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周肆提前在電話裏放了話, 搞得夏竹十分忐忑,一路上做了不少心理建設。
許默見她如臨大敵,輕飄飄瞥她一眼, 百思不得其解地問她:“幾句話把你嚇成這樣?”
夏竹苦笑, “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哥那張嘴有多會說。”
“我是怕他待會兒故意整我。他這人, 不太著調啊。”
許默聞言沉默兩秒, 很淡定地說:“那你不用擔心。他要整也是整我, 不會拿你開玩笑。”
夏竹一聽,眨眨眼, 無辜道:“真的嗎?”
許默頓了頓,故意逗她:“假的。”
夏竹:“……”
車子開進二環,在什刹海一處缺口拐進胡同,往前開了不到一百米就到了周肆的四合院門口。
照常有人候在廣亮大門下,瞄一眼許默的車牌號,恭敬地上前接過車鑰匙, 替許默泊車。
夜晚的胡同僻靜,路口有幾盞昏黃路燈照亮地麵, 地上鋪滿了大大小小的碎影。
四合院門口立了倆石獅子, 頂上掛了倆紅燈籠, 配上那古樸的建築, 說不出的雅致。
夏竹每回來就都會被入口處的那牆磚雕壁照驚豔,做工精細,上麵的圖案栩栩如生, 雖不像雲南白族那邊的照壁典雅, 卻也有它自己的味道。
許默見她在照壁前站了好一會兒, 耐心等在原地,問她:“喜歡?”
夏竹昂了聲, 毫不吝嗇地誇讚:“挺好看的。”
許默沉吟片刻,提出想法:“要喜歡咱倆幹脆買套四合院搬進去養老得了。順便種一池荷花,退休後天天逗鳥看戲、賞花喝茶。”
周肆聽見動靜出來迎接,結果剛走到垂花門就聽見許默在規劃未來的生活,他插著兜,毫不猶豫地插嘴:“你要買四合院?”
“我知道有兩處位置還不錯,老板急著出手。你要喜歡,我打電話讓人給你留著?給我點介紹費就行。”
說到這,周肆從頭到尾打量一番夏竹、許默,瞧見他倆隔了段距離,依舊裝出「不熟」的模樣,周肆嗤了聲,麵無表情道:“你倆差不多得了,都一戶口本的人了還擱我這兒裝不認識呢。”
“竹兒,你跟許狐狸待久了都學會騙人了是吧。”
“連三哥也瞞,這心思挺重啊。”
夏竹被周肆一頓說得麵紅耳赤,尷尬得不知道如何解釋。
倒是許默被人罵老狐狸也沒什麽不適的反應,反而噙著笑,輕飄飄地睨周肆一眼,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告你了不等於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你這大嘴巴能管得住嗎?”
周肆那叫一個氣啊,手指著許默,晃晃,半天才憋出一句:“得,我就看你能嘴硬多久。”
“趕緊進去吧,外麵怪冷的。妍妍在屋裏等著呢。”
說著,周肆朝夏竹招手,示意她先進去。
夏竹意識到兩人有話要說,默默眨眼,錯過許默先一步進宅院。
夏竹沒走多遠便聽周肆在背後問:“夏叔那兒解決了?”
許默聲色稍滯:“還沒。”
周肆頓了頓,賊兮兮地嘖了聲,毫不掩飾他的幸災樂禍道:“等著吧你,夏叔那兒你要能順順利利過去,我叫你一聲爹。”
許默瞥他一眼,語氣微涼道:“周叔知道你改姓嗎?”
周肆:“……”
這人就是開不起玩笑。
夏竹進院裏才發現人都到齊了,連駐美國使領館的關寄舟都帶著妻子回了國。
她適應了兩秒才反應過來,規規矩矩叫人。
沈行最先注意到她,見她一個人怯生生地探出腦袋,沈行招手呼喚:“躲門口幹嘛,快進來。”
夏竹靦腆一笑,抬腿跨過門檻,走進棋牌室。
關寄舟也讓開自己的位置,讓幾個女孩坐一塊兒。
夏竹路過關寄舟身邊,見他主動讓位,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關寄舟大夏竹十來歲,這些年他工作任務重,很少跟她單獨相處,這會兒見她這般客氣,關寄舟爽朗地笑了笑,開玩笑逗她:“湯圓兒什麽時候這麽講禮貌了?”
“小時候可沒這麽生疏。”
後進來的周肆聽見這話,忙接了句:“天天跟許默這老古董待一塊兒能不拘束嗎。”
“小時候竹兒天天跟老二和我玩,整天天不怕地不怕地跟男孩打架,見了許默撒腿就跑,恨不得沒碰到。結果長大了,他倆倒成了關係最好的一對兒。”
說到這,周肆嫌棄地睨一眼旁邊的許默,揶揄:“這麽大年紀的人了還搞什麽隱婚那一套,也不嫌丟人?”
許默:“……”
夏竹:“……”
一屋子的人:“……”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沈妍,眼見周肆那張嘴吧啦吧啦個不停,沈妍牌也不打了,起身疾步走到周肆身邊,拽住他的胳膊,眼神示意他可以閉嘴了。
周肆被沈妍這麽一瞪,摸了摸嘴,沒再往下說。
倒是關寄舟看著兩人,隱晦地提醒一句:“你倆好歹等風頭過了再鬧。”
夏竹似懂非懂,許默晦澀地回望一眼關寄舟,沒吭聲。
一屋子的熟人,大家沒了在外人麵前的顧忌,招呼著進了餐廳,吩咐經理安排上銅鍋,上菜吃涮肉。
一時間,院裏熱火朝天。
銅鍋裏冒著滾滾熱氣,夏竹夾起一片羊肉片扔進銅鍋,撐著下巴等待肉熟的那一刻。
燙熟後,她果斷夾起肉片往芝麻醬裏一蘸,低頭塞進嘴裏,滿嘴留香。
飯桌上幾個男人坐一堆聊股票、聊市場、聊足球,女人們湊一塊兒聊化妝品、護膚品、包包香水。
聊到最後,隻剩殘羹剩飯。
周肆一聲吆喝,大家又動身回到棋牌室打牌。
過年過節圖個新鮮,都沒想著贏錢。
夏竹被推上桌打了幾把,輸得她淚流滿臉,搞得跟周肆幾人聊最近動向的許默嚇不輕。
不顧幾個男人的反對,許默搬了凳子往夏竹旁邊一坐,手臂搭在她的椅背,替她「指點江山」。
沒兩把就扭轉了局麵。
周肆幾人見了,紛紛罵他不要臉,跟一群女孩兒計較。
許默裝沒聽見,照舊替夏竹看牌。
夏竹被逗得臉蛋滾燙,好幾次差點埋頭往桌下鑽。
這牌是非贏不可嗎?她隻是困得打哈欠,流了兩滴生理眼淚。
玩到淩晨兩點,大家吃也吃飽了,喝也喝飽了,玩也玩暢快了,該回家睡覺了。
這次夏竹坐上許默的車,周肆不再特意囑咐許默:「你順帶把竹兒捎回去。」
一群人站在四合院門口,周肆看著夏竹窘迫地鑽進許默的副駕駛,懶洋洋地白一眼許默,涼嗖嗖提醒:“路上開慢點,別嚇到湯圓兒。”
“夫妻倆心挺黑啊。”
夏竹抱頭捂臉,很想逃。
許默無言以對。
直到車開出胡同口,夏竹看著寬敞的馬路才鬆一口氣,想的是,終於逃出來了。
折騰一天,夏竹累得夠嗆,上了車就想睡覺。
許默看她昏昏欲睡,困得上眼皮貼下眼皮,側身撈過後排的毛毯丟給她,讓她蓋著睡一會兒。
夏竹強撐著困意,抱著許默遞過來的毛毯,猶豫不決問:“天亮了跟我回大院吃團圓飯?”
許默意外地瞥一眼夏竹,似笑非笑問:“怎麽,終於準備帶我去見嶽父了?”
夏竹:“……”
誰給你的自信?
夏竹撇撇嘴,開口:“你不怕老夏罵你?”
許默收住笑,難得正經道:“走一步算一步。”
夏竹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
回到住處,夏竹匆匆忙忙洗了個澡,然後倒床就睡。
許默處理完工作,進臥室看她已經睡下,拿著睡袍悄無聲息走進浴室。
再出來,他動作輕柔地掀開一角被子,慢慢上床。
誰知他剛躺上去,夏竹的身體便滾過來抱住他。
許默還以為弄醒了她,準備說話時,卻見她閉著眼睡得正香,許默無奈地笑了笑,將人往懷裏帶。
早上九點半,夏竹被手機鈴聲吵醒。
習慣性地翻身去撈手機,結果發現腰間橫了一條手臂,壓在她身上,弄得她動彈不得。
夏竹扭頭對上一張輪廓分明的臉,見他被鈴聲吵得皺了皺眉,卻不肯睜開眼,夏竹玩心起來,捏住許默的鼻子不讓他呼吸。
許默麵無表情睜開眼皮,迎上夏竹得意的目光,他伸手拿下夏竹的手,握緊她的手指,嗓音沙啞道:“不接電話?”
夏竹恍然大悟,立馬側過身,撈起手機,忙不迭地接通。
丁舒桐打的電話,問她幾點到家。
夏竹瞄了眼屏幕右上角的時間,給出答複:“一點之前。”
丁舒桐輕輕嗯了聲,聊到最後,丁舒桐意有所指地問:“你一個人?”
夏竹餘光瞄一眼身旁的男人,舔了舔嘴唇,小聲道:“他也去。”
丁舒桐沉默片刻,猜測到她要做什麽,警告一句:“你最好祈禱今年的團圓飯吃得清淨。”
夏竹被嚇得不輕,手機掉**,她緩了兩秒才撿起來,打著哈哈道:“小姨,沒這麽嚴重吧……”
丁舒桐哼了一聲,沒再多說。
電話掛斷,夏竹蹙眉,忐忑地咬著手指頭,似在躊躇今天要不要帶許默一塊兒去。
許默察覺出她的退意,掐住她的腰微微收力,唇貼在她耳邊,一字一句威脅:“現在想反悔?晚了。”
夏竹:“……”
她也沒想後悔,就是在想——
能不能有個萬全之策啊。
總不能站著挨罵吧。
夏竹磨磨蹭蹭到十一點才出門,許默今天穿得十分正式,三件套西裝配大衣,連皮鞋都擦得鋥亮。
不像回家過年的,像去談判的。
本以為他會像往常一樣直接開車回大院,沒曾想他出了小區,直接往國貿那邊開。
夏竹傻眼,問他要幹嘛?
許默看她一眼,沒回。
直到將車停在地下車庫,許默領著夏竹去了超市一頓購買,夏竹才知道他這是買禮品,不能空手上門。
夏竹沒攔他,由著他土豪似地買買買。
一頓操作下來,結賬時超五位數,夏竹眨眼,忍不住想,他怎麽不把超市買下來?
將東西全塞進後備箱、後排,許默看著這些禮品盒,心裏稍微安定一點。
夏竹以為他不緊張,直到瞥見他不停撈手機看時間才意識到他其實也挺忐忑?
快到大院門口時,夏竹瞅了瞅麵色平靜的許默,故意問:“你怕嗎?”
許默擦了擦手心的冷汗,不動聲色地反問:“怕什麽。”
夏竹將他的小動作盡收眼底,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的模樣,笑眯眯說:“怕老夏啊。”
許默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沒有。”
夏竹拖長語調哦了聲,噗嗤一聲笑出來,嗓音清亮道:“你就裝吧。”
許默:“……”
他真沒有。
—
車子開進大院,直奔夏家。
路過許家的院子,夏竹偷偷瞄一眼許默,見他麵不改色,夏竹忍不住多嘴:“……你不回去看一眼?”
許默默不作聲看她兩秒,透過後視鏡望向那熟悉的門牌號,簡單解釋:“文女士如今住在四合院,許代山被上麵另外安排了住處。”
“這處房子空了。我晚上過去陪文女士坐會兒。”
夏竹若有所思點點頭,沒再細問。
隻是再次回頭,她望著熟悉的建築,多少有些唏噓。
曾幾何時,這也算一處樂園。
大院裏的年輕人搬得都差不多了,隻幾個念舊的老人還住在裏頭。
夏竹也隻是偶爾回來,可每次歸家都覺得無比心安。
這次帶著許默回來,又多了新的感受。
許默的車剛開進院子,丁舒桐便從廚房鑽出來看熱鬧,瞧見兩人一前一後下車,許默繞到後備箱取東西,夏竹站在一旁幫忙。
丁舒桐挑挑眉,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幕。
夏竹見狀,提著一盒蜂蜜跑到丁舒桐跟前,瞄一眼裏屋,小聲問:“小姨,老夏呢?”
丁舒桐聯想到待會兒的慘狀,這次倒是沒故意嚇她,“還在開會。”
“估計快回來了。”
夏竹一聽,忍不住鬆了口氣,還好不是直接麵對,不然她要瘋。
許默任勞任怨跑了七八趟才把東西全搬完,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把帶來的禮品全擺在了客廳。
一共24件,茅台酒、中/華煙,配套鍋具,品質優質的水果禮盒……挺齊全。
丁舒桐往沙發一坐,數了數許默帶的東西,打趣一句:“你倒是挺懂禮數。”
許默笑著沒說話。
夏竹迫不及待想找一個同盟,人在客廳,眼前四處瞟,結果找半天也沒看見老太太,夏竹皺了皺眉,沒底氣地問:“姥姥去哪兒了?”
丁舒桐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故意問:“樓上睡覺呢。怎麽,你打算找個同盟一起抵製你爸?”
夏竹:“……”
孟慷培今天親自下廚,聽見外麵的動靜,孟慷培拿著鍋鏟走出來,笑著掃了一圈站一旁侯著的夏竹、許默,慢悠悠開腔:“別怕,你小姨故意唬你的。”
“她私心是支持你的。我也是。”
夏竹眼睛蹭地一下亮起來,滿眼期待地看向丁舒桐。
丁舒桐被孟慷培拆台,故意瞪一眼夏竹,語氣嚴肅道:“誰支持她了?”
“我不打死她都是好了的,還支持她。”
夏竹聞言,眼裏的光黯淡下來,可憐巴巴地盯著丁舒桐。
丁舒桐咳嗽一聲,別過臉,裝沒看見。
夏竹正準備跟丁舒桐撒撒嬌,結果聽見院外傳來引擎聲,立馬挺直腰杆,神情忐忑地望向外麵。
隻見一輛黑色、低調的紅旗車停在院子,後排鑽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夏竹看到夏崇惟的那一秒,緊張地閉了閉眼。
許默倒是沉得住氣,不動聲色地握了握夏竹的手指,給她鼓勵。
隻是誰都沒注意,許默聽見車門闔上那刻,不動聲色地滾了滾喉結。
眼見夏崇惟快要進屋,夏竹想也不想地躲進廚房,獨留許默一個人麵對這修羅場。
丁舒桐見了這幕,嗤笑一聲,幸災樂禍道:“膽兒這麽小。”
“你這盟友不太靠譜啊。”
許默站在原地不動,麵上看著一如既往的平靜,可揣在褲兜的手指卻不自覺地顫了一下。
夏崇惟一進門就瞧見客廳堆滿了禮品盒,嚇得他愣在原地,蹙眉瞧一眼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丁舒桐,嚴肅問:“這誰送的禮?怎麽還收下了?”
“趕緊退回去。我不收禮。”
許默站在死角,夏崇惟第一時間沒看到他。
丁舒桐見夏崇惟臉色黑下來,收住笑,餘光掃了掃一旁的許默,故意道:“這可不是找你求人辦事兒送的禮。”
“這是你準女婿特意來拜你呢。”
夏崇惟滿臉困惑,隨口一問:“我哪兒來的準女婿?”
丁舒桐哎了聲,剛準備解釋,許默就站出來,體麵道:“夏叔,這點東西不成敬意,您別往心裏去。”
“老早就想來見您,結果拖到年關,是我的錯。”
夏崇惟徹底愣住,緩了足足兩分鍾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他看著客廳這一堆東西,表情徹底冷下來。
夏竹見情況不對勁,也不敢再躲了。
她擦了擦手,忽視孟慷培遞過來的擔憂的眼神,慢吞吞地走出廚房。
夏崇惟瞧見突然冒出來的夏竹,嗓音渾厚道:“到底怎麽回事兒?你給我解釋清楚。”
夏竹被夏崇惟嚇得抖了抖肩膀,不敢再往前一步,她停住腳步,小聲解釋:“……就是您看到的這樣。”
“我跟許默自作主張把證領了,他今天是特意過來拜見您的。”
“您不一直想我結婚嗎?我如今結了,你怎麽還不高興呐。”
夏崇惟氣得不輕,手指著夏竹,緩了好一會兒都沒說出話。
屋內氣氛當場冷下來,夏竹嚇得不敢說話,忐忑地抬眼,求救地望向許默。
許默接收到她的信號,滾了滾喉結,開腔:“夏叔——”
話音未落,夏崇惟便出聲打斷他:“你跟我上書房說。”
丁舒桐聽到這話,嘖了聲,開腔:“這是要單獨審訊,逐個擊破啊。”
“湯圓兒,你怕嗎?”
夏竹:“……”
不怕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