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三百兩!”柳茵茵針鋒相對。

“四百兩!”

李毓秀見李青溦臉上帶笑,心頭微微一跳,直覺沒有什麽好事。

忙拉住柳茵茵:“柳姐姐,這花.插也不像是多麽好的東西,不若再瞧瞧。”

誰知柳茵茵叫紅了眼,並不聽她的,冷聲又抬:“五百兩!”

裴江月正愈抬價,李青溦抓著她的手,輕輕搖頭:“難得柳姑娘喜歡,我肯割愛。”

裴江月急道:“青姐姐,我自也出得起這個錢,我可不怕她!你不是要給姑母做壽嗎?等我將這個花.插買下來送給你。”

李青溦搖頭輕笑:“就這樣算了吧,”

裴江月臉上仍有不忿,“可,可是…”

一旁的柳茵茵麵露得意囑自己的丫鬟付賬。

那丫鬟訥訥道:“姑娘,咱們沒帶這麽多銀子啊。”

柳茵茵臉色一變,便聽見一邊李青溦衝裴江月搖頭:“畢竟抬價再高,物,卻並非所值啊。”

對啊,競價再高,不也就是個五十兩的東西?裴江月轉念一想,噗嗤笑出聲,睇了柳茵茵一眼。

柳茵茵這才覺察到自己好似被戲耍了,臉染上憤怒的薄紅。

一旁李毓秀忙安撫她:“無妨,這鋪子是我家的,到時候叫掌櫃的銷了這筆賬便是。”

那掌櫃跟著笑:“少東家,咱們可做不來這種事的主,倒是打些折扣當是可行的。”

李毓秀和柳茵茵的臉色不是很好。

李青溦將他們的反應看在眼裏,隨即輕笑一聲:“哦?可買賣生意,不就是講究的是言無二價嗎?”她揚聲,“柳姑娘乃是戶部尚書府裏嫡女,門第身份如此該不會如此想不開自毀名聲賴賬吧?”

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對撞波紋,側頭輕笑:“或者,戶部尚書府裏竟沒有這些銀錢?”

“怎會,剛還聽見柳姑娘說自家不缺錢呢!”一旁看熱鬧的裴江月忙笑應。

綺晴幾個侍女跟著笑起來,鋪子裏到處都是快活的笑聲。

柳茵茵梗著脖子,“本姑娘隻是今日出門未帶那麽多銀兩而已,掌櫃的過幾日去戶部尚書府上支取便是!”

李青溦點頭附和:“我想令尊也很願意為這五百兩的花.插付賬。柳姑娘說是不是呢?”

普通人家一年所資有不過是二十幾兩銀子,這柳茵茵一時犯蠢花了百兩。花不起這個錢是二說,丟不起人卻是真的。

京城就這樣大,貴女也就那麽幾個,誰家發生些什麽,也不過是幾天就能傳遍京城。柳茵茵想也知道自己爹爹娘親聽見別人的閑話是何等反應。聞言黑著臉拂袖而去。

……

下午李青溦回府後,綺晴和清霜把這事添油加醋地同院裏嬤子說了。眾人一通大笑。

待笑過,一旁的卞婆子伺候李青溦換衣服,拿下她腰封上的玉佩,玉佩上流蘇綴著的兩枚碧璽對撞,上麵篆體刻著的“青、溦”二字一晃。

這是平西王府各產業的東家魚符,是李青溦及笄時她外祖母陳氏給她的,有這東西,即便是到了全國各地,隻要是有陳家的攤子,見此玉佩,有如平西王妃親至。

卞婆子道:“姑娘今日去鋪子裏為何不直接把這魚府亮了。少些麻煩,喜歡的東西也不用讓給那勞什子柳姑娘。省了多少事呢。”

李青溦搖搖頭:“沒必要。而且我覺著有些奇怪。”她蝶羽似的睫輕動,抬眼看她。

“那掌櫃若是平西王府的掌櫃,自然認得我。若不是,他聽見李毓秀叫我姐姐,自然也能猜出我的身份來,可他卻一點動作都沒有。

沒動作便是不放在心上。而且那掌櫃對李毓秀的態度也奇怪,似是尊敬卻又不夠尊敬。”

李青溦又想起李毓秀說出銷賬時那掌櫃的神情。“鋪子裏李毓秀也做不得什麽主。”

卞婆子也皺了下眉:“確實奇怪。”

李青溦又道:“也不知道這小周氏這幾年究竟是做了什麽,才能叫一個小小的掌櫃連平西王府也不放在眼裏?”她輕蹙眉:“這些鋪子倒也算了。”

她想的還是南郊的那個莊子,她前些日子答應了那叫杜讓的去莊子裏務農。

她早就想好了,等杜讓去了整好招徠安濟院其它人去謀生。反正那莊子是極大的一片,在小周氏手裏自也辦不成什麽正事。

可看這鋪子的情形,這莊子如何又是說不準呢。

李青溦思忖一番:“這樣,嬤嬤你找幾個本地人去其它鋪子裏問問,再找幾個去南郊的莊子裏打聽打聽。等我同爹爹打個招呼,待蘭宴過了再親自去瞧瞧。”

*

翌日傍晚,李青溦便去了北苑。正是飯點,她進來的時候丫鬟們正擺了飯。

李棲筠坐在正麵交椅上,手中拿著一本《論語》,正笑眯眯地同挨著他的李曦講書;旁邊的兩把交椅上,小周氏同李毓秀一左一右坐著。

李青溦進來行禮,李棲筠上下瞧了她一眼,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倒是旁邊坐墩上的李曦彎著大眼睛叫了一聲大姐姐。

李青溦應了聲。

他是小周氏的兒子,才五歲,他平日裏同族裏的幼子們上的族堂。李青溦見得也不多。應出來有幾分不鹹不淡的。

小周氏看她一眼,笑道:“姑娘從上清寺回來幾天了,倒是也不來北苑瞧你爹爹一遭。到底是在並州被慣壞了的,氣性這樣大。也不想想父女兩個哪裏有隔夜仇的。”

小周氏就是有這樣的本事,話能說著像台階,又像是拱火的風箱。

果不其然,李棲筠聞言又哼了聲。

李青溦知她爹爹性子,有些事不說倒好,說了倒是說不完。李青溦心裏想事,懶得搭腔。

小周氏一拳頭打在棉花上如何甘心。瞧了一眼李棲筠,塗著蔻丹的手拿過托盤上的黑漆描金小酒罐。親自斟了酒先遞給李青溦,她抿著嘴笑:“新湃的梅子酒呢,大姑娘嚐嚐。”

李棲筠眉心一皺,手上的杯碟吭地放下:“有婆子丫鬟用得著你親力親為?你是我的妻,也不是買回來的丫鬟!”

李毓秀抬眼瞧。

今日在鋪子裏,那柳茵茵丟了好大的麵子。她未幫上什麽忙,自然對她也一副狗頭嘴臉。

李毓秀耐著性子巴結了半天也未有用,還是拿出自己的私房錢補給了那柳茵茵,才叫她有了幾分好臉色。她認定李青溦就是罪魁禍首,看著她進來心裏頭便有一股子悶氣。

見她娘把戲台搭在那兒了,跟著搭腔:“就是,娘親。我們的手都又沒閑著,怎用勞煩娘親?娘親性子柔弱,也不能被人如此拿捏!”

小周氏笑道:“咱們是一大家子,又沒有外人。無妨,我都習慣了,當年姐姐在的時候,我也是這般伺候的,無妨,無妨!”

她不說這個還好,說了這個李青溦倒是撫額,冷笑著看了她一眼。

她如何對這個沒印象。以前她娘在的時候。小周氏也是這樣擺盤上桌,死命地做小伏低做足了戲,偏她爹爹看不出來,還因為這個對她娘頗有微詞,李青溦有好幾次瞧見二人為這個爭吵。後來她娘親索性就不來北苑了,未想到這樣正是便宜了小周氏,從此以往,她便堂而皇之地住到了北苑。先是在東房後來又進了正房。

小周氏也抬眼看她,唇角向兩邊勾,露處一行瓷白的牙:“大姑娘,快嚐嚐。是我親自湃的呢,當年姐姐便很喜歡呢。”

李青溦垂眸看她,將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輕笑道:“多謝周夫人。”

小周氏唇角彎彎。再無人說話,寂然飯畢。

李青溦見著她爹爹停了著,捧茶漱了口,才道:“爹爹,女兒有一事同爹爹說。”

李棲筠正抱著李曦抬腿要走,聽見這話停下瞧她:“怎麽?”

“女兒記得,我娘親在南郊有一家莊子,這幾年在爹爹的手裏好似連年虧損,女兒過幾日想去瞧瞧,然後接管了自己打理。”

有這回事嗎?李棲筠一臉懵,仔細想了想還未想起來,一旁的小周氏已經截住話頭。

“姑娘有所不知,這個莊子呢你爹爹是交在我手裏打理的。打理多年了,這姑娘再上手恐怕那些佃農不認人,姑娘也是尋不見頭尾的。”

“尋不見頭尾,不是還有周夫人幫襯嗎?更何況周夫人剛也說了,咱們是一家子,又沒有外人,那些佃農自不會如此沒有眼色。”

小周氏方知道什麽叫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咬牙半晌又嗬嗬笑道。

“我這也是為姑娘考慮,南郊那莊子又遠又偏的,是出了名的混亂。姑娘一介女流,去了難免會害怕。”她臉上露出笑容來,“要我說啊,不就是年年虧損嗎?也沒什麽好看的。虧就虧了,姑娘的祖母乃是皇商出身,指甲縫裏漏出來的都比這個要多,何必操心這個?”

李青溦還未說話,倒是一旁的李棲筠思忖一番,皺了下眉看小周氏:“有錢也不是這樣的敗法,若是連年虧,還不若賣了及時止損。”

小周氏臉色一白。

李青溦輕笑出聲:“爹爹說的正是呢。”

小周氏道:“話雖如此,若是賣了恐怕莊子就開不下去了。裏頭的那些佃戶會衣食無著吧!大姑娘向來心好,自不想看著他們如此。”

李青溦瑩潤的唇勾起來,笑道:“開不下去,便停幾天。您也說我不缺錢,定然不會讓那些佃農活不下去就是了。”

“可……可……”

“行了你們商量吧。”李棲筠懶得多聽下去,抱著李曦往外走。

……

父女兩個前後腳一出去,小周氏一張臉如同吃了黃連一般黑到了底子,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芝麻綠豆大點東西也是點東西。”

一旁的李毓秀也麵帶沉沉:“李青溦那日去了玉器鋪,今日又說去莊子,是不是那平西王府已經覺察了什麽?”

小周氏卻哼笑一聲:“覺察又如何,這些產業那位的商股可占大頭。多少年的盤根錯節了,即便是平西王來了也得掂量一下自己斤兩!她一個小丫頭片子能成什麽事?”

李毓秀皺了下眉,有幾分擔心:“可這李青溦可到底是不安常理出牌的性子,那莊子該不會還真叫她要回去吧?”

小周氏輕聲一笑,一張白淨的臉上眸子黑沉:“差人告訴那位一聲,她想如何,便有人陪著她如何!”

她話音剛落,外頭有人通傳:“夫人,成衣店的來了。說是給二姑娘做的衣服來了。”

小周氏鬆口氣,踱步過去:“這些事情你別管了,後日便是上巳節。”她摸了摸李毓秀的臉,“給你做的衣服到了,你且去挑挑衣服。這是你第一次去那寒園宴,我的姑娘必能一鳴驚人,豔壓群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