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可顧萱,不是正巧是個病人麽◎

葉嘉嶼、刑部尚書、鎮國公和顧萱等人趕到壽康宮時, 便見正殿中央擺了一張梨花木的方桌。

肅王站於梨花木方桌的的一側,側容俊美,長眉微凝, 薄唇輕抿,整個人像是擺脫了從前從骨子中透露出來的不羈,變得沉肅起來。惟有一雙桃花眸子仍透著鮮活,專心致誌、一眨不眨地盯著正在垂首寫字的女子。

女子背對於他們, 隻能看見烏黑光亮的青絲發髻、嫋嫋盈盈的婉轉細腰,似是一朵嬌花。

俊麵少年郎,纖身女嬌娥。

兩人就是站在那裏,便成了一副美好且養眼的畫卷。

很有琴瑟和鳴、歲月靜好的意味。

來不及細看,他們紛紛向皇上太後請安。

請安聲漸漸落下後, 顧菀也停了筆。

然後, 她抬首,不自覺與謝錦安對視一瞬,勾起一縷淺淺笑意的同時,神色輕鬆地將剛寫完的紙呈到皇上麵前:“臣女寫好了, 還請皇上與太後娘娘過目。”

謝錦安則是拿起老親王帶來的信件原件,與顧菀並肩而立,將信件奉上以作對比。

心中悄悄回想著方才看顧菀寫信的場景:

原來阿菀生得嫵弱,提筆寫字的時候, 手腕運轉間卻有一股子沉穩之氣。寫出來的字也不同於閨秀們常見的秀氣,而是端莊中蘊含著幾分渾厚豪氣, 橫折撇捺圓潤又不失棱角。

是柔軟中帶著堅韌勁道的字。

唔, 阿菀的字和他的字有點像呢。

這便是天生一對的巧合了。

謝錦安的眼睛漾過幾分笑意。

皇上自然看見了, 心底就是一歎:他這三兒子……的確是喜歡這顧二小姐。

“章女官, 你來瞧一瞧。”皇上一眼掃去, 就將這兩份風格迥異的字跡納入眼底,心中已經有了偏向的一方,但看著往自己這邊一臉焦急、勾著下巴想看清楚的老親王,皇上最終還是決定走個流程,將兩張紙交給了章女官。

然後遞了個安心的給太後,對皇後的目光恍若未見。

章女官一身儒雅文氣,此刻就領命上前,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

麵色在看到的那一瞬閃過驚異。

她擅長辨認字跡。

因著這項本事,她總是被皇上信任,被悄悄地點去禦前數次。

她也很擅長置身事外,從而在多年的後宮爭鬥中安穩隱身至今。

章女官原以為,羅公公急召她來壽康宮,是碰見了什麽大難題,並且是後宮中地位頗重的主子牽扯其中。

誰想竟全都沒猜中……而且,這兩份字跡完全是不一樣的,隻要不是個瞎子,都能一眼看出來。

不過這話章女官是萬萬不能說出來的。

是皇上生性謹慎,才會這般處事完全。

裝作認真地研究了片刻之後,章女官將紙張放到羅公公的手上,對著皇上行禮:“回稟皇上,臣已經辨認過了,這兩張紙上的字跡完全是出自不同人之手。”

章女官的話音還未落,老親王已經是暴跳如雷:“絕對不可能!你是不是收了肅王或是旁人的賄賂,聯合他們誣陷本王!”

說罷,他就疾步上前,如同一頭被激怒的牛,怒氣衝衝地從羅公公手上奪過那兩張紙,仔細比對著。然而第一眼,老親王的手就微微顫動起來,整個人似在冬日裏淋了一場雨,迅速僵硬起來。

“不、這不可能……”老親王的嘴唇蠕動,低低地、反複地念著這些話,從被激怒的狀態變成了微微的驚恐:“這怎麽可能不是她寫的?”

方才他嘴硬強辯,已經是他的強弩之末了。此刻看著手上明晃晃的證據,老親王不由得微微慌神:難道他之前全都推斷錯了?鎮國公是想著賣女兒,但是從來沒告訴過顧菀,隻單方麵仿著顧菀的名義來誘著他上鉤?甚至,十分愚蠢地,在寫信時沒有模仿顧菀的筆跡?

顧菀心中愈加輕鬆,神情中仍是沉穩為主。此刻她微微咬住唇瓣,擰起細眉,便要順著早就想好的話開口。

但卻被身邊的人搶先了一步。

“親王既然咬定這信件是阿菀所寫,則必然是知道它定從鎮國公府出來的緣故。”謝錦安心中一動,似是觸到了什麽,揚起長眉,開玩笑似的說道:“可鎮國公府並不隻有顧二小姐一位姑娘……”

顧菀手指微屈,將到了嘴邊的話不動聲色地咽下去,轉而化為一縷鬆快的愉悅:從今日來看,她與肅王在某一方麵,可以算得上是心有靈犀了。

隻肅王是不經意的舉動,卻是能幫她許多——許多話若是全都由著她說出來,哪怕多說一個字,或許都會被皇上懷疑,此刻她的辯白究竟是事實如此,還是早有預謀。

還好……有肅王。

“請皇上明察,臣對皇上忠心耿耿,從未收受賄賂。”章女官聽了老親王的話,立刻下跪叩首,蒼白著麵龐對皇上說道。

皇上一揮手讓她起身,然後將深不見底的目光落在鎮國公身上:“既然顧二小姐已經自證清白,說明這信並非是她寫,那朕可要好好問一問,這些信件究竟是何處而來的。”

刑部尚書立刻會意上前,匯報道:“回皇上,微臣與世子奉命,前去鎮國公府調查。在鎮國公的配合之下,微臣與世子將整個鎮國公府都搜查了一遍,最後在府上顧三小姐的閨房中,發現了落款為老親王的信件。”

“另外,顧三小姐的書桌之上,微臣的屬下也發現了幾張用來練字的紙張,上頭和信件上的字跡十分相像,也一並帶過來了。”

葉嘉嶼順著皇帝的眼神,將搜過來的練字紙送到章女官的手上,老親王的信件則是呈交給皇帝。

章女官看過後便道:“皇上,這練字紙和信件上的字,全為一人所寫。”

太後聽到這裏,總算是徹底放下心來。她轉頭去看皇上,卻看見了皇上盯著信件頗為難看的神情。

“皇帝,哀家也想看一看上頭寫了什麽?”太後讓李嬤嬤將信件給拿了過來。

“不堪入目之言,還請母後千萬不要動怒。”皇上揉了揉眉心,目光極為厭惡地盯著眼前的老親王看了片刻,旋即淡淡道:“朕還沒有審完事情,還請親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罷。”

省得在這裏礙眼。

太後粗略地將信件從頭掃到尾,被上頭老親王所寫的油膩調.情之語深深地惡心住,亦為老親王的輕狂感到惱怒。

她冷笑一聲:“不虧是有丹書鐵券的親王殿下,將強闖皇家寺院說得這般簡單,也不講咱們朝廷設定的婚嫁法律放在心上,可當真是……威風極了!”

皇上見此情狀,不由得又道了一聲“母後息怒”,這才將眼睛落在鎮國公和後麵恨不得縮到地上的顧萱身上。

他心中對於此事已經有了判斷,但總要問完所有參與的人、都施以處罰才是應當的。

身為皇帝,他是頗為享受這個過程的。

鎮國公在朝堂當差多年,漲了多少本事不說,對於皇帝的目光可是一等一的敏銳。

當皇帝的目光才看到他的頭發絲時,他就立刻拉著顧萱跪下,口中道:“微臣治家不嚴,不能及時察覺女兒情思,導致如今大禍,懇請皇上降罪!”

說完這一句,鎮國公就將匆匆打好的腹稿緩緩道來:

原是顧萱在閨中讀過老親王的詩句,於是在心中生出了傾慕之心。日日夜夜的累積之下,就情不自禁地向老親王寫信訴說,期盼得到老親王的垂憐。又因聽聞老親王身邊的美人無數,顧萱自覺自己的容顏並非絕佳,便借用了二姐,也就是顧菀的姓名,好與老親王長久聯係,期盼日久生情。為著不露餡,顧萱不光在名姓上寫的是顧菀,信中所提到的行程,亦是用的顧菀行跡。

“微臣今日見尚書和世子奉皇命而來,又搜出了這些東西,大驚之下詢問三女兒,這才知曉了事情始末。”鎮國公深深地叩頭:“原這丫頭在信中答允親王殿下,於昨夜從祈國寺直奔親王府。但這丫頭回信後,不敢前去,也怕受到責罰,沒告訴臣的二女兒。這才指使親王殿下派人如約前往,導致了這一場烏龍。”

“這一切都是微臣忙於朝中事務,疏忽了家內之事的緣故。微臣,請皇上責罰!”

這一番解釋聽起來倒是邏輯通暢,沒有什麽值得大挑剔的問題。

可依舊有一個極其離譜的地方:正如先前太後和皇上心中所想,這京城中的官家閨秀,除非是瞎了眼睛生了病的,沒有人會選擇老親王,更何況傾慕之心?聽起來便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太後眯起眼睛,細細地打量起躲在鎮國公身後的顧萱:雖然不如她這未來的三孫媳長得美,性子也不夠沉穩,可也算是生得秀麗,又有鎮國公府的出身,將來嫁給一個有前程的秀才或是門當戶對的年輕公子,不比老親王好?

太後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皇上亦是如此,擰著眉給看向鎮國公,明顯還沒從鎮國公的說辭之中回過神來。

皇後的神情愈發雲裏霧裏,老親王則像是被人潑了一盆漆黑的墨汁,整張臉都是黑的。

謝錦安不著聲色地環視殿中一周,心中是如往常一樣的胸有成竹:

依舊,萬事順利。

顧菀輕斂眼睫,望著自己繡了如意雲紋的小巧鞋尖,麵上還不忘做出驚異震驚的表情。

心中卻像落了雨的小渚,泛起層層微小的漣漪。

她知道如今眾人心中在想一些什麽。

是呀,除了眼瞎得病的年輕姑娘,誰會選老親王?

可顧萱,不是正巧是個病人麽?

多疑症難得一見,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麽並發症,影響了顧萱的審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