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落子無悔(四)
他將她整個人倚在自己懷裏, 抬手小心剝去她肩上的外衫,再隨手丟到一旁。
謝扶玉垂眸看著腳下的一團藍色,感受著身後貼上來的體溫, 呼吸微微急促了些。
“啊,對不起阿姐,是我疏忽,這裏冷,我帶你去暖和些的地方。”
江陵的氣聲故意落在她耳畔,惹得她些許顫栗, 旋即彎身將她打橫抱了起來,朝洞內的床榻走去。
“狐狸……”
她再次試圖喚他,可話還沒說完, 他便將她小心妥帖地丟進被褥間, 而後捏起她的下巴, 阻斷了她未說出口的話。
湛藍妖瞳裏暗潮翻湧, 洞口的微光隱隱漏進來,她隻能看見他藏匿在昏暗中升騰而起的妖性。
是一種名為獨占的欲望。
他微微俯身,銀白長發落在她的耳畔,手指輕輕撫過她的口脂,再抬起指尖, 看了看被沾染上的顏色, 揚唇一笑, 旋即俯身吻了上去。
不同於從前的淺嚐輒止, 這個吻著激烈與強勢,貪婪地掠奪她的每一寸角落。
她有些喘不過氣, 身子起伏地更為激烈,恰巧給了他可乘之機。於是那雙手便順著她迎合上來的腰肢, 一點點托起了她的後腰,將她與自己緊緊相貼。
趁著親吻的間隙,她微微喘息道:
“你把定身咒解開!”
他淺淺離開她幾寸,看著她眸中水波瀲灩,蘊著些薄怒。
“我不。”
他彎了彎眼睛,騰出一隻手,在她的臉頰的薄紅上反複流連,
“這定身咒連我一成靈力都沒用上,以阿姐的修為,若是想破,自然輕而易舉。可阿姐……為什麽不呢?”
身體的本能反應不會騙人,她明明是享受自己與她的親密。
他執拗地想從她口中得到一個答案,可是他卻不了解謝扶玉的心思。
她是喜歡與他親昵,可同時也固執地希望,他能親手將定身咒解開。
這代表了他們兩人愛欲之下的尊重與珍惜。
他見她不服輸地盯著自己,便賭氣一般再次將手指移到了她的腰間。
隻是這回沒像先前那般輕柔,而是故意下了重手。
隨著一聲裂帛之音,隱秘便暴露在了漏進來的昏黃下。
他凝著她的雙眼,指尖微微有些抖,仍是故意落在了那片柔軟上,緩緩輕撫向腰間,停住。
“阿姐,你愛著的到底是誰?”
他顫著聲音問道,
“從前,你是他的徒兒,礙於門規,所以退而求其次,拿我當他的替身,後來,他死了,你便再次應下我的情意,繼續拿我當替代,是嗎?”
這話把謝扶玉問懵了。
“你……你在胡說些什麽?!”
可這話帶著她自己都不不曾聽過的粘膩,落在江陵耳中,卻又像是以羞澀為借口回避他的問題。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放在腰間的手猛地一收,緊緊抱住了她,手指插入她的發絲,吻上了她的耳根,脖頸,一點點細碎地往下。
“江陵!”
她忍不住揚高了聲音,卻帶著輕顫。
他抬起頭,卻見她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淚。
刹那間,他亂了心神,將先前的妒忌與醋意全然拋在了腦後,惶恐緩緩泛上了心頭。
他忙扯過被子,慌亂地給她蓋好,解了她的定身咒。
“對不起,阿姐。”
待他冷靜了些,亦紅了眼眶,坐在床簷邊無助地把臉埋在掌心裏。
“我隻是太怕了。”
“你在害怕什麽?”她不解問道。
“你走的時候,我做了一個夢。”
他聲音悶悶的,帶著些啞,
“夢裏,你情真意切地對待搖光,卻始終與我若即若離。就像你我現在一樣……每當我覺得我離你近了些,你便又似有似無地將我推遠。你明明說,你喜歡的是我,可你卻不曾為我精心打扮過……你明明喜歡我吻你,你的氣味不會騙人,可你的眼神裏卻都是抗拒……你就和夢裏一般無二,都是在騙我。”
她仰麵躺在充斥著他氣息的**,靜靜聽著他的話。
他努力壓抑著哭腔,卻遮掩不住之中的不解與絕望。
“你笑著讓我靠近,可我真的走向你時,你便又往後退去。我努力往上追著,一碰到你,卻發現幻影碎了一地,一切都是虛妄。”
“我走得路太黑了,除了你,沒有一點光亮,可如今,你也要是別人的了。”
謝扶玉有些恍然。
或許……妖獸之間的愛意,素來缺失了人與人之間的含蓄,喜歡便觸碰,不喜歡便遠離,所以,他誤會了自己先前的抗拒。
她隻是討厭那個定身咒,並且,她自己暗自下過的決心,本就該是與他的糾葛越輕越好。
可她的隱忍不言,似乎變成了他痛苦的來源,讓他陷入了自我折磨。
她有些心軟,起身攀上了他微微聳動的肩。
“狐狸,我隻喜歡過你。”
女子的柔軟身體與他的背相貼,他猛地一僵。
“師父隻是師父,他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可你也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他無可替代,你同樣也無可替代,你明白嗎?”
“你的意思是,你無法在我與他之間取舍?”他仔細斟酌道。
她無奈笑了笑,側臉貼在他的背上:
“不是取舍,是我希望你們都能好好活著。”
“那你呢?”他喃喃問道。
“幻妖之禍,終究需要有個了結。”
聽見這話,江陵的瞳仁微縮,怔然道:“所以呢?”
“所以……我可能會離開一段時間。”
她把“可能會死”說得盡量委婉。
可狐狸在這方麵卻並不愚笨,當即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你要拿你的命做什麽?”
他語氣冷了下來,反身將她壓在了身下,不自覺地散出大妖的威壓。
除了今次,他從未在她麵前失控過。
“你想逞強,一人去封印那幻妖?”
“怎麽會呢?”她笑著同他解釋。
他剛放心三分,卻見她撇過頭去:
“封印並不能除根,我是去殺了它。”
“今日我同師父敘話時,他說,你與他當初的決定,是想讓在乎的人,活得平安喜樂。”
她又轉過頭來,眸子裏亮晶晶的,
“我亦如此。”
他眸中有些錯愕,比先前更大的惶恐頓時漫了上來。
“不要,我能……我可以封印它,阿姐,我不吃醋了,你不要這樣說,隻要你活著,你好好活著,你與他在一起,也是好的。”
他有些語無倫次。
“或者你還喜歡什麽旁的人,也好。”
她不氣反笑:
“我和他們在一起了,那你呢?”
他腦海中頓時浮現出她與別人在一起的畫麵,有些慌亂地撇過頭去,心猛地一抽疼,一股酸澀便蔓延開來,卻仍是嘴硬道:
“我沒關係的。”
“怎麽沒關係?你難道不想陪著我了嗎?”
她抬手把他的頭掰過來,迫他直視著自己的眼睛,笑容清淺。
“他不能去,你也不能去,所以得我去。”
“可我更不願意看你以身犯險。”
他眸子濕漉漉地,凝著她的臉龐,不敢往別處移開半分,
“我知道幻妖懼怕什麽,也曾經成功封印過,阿玉,你隻需做你覺得開心的事情,不要……”
他喚了她的名字。
她仰頭迎上了他的唇,輕輕咬了咬,封住了他後麵的話。
“這就是現在我覺得最開心的事情。”
她望著他,笑吟吟道,
“我突然覺得……我得惜命一點,因為我們還有好多事情都沒做。”
她瞧見他長睫上還沾染著淚水,幹脆勾下他的脖頸,一點點輕輕吻去。
“我們還沒去看人間的燈會,也沒去看酆都的百鬼夜行,也不曾去魔林中探秘,也不曾……”
她說著,眸光一轉,凝著他喉結下的衣襟,手指輕輕探了進去。
“也不曾與你坦誠相見。”
他一把攥住她不安分的指尖,啞聲道:
“不行。”
“為什麽不行?”
她微微偏頭,眸中有些不滿。
“你自己說的,這些事情做過了,你就不惜命了。”
他垂下眸子,不敢再直視她的眼睛。
此刻,她被他身上的鬆木果香濃濃包裹著,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可身上的氣味不會騙人。狐狸,你分明是想的。”
她故意學著他先前的腔調。
“你先前扯壞了我的衣裳,我還沒同你算賬。”
她指尖微微凝起靈光,一瞬閃過,他的衣帶便啪地斷開。
他沒有說話,隻是凝著她的目光越發地熾熱,最後幹脆閉上眼睛,低頭吻了下去。
身後的狐尾隨著吻的加深,不自覺地冒了出來,遮蓋了天山雪林的寒意,卻又點燃了獨屬於這個夜晚的炙熱。
親吻的間隙裏,她微微輕喘著,指尖拂過他漂亮的眉眼,帶著無盡的眷戀。
“江陵,我記起來了,你曾經騙我叫你哥哥。”
他默認了,長睫微微顫動著,像一雙展翅的蝶。
月牙兒微微從雲中探出頭來,雲卻化成了雨,砸在狐狸洞外的枝葉上。雨不知疲倦地下,落在石簷上,越聚越多,似是架起了瀑布,最後飛流直下。
謝扶玉聽著窗外雨聲,在水流揉碎的刹那,聽見他低低在耳邊喚了聲:
“姐姐。”
她聽見這話,饜足地笑起來,抬手擁著他的脖頸,努力湊到他的耳邊,學著年少時撩撥他的話語,吐落在他耳旁時,卻隻剩氣音:
“我心悅你,哥哥。”
仿佛像是一根羽毛輕輕撓了他一下,他分不清是耳朵癢,還是心尖更癢。
她隻覺察江陵柔軟蓬鬆的狐尾把她繞得更緊了些。
“狐狸可真好哄呀……”
她話還沒說完,便被他悉數吞沒在了夜裏。
夜雨不知停歇,淅淅瀝瀝地落了一晚。
謝扶玉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然天光大亮。
她一抬頭,便見他攬著自己,睡得很熟。他額前的碎發有些淩亂,神色卻是安然,唇角掛著淡淡的笑,似乎是夢見了什麽開心的事情。
她咬了咬唇,抬手施了個安眠咒,旋即從狐狸尾巴中抽身,回身吻了一下他的眼睛,赤足撿起丟了一地的衣裳,揚長而去。
江陵醒來的時候正是黃昏。
身旁的被褥已然涼透,他看著壁上早已燃盡的燭火,環顧四周,卻沒有她一絲一毫的蹤影。
他蹙緊了好看的眉,微微閉上眼睛,揉了揉突突跳著的太陽穴,卻驀地感知到身上被人施咒的痕跡。
他猛地睜開雙眼,開啟識海,方圓百裏卻嗅不到一點阿姐的氣息。
他跳下床榻,快步走出洞府,隨手撈了隻灰狼,急聲問道:“今為何日?”
“廿……廿九。”
他一算,已整整過了三天。
他丟開灰狼,反被氣笑,咬牙切齒道:
“謝扶玉,你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