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打算怎麽辦?”

二層,鋼筋架管支撐的天花板空隙,透過格子狀網眼能看到培養皿內部,湛藍水麵下,圓形金屬底部印著一個巨大的金魚圖案,魚眼睛上有一塊金字塔形的凸起,效用不明。

傅聞安蹲在架子上,他環視四周,確認任務目標,偏頭問謝敏。

“我猜測任務目標是生命體征觸發或機關觸發機製,我會下潛,在我上浮前,你需要注意房間內可能出現的提示。”

謝敏言簡意賅,他跳到培養皿上,將上方的螺旋蓋子打開,吱嘎一聲,水麵因動作幅度微微**漾。

“如果沒有提示呢?”傅聞安隨之落下,他占據培養皿頂部的另一邊,手穩穩護著金魚,朝謝敏看去。

“到時再說到時的事。”謝敏的手從腰間的衣袋上一掠,正要翻身下水,又想起什麽似的,瞥了傅聞安的手一眼。

“你這不是挺寶貝這金魚的嗎?”他稍微揚起調子。

“任務需要。”傅聞安臉色一冷。

謝敏挑了下眉,撲通一聲,進了培養皿。

他像一條魚,下潛的動作流暢而具有美感,衣物在無孔不入的藍色光線裏像極了飄長的鰭,他很快到達底部,開始摸索。

他的手指在底部圓盤上拂過,平滑表麵沒有絲毫可以撬動的隱藏機關,金字塔凸起立在底座中,四麵嚴絲合縫,無法被移動。

謝敏閉氣的時間快到了,他唇角溢出一串泡泡,踩水向上浮去,他微微仰頭,傅聞安仍跪在頂部入口處,看起來也一無所獲。

隻好再下潛一次……

哢——

水液阻隔的培養皿內,一聲機械轉動的聲音沒能逃脫謝敏的感知,他心道不好,盡力向上遊,卻發現右腳踝傳來一陣巨大的拉力。

他猛地向下看,金字塔凸起的頂部,一條極細的鎖鏈牢牢困住他的腳踝,將他拖在水底,與此同時,頭頂傳來砰的一聲響,是螺旋蓋閉合的聲音。

震**的餘波衝擊水體,鎖鏈的搖晃被水弱化,謝敏突覺事態嚴重,他並不認為傅聞安會冷酷到把出路堵死,那麽隻可能是捆綁機關的附帶觸發效果。

頂部傳來螺旋齒輪被強行擰動的咯吱聲,停停頓頓,謝敏折返下潛,試圖去扯鎖鏈。

頂蓋內部被強行扯斷的鏈條再攔不住傅聞安蠻橫的動作,他手臂青筋暴起,曲折枯枝般沒入衣袖。

哢噠一聲,頂蓋扭轉一一百八十度,明明搖搖欲墜,卻怎麽也打不開。

還差最後一下,可最後一道,不是蠻力能解決的。

傅聞安遲疑了,他似在權衡什麽,不定的視線證明他所做的抉擇如此艱難,但隻持續了一秒,他便從衣袋裏拿出了一枚骰子。

更確切地是,骰子形狀的……爆破彈。

骰子六麵全是數字“一”,盡管是威力最低等的爆破用具,也足以將整個正常材質的培養皿頂蓋炸開花。

傅聞安一咬牙,將骰子卡在密閉層中,緊接著白光一閃,震耳響聲中,整個螺旋蓋子在巨大的推力下飛上屋頂,頂部其餘部分完好無損。

砰——

隻炸飛了一個蓋子?

這東西是防坦克炮材料做的吧?

傅聞安瞳孔一震,把金魚放在蓋子上,猛地紮進水裏。

大概是受到剛才強行爆破的震波影響,謝敏短暫失去意識,他的腳踝仍鎖著桎梏,氣泡從他唇邊溢出,正在水中沉浮。

不會是死了吧?

傅聞安蹙眉,心知不妙,加速遊動,他來到謝敏身前,一手拽過謝敏的手腕,將人拉近。手指托著對方的下巴,湊近過去,正要渡氣,誰知對方突然抬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溺水快要死翹翹】的謝敏一睜眼,微彎的眸子裏藏著狡黠,他的手指一勾,挑逗般在傅聞安唇邊擦過,緊接著,他反將傅聞安攬在懷裏。

謝敏像魚一樣旋身,衣角揚起時,一個沉重的金屬塊徑直落下。傅聞安複雜地閉上眼,他已經知道謝敏要做什麽了,但又沒法全然信任,隻好一隻手掐住謝敏的手腕。

水流湧動,謝敏扯下大腿上綁著的一個帶子,他輕輕撐開邊緣,不知按了何處,帶子肉眼可見地膨脹起來,宛如救生圈,將二人托起。

同一時間,落入底部的金屬塊逐漸泛紅,兩秒後,爆炸的氣浪將二人猛地向上推,水流躁動,逆向旋轉,鎖鏈斷裂,一節一節隨水飛舞起來。

噗——

兩個alpha相繼從水麵探出頭。

謝敏吐出一大口水,培養皿頂部,裝著金魚的塑料袋在連續爆炸的震**中終於承受不住,水液流溢,金魚蹦噠著,眼看快要翻肚子了。

“傅聞安,魚……咳。”謝敏指著魚,剛說了幾個字,就因為先前的微弱溺水症狀說不出話。

傅聞安當即會意,他將金魚攏在手裏,投入水中。另一隻手提著謝敏的領子,確保身邊的alpha不會再溺進去。

金魚沉入水中,隨水流的吸力降至底部,金字塔凸起已經在剛才的爆破中化為齏粉,汙濁著幹淨的水液,它原先所在的位置成為一個吸口,水向下湧去,逐漸盤成一個漩渦。

金魚處在漩渦中央,飛舞的長鰭在水流的推動下旋轉起來,瑩瑩藍光漫開,**漾的柔軟魚鰭如紗般起伏。

一陣喧鬧的鍾聲突然在街道中敲響,渾厚古樸,無盡威嚴,又像一場儀式的開始。

【恭喜匿名考生組合完成“會翻花手的金魚”任務,獲得首位通關獎勵!考核儀式倒計時正式開始,請所有考生盡情享受慶典!】

低沉男性播報員的聲音從街口各個廣播台中發出,穿透力之強,遍及各處。

謝敏筋疲力盡地在頂蓋上坐著,渾身濕著,水不斷從晃悠的鞋跟落下。他抹了把臉,偏頭看去,直到這時,傅聞安才從培養皿裏浮出來。

他手裏,圈著一條小金魚。

“它不會是死了吧?”

謝敏用手撩起濕透的劉海,一隻胳膊撐著身體,散漫地垂著頭,他的視線落在金魚身上,一邊說著,還伸手戳了戳金魚的腦袋。

金魚肚子一翻,撥楞一下,拍打魚鰭,不情願地閃躲著謝敏的觸碰。

“隻是轉暈了。”傅聞安抓走頂蓋上破了一個洞的袋子,三兩下打了個結,勉強修補成不漏水的狀態,把魚裝進去,然後爬上來。

“雖然你盡力表現得瀟灑,但不得不說,你的模樣確實很狼狽。”謝敏扯了扯濕答答的褲子,順便開傅聞安的玩笑。

“你就不是了嗎?”傅聞安挑眉,他解開外衣,緊身無袖背心粘在身上。他隨即脫下衣服,在手中卷好,一擰,水嘩啦啦往下流。

謝敏不動聲色地瞧著傅聞安,視線從他手中的衣服卷挪到手臂、**的脖頸、肩背……

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亳無障礙地觀察傅聞安,對方的肌肉密度很高,但並不誇張,是alpha特有的健碩。線條流暢,結實利落,是長期高強度鍛煉的成果。

背肌發達,手臂下可見青筋,腰側的曲線繃緊,隨動作若隱若現,軍褲的黑色腰帶卡在胯骨……

傅聞安的腰帶居然是係在第四個扣眼上嗎?

謝敏驚訝地凝了下目光。

難道隻有他一個人的腰帶是係在第二個扣眼上的嗎?

謝敏還在思索,他不自在地曲了下腿,他不知道,對方擰幹衣服時,也在不著痕跡地打量他。

可能是剛喝飽了幾大口水,眼下的謝敏像隻挫敗的落湯小白鳥,忍受著羽毛的潮濕,連頭頂那兩撮最囂張的毛都委頓下去。

謝敏的姿勢閑散,一條腿曲起,另一條晃在空中,他倚著培養皿頂蓋的邊緣坐,一截腰時而隨著抬手的動作露出,然後,是一條露出很長邊緣的皮帶。

係在第二個扣眼上的皮帶……謝敏的腰好細。

傅聞安突然因為自己不妙的想法而頓住,過了幾秒,才煩躁地甩了甩頭。視線一轉,他才看到謝敏腳踝上的兩道紅痕。

“剛才勒出來的?”傅聞安問道。

謝敏一愣,順著傅聞安的目光看去,才察覺對方在說什麽。“不然呢?”

“還能走嗎?”對方又問。

“你這麽關心我?”謝敏懷疑地歪著頭,正要縮腳,突然見傅聞安手一伸,一把抓住他的腳踝。

“收手。”謝敏沉下眼眸,隱有威懾。

“真的還是假的?”傅聞安的拇指抵在紅痕上,抹了一下沒抹掉,還惹得謝敏輕吸了口氣。

“你沒事吧?我會裝病?裝給你看?我圖什麽?”謝敏猛地收腳,心裏不快,又伸腿踹了傅聞安一腳。

“圖我背你回去?”傅聞安冷笑一聲,他本是嗆人的態度,結果過了一秒,好似察覺某種異樣的情緒,又或者回憶起了某件事,臉立刻黑了不少。

謝敏想到什麽,古怪地瞧著傅聞安。“傅聞安,你該不會是上次背我回去的時候,瞞了我什麽吧?”

傅聞安眼神漂移,咬了一下後牙槽,腮幫的肌肉一收,這是他有事不願說時最明顯的表情。

“我需要瞞你?”傅聞安冷聲反問。

謝敏摸了摸下巴,“那你現在背我回去?”

“休想。”傅聞安一哂。

各懷鬼胎的兩個人擰幹上衣,濕漉漉地出了大樓。

街上花燈如舊,攤販雲集,熱鬧中卻透著與先前不同的緊張感。走在路上,謝敏不時便能捕捉到無數從暗處投來的審視目光。

“剛才播報的意思,我們是第一個通關了,然後觸發了倒計時機製?可考試說明裏沒提倒計時。”謝敏低聲道。

“考試說明裏也沒規定明確考試時間,現在看來,大概率是采用以首次通關為起點,進行倒計時的考試模式。所以對其他考生來說,考試已經變成了全麵的剿滅戰。”傅聞安道。

“自己無法通關就破壞別人的通關進度?的確,規則裏沒提不許互毆。播報還提到我們有通關獎勵,你覺得是什麽?”謝敏興致勃勃。

“學分、武器、實業評定證書和錢,無外乎這些。”傅聞安頓了一秒,偏頭看著謝敏期待的表情。“如果能選擇,你會要什麽?”

“一場半小時之久的煙火大會。”謝敏神氣地道。

“不可能,單是強烈的空氣汙染,學校就不會允許。”傅聞安冷冷潑水。

“哈,如果不行,我就要一台火箭炮。”

“做什麽用?”

“炸死你。”

“……”

謝敏想了一百種煙火大會的發射方式。

然後,他遇到了坎坷。

“煙火大會?”

白發卷毛的教務處老師一吹胡子,老教授在考務辦落位的寵物店裏踱步,一條棕色泰迪犬叼著他的褲腿,在他走步時來回滑行。

為了領取首位通關獎勵,謝敏和傅聞安按照通訊器指示的路線,繞了三條街才來到了這家寵物店。

然而進來的第二秒,就被告知除了他們本應有的學分,額外準備好的假日海灘雙人三日遊旅行券和一人一次“什麽都能實現”願望券都不能給他們了。

“所以,為什麽?我們明明是第一個過關的。”謝敏一拍桌案,文件翻飛,他表情猙獰,瞪起眼睛:“我要一個說法!”

“是嗎?說法?謝敏,請問本場考試哪一條規定寫了,考生可以攜帶爆破用具入場?”

老教授的胡子一下飛起,看了眼謝敏,又看了眼傅聞安,語氣莫名嘲諷:“還是兩個,反裝甲爆破彈,炸學校已經不能滿足你們了嗎?這麽急著要炸街區了??”

謝敏瞪起眼珠子,他深吸一口氣,又一拍桌案。

然後,麻利收拾好桌子上散亂的文件,捋齊老教授翻飛的胡子,拉著傅聞安拔腿就跑。

跑了一條街,謝敏停下,煩躁地踹了一下垃圾桶。

傅聞安倚在牆邊,瞧著謝敏。

兩人對視了一眼。

“因為你,教務處才知道。”

“都怪你,煙火大會沒了。”

一陣沉默。

“怪我?”

“怨我?”

又一陣沉默。

“我不是為了救你?”

“要不是為了救你。”

沉默過後。

“……”

“操。”

謝敏坐在街角躺椅上,隨手抓起讀物亭裏的報紙蓋在臉上,煩躁地驅趕身邊的alpha:“滾開,別煩我。”

傅聞安垂眸,油印的灰色報紙首版印著當紅女歌星的豔照,對方將臉藏在下麵,手臂搭著椅背,一副生無可戀的頹廢模樣。

他環視四周,看到了什麽,緊接著離開。

腳步聲漸漸遠去,唯有廊間笙歌。

腳步聲又近了,隨之而來的是呲呲的花火聲。

謝敏把臉上的報紙拿下來,一抬眼,看到了一支飛散著白色小火星的仙女棒。

傅聞安站在他麵前,一手抱著十幾盒仙女棒,一手撚著正點燃的一支,在謝敏麵前垂頭。

他的目光有些晦暗,卻直直落在謝敏的臉上,一刻不移。

街角,拿仙女棒畫愛心的謝敏:“所以,你從哪弄的仙女棒?”

傅聞安(留謝敏學號進行賒賬的alpha):“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