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九十章(修)

◎謝錦安撓了撓顧菀掌心◎

顧蓮心中不可遏製地冒出這樣的想法。

眼中的酸澀之感慢慢延申到了心中, 帶來一種難以抑製的怨氣與不忿。

明明……她才是鎮國公府的嫡女。

這樣被眾星捧月、珠光繞身的場景中心,理應是她才對。

就算不是她,也該是旁的高門嫡女, 才能讓她顧蓮信服。

最不該享受的人,便是顧菀。

若、若是如今這樣一副場景,換成她與太子殿下,那該多好啊。

這樣想著, 顧蓮就恍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她還不能這樣埋怨,即便有這樣的想法,她也不能表現出來。

因為,她正是有求於顧菀的時候。

昔日隻用眼角餘光瞥過的庶妹,如今搖身一變, 成了她身邊最容易知曉太子行蹤的人。

顧蓮撫了撫鬢邊的白玉珠花, 對愛情、對權勢的向往,戰勝了心中的一點兒不情願,

她向前站了一步,對著顧菀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臣女恭迎肅王妃與肅王殿下回府歸寧。”

顧蓮行禮行得突然, 語氣又是從未有過的恭謹,不光是她身後的顧萱顧芊,就連藍氏都嚇了一跳,想上前扶起女兒。

然而手剛伸出去, 藍氏就硬生生地停了下來:按照現在的身份,她的女兒給顧菀行禮是應當的, 若她出去攔, 那這可就能讓人嚼說不懂禮數了。

顧芊和顧萱在短暫的驚訝之中, 跟著顧蓮行了禮。

顧菀望著顧蓮微微一笑, 伸手虛虛扶了顧蓮一下:“長姐與妹妹們快些請起, 都是自家姐妹,如此倒是生分了。”

“如今在外人麵前,自然要講究禮數。”顧蓮笑容和婉,斂去了麵上所有的情緒,像一株楚楚動人的蓮:“等會兒進了府中,照舊是姐妹們敘舊說話的。”

老夫人在一旁看得歡喜,以為是顧蓮轉了心意,知曉從前的錯處,要放下心頭被藍氏教歪的壞念頭,準備與庶妹們和諧相處,共同營造和睦團結的家族了。

於是道了一連串的“好”,誇了顧蓮懂事。

鎮國公亦是找準機會開口,對顧菀說道:“你從出嫁到現在,不光為父和你祖母,還有你長姐,都十分想你呢。”他的眼中流淌著幾分精明。

就在準備回話的檔口,顧菀的手心忽而被撓了撓,像握如一根並不安分的羽毛,酥酥癢癢、若即若離的,還夾著幾分親昵。

她用了幾分力氣,將謝錦安作惡的指尖握住,遞過去一個溫軟的眼神。

顧菀以為,是謝錦安不喜歡這樣假模假樣客套場景,於是用眼神送去安撫的意味:隻今日一天罷了,過了歸寧之日,往後她再回鎮國公府,也就不必他陪著了。

謝錦安卻是誤會了:這樣的場麵對他來說的確是無聊,但若是陪著顧菀,亦能忍受。隻是顧菀自下馬車就沒怎麽看過他,他就伸手觸了觸阿菀的掌心,以求關注。

對上顧菀含著綿軟的目光,他心中就是一歎:這周圍一群人中,夾著不少的豺狼虎豹,阿菀這般應付下去,可怎麽受得了呢?

“進去再說罷。”謝錦安壓底嗓音,淡淡道了一句。

鎮國公立時將滾在舌尖上的拉攏之語咽下,笑容中摻雜了一絲諂色:“肅王殿下說的是,快些進去,才好多說說話。”

隨後,就讓眾人簇擁著顧菀與謝錦安進去。

顧菀挽著老夫人的手,笑道:“祖母,咱們不去正廳肅正正地待著講話,去壽梧園圍著茶爐說笑好不好?”

老夫人輕輕掃過鎮國公笑意盈麵的臉,別過眼去,對顧菀道:“好,咱們去壽梧園說話,不在正廳裏聽你父親說些亂七八糟的大道理。”

鎮國公被老夫人這樣說,麵色就是微微一僵。

想起昨日與自家母親發生的不愉快對話,眼中情緒更不快了些。

謝錦安眼風掃過鎮國公,見他笑意變淡,張口欲言,就知道狗嘴中必定吐不出象牙,張口截斷:“這樣也好,阿菀去陪伴祖母,我就陪著鎮國公說說話。”

他一雙桃花眼望向鎮國公,輕笑問道:“本王前幾日就看出來了,國公爺很想和本王私下裏說說話,是不是?”

謝錦安語氣輕和,眉眼間斂去不少恣意,瞧著溫然可親許多。

然,鎮國公對上謝錦安眸光時,莫名地啞然了一瞬,像是將要燃起的燭火忽然間碰到了冷風,倏地就變作了一點輕言。

他張了張嘴,發覺已然忘了自己想說的話,隻好陪笑道:“既然王爺這樣說了,那微臣定然是奉陪王爺的。”

說罷,他揮揮手,讓管家趕緊將正廳中準備的茶水糕點都送到壽梧園中,再另準備一份送去書房給他和肅王說話用。

鎮國公這樣說,藍氏即便有些小意見也不好提,轉頭見自家女兒神情中頗有期待,不免奇怪地低聲問道:“蓮兒,你今日怎地這樣奇怪?”

顧蓮側首看了看自己的母親。

經過掌家權被奪、莫名生病臥床、被鎮國公嗬斥責罵數次這樣的蹉跎,在一年不到的時間裏,藍氏的容貌就頹黯不少。顧蓮這樣近距離地看著,能看見藍氏眼角的細紋,有些皺巴巴的,很難看。

曾經在顧蓮心中無所不能、賢良完美的母親,已經失去了蹤跡。

思及不久前,藍氏對自己近乎警告的勸說,顧蓮的眼底就閃過幾分失望:眼前的母親已經不是從前讓她信服的母親了,隻是個目光狹隘、不顧子女前程的蠢人——不僅不再支持她與太子,反倒和父親一塊兒來讓她遠離太子,在太子和武王之間觀望片刻。

武王不過是個會武的莽夫,怎地比得上她的太子!

心中為太子忿忿不平,顧蓮望著藍氏的眼底就有些憤怒。

她挪開眼睛,對藍氏敷衍道:“二妹妹今日歸寧,我自然要表現得開心起來。”

見顧菀的身影已然遠去,自己的袖子還被藍氏拽著,顧蓮就擰起眉頭,不得不對藍氏多敷衍兩句:“母親,照著我說,近些日子正好因為何姨娘失寵,父親對您熱絡了些,您就一切事情順著父親的想法去表現就好了。”

“今日二妹妹歸寧,又帶著肅王,父親明擺著要討好籠絡肅王,母親就別擺著身份,好好地捧著二妹妹就好了。”

藍氏聽完不由得震驚,轉而化作心疼,上前握住顧蓮的手,低聲喝道:“蓮、蓮兒,她是庶女,她怎配被咱們捧著……你、你這樣想,是不是因為這些日子,因為母親,你受了許多的委屈,讓你認了要向她行禮的命?”

當時在鎮國公麵前,藍氏為了保住顧蓮,將所有的事情都由自己兜著,便也因此受了所有的責罰和非議。此刻想起那些事情,藍氏已然將顧蓮摘了出去,隻當是自己做下的錯事,因而有此一問。

顧蓮卻有些不耐煩了。

她輕輕撥開藍氏的手,耐著最後一點性子說道:“母親,您放心,我所做的一切,自然是為了最後能將顧菀這等人踩下去。”而在這過程中,對顧菀和顏悅色一些,加以利用,也不是不可以的。

說罷,她不再看藍氏一眼,步履匆匆地往壽梧園走去。

*

壽梧園中,諸人各自落座。

顧菀最先起了話頭,先謝過顧萱和顧芊的添妝,又說起兩人的容色好,順便提起女兒家最常說的話題——首飾和衣裳。

說起這個話題,連老夫人都變得多了幾分興致。

顧萱與顧芊皆是笑著應和了兩句,一邊聊著天,一邊喝完手中的一盞茶後,就找借口行禮告退,將空間留給顧菀與老夫人。

她們都知道,今日顧菀歸寧,最惦記的人必定是老夫人。其餘人,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打聲招呼、閑聊兩句也就可以走了,多留反而是自討沒趣。

“三妹妹和四妹妹慢走。”顧菀彎起明眸,送二人到壽梧園的門口,抬首時能隱約看見顧蓮從長廊那兒來。她就輕輕頓了頓,對顧芊道:“四妹妹,我與祖母敘敘舊,還請你吩咐下去,別叫旁人打擾的。”

顧芊輔助老夫人管家好幾個月,在下人堆裏已經自有威望,轉頭遠遠看見顧蓮也並沒有從前的慌張,而是沉靜地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必定會辦妥。

顧萱在一旁聽著並不吭聲,隻緊緊地捏住自己手中的帕子:她被顧菀指點了方向,又用幾乎大半的時光回想、追問,對顧蓮與藍氏的偽善早有了解,明白她被利用做了多少的荒唐事。

更重要的是,她打聽到……她的生母死得莫名,的確和藍氏有關係,等她先過了老親王這一關,再好好地追究。

看著顧萱與顧芊轉身離去,顧菀的眼風撩過疾步走來的顧蓮,眼含輕笑地請壽梧園的看門媽媽關上了門。

想從她口中套出有關太子的消息,不說旁的,總得要多站著等幾個時辰,以示誠意罷?

就像幼年時,顧蓮誣陷她弄壞了永安侯府嫡女送的書冊,讓她在夏日烈陽下站了兩個時辰,說“這樣道歉才有誠意”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