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談話陷入僵局。
許默望著蹲在地上抱頭痛哭的姑娘, 臉上多了幾分懊惱、後悔,他試圖伸手將人從冰冷的地板上撈起來,結果手剛碰到夏竹的手臂就被夏竹用力彈開。
她抬起那張淚流滿臉的臉, 眼眶通紅地瞪著他, 抽噎地喊了聲:“別碰我!”
許默聞言, 手僵持在半空, 不敢再往前一分。
夏竹如今處在戒備狀態, 無論許默說什麽她都不想聽,許默隻能站在旁邊侯著。
兜裏的手機鈴聲響個不停, 許默黑臉掛斷幾次後,啪的一聲摔在牆上,手機當場壽終正寢。
夏竹被嚇到,下意識抖了下肩膀。
眼前的男人處在暴躁狀態,雖然依舊試圖維持理智,可明顯被情緒占了上風。
他叉腰站在夏竹麵前, 幾次蹲下身想要跟夏竹搭話,夏竹要麽裝沒看見, 要麽別開眼不跟他對視, 要麽就冷冷地盯著他, 眼裏寫滿嘲諷, 好似在說:你煩不煩。
許默被她弄得沒辦法,又不能朝她發瘋,隻能起身踹了一腳床頭櫃。
床頭櫃被他踢歪四十五度, 發出沉重的悶響。
房間逼仄又壓抑, 許默被冷凝的氣氛裹挾得喘不過氣。
他扯了扯領口, 低頭望了幾眼蹲坐在地上不吭聲的夏竹,轉身大步流星走出臥室。
許默一走, 房間立馬寬敞起來,夏竹蹲麻了,索性坐在了地墊上,抱著膝蓋默默流淚。
聽見外麵劈裏啪啦、帶著怒火的動靜,夏竹視若無睹,擦幹眼淚,她反手撐著床沿站起身,繼續收拾行李。
她今晚就要回北京,誰也攔不住。
客廳落地窗前,許默點了根煙,冷著臉一口一口用力抽著,試圖通過尼古丁緩和他躁動的情緒。
一根煙抽到尾聲,許默的情緒稍稍壓平幾分,隻是他腦子裏繃了一根弦,稍微有點風吹草動,這根弦就吧嗒一下斷開。
斷開那刻,也是他情緒反撲的時候。
他一遍又一遍地過著腦子裏的事情,想要找出一個快準狠的方法將這事兒簡單粗暴地解決,可是每次想到關鍵點,他腦子就跟打了結似的,怎麽也過不去。
這個角度能看見一小段黃浦江,傍晚時分,沿江的路便開了燈,江麵被昏黃的燈光顯得寧靜又祥和,底下卻是一團漆黑,摸不清深淺。
若不是時機不對,他還真想去坐船遊個江。
抽完最後一口煙,許默穩定下情緒,回頭望向臥室的方向,深吸一口氣,邁出腳步折返。
夏竹鐵了心地要走,上海這邊的東西基本都是許默一手置辦的,夏竹全都沒動,隻收拾了屬於自己的東西,剛好裝夠一個行李箱。
有點滿,她膝蓋跪在行李箱上,彎腰用巧勁兒將行李箱拉鏈給拉合。
她站起身,將行李箱扶正,手握在拉杆箱上正要走人,結果抬頭就見許默直直站在門口,默不作聲地看著她。
他剛抽完煙,身上煙味挺重,夏竹看著擋在門口的人,冷臉蹙了蹙眉。
許默見她東西收拾好了,一副「我就要走」的強硬姿態,剛剛壓製下去的情緒再次湧動出來。
他大步上前,伸手奪過夏竹手裏的行李箱,用力一腳踹到角落,滾軸連滾好幾圈最後砸在了牆角。
許默不管不顧地拽過夏竹的手腕,將人往**一扔。
夏竹猝不及防,等反應過來,人已經躺在**。
意識到許默要做什麽,夏竹本能地想要爬起來,可還沒來得及動身就被許默一把撈了回去。
下一秒,許默撲上來,扣住她的雙手,撈起丟在**的領帶,反手捆住夏竹的手。
夏竹不停掙紮,腳不停往許默身上踢,有一腳蹬在他的臉上,當場將他的眼鏡踢落。
許默也不管,直接將眼鏡摘下來扔床頭櫃,而後按住她亂動的小腿,將被子往她身上一卷打包成卷,直接限製她的行動力。
夏竹雙手被捆住,雙腳被厚重的棉被卷住,人直直躺在**動彈不得。
許默全程冷臉,將夏竹控製後,許默氣喘籲籲地站起身,理了理淩亂的襯衫,居高臨下地盯了兩秒即便被捆住依舊不服氣,眼裏滿是怒火的夏竹,他彎腰撈起床頭櫃抽屜裏的打火機、煙盒,不慌不忙地點了根煙。
這一番折騰,他也沒占到好處。
肩膀、手臂、胸膛、腹部、大腿……隱隱作痛,全是剛剛夏竹折騰踹的。
她踹得毫不留情,隱約有「同歸於盡」的毀滅氣質。
雖然不能動彈,可她嘴上不停歇:“許默,你放開我!”
“你個瘋子!趕緊把我放開,我要報警!你憑什麽不許我走!”
“王八蛋!混蛋!騙子!放開我!”
許默無動於衷,他站在床邊,捏著煙一邊抽煙一邊聽她罵人。
眼見她罵累了,隻剩一雙杏眼惡狠狠地瞪著他,許默才傾身將煙頭摁滅,隨手丟進垃圾桶。
他沒了平日的風度、精致,頭發亂糟糟的,襯衫紐扣被扯掉幾顆,下擺從褲腰帶裏扯出來,皺巴巴的,褲腿上還有幾道明顯的腳印。
眉骨、脖子也有幾道抓痕,是剛剛被夏竹的手指甲劃的,紅痕滲了血絲,配上許默那張陰沉的臉,看著怪滲人。
許默沒管。
見夏竹終於安靜下來,許默兩步走到床邊坐下。
夏竹見了,扭過臉不看他。
許默扯了扯嘴角,掰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他。
夏竹不肯,緊緊閉著雙眼,不肯跟許默有一點眼神交流。
許默的臉上終於露出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挫敗。
他看著那張氣得通紅的小臉,大拇指指腹有意摩挲著她柔軟飽滿的嘴唇。
夏竹被他弄得心悸,那些曖昧的記憶鑽進她的腦子,搞得她莫名躁動。
她蹭地一下睜開眼,目露凶光地瞪著許默。
許默視若無睹,指腹擦過她的嘴角,慢慢落在她的下巴。
動作很輕,癢得瑟縮肩膀,眼裏漫著水光,瞪人都沒有威懾力了。
夏竹被他撩得浮躁,不耐煩地問他:“你到底要幹嘛!?”
許默看她終於肯跟他搭話,他慢慢鬆開手,目光灼熱地看著她,啞著聲開腔:“今天的事兒今天解決。”
“你不要走。”
夏竹吸了口氣,看著他冷笑:“你就是這麽解決問題的?你把我捆著就能解決問題?”
“你看,你永遠這麽自以為是。總是打著一副為我好的口號,做的全是我討厭的事。”
“你真以為我隻是因為湯倩的事兒跟你發火嗎?不是!我生氣的是你從來不跟我商量,從來都是自作主張,從來不問我的感受!”
“我在你身上隻看到了權衡利弊,沒有看到任何喜歡!”
夏竹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出事實:“許默,你不喜歡我!”
“你要是喜歡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不顧我的反對把我捆起來,也不會在你遇到事兒的時候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更不會隨意將我身邊的人當做籌碼去算計。”
“你早知道周嬈當初為什麽跟你分手的吧,可你從來不提!你把我當傻子,看我去找私家偵探調查,看我把調查結果扔你桌上,結果你什麽都不說!”
“那天你倆在走廊碰麵,到底聊了什麽呢?我猜,她肯定問你為什麽要跟我在一起,肯定會問她不配,難道我配嗎?”
“你敢說你一點都不知情嗎?你是不是也覺得曾經跟這樣的人在一起挺令人羞恥的?看到她傍上老男人的那刻,你是不是覺得挺後悔的?後悔當初看上她?”
“文姨知道你利用她嗎?知道你明明知曉這一切卻還是讓她當了那把刀?還有我,你為了當初那點破事兒,斷了我倆的所有情分,整整四年沒聯係。”
“回國後我倆重新走到一起,你敢說你沒有一點籌謀嗎?你早知道老夏在調查許叔的案子吧?醫院那天,你那通電話為什麽偏偏打給我了?”
“你真是好算計。”
夏竹每說一句,許默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說到最後,許默已經維持不了理智。
他蹭地站起身,俯視幾秒躺在**的姑娘,臉上罕見地多了兩分自嘲,緩了片刻,神情質疑地問:“你說我不喜歡你?”
“怎麽,你是我,你能代替我發言?”
“我不喜歡你跟你結婚?不喜歡你我跟你上床?不喜歡你我跟你折騰這麽久?不喜歡你我放下幾十億的項目跑去敦煌看你?不喜歡你我給你一個不成型的工作室投資?不喜歡你我三天兩頭北京上海折騰?不喜歡你我給你找人脈關係、給你搭資源?不喜歡你我忙到半夜兩三點還要你回你消息?不喜歡你我改行程、擠時間陪你吃飯?不喜歡你我費盡心思討好你?”
“你真當我是閑的?是,我這人是喜歡算計,做什麽事兒都會權衡利弊,都會想值不值。”
“是,我是知道周嬈騙我。有關係嗎?誰會在意分手的理由?當初我倆走在一塊兒本來就是巧合,我又不喜歡她,我何必計較這麽多。”
“她是真愛我還是想順著我往上爬,我不在乎。況且,她也沒那個膽兒。怎麽,許林就無辜?他不碰周嬈,周嬈會做到那個份兒?”
“小夏同誌,不是誰都像你這麽純粹,像你這般黑白分明。”
“你捫心自問,這些年我有跟你要過什麽?我有把那些肮髒的算計用你頭上?”
“小夏同誌,人不能這麽沒良心,你說是不是?”
“你自己回憶回憶,這麽多年來,我有跟你大吵大鬧過,有跟你計較過什麽嗎?我要真跟你算計,你今天壓根兒沒這個機會跟我這撕破臉皮。”
“我要是跟你權衡利弊,我壓根兒就不會娶你。”
“你真以為周肆當初跟你說,我隻有跟你結婚才能解決北京那一團亂?我找個我不愛的、家裏有勢力的、能幫得到我且容易拿捏的姑娘聯姻不是更好?”
說到這,許默停頓兩秒,垂眼看著夏竹越來越迷茫的臉,克製地說:“我要不喜歡你,今晚不會浪費時間跟你掰扯這些有的沒的。”
夏竹被許默說動,藏在被子裏的指尖止不住地發麻。
她抬頭看人,他站在床邊,神情出乎意料的平靜。
兩人對視良久,夏竹咬著嘴唇,依舊不肯低頭。
許默看她安靜下來,也沒逼她。
他深深吸了口氣,走上前,單膝跪在床沿,動作輕柔地扯開卷起的被子,又撈起夏竹的身子,俯身解開捆住她手腕的領帶。
夏竹腦袋磕在許默的肩頭,鼻息間滿是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柑橘味道,很好聞。
折騰這一遭,夏竹累得說不出話。
她靠在許默的懷裏,聽著他有節奏的心跳聲,緩緩閉上了眼。
這一覺睡得很不踏實,夏竹醒來屋內漆黑一片,她習慣性地摸了摸旁邊的位置,冰冷空**,沒有人。
夏竹摸黑打開床頭燈,撈起床頭櫃的手機看了眼時間——淩晨3:25分。
她回頭看了眼旁邊的枕頭的飽滿弧度,確定許默今晚沒在臥室睡。
吵架的後遺症慢慢暴露出來,她喉嚨幹得冒火,又癢又痛。
吸了口氣,夏竹掀開被子下床,準備去喝點水。
剛走到客廳,夏竹就察覺不對勁。
她習慣性地打開燈,結果燈一亮就瞧見許默翹著二郎腿坐在單人沙發,身上穿著晚上那套衣服,一個人抽著煙。
茶幾上的煙灰缸裏多了十幾個煙蒂,看得出,他今夜抽了不少。
許是通宵沒睡,他神情疲倦、勞累,姿態也有些頹喪,夏竹看過去時,他甚至沒反應過來。
緩了快四五秒,許默才抬起眼瞥向穿著睡裙走出來的夏竹,輕聲問:“醒了?”
夏竹抿了抿嘴唇,看了眼許默,沒說話,轉頭進了廚房。
再出來,她手裏多了瓶礦泉水。
許默見狀,彈了彈煙灰,沒吭聲。
兩人在客廳對峙片刻,許默率先妥協,將沒抽完的半截煙摁滅在煙灰缸,他站起身走到夏竹身邊,放出和好的信號:“繼續睡會兒?”
夏竹瞥他一眼,見他衣服皺得不成樣,身上煙味也重得熏人,難以言喻地扯了扯嘴角,將手裏的礦泉水遞給他。
許默腦子短路,頓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她是讓開瓶蓋。
夏竹看許默接過礦泉水瓶,很輕鬆地擰開了瓶蓋,她接過水喝了幾口,等嗓子舒服點了才問他:“你是沒睡還是醒了?”
許默深深地看一眼夏竹,不鹹不淡開腔:“沒睡。”
“睡不著。”
兩人吵開了,撕破臉皮了,也沒必要再掩飾。
夏竹淡淡哦了聲,沒往下問一句,而是避開他獨自往臥室走。
許默緊跟其後,夏竹當沒看見,將礦泉水瓶扔在床頭櫃,她掀開被子,繼續躺下睡覺。
許默站在床尾看了她幾眼,拿上睡衣轉身進了浴室。
不知道是水聲驚擾還是思緒太重,夏竹躺上床徹底清醒了。
腦子裏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許默說的那些話,心裏慢慢有了一個疑問——
他真的喜歡她嗎?
這些年她一直有個認知,便是許默不喜歡她,所以代入這個設定後,她總是下意識懷疑許默的真實意圖,從來沒有想過「他喜歡我」這個可能。
如今許默將這些表象撕開,將他最真實最直白的想法暴露出來,夏竹也忍不住懷疑,他到底有沒有撒謊。
如果真的喜歡,他喜歡她什麽呢?又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的呢?喜歡的程度有多深呢?
浴室內的水聲不知何時停了,夏竹察覺到許默快出來,默默閉上眼,裝作睡熟的模樣。
許默出來就見被子裏拱起一小團,背對著他,他看不清她的臉。
他在床邊站了片刻,掀開被子上床。
裹挾冷氣、水汽的身體一鑽進被窩,夏竹便不習慣地往外挪了挪。
許默關掉床頭燈,躺下床的那刻,夠長手將夏竹撈進了懷裏。
夏竹本能拒絕,結果許默不由分說地圈住她的四肢,薄唇擦過她的額頭,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別鬧了,睡吧。”
“你讓我喘口氣,我醒來再跟你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