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細密的痛苦、發熱的麻癢、眼前不斷閃爍的紅光、腰間對方的手臂以及落在耳畔的話語,無一不讓謝敏心煩意亂。

傅聞安對刀具的把控得心應手,利刃斜刺,傷處細而平整,甚至過了幾十秒,才微微可見血的猩紅。

對alpha來說,腺體受傷會導致對信息素的控製能力降低,信息素紊亂,易感期提前;可反過來說,大量的銀桂信息素外溢,傅聞安也不能從謝敏手裏討到好處。

“執政官,你該不會不知道,如果我進入易感期,你會如何吧?”

謝敏的喉結滾動,顫抖的手掌蓋住頸後,汗水滴落在地板上。

他的眼神不馴又輕佻,還算耐得住疼痛,他猛地向前,拽起傅聞安的衣領。

猝不及防間,傅聞安的眼睛微微睜大,緊接著,謝敏用一種蠻橫的態勢,把對方逼近電梯的角落。

砰——

謝敏的身形一晃,他抬起眸子,仿佛要從傅聞安冷峻的神情中窺出某些心虛的影子。又像是把握不住平衡,一頭撞進對方懷裏。

傅聞安一哂,他冷眼瞧著這隻炸毛的困獸,直起脊背,突然掐著謝敏的後頸,將他摁在自己肩膀上。

“上校,你可能高估了你對我的吸引力。”

明明是如此曖昧的廝磨之態,傅聞安的動作卻無一不充滿威脅性。

謝敏呼出一口氣,他略微偏頭,唇快要蹭到傅聞安的脖子。

“執政官如此大言不慚,敢不敢試試?”

傅聞安神色一動,他感受著特工綿長的喘息,手指不經意地收緊。

還沒等他給出回應,電梯門開了。

一眾特工麵色焦急地圍堵在電梯口,烏泱泱一群人,電梯門緩緩打開,陳石推搡開黑梟,率先衝進來。

“老大,你可不興打……”

話音未落,陳石傻眼了,一手拄著電梯門,愣愣地看著裏頭的一幕。

執政官與特工身上都掛了彩,血腥味與信息素藕斷絲連。

而且他們頭兒,怎麽和執政官抱到一起去了???

“看夠了嗎?”

直到執政官一記眼刀掃過來,陳石猛地後退一步,察覺到空氣中耀武揚威的硝煙信息素,竟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看,看夠了。”陳石磕磕絆絆地道,他臉上肌肉緊繃,目光一掃,這才看到謝敏後頸的血痕。

“你也抱夠了吧?”謝敏直起身來,他打掉傅聞安的手,意味深長地剜了對方一眼。

“你把這種行為理解為抱?看來上校的閱讀能力亟待提升。”傅聞安不悅地眯起眼睛,但瞧見謝敏腿側顫抖的手掌時,難得沒再嗆聲。

“執政官,不介意先去一趟軍醫室吧?”謝敏道。

“隨你。”傅聞安點頭。

翻開謝敏的病曆,在罕見病症中一欄填的是:腺體穿透性受損,高危。

“你已經無能到連自己的身體都照顧不好了嗎?”

傅聞安的手指掃過蒼白的病曆本,他隨口諷刺,視線一抬,落在遠處的病**。

特工半靠在床頭,解了軍服,露出白皙的肩背與修長的頸項。他像一隻困倦閑適的豹子,手指間纏著一條郵標項鏈。

聽到身後人的冷嘲熱諷,謝敏信口道:“剛剛才捅我一刀的人有資格說這話嗎?”

聞言,軍醫拿著消毒棉棒的手一抖,不小心戳到謝敏的傷口。

“嘶——輕點!”

謝敏吃痛,難免心情不好。

軍醫心中一驚,還沒等道歉,便察覺有人從他手中截走了消毒用具。

“就憑你也配做軍醫?滾出去。”傅聞安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語氣漠然,卻難掩其中嫌惡。

“你幹什麽?”謝敏一怔,他剛要回頭,便感覺對方的手掌落在他赤著的肩胛處,溫熱透過相接的皮膚傳遞而來。

“伺候你。”身後人淡淡道。

隨著他話音落下的,是沾過碘酒的棉棒,溫柔而憐惜地擦拭著傷口處的皮膚。

謝敏渾身一僵,卻沒再動。

“你有病吧?”謝敏狐疑地開口,不安地動了動肩膀,卻被傅聞安再次按住。“軍醫,看著他,小心他往我傷口裏埋針。”

軍醫肩膀一聳,瞧瞧謝敏,又瞧瞧傅聞安,低眉順眼,正欲開口,隻見傅聞安冷冷一眼,堵住了他的話。

“沒病,隻是偶然想起一件要事。”傅聞安垂眸,他的動作十分熟稔,令人懷疑他是不是曾經也如此做過。

“你會這麽好心?”謝敏擺出個願聞其詳的姿態。

“接下來的隨行任務還需要你,我理應確保你的傷盡快好起來,最起碼,杜絕用軍醫辦事不利的借口來做托辭的可能性。”傅聞安道。“所以,你可以坦然接受我的施舍。”

好一個施舍,謝敏暗自冷笑。

“你捅我的時候怎麽沒想到?”謝敏平靜地問。

“想到了,隻是假裝沒想到。”

“你真是誠實到令人惡心。”

“謬讚。”

“你還有人性嗎?”謝敏反問。

“有,至少我隻是輕輕劃了一下,不然,你以為憑我的力道,你的腺體還能用?”傅聞安理直氣壯。

“看來我還得對你感恩戴德?”謝敏嘖了一聲。

“你心裏有數就行。”

“那你現在是……在確認下次的下刀位置?”謝敏又問。

他說這話時,傅聞安已經戴上了薄薄的手術手套,手指輕輕試探著,在謝敏頸後的腺體上方徘徊、觸碰。

難以言喻的癢意從受傷的腺體處蔓延開,謝敏不自在地抓了下床單,他的視線落下,飄渺虛浮,找不到焦點。

身後人的存在感太強了,即便知曉他沒有惡意,這種若即若離的動作也讓謝敏防備至極。

“隻要你在我麵前收好你的信息素,我不會輕易對你下手,謝敏。”

聽到對方突然說出自己的名字,謝敏的心猛然一跳,他的瞳孔一顫,緊接著,頸後傳來被針刺入的感覺。

腺體修複劑被緩慢推入,充盈著缺少血液的腺體組織,鎮痛的藥物開始發揮作用。

謝敏攥起拳,舌尖抵著上顎,呼出一口氣,強忍住反擊的本能,慢慢闔上眼睛。

“你是在向我道歉嗎?”聽著身後收拾醫療用具的聲音,謝敏突然問道。

“道歉?人道主義關懷而已。”

傅聞安摘掉手套,輕哼一聲,露出左手用繃帶包紮過的地方——是先前在電梯裏被謝敏咬的,傷口極深。

“又或者,你可以理解為臨終關懷。”傅聞安想了想,又重新解釋一遍。

“你還是快去死吧。”待包紮完成,謝敏穿好衣服,冷笑道。

“不勞你費心。”傅聞安道,等謝敏重新戴好項鏈,他才滿足地離開,臨走前,又瞟了一眼謝敏的病曆本。

謝敏也要出去,路過門邊全身鏡,特地看了看自己頸後的繃帶——包紮得挺漂亮,比腿上軍醫包的還好看。

但隨即,他狐疑地扯開領子,細細研究,又拍了拍軍醫的肩膀道:“你看清楚沒,他不會趁我不注意,給我注射了強硫酸吧?”

“長官,軍醫室裏沒有強硫酸,更何況您這不是好好的麽。”軍醫道。

“好好的?嗬,看情況,今晚我要是暴斃了,準是他幹的。”謝敏拉上衣服拉鏈,挑起眉梢,不假思索地出門了。

衣袋裏的通訊器傳來一陣異樣的振動,謝敏唇角的笑意霎時消失,他關掉屏幕,手指摩挲著按鍵,遲遲沒有放下。

那是一個,不屬於安斯圖爾內部的通訊信號。

視察工作仍需進行,不久,一行人重新回到中樞係統,傅聞安難得沉默。但相對應的,零號的所有特工都繃緊神經,生怕執政官挑刺,降罪於眾人。

謝敏從容,帶著傅聞安一個個房間、一台台中樞器看過去,時不時講解幾句。

中樞係統的懸浮屏幕散發幽幽藍光,儀器群組並排擺放在寬敞的中樞中心,環狀主控室落於中央,監測、反導、指揮係統的常規運轉區則在外側。

少數特工在其間忙碌,在崗人員對執政官的到來並不意外,比起內部視察,他們更關注安全係統的反饋。

“上校,零號中樞係統的審核權限在你手裏多久了?”傅聞安抱臂,站在屏幕前,銳利視線在一道道數據流上遊走,不經意道。

“按零號傳統,自上任起,一直歸我管轄。”謝敏回道。

深邃藍光傾瀉,宛如朝霧,浮在二人眼底。傅聞安微微頷首,薄唇開合:“傳統不見得都是好的。”

在場特工皆是心裏一沉,陳石皺起眉頭,薑琪則擔憂地看向謝敏的背影。

謝敏隨意一笑,戲謔道:“執政官熱衷改革,自然對傳統不屑一顧,隻是天底下可不止你這一雙眼睛盯著零號的大樓。這話也隻在我這說說罷了,要是傳出去,別人會揣度我們二人的關係,是否不睦。”

傅聞安瞥了謝敏一眼,道:“我們當然和睦。”

“是。”謝敏一笑。

陳石退回人群裏,靠近徐裏,低聲念叨:“在電梯裏互相捅的兩個人,也配叫和睦?”

徐裏目不斜視,在傅聞安轉頭的一瞬,照著陳石大腿一擰。

“嘶——”

陳石猛地低下頭,恰好躲過傅聞安精準定位的死亡視線。

“你的下屬真是有趣。”傅聞安一哂,側目看了謝敏一眼,淡淡道。

“那是,隨我。”謝敏搪塞著,剛要帶傅聞安去下一處,眼前的環形大屏突然爆發出一連串的警報聲。

“中樞防火牆攔截陌生信號,深水區域獲取數據影像,長官,東部外圍裝甲倉庫出現流兵入侵!”

短促而沉重的報告聲如一塊塊巨石,接連砸落在寂靜的中樞中心。

傅聞安好整以暇地等待著謝敏的指令,一語不發。

事態緊急,謝敏顧不得旁邊還有個執政官,他一步向前,站在兩位控製人員身後,麵向屏幕。

瘦削的身軀,筆挺的軍服,襯得他自信而威嚴。

“冷靜應對。數據回溯,逆向檢查入侵通路,確認入侵地點與監視器工作狀態,率先保護防火牆,警戒後續數據攻擊,薑琪、徐裏、陳石、劉穆,通知戰備組,假期結束了。”

“是!”

此起彼伏的回應聲不絕於耳,接受到指令,中樞中心的特工立刻有序地回到自己的崗位,一時間,氣氛肅殺。

“情況如何?”

謝敏微微彎腰,手搭在技術人員的桌椅靠背上,低聲問道。

“長官,被入侵地點為東部外圍的裝甲倉庫,目前尚未發現對係統防火牆的攻擊,監視器被損毀三個,初步判斷是趁東外牆的警戒小組外出執行任務,潛入突破的。”

技術人員冷靜反饋。

“看來他們對我們的布防變動很了解,還是卡紐蘭封控區的那隊流兵?”謝敏問道。

“是,還是那撥人。”技術人員肯定道。

“入侵四次血本無歸卻還不死心,真是令人服氣。”謝敏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入侵四次還未能將對方殲滅,你有玩忽職守的嫌疑,上校。”傅聞安道。

“不過是基層雞毛蒜皮的摩擦,來十次打十次,也算玩忽職守?”

“不算嗎?”

“行,那我便親自帶兵,洗清這莫須有的嫌疑。”謝敏不惱,吩咐薑琪把執政官一行帶到會客室休息。

他身後跟著一隊精銳,氣勢如虹,停留在執政官麵前時,一步上前,狹長的眸子顯露出幾分狡黠。

他伸手,在傅聞安肩頭的軍章上輕輕一刮。

噠——

金屬音色清脆悅耳。

“執政官,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