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七十一章
◎終於到他執棋◎
原來出京, 是為了景州剿匪之事。
顧菀恍然明悟間,不自覺摻雜了幾分擔心。
聽聞連徐將軍都險些失手,不知肅王此番前去, 會不會有危險呢。
於是,等過了幾日,小時子再送花來時,顧菀就格外多問了幾句。
小時子恭敬回道:“殿下收拾行李、出京城時, 就想著鄉主恐怕會問起,所以特意讓奴才告訴鄉主一句。”
“皇上讓殿下前去,說是輔佐太子殿下,實際上是給太子殿下送陛下的書信的,基本上是不會上前麵直麵山匪的, 還請鄉主不要擔心。”
頓了頓, 小時子又道:“為著裝修王府的事宜,木氏的掌家人先前說還有些細節要和殿下確認。如今殿下奉旨出京,就請鄉主抽出些時間看一看。”
顧菀含笑應下:“好,隻是要煩請小時公公提前與木氏掌家人說一下, 若是可以,還請提前送一方帖子進來,我好空出豐裕的時間。”
事關下半生自己要住的居所,顧菀可是要十分上心的。
*
皇上一開始透露出想讓謝錦安前去景州的想法時, 是在景州傳來第二次失敗的折子時。
與報暫時失利的折子同來的,還有景州知府和徐將軍對太子抒發不滿、暗指其指揮不當的奏折。
謝錦安照舊安靜地低首磨墨, 眼風無聲無息地飄過皇上轉著玉扳指的手, 最後掃過奏折上零星的幾個字眼。
徐將軍是習武之人, 對朝堂之事沒有太多的心眼, 折子上都是實話實說, 隻礙於皇上的麵子,難得說得委婉了些。而景州知府就不同了,折子寫得刁鑽,配合上徐將軍的折子,幾乎將剿匪失敗的責任全都推到了太子的身上。
這讓謝錦安心中有所思量:太子雖然喜好美色、做事不靠譜,但因著性子裏的那一點膽小,有一點是比永福公主和李皇後好的——若一件事情,靠自己拿主意是做不成的,那太子勢必會讓幕僚屬下商議著想出可行的解決方案,再等著事情結束後,將功勞歸為自己。
而不會向折子上說的,是太子自己胡亂指揮的緣故。
想到這,謝錦安拿著墨錠的手指就微微一頓:
由此看來,景州山匪之事,果然不如表麵上那樣,隻是簡單的山匪作亂。
便在此時,看了折子後、心中生出惱怒的皇上將目光投向了謝錦安。
短暫的思量過後,皇上開口道:“我昨日去看了你和你大哥比的騎射,雖然你比武王要差上一截,基本功倒是都在的,多練些時日便好了。”
“兒臣多謝父皇鼓勵——大哥擅長武功騎射,近日又在朝堂上幫了父皇許多。”謝錦安的目光中帶上了一點子羨慕:“連皇祖母都在兒臣請安的時候,叮囑兒臣,要多向大哥學習,為父皇分憂才對。”
皇上聞言,心中的心思多出幾分冷淡:他知道自己這個大兒子,這些時日頗為風光,隻是不想居然都傳到後宮中、太後的耳朵裏麵了。
當真是,比他當年做皇子時還要赫赫了。
也不看看自己做出的成績,有多少是旁人的功勞!
如此一來,皇上心中對武王的芥蒂就更多了一層。
等到第三回 報戰敗的時候,皇上連猶豫都不帶猶豫,直接寫了一封密信,讓謝錦安連夜趕往景州,加以輔佐之名,將信件帶給太子。
太後聽聞,倒是驚喜異常,趕著從壽康宮中送了謝錦安一程。
“這是你父皇第一回 對你委以重任。”太後歡喜之餘又有些擔心:“但是哀家聽聞景州形式頗為嚴峻,你就完成你父皇的任務,可千萬不要強出頭,到作戰的前線去。”
謝錦安騎在駿馬之上,身姿筆挺又瀟灑。
他垂眸望著麵露擔憂的太後,鄭重地應下了太後的話,旋即對太後道:“還請皇祖母幫我,看顧一下阿菀。”
太後立刻想起,她與靖北王妃這幾次召顧菀進宮說話時,旁敲側擊出鎮國公府的情況。
……那可不是一個能長久待著的地方。
“你放心,即便沒有哀家,還有靖北王妃呢。”太後見謝錦安目光灼灼不免失笑:“哀家在這兒向你保證,絕不會讓人欺負了純陽鄉主去。”
“多謝皇祖母。”謝錦安頷首道謝,隨後就揚起手臂,一甩韁繩,幹脆利落地讓馬兒調轉方向,朝著景州的方向疾馳而去。
*
太子聽聞謝錦安到達景州的消息時,剛與徐將軍結束一場險些動手的爭執,麵色十分難看。
聞見謝錦安求見,再想起京城中的武王,心情更是惡劣,對貼身太監回道:“叫他送去驛站呆著,本太子現在沒空應付他!”
貼身太監戰戰兢兢道:“太子殿下,肅王殿下說,有陛下的密信要交給您,是萬分緊急、要親手交托的。”
“那讓他進來罷。”太子揮了揮手,停頓一瞬後又說道:“昨日見到的那個歌女還不錯,今晚把她安排服侍本太子。”
貼身太監擦了擦額間的汗珠,趕緊應下。
一炷香之後,謝錦安就到了太子在景州臨時建起的府邸。
雖是臨時,但也不失精致富貴,可見太子心性。
撩起簾子,謝錦安就看見太子有些不耐煩地坐在桌前,看著從前線傳來的戰報,眼神中難掩幾分出神和厭煩。
他就不由得低首勾唇一笑,掩住幾分輕嘲:依著他對太子的了解,現在太子現在應當在懷念著新得的溫香軟玉才對。
等到太子抬起眼睛時,看見的就是謝錦安一張俊麵。
上麵往日裏的恣意不羈少了許多,帶了些連夜奔波的風塵仆仆之感,見著自己時鬆了一口氣,隱有紈絝皇子被逼入朝當差的疲憊感。
太子就不由得一笑:他和武王皆是十二三歲就入朝當差,肅王卻是十八歲,直到賜了婚才入朝,這差別可就大了。他犯不著防備肅王,要將眼睛都盯在不安分的武王身上才行。
“這就是父皇給我的密信?”太子將手中的信封轉著看了一圈,發覺沒有任何試圖拆封的痕跡,對著謝錦安的口吻就輕和了許多,不禁問道:“三皇弟,你日日為父皇磨墨,能否告訴皇兄我,父皇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倒是和武王一樣,總喜歡這樣漫不經心地空手套消息。
權當他謝錦安是個傻子一樣。
謝錦安輕挑眉毛,垂眸道:“皇兄比我入朝早,自然清楚父皇是個不透露心思的性子。我雖說日日在禦書房中,但是做的都是羅壽的活計,也實在是無聊——父皇的心思,我實在是不知道。”
說罷,他一歎氣,扶手掃了四周一圈,將向往的目光落在窗戶外麵:“如今來了景州,有皇兄在外麵頂著,我也能久違的鬆快鬆快了。”
仍是不縈於懷、貪玩貪樂的模樣。
太子心頭更是放鬆,換了一種問法:“那父皇近日的心情如何?我已經有好幾月未在父皇麵前盡孝,實在是擔心。”
“回皇兄,父皇近日……的確是心情不好的模樣,我每日在禦書房,都是膽戰心驚的。”謝錦安這般說著,旋即又對太子安慰道:“不過皇兄放心,大皇兄做成了好幾件事情,得了父皇的誇獎,想來父皇的心情也算不上壞。”
瞅見太子猛然捏緊手中的信封,謝錦安就掐著時機道了告退:“皇兄,我的任務已經完成,就先下去歇息了。”
太子為著武王煩心,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揮了揮手,讓謝錦安自行回去。
謝錦安出房門,轉頭請太子的貼身太監帶他去馬廄選一匹好馬。
“本王聽說景州西邊有一方賞花的好地兒,歇息完後本王就自去騎馬遊玩了,請皇兄不必管我。”
貼身太監一聽:肅王所說應當是景州的百花穀,距離山匪盤踞的景山寨隔了一整個景州,倒是不用擔心肅王去前線搶他家主子的功勞。
又接了從謝錦安懷中掏出的荷包,笑眯眯道:“肅王殿下護送密信完好有功,太子殿下早吩咐奴才好好招待肅王殿下。”
謝錦安勾唇輕笑,眼底是一片冷靜淡定的光。
他自然不會自尋死路偷看密信的,也是他一早就能猜到裏頭寫了什麽的緣故——剿匪連連失利,此時太子的顏麵就是皇上自己的顏麵,為了一世英名,皇上應當給太子寫了許多可以應對的法子,再催促太子素素破匪回京。
至於被按住未曾提及的祈國寺山匪入京之事,皇上大概率是派人囑咐了徐將軍。
老親王到底是皇親國戚,山匪之事後頭可能勾連奪嫡之爭,皇上是不欲讓皇子們知道要查此事的。
手輕撫上腰間的荷包,隔著輕薄的布料,凹凸的紋路在指尖勾勒出玫瑰藥盒的形狀。
抬首望天,謝錦安微微眯起眼睛,將清澈的藍天映入眼底,遮掩那幾分勃勃的野心。
景州剿匪之事,便是他謝錦安在朝中、在皇帝心中,站穩腳步的第一步。
奪嫡的棋局在明麵上開場了好幾年,終於到他執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