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安斯圖爾疆域遼闊、治安良好,但地下黑市的情報販賣生意紅火,也意味著不明人士引發的騷亂較多。

“零號”不僅是軍方的諜報機構,更是擅長掃除的暗線人員,單是在“零號”月度報告中,各處執行小組匯報的關於哪個倉庫被襲擊、哪條水道被堵截、哪片城區被流民侵擾……諸如此類的事件不勝枚舉。

所以,應對這種小事簡直駕輕就熟。

傅聞安正目光灼灼地監視著屏幕中謝敏的一舉一動。

特工有著敏銳的洞察力與大局觀,他果斷安排三路包抄,地形的優勢被他發揮到了極致。

“薑副官,近來這些流兵侵襲事件常有嗎?”傅聞安側目,看向站在一旁拘謹到手都不知道往哪擱的薑琪。

“報告執政官,卡紐蘭封控區的軍隊最近一反常態,針對多地的軍事倉庫與民用航道進行攻擊,與這次類似的襲擊也發生過幾起。”

“幾起?”傅聞安加重語氣。

“本月有四起。”薑琪立刻答道。

傅聞安蹙起眉,平心而論,“零號”的月度報告他也看過,自然知曉這次突發事件的危險性並不大,可他總有種不好的預感,仿佛遺漏了什麽。

“東部外圍的裝甲倉庫是什麽地方?”傅聞安又問。

“離這裏不出十公裏,上個月被防務部借調,存放著即將運往兵工廠加工的鋼材與礦石零件。可能是最近礦石貿易不景氣,各地裝甲倉庫都或多或少受過襲擊。”薑琪道。

“此事我有所耳聞,沒想到今天能被我遇上。”傅聞安稍加思索,突然站了起來:“既然運氣不錯,我便去前線看看吧。”

“唉?”薑琪一愣,她微微收緊手指,道:“可謝長官命我帶您休息,如無必要不得……”

“你是在質疑我的決定?”傅聞安的神情明顯不悅起來。

“不是的,我隻是……我接到的命令是保護您的安全,如果您有什麽意外發生,謝長官會很難過的。身為副官,我不能做令長官為難的事情!”

薑琪像隻受驚的小動物,抓著副官製服的裙擺,猛地向傅聞安鞠了一躬,聲音很大,卻急促又羞赧。

傅聞安的眼裏難得閃過一絲複雜,他沉著目光,凝視薑琪垂落的發絲,好一會,才拿出通訊器。

修長的指節不斷起落,清晰的撥號音在寂靜的會客室裏回響。

薑琪死死盯著瓷磚地麵,手中冷汗已然染濕了裙擺,她保持鞠躬的姿態,牙齒緊緊合在一起,才能控製自己不因恐懼而發出聲音。

她知道除了謝敏,安斯圖爾中沒人敢光明正大拒絕執政官的命令。

可她更不敢違背謝敏的命令,這不僅是身為副官的職責,還有與生俱來的尊嚴與忠心。

零號自始,隻承認一位領袖。

“砰——”

通訊器那頭響起突兀的爆炸聲,幾秒鍾過後,揚聲器傳出一個懶洋洋的男聲。

“我說,這位遊手好閑的執政官,可不可以不要在別人出外勤的時候亂撥通訊?”

薑琪的肩膀一抖,聽聲辯位,那發出聲音的通訊就離她耳邊不到半米。

“隻有一事等你定奪,你的副官,不允許我前往前線。”傅聞安淡淡道。

薑琪的眼睛微微睜大,她的手背冒出青筋,因為攥緊的力度過大,竟隱隱顯出幾分蒼白。

通訊那頭又是一陣槍炮轟鳴聲,末了,才有人道:“你愛去哪去哪,隻是別嚇我的副官,不然,一會小姑娘好哭給你看了,人家擔心你死在外麵,你得感謝才是。”

“她說,如果我有什麽意外,她的謝長官會很難過,所以不允許我外出……我還是第一次聽見這種說法。”傅聞安道。

“……”謝敏停頓了幾秒,哂笑道:“小姑娘而已,有錯覺很正常。”

“我怎麽覺得是旁觀者清?”傅聞安立刻反駁。

“你隻是為了玩文字遊戲才打的通訊嗎?”謝敏氣急敗壞地罵了一句:“你很無聊?”

“是,也不是,我隻是覺得,如果你也認為薑副官的行為不妥,我不介意替你處理一個不貼心的副官,但既然你這麽說了……”傅聞安的視線垂下,銳利得仿佛要穿透薑琪的腦袋:“我還是不插手的好。”

“她是我的副官,執政官。”謝敏的聲音徒然嚴肅起來。

傅聞安冷冷一笑:“上校,你似乎忘了,你也曾是我的副官,你也曾發誓,至死效忠於我。”

“曾經是,現在不是了。”謝敏深吸一口氣,說完這句,便掛了電話。

薑琪渾身都在顫抖,她能感受到傅聞安身上傳來密不透風的壓迫感,同為alpha,她竟被執政官逼迫到動彈不得。

那種仿佛流淌在血脈裏的傲慢與踐踏足以讓她失去呼吸,針一樣的視線落在她的肩膀上,終於在她快要撐不住的時候,輕輕移開。

“現在我可以離開了嗎,薑副官?”

執政官的聲音聽不出喜怒,輕飄飄的,仿佛在征詢,又如雷霆萬鈞。

“可以!您請!”薑琪連忙回道。

傅聞安又恢複成喜怒莫辨的領袖模樣,他跨出一步,正要離去,隻見薑琪麵前的地上,啪嗒掉出一個折成方塊形狀的隔油紙。

偏偏,那隔油紙上,印著執政官城堡的圖案。

薑琪心裏一驚,那是前陣子謝敏給她的、用來包裝企鵝餅幹的隔油紙,吃完後她一直沒舍得扔。

可能是鞠躬太久了,放在軍服衣袋裏不牢固,這才掉了出來。

她伸手要去撿,誰知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掌比她更快,拾起紙片。緊接著,一雙鋥亮的黑色軍靴尖出現在薑琪逼仄的視野裏。

完了。

薑琪腦子一片空白。

果不其然,這次,頭頂傳來的聲音裏,明顯帶著威脅又玩味語調:“薑副官,解釋一下?”

薑琪吞咽了一下,對方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看起來耐心,實際每一秒都在加劇重壓。

若有若無的硝煙信息素纏繞著薑琪,alpha血脈的純度此刻高下立判,她的額角脹痛,甚至不敢釋放信息素去抵抗。

“是幾天前,謝長官給屬下的餅幹裏隨帶的隔油紙。”薑琪哆哆嗦嗦地道。

傅聞安慢條斯理地拆開包裝紙,紙麵的風雪羚羊圖案依稀可見,羊身有幾處深色,是油浸入後導致的。

“看來是怕我毒死他,先拿你試試水。”傅聞安冷笑一聲,道。

“唉??”薑琪一愣,猛然抬起頭,她倒忘了自己麵對的是傅聞安,被男人這句話嚇到,望著對方的臉喃喃道:“那您下毒了嗎?”

“我要是下毒了,你還能站在這裏嗎?”傅聞安偏頭,露出一臉看白癡的神色。

他身邊一直默默佇立的黑梟挑了下眉,眼底略帶笑意。

“你對他倒是忠心,但,也不過是試吃餅幹的信任罷了。”傅聞安把隔油紙扔回薑琪手裏,他漠然地注視著女孩小心翼翼把紙片揣進兜裏,末了,小聲嘟噥了一句什麽。

聲音太小,若不是薑琪天生聽力好再加上離得近,換個人來,根本聽不清執政官壓在舌尖的話語。

薑琪的瞳孔猛然睜大,一種難以言明的詭異感瞬間衝淡了她心頭的恐懼。

男人臨走時說的是:

“比起我和他,可差遠了。”

隱隱間,薑琪居然在其中聽出了幾分得意。

“執政官是在攀比嗎?”

薑琪喃喃出聲,可房間空無一人,那些跟隨執政官前來的人很快如潮水般褪去,沒人能回答她的疑問。

傅聞安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去前線,這種簡單的清理工作對謝敏來說毫無壓力,但他隱隱覺得,他非去不可。

地圖足夠細致,裝甲倉庫離基地不算太遠,汽車全力開動,黑梟從信息網中調出“零號”各組的位置,幾組紅點正清晰地移動著。

其中代表謝敏的光點,正緩慢向倉庫內深入。

“從南巷進入,在藍色坐標點停車,注意跟蹤謝敏的位置,有異樣第一時間向我匯報。”傅聞安話音剛落,開闊的倉庫地帶便展露在眼前。

就在這時,移動顯示器上突然閃爍紅光,巨大的感歎號占滿屏幕。

“長官,我們的位置已經暴露,係統偵查到有三撥敵人正在向我方靠近。”黑梟冷靜道。

傅聞安一皺眉,比了個棄車隱蔽的手勢,剛拉開車門,隻聽耳朵裏的微型通訊器響起。

“執政官,我送你的禮物在手匣裏。”

傅聞安一抬眼皮,迅速打開手匣,掏出一把綁著小黃鴨絲帶的手槍和一個遙控器。

傅聞安當即會意,他猛地探身固定方向盤,哢噠一聲,汽車內的自動駕駛係統打開。他按下加速按鈕,車體發出一聲轟鳴,如離弦箭矢,向前方道路奔去。

他向外一竄,借翻滾卸力,在街邊的報刊亭後隱蔽,軍服染了灰塵,卻蓋不住他眼底的冷意。

男人按下遙控器,隻見火光衝天,煙霧繚繞,汽車在道路盡頭的火蛇中化為齏粉,隨之消失的,還有十幾名敵人的屍首。

“哈,比慶典還壯觀吧?”耳機裏的那人仿佛對此事了如指掌,調侃道。

傅聞安拍拍身上灰塵,隨行屬下聚集到他身邊,男人麵無表情給手槍上膛,順帶,擰斷了小黃鴨的鴨頭。

“收了我的禮物,就幫我解決掉那撥小尾巴吧,執政官。”謝敏拖著調子,尾音延出去,平添幾分愉悅。

“我的位置是你故意暴露的?”傅聞安明知故問。

除了謝敏,還能有誰。

他倒是成了被利用的對象,這在執政官無往不利的權謀生涯中鮮少得見。

“別說的那麽難聽,人嘛,總有個過失不是?”對方道。

傅聞安一扯唇角,“過失在我車裏安了炸彈?”

滋滋——

一聲突兀的電流聲劃過,傅聞安不可避免地皺起眉,接下來,便再沒有對方的回複了。

許是進入了信號不良的地段,傅聞安沒太在意,來伏擊的敵人數量不算少。等到全部解決幹淨,傅聞安靠在樓間牆壁,垂眸看著反偵察係統的屏幕。

技術人員跪在地上,用雙腿做支架,手指在鍵盤上翻飛。

“長官,最近的敵人已經解決,是否要進行深入?”技術人員問道。

“調取謝敏的位置。”傅聞安冷聲吩咐。

“謝敏上校的位置顯示在裝甲倉庫D區0911.2112坐標,與零號的三隊位於同一位置。”

“好,全體都有,先向北……”傅聞安點點頭,他剛要說話,視線突然瞟到遠處。

那是一家深藏在小巷內的店鋪,店門殘破,看起來許久不開業了,天光灑下,唯有門口的郵標散發著清晰而銳利的光芒。

郵標……?

傅聞安的心狂跳,猛然低頭,厲聲道:“重建郵標係統,重新分析謝敏的所在地,目標號碼GS0606.0327。”

“是!”技術人員立刻著手做了起來。

郵標係統是執政官城堡內部獨立的信息追蹤係統,自用另一套通路,不與安斯圖爾內部的任何反偵察網絡產生聯係。

那是傅聞安的底牌之一。

僅僅幾秒,卻是令傅聞安難以呼吸的幾秒。

哢噠——

廢棄的子彈殼在風的帶動下撞擊牆壁,發出一聲悶響。

“長官,上校的位置發生巨變,已經離開裝甲倉庫D區,正在高速向北移動!”

破舊麵包車碾過道路上的廢墟,高高騰起,輕盈如貼地飛行的燕。

風從車窗倒灌而入,揚起男人束在腦後的發,他正愜意地把胳膊搭在敞開的車窗處,眸中浮過一絲複雜的笑意。

陽光從車前玻璃照射進來,晃了男人一下。

謝敏不耐地眯起眼睛。

他指間,把玩著一枚淺藍色的芯片。

那是隻有安斯圖爾內部機構才會掌握的機密芯片。

“你到了嗎?”

忽然,車內的廣播突然傳來駁雜的調試音,幾秒後,一個破碎的公鴨嗓出現。

謝敏掃了一眼後視鏡,對空無一人的街道頗為滿意。

“別急,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