

“當然,如果第一回,你能多等我一會,一定可以更好。”

這話太曖昧,方叢說什麽都不對勁。

她兩頰暈紅,金黃色的燈光映照之下,眉眼間一抹豔色掠過,水波流轉。

對他少有的去而複返,和剛才的一番推心置腹,方叢由衷地感歎了一句。

“時間真是神奇,你變了很多。”

廖馳故意挑刺,壓著嗓子問:“你說哪方麵?身體素質嗎?上學那會年輕沒得說,但現在我也沒騙你——別小看三十歲男人的體力。”

……

“多年不見,激動得過了頭。那晚還喝了酒,也影響狀態。”

方叢羞惱難當,男人骨子裏爭強好勝,這個話題他還過不去了。

“……你那晚應該給我一次重新證明自己的機會。”

“第二回,不是證明了嘛。”方叢頭朝裏,咕噥道。

廖馳直勾勾地盯著她,這種不清不白的話,他偶爾說說,但她臉皮薄從來不接。

今天……

“你覺得證明了?”

方叢歪著上身往床裏挪,一個字也不給,反手去關床頭燈。

沒一會兒,廖馳俯低上身追過來。

“可是,怎麽辦,我還想再證明一次……”

氣息交織,他濕熱的雙唇先是柔柔地輕啄,逐漸加大力道,裹住她的唇角研磨。

他吻她了……那麽溫柔以待的纏綿,方叢心裏的防線一下就瓦解了。

腦海裏霎時充滿了過往的影子,早接晚送舍不得她辛苦的他,對她視若珍寶捧在手心的他,分離時緊抱不放的他。

她的手臂抬起,輕輕地搭上他厚實的背,兩手挽住。

廖馳短暫的離開她的唇,撫著她的眼角把淚痕擦幹,對上她迷離的眼神。

“這次我輕點,你可別哭了。”

他的動作果真格外細致,伏在她並不豐腴的上身,親咬了很久。

右手劃過她的腰,再滑下去,指尖翻動,挑逗她的感官。

足夠情動之後,他貼著她耳根問了一句,方才放縱自己,用力地策馬而入。

水乳交融,過電一樣衝擊她最羸弱的核心。方叢忍不住呻吟,破碎的不成音調,還沒溢出唇就被他深深吻住。

他的節奏舒緩而漫長,但每一下實打實的闖進了水底最深的溝壑,攪動到她全身跟著緊縮顫抖。

酸得無以複加之時,她抬腰想換個角度承受他,被他握住製止。

“腰疼就別亂動,我來。”

……

第二天上午,是投資部和公司另一位副總的訪談。

小穗聽廖馳上來先和俞總談笑風生,開著不痛不癢的玩笑,心說他們關係有這麽好?

應該沒有。幾次會上俞總可是神出鬼沒的很,沒有為廖馳說過一句話,站隊站在哪一邊很不好說。

人比周總隨和多了,怪不得小穗幾位同事提起他來叫他“隔壁老俞”。

不知是戲稱他為人好說話沒架子,還是戲稱他會作壁上觀,一有分歧就在中間地帶打打醬油。

俞總言談間對廖馳很尊重,會議開始前非要開視頻,說匯報工作不讓領導看臉怎麽行。

禮貌起見,小穗也開了攝像頭,全程看到俞總胖乎乎、彌勒佛似的微笑。

他很配合,對投資部的期望也沒說出什麽有指向的建議。

聽起來隻全心守著自己生產的一畝三分地,對公司的其他安排沒有想法,也不懂。

小穗邊聽邊寫會議紀要,一頁文檔都沒填滿。

開完會小穗去做午飯。最近她做飯的興致大漲,簡直膨脹到了曆史最高點。

昨天她送飯早了半個小時,周望川破天荒的在陽台上抽煙,正撞上她吃力地提著幾個飯盒出來。

他熄了火馬上伸手來接,嘴裏推辭:“不用這麽多。”

“每份分量都不多,隻是我怕串味,沒裝在一起。”

好久沒有麵對麵說話,小穗強忍著內心的歡呼,和他聊了幾句天。

辣的吃了有沒有不舒服,青菜會不會太素,改天換個西餐好不好。

周望川一一回答,他的反饋不再冷冰冰,態度上熟稔了不少。

吃了好幾天她的飯,美食當前,玩笑她也敢開了。

小穗問他:“你看,我們口味多一致,你後悔了嗎?”

“後悔什麽?”

“早請你,你不吃啊。總是回絕我,難道是泡麵的魅力更大嗎?”小穗皺著鼻子揶揄他。

沒戴口罩,周望川退後一步:“我也不是誰的都吃。”

“哇,那我很榮幸,讓你破例太不容易了!”

確實破例,周望川心想。

躲來躲去,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她確實有兩把刷子,連他這個被說“萬年不近女色”的人,都能覺得有個女鄰居也不錯。

不知道今天還能不能碰上他,小穗想起他昨天欲言又止一副認栽了的神情,心裏偷笑。

然而,她的期待落空了。

今天他不在陽台。她的微信發過去,躲在窗簾後麵等了又等,他也遲遲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