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滅之靈(二)
“不試怎麽會知道呢?”
江陵轉過身來,特地觀察了一番謝扶玉所處的位置,裝成一副忙前忙後的樣子,對著白玉璟又是捏鼻子,又是壓胸腔,然後專門挑了她的視線盲區,偷偷將自己指尖的傷口再次挑破,滴進白玉璟的口中。
就像他白日裏喚醒她時那般。
至於什麽心肺複蘇之術,對付妖力織就的幻夢當然沒有用處,不過是他隨意尋的借口。
做完這一切,他望著指尖興歎:
短短幾日用了數次,也不知這傷口幾時能好。
過了一會兒,白玉璟果然悠悠轉醒。
他坐起身來,輕咳兩聲,目光越過身旁的江陵,擔憂地望向謝扶玉:
“咳咳......阿玉,你無事吧?”
謝扶玉搖了搖頭:“還好。”
他又轉過頭來:“小兄弟,你呢?”
被他晾在一旁的江陵總算有了些許存在感。
“以後叫我江陵好了。我們都無事,說說你吧,白大哥。”
他主動開口問道。
江陵並沒有墜入幻夢,也不好問阿姐在幻夢中究竟發生了何事,隻得旁敲側擊白玉璟,期待得到些有用的信息,好將自己編得和他們一樣。
白玉璟微蹙著眉回憶道:
“我醒來之時,睜眼便是湖水。我法力全無,也動彈不得,隻覺得......像是有一隻手壓著自己一般。起先還能掙紮出水麵呼吸一口,之後就溺了水。但卻並非是生命流逝,更像是持續窒息帶來的疼痛......後來,口中泛上了些腥甜,醒來,就見到了你們。”
“師兄,我同你大差不差,我是被一隻巨妖用法寶捂住的。”她轉頭看向江陵,“你是我們之中最先醒來的,你呢?”
江陵凝著河灘上的石子,麵不改色道:“我也是。夢裏被折磨得痛苦不堪,而後口中一陣腥甜,便醒了。”
謝扶玉並未多疑,隻點點頭:“想來是那花妖的妖法傷人。既然大家都沒大礙,天色也晚了,沿水源找,定有人煙,我們尋戶人家打聽打聽,看看要怎麽出去。”
知曉這裏不過是妖力鏡域的江陵此時有口難言,隻得繼續跟著謝扶玉。
若有人家,也絕非善類。
他既想隱瞞自己的身份,又想讓三人安然回去,唯今之計,唯有讓謝扶玉自己發覺其間的不對,來破解這個妖陣。
他想了想,道:“阿姐,你把你的劍收一收。山野村夫可沒見過什麽修道之人,夜間看見一夥人拿著武器,萬一以為是山匪呢?你可別嚇著人家。”
世間萬物大多欺軟怕硬,你表現得越弱勢,他便越懶得裝。
定會展露出越多的破綻。
“對哦。”
謝扶玉轉身衝他一笑,捏了個訣,便將七星收回了乾坤袋。
“還是你想得周到,不愧能在人家店裏打了這麽久的工。”
?
“她這到底是在誇我嗎?”江陵小聲嘟囔道。
一旁白玉璟小聲回答:
“是誇。她從前在劍閣之時,因不守規矩,被師叔罰去山下的食府做工,結果,她因為懶得招待客人,便傳音告訴各宗,不必親自到店,方圓十裏內,她禦劍親自相送。那一日,整個食府空無一人,她把吃食裝在乾坤袋中,挨家挨戶上門送餐。”
“白——師——兄!”
謝扶玉回頭眼神警告,
“不許把我的光輝事跡告訴這個小屁孩!”
“阿玉,你既說是光輝事跡,為何不可向人言說?”師兄一臉坦誠。
“是啊是啊!白大哥,你接著講!”
江陵起哄道。
“可她是搖光師叔親傳弟子,即便被罰去打工,掌櫃的也得給她幾分薄麵,不敢反駁。第二日,掌櫃的怕宗門自此習慣如此,今後再也不親自來食府用餐了,便連哄帶騙,讓她回了山。但各宗門嚐到了甜頭,便紛紛要求掌櫃的今後也要提供這項服務。”
說到這兒,白玉璟不禁低笑出聲,
“原先的小廝沒辦法,隻得被迫修習禦劍術,此後很長一段時間,眾人叫苦不迭。”
“可也有好處啊!咱們山下食府的利潤翻了三番!三番!連帶著小廝的工錢都翻了倍!大家既修習了術法,又得了錢財,這不是好事嗎?甚至連外宗久久考不進內宗的修習弟子,也有了新的出路,可以去授習禦劍術!掌櫃的自此之後,見了我就給我拱手,你們能有這個排麵嗎?”
江陵自白玉璟的描述裏,仿佛看見了她的過往。
從前的她恣意驕縱,分明是師門捧在手心的弟子,可為何偏偏要盜劍而走,往後獨自一人呢?
“自然是沒有......師妹......啊不,阿玉。”
白玉璟脫口而出的話語,在這個稱呼之後戛然而止。
先前活絡的氣氛驟然冷了下來。
謝扶玉知曉他一向是個克己守禮克的嚴謹之人,隻揚起唇角笑了笑,並未多說什麽。
江陵往前走了幾步,指著遠處的微光:“前麵好像有戶人家。”
她聞言加快了腳步,朝那茅草屋匆匆而去,輕輕叩了叩門。
“請問,有人嗎?”
“誰......誰啊?”
門內傳來一聲戰戰兢兢的中年人聲音。
江陵不禁攥緊了手,特地往她身前挪了挪,擋在了她身前。
謝扶玉莫名其妙:“你幹嘛?”
“我口渴,待會兒我要第一個討水喝。”
他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他知道,此間的活物皆為妖物,若不提防,恐生意外。
隻是,他尚且不知這鏡域的陣眼在何處,若是知曉,尚且可以用血來試是否可破。
“方才湖邊那麽大一汪水呢?”
她話音剛落,門“吱呀”一聲,開了。
出來的是一個個子不高的中年男人,一臉警惕地看著他們:“你們是來做什麽的?”
“哦,大叔!我們途經此地迷了路,想來問問你,該如何走出這片山林?”
江陵搶先一步,歪著腦袋問道。
他可得趁著現下這個形態,多放肆地喊幾句才是。
誰知這男子露出驚恐之色:“晚上可不興在村子裏趕夜路啊!”
白玉璟刻在骨子裏的道門敏銳讓他徑直上前一步:“此言怎講?”
“我家住村尾,村頭有片野草地,一入夜,便傳來嗚嗚的哭聲。年輕人,我勸你們還是找個安全的地方,住上一晚,白日裏再說吧!”
“好的,大叔!”江陵慌忙應下。
這大叔明明自己就是妖物,為何偏要提醒他們?
難不成,是為了騙他們在此間住下?
誰料白玉璟仗義直言:“實不相瞞,我們是修道之人,若村民飽受精怪所擾,不妨告知於我,也可還你們一個安寧。”
謝扶玉驚恐地望著他。
沒錢的活她可不想攬!
中年男子上上下下地將他們打量一番:“看這公子的氣度......你們是七劍閣的?”
謝扶玉和江陵異口同聲:
“我們不是,他是!”
白玉璟轉頭看著謝扶玉,眼神澄澈真摯:“阿玉,我知道你有你的規矩,靈石我可以代他付。”
“別說了,一言為定。”
謝扶玉見了靈石便兩眼放光。
江陵見白玉璟執意出這個頭,謝扶玉又一口應下,也不好再發表反對意見。
三人說定,便轉身去問:“可否具體指路?”
那人唯唯諾諾地點了點頭:
“沿著這路一直走,走過約摸二十間房子,便能看見一片野草地。草木旺盛處,便是了。”
“好。”
白玉璟點點頭,同兩人道,
“咱們走吧。”
三人一路同行,數著路邊的茅草屋,許是都睡得早,一路上,一家燃燈的都沒有。
“師兄啊,你有沒有覺得此處越來越陰森。”
“有妖物出沒,實乃常事。”
“不不,若是尋常妖物,不該在此處便能感知妖力才對。難道在野草地之中的,是一隻大妖?”
謝扶玉若有所思,
“那花妖將我們傳送至此,該不會放了她的同夥,專門等著我們自投羅網吧?”
“也不是不可能,總之,你我小心些。”
他說著,轉頭去問江陵,
“需要我給你結......”
江陵未等他絮叨完,便當即堅定搖頭:
“白大哥,這村子這麽黑,夜裏風又這麽大,吹起來和鬼叫似的,你若留我一人,我著實害怕。我就牢牢跟在你們身邊,絕不給你們添麻煩!”
謝扶玉斜睨他一眼,他神態自若,眸子裏還帶著些期待,怎麽看,都不像一副害怕模樣。
這話也就白師兄能信。
“噓,你們聽!”
她忽然製止兩人的談話,輕聲道,
“我怎麽聽著那處傳來的並非是哭聲,反倒都是在笑?”
三人側耳傾聽,果然自野草地的方向傳來輕聲嬉笑,倒像是......一群孩童在嬉戲打鬧。
凡塵中人沒有修為,他們的聽覺不如妖物靈敏,若這妖物聽見有人靠近,才嚶嚶哭著嚇人,也是情有可原。
他們躡手躡腳往荒草地靠去,前方大約還有六間房子,如此看來,那些妖物的法力應當不如他們。
白玉璟捏出一張顯形符咒,朝野草地打去,與此同時,祭出劍來,朝四周畫出結印,省得妖物肆機而逃,傷及無辜村民。
可誰料,在顯性符的黃光下,麵前草地上的花朵上皆緩緩浮出了一張張人麵。
此間花木,竟全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