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重陽宴……還未曾散席◎
這話說得突然, 有些前言不搭後語,讓顧菀一時間未曾反應過來。
隻望著眼前耷拉的俊俏眉眼,忍不住抬起纖指, 將謝錦安眉心的一點蹙起撫平,笑容溫婉地答道:“嗯……若是真說起來,我是喜歡看熱鬧。”
頂好是那種與她無關,但牽扯了顧蓮這種人的熱鬧。
顧菀自詡心眼頗小, 對這樣的場景十分期待。
然在謝錦安麵前,她將後頭這話隱去,麵上一派純然淺笑:“王爺呢?”
謝錦安並未回答顧菀的問話,反而聞言,眉眼間湧起更深的懊惱之色, 拉住顧菀的手, 連帶著昳麗耀目的俊容,都隱約失了光彩。
嘴中輕聲嘟囔道:“阿菀今日看不成熱鬧了,說不定連煙花都沒有了……還是怨我,沒能考慮周全……”
謝錦安說得極小聲, 飄到顧菀耳邊時,便隻剩“熱鬧”“煙花”“沒有”這幾個字樣,模模糊糊、低低弱弱的,含著幾分自責。
聽得顧菀心尖一動, 無端湧起春水一樣的愛憐,於謝錦安身邊落坐, 麵上的笑意緩緩加深, 無知無覺地帶了點柔軟的遷就。
她正欲開口順著安慰, 不想手放從謝錦安眉間放下, 就被環進一個格外熟悉舒心的懷抱。
和往日充盈鼻尖的焚木香氣不用, 裏麵摻入了桃花釀的醇香與熏醉氣息,尾調帶著一點桃花似的甜香,清苦不複,惟餘動人。
隻在這懷抱中稍稍輕倚幾瞬,就讓顧菀有一種醇釀入喉,如醉溫泉之感。整個人從頭至心,都不由得熏熏然起來,似被溫水裹挾一樣的眷戀沉醉。
顧菀未及有所動作,就被謝錦安緊緊地擁住,耳邊撩過纏綿著酒香的熱氣,轉瞬後又被傳入男子沉沉的問語:“阿菀,我往後專門給你放一場煙花好不好?”
“你今日可不許生我氣的。”他的嗓音似沉入古井,**起一圈含著小心的漣漪,蠱惑著顧菀應下不生氣這件事情。
“王爺要給我放煙花,我怎麽還會生氣呢。”顧菀幾乎被醉香熏軟了,腰肢如水,似融化在謝錦安滾熱的懷中。此時帶著點無奈地低聲笑起,悶悶地與謝錦安的胸腔形成共振。
最後帶著謝錦安一塊兒彎起眼睛與唇瓣。
如此笑了半晌,謝錦安才又悶悶開了口:“我怕阿菀一定會生氣。”
說罷,他低首湊近了顧菀,濃密的眼睫下閃著光,眼尾泛著酒醉後的微紅,愈加如春日桃花一樣迷人:“那阿菀要說到做到。”
顧菀含笑長歎一聲,支著謝錦安的腰腹起身,旋即捧起謝錦安的臉,輕輕一揉,明眸如星:“我發誓,將來絕不為這個同王爺生氣。”
她尾音浸蜜,倏爾轉了話語:“王爺快些將這醒酒湯喝下,不然等會兒胃裏頭不舒服,明日起來更要臉紅。”
謝錦安得了顧菀的允諾,麵上露出個心滿意足的笑,主動捧起小幾上的醒酒湯,就要往自己的口中灌去。
幸而顧菀的動作快,取了桌上食盒中的
哄著謝錦安將醒酒湯一勺勺喝下,顧菀用手背覆了覆謝錦安赤色的麵頰,不由想道:王爺今日是真喝醉了,說話才這樣沒頭沒腦,格外執拗,與小孩子脾氣一樣。
嗯……但是柔聲哄完之後,王爺這樣張著眼兒、安靜看你的乖巧勁兒,真的是招人心疼。
想了想,顧菀決定明日起來,不再拿今日的事兒打趣謝錦安。
這樣顛三倒四說話、哼哼唧唧怕她生氣的模樣,就留在她心裏罷。
不叫旁人知道。
“王爺在這兒坐著不要動,我吩咐人取一些熱水來。”顧菀附在謝錦安耳邊,軟聲說了這一句,看謝錦安格外鄭重地點頭,才起身繞過屏風,到正廳門前開了一道小縫,喚道:“琥珀。”
她話音剛落,就看見琥珀一臉緊張地小跑而來。
“讓人傳些熱水來,再備一些軟毛巾。”顧菀將這話說話,轉而問起前頭的重陽宴:“前頭的宴會可散了嗎?皇上或者義母,可有派人傳什麽消息來?”
方才在屋中哄人時她還不覺得時間流逝,等到經過正廳,看到放在桌上的小巧夜漏,才發覺竟然已經過了將近大半個時辰。若是沒有什麽意外,現在重陽宴應當散場了。
雖說皇上方才的話語意思,允許了要是謝錦安醉意未消,就可以不必回席。可顧菀為著謹慎,決定問上一問——萬一有旁人,比如李皇後,在皇上與眾人麵前刻意說了些引人誤會的話來,那她與肅王,當真是連辯駁的機會都沒有。
琥珀竟是第一時間未曾回話。
廊下有燭光映照,將琥珀眉眼間的凝重與不解照得分明。
看著琥珀十分猶豫地搖了搖頭,顧菀神色中暗含的輕鬆笑意漸漸淡去,挑起細眉,平聲問道:“皇上或者義母都沒有派人來過,並且……宴會還未曾散去?”
“是,奴婢一直望著,到現在,都快到了宮門落鑰的時辰了,清思殿仍然是燈火通明的。”琥珀咬了咬唇,而後頗為後怕地說道:“要是奴婢未曾看錯的話,清思殿靠著遠處的那塊兒,忽然圍上許多人,像是宮中侍衛的樣子。”
清思殿靠遠處那兒,距離宣武門距離頗近。
而宣武門旁……便是侍衛所。除了定時巡邏的侍衛外,剩下當值的士兵都要留在那處,等候意外發生時的差遣。
“我自然是信你的,在溫泉莊子上時,三四裏開外的鳥兒,你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的。”顧菀明眸輕眨,對琥珀說話時口吻帶上了幾分安慰:“想來此時未曾散場,是君臣盡歡、過於盡興了。”
“去盯著太子的人如何了?”顧菀嗓音柔和的詢問琥珀。
她知道琥珀是個極為謹慎負責的人,有時卻也會多想,出現自己嚇自己的情況。此刻問起此事,也是讓琥珀的注意力迅速轉移的意思。
果然琥珀眼珠一轉,裏頭的惶然退卻了一點,對顧菀匯報道:“回王妃,一切順利,最後趁著太子回宴席前,大小姐還抓住機會,同太子私下說了些話。”
“那人同奴婢說,大小姐一邊眼淚像不要錢似地哭,一邊又對太子笑。太子麵上有幾分憐惜,與大小姐多說了幾句話,這才回去清思殿的。”
說罷,琥珀就在心中腹誹:旁人都說,女子的心思最是難猜。可依著她看,像太子這樣花心的男子才是最難被猜中心思的。上一回還對顧蓮避之不及,這一回卻願意給予幾分關懷。
顧菀聞言不免微微一笑。
如此看來,顧蓮也不是悶著一頭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勁兒來找她的。這是算準了太子在景州多見妖媚美人,回來後這三月忙於武王,無暇出去尋芳,恐怕正是寂寞空虛的時候,兼之與她曾有一段過往,亦算了解,這才迎上去。
雖今日妍麗的風格打扮不佳,但對於憋壞了的太子來說,有朵自己過來的花兒,自然是和顏悅色地撩撥一番。
況且,今日祈天儀式由太子操辦,未出差錯,必然會受到皇上誇獎。
太子這樣誌滿意得,麵對顧蓮就不複從前的厭煩。說不準顧蓮哭著說相思之情,同時笑著誇讚太子,能讓太子覺著格外妥帖、回心轉意呢。
覷見顧菀容色滿意,琥珀就接著道:“奴婢之後按照王妃的吩咐,將應有的酬賞都發了下去。”
“好,我都知道了。”顧菀眉眼輕斂,對琥珀道:“今晚該如何就如何,橫豎咱們提前離席,就算是有什麽風雨,也是落不到我們頭上的。”
“是,奴婢先去傳熱水。”琥珀的神情放鬆了一些,行禮下去安排。
顧菀則是細眉輕皺,在心中輕輕歎了口氣:還是在皇宮中的人手不夠,隻是悄悄盯著太子與打點沿路人手這兩件事情,便叫手底下的人無暇分身。
要是再多些可用之人,就不用在這兒猜測清思殿中究竟發生了什麽。
待到熱水送來,顧菀才收起那幾分愁色。
罷了,要在皇宮中收攏可用之人,這件事情可急不得,要慢慢經營下去才好。
回首望了望月色皎皎的夜空,偶有星籽閃爍其中,格外地安然寧靜,與燃放煙花時的喜慶熱鬧形成鮮明極端的對比。
顧菀心頭一動,莫名回想起謝錦安口中難以聽清、那含了“煙花”“沒有”的呢喃之語。
屋中傳來幾聲響動。
讓顧菀立時親自端了熱水進去,將那流星似的回想一劃而過。
謝錦安麵上的潮紅微微退卻了些,不像方才像一盞赤紅的燈籠。
見到顧菀進來,原先有些渙散迷茫的目光動了動,慢慢地凝成實光,直直地落在顧菀麵上。
手邊有一被打翻的彩瓷杯子,尚且冒著溫熱水氣的清水順著小幾淌下,在小幾腿那兒聚成水汪汪的一小塊兒,又很快被毛毯吸收。
“王爺剛飲完醒酒湯,酒還未醒,正是沒力氣的時候,喚我來為王爺倒一杯水便好了。”顧菀在架子上放下裝熱水的瓷盆,行至謝錦安身邊,簡單地將彩瓷杯子拿起放遠後,她探入謝錦安的掌心,仔細察看謝錦安的手上有沒有被燙傷的地方。
自然不可避免地近距離看了看謝錦安小指上的紅痕。
這樣湊得近了,顧菀才發覺,這紅痕不光在膚上,連甲蓋上都有。
還是胭脂那樣潤澤的紅色。
這可不是昨夜,謝錦安口中所說的,不慎沾染了朱砂所導致的。
而是染了蔻丹的緣故。
且……染蔻丹的人應當不大熟練。
所以才這樣顏色不均,甲膚上都染了這樣洗不掉的顏色。
笨笨拙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