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風恬日暖,清霜將正房屋子收拾了。半卷起竹篾簾子,放下紗屜子,又開了小翠的籠子。

小翠撒著歡地可院子裏亂飛。

綺晴正取了扇子,在外麵的花圃裏撲蝶,被小翠那個混世魔王引得遭遭撲空。正要用扇子扇它,它倒是撲騰幾下翅膀飛遠了。

眾丫鬟正收拾了個寫字作畫的長木案放在院裏。

李青溦方坐下,小翠順勢便落到她插了幾支野花的水注上,翹起一隻腳,站地倒是舒展。

李青溦拿起筆杆輕輕敲它額頭。它歪著黑白的頭臉乜她。很有幾分挑釁在身上。

李青溦有幾分閑心,調了顏色,隨意著墨。

作了一幅小胖隼單腳斜乜人歪倒白蘭圖,作完覺著欠缺了些什麽,將一支蘭花改成了一盆玉山清泉蘭。

門口的婆子進來瞧見,笑言:“姑娘畫的倒是活靈活現的,這小翠胖嘟嘟地倒是個祖宗樣。”

她將手裏頭拿著的名帖遞給李青溦。

李青溦打開瞧一眼,一麵笑著吩咐將人請進來,一麵叫屋裏的小丫鬟們上了茶果點心。她將畫壓在鎮紙底下,往外迎去。

未久,兩道人影繞過遊廊,走了進來。

一人著蘭色明花薄褙子,裏頭是素白裙子,頭上青絲梳做圓髻,襯的一張臉粉白圓潤,一張唇不笑而彎,一雙眼睛貓眼石一般泠泠靈動。正是裴江月。

李青溦笑迎她:“我說今日的喜鵲登枝呢,你怎麽來了?”

裴江月看見李青溦,哎喲了一聲:“快別提了,我好不容易出來的呢。前幾日我不是在寒園教訓了柳茵茵?回家之後叫我爹娘好一通指責禁足。日日關在屋裏。差點悶成鵝,好懸不知今夕何夕,外頭如何日新月異。”

一旁站著的人搭腔:“得了,關了還未有十日,外頭能有什麽?頂多是天熱了些罷了。”

李青溦見她著一件藍白色銀扣錦衣。頭上簪冠,戴著網巾,乃是男裝打扮。隻是男裝打扮,膚色卻細白,削臉鳳眼,一雙紅唇。怎麽看也是個女子,當是裴江月的朋友。

裴江月笑一聲:“說得也是,那柳茵茵才是慘呢,戶部尚書聽說她丟人丟去了寒園裏,叫她跪小半個月祠堂,禁了三個月足呢!”

姊妹好幾天沒未見。其親密自然不消言說。三人嘰嘰咕咕地說了半天的話。

半晌,李青溦才想起來笑問:“這位姑娘是何人?”

裴江月哦了一聲,正待介紹。那女子打斷她,擺手作揖道:“我叫陸,行六。青姐姐叫我陸柃便是了。”

她也未多言門第諸事,想是不想說出口。李青溦不知她是何緣由,但她也不是那種門縫裏瞧人的人。聽她隨著裴江月一起叫她青姐姐,自有幾分親切。

幾人往裏頭走,裴江月興衝衝地挽了她的手:“我給你帶了好東西來了。”

她將手裏的籃子遞給李青溦:“我祖父聽說我要來尋李家的姐姐,特意叫我拿的。是前幾日聖上賜給我祖父的‘開春第一果’呢。”

李青溦掀開瞧見是一包櫻桃,笑道:“瞧著也是新鮮妍潤,跟著你我是有口福了。”

她也不是假客氣的人,直接叫手底下的丫鬟接過去洗了。

方坐下。裴江月突打量見一旁的筆注前立著一隻黑白的什麽東西歪著頭打量她。

伸手指過,輕笑一聲:“青姐姐,這是你養的小燕子嗎?京中多得是養鸚鵡的,你如何養燕子?隻不過確有幾分憨態可掬便是了。”

一旁的陸柃看過去一眼:“傻子,那是什麽小燕子,那是隼。”她突話音一頓,“哎,不對,那不是我四哥那個…”

那不是她四哥養的白腿小隼嗎?

之前她聽顧家表哥說丟了月餘。前幾日又說打聽到在一女子手中。他表哥懷疑她四哥鐵樹開了花,還特意向她打聽了識不識得那女子。

陸柃如何識得,隻是想到這抬眼打量一眼李青溦。

清風徐來,她脖頸處幾縷黑發微動,襯的一張臉眉梢軟長,秋水一般的瞳泛著波紋。她隻端坐在亭裏,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風華。

難不成她就是她四哥鐵樹開花的對象?若是長成這般,一切倒也說得通。

李青溦覺察到陸柃瞧她。一臉茫然地回看她:“你四哥是誰?他怎麽了?”

還未有實證的事情,陸柃豈能說出口。

忙嗬嗬強笑,生硬地換了話題:“我四哥,我四哥他許是沒什麽事情。”

遠在東宮,正坐在書房裏看折子的陸珵不輕不重地打了個噴嚏。”

陸柃又笑道:“青姐姐你筆注插.花倒是有幾分風雅啊。我之前也喜如此,隻不過被我四哥那個老古板瞧見可說教了半天。”

她低頭輕笑,突看見長木案上壓著的畫。眼神微微流轉。

一旁的裴江月也瞧見了這畫。捂著帕子笑言:“青姐姐,才看見你這畫呢,倒是有幾分雅趣。這小燕子似是將這花給歪倒了,看著又可愛又可恨的。隻是她歪著的花卻瞧著眼生。”

陸柃別她一眼,打斷她:“都說了那不是小燕子,那是隼,隼是猛禽。還有它歪著的花,是玉山清泉,你在我母…母親那裏見過,傻子。”

“哎?玉山清泉嗎?”裴江月看李青溦一眼,突想起來:“先前青姐姐不是想找幾株玉山清泉來著嗎?也不知尋見沒有?”

李青溦搖頭道:“此花罕見自然不好尋,看緣分罷了,找不到便算了。”

陸柃不知她想法,笑道:“幾株玉山清泉而已。青姐姐且等著,下次見麵我帶給你便是。我娘無事可幹,最喜歡侍弄這些蘭啊花兒的別說玉山清泉,便是別的花兒蘭兒的也有,我家後院子多得是呢。”她話音落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隻是,青姐姐我有一不情之請。”

裴江月瞥她一眼,調笑道:“才賣了個好,便想著要收回來了?陸六姑娘,你既知是不情之請,請不要出口。”

陸柃如何將她的話聽在耳裏,朝著李青溦直言:“青姐姐,你這畫我十分喜歡,不知能不能送給我?我定然掛在家裏最醒目的地方,好好珍藏。”

“一幅畫而已,你既然喜歡拿著便是了。”李青溦聽著隻是這個,直接便予了她。

*

底下丫鬟洗淨了櫻桃擺上來,眾人分食,連門口的婆子都分得幾個。

正笑鬧著,門口的婆子去而複返,“姑娘,門口有個姓杜的小姑娘,給姑娘帶了這個。婆子已經叫她進來等在門外了。”

李青溦接過來一瞧,見著是個戶籍文書謄件,家主叫杜讓,笑道:“她爹爹不在嗎?若是在,一起請進來便是。”

那婆子搖搖頭道:“那人說是不好進來汙了小姐門庭,隻叫自家姑娘進來了。”

李青溦搖頭笑道:“倒是個拿心的,也不必勉強,你出門引他往附近的陰涼茶攤兒去,給他叫些茶果歇著便是。”

那嬤嬤點點頭,出去了。

一旁裴江月同陸柃麵麵相覷一眼,笑道:“你既有事,我們便先走了。”

李青溦笑道:“是我外祖家南郊莊子的事情,也沒什麽是你們不能聽的。反而我正想叫你們幫我拿拿主意呢,畢竟我才回了京城,對一切也都一知半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