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綜合考慮天氣、糧草、兵器等情況, 東征時間定在初秋。
朱標近來忙於備戰之事,少有空閑之時。
常樂帶著兩歲的雄英,還有魯王朱檀和大名公主, 往來於春和宮和東華門外的秘密基地。
十八歲的常升給王爺和公主完成今日份授課後,特意來書房尋找姐姐。
雄英正由晚星、晚月陪著,三人在旁玩搭積木的遊戲。
常樂親手給弟弟煮了杯茶,問道,“怎麽了?”
常升從小外甥那裏收回目光,“姐姐,我準備隨軍東征。”
常樂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 抬眸看他,“為何?”
常升:“我有幸得姐姐傾囊相授,通曉多國語言、地理、民俗,又擅騎射, 水性也不錯。”
他白皙俊秀的麵龐,鑲嵌一雙笑眯眯的, 彎月似的眼, 眼底透著堅定, “讀萬裏書,行萬裏路, 我想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常樂眉峰稍蹙,提醒, “娘大概率不會同意。”
常升咧嘴, 露出口大白牙,“還得姐姐幫我在娘麵前, 美言一二。”
常樂:“......你覺得我會同意?”
還想推她出來應對娘親,想得挺美。
常升拿起茶壺, 殷勤斟茶倒水,“姐姐最是人美心善。”
常樂:“......”
使勁憋,才能憋住到嘴邊的笑意。
她的確美,最美什麽的,也還行吧。
常升瞅眼自家姐姐,然後繞過書桌,拉著她的袖子搖來晃去,“姐姐,姐姐!”
他怎一個嬌俏二字......
常樂真是,莫可奈何。
自個一手帶大的弟弟,真是跟自個一模一樣。
但有所求,甜言蜜語什麽的,隨手拈來。
晚星,晚月兩人習以為常,眼都沒帶抬一下的。
年紀尚幼的朱雄英沒見過世麵。
他仰起圓嘟嘟的小腦袋,學道,“姐姐,姐姐。”
常升搖來晃去的動作,跟被點穴似的,瞬間僵在原地。
朱雄英歪著腦袋停頓片刻,隨即又慢動作地前後搖晃肩膀,再一次道,“姐姐,姐姐。”
他學得還挺像......
常升那臉,青了又紅,紅了又青。
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他拉著常樂的袖子繼續晃,“姐姐,姐姐。”
那邊朱雄英也不甘示弱,跌跌撞撞跑過來,跟他舅舅一模一樣,“姐姐,姐姐。”
此起彼伏的二重奏環繞,常樂不堪其擾,唯有舉白旗投降。
常升喜滋滋鬆開姐姐的袖子,仿佛啥事沒有發生,他優雅返回自個座位。
朱雄英左看看娘親,右看看舅舅,也原路返回了他的積木堆邊。
·
洪武十四年十月初,朱元璋以“倭寇屢次侵擾我朝沿海百姓”為由,揮師東征。
常升如願以償,隨軍前往。
曆時半年,水師大獲全勝,滿載而歸。
除了金、銀、銅等金屬礦外,還有成堆的木材。
自周開始冶鐵,發展至今,技術逐年精進,可製造出來的鐵具質量反倒在降低,特別的脆,極易折斷。
比如作為兵器使用的刀,鋒利、堅固程度,遠遠不如大唐時期。
還有作為火炮炮筒,極易炸膛,長此以往,導致我國火炮逐漸落後西方。
究其原因,唐朝用的是木炭冶鐵,而到宋明時期,因為北方林業資源日益枯竭,改為煤炭冶鐵。
煤炭冶鐵本來是技術的一大突破,可會導致冶煉出來的鐵具,含有大量的硫、磷,是降低鐵具質量的元凶。
而在此時,尚無科學完備的去硫去磷工藝。
但沒關係,小日子國林業資源豐富,在去硫去磷工藝完備之前,隻能麻煩他們多多幫忙了。
當然,除了這些資源,水師還帶回來三十多個倭寇首領,那都是些常年在我朝沿海地區作亂之人。
另外還有小日子國遞交的臣服國書。
史書記載,鄭和帶領軍隊和寶物前往,走得是恩威並施路線,而這一回,隻有一船船的炮!
小日子國唯有選擇臣服,逮捕倭寇,任由明軍予取予求,寶物什麽的,想也別想。
朱元璋看著滿船的戰利品,喜得直搓手。
曾經以能征善戰出名的黃金家族,三次東征均以失敗告終。
而他,淮右布衣,一出手打得倭國毫無還手之力。
還有誰,就問還有誰!
狂喜之餘,朱元璋令專人押送那三十多名倭寇首領至山東蓬萊,那裏的百姓受倭寇之苦久矣。
海風陣陣,浪朵朵,空氣裏夾著淡淡的腥味。
三十名倭寇,沿著海平麵排成長長一串。
他們雙手被綁縛於背,閃著冷光的鋼刀就在眼前,但他們毫無反抗的餘地,
自被抓捕,他們每日僅得些稀薄的粥維持性命,四肢早已癱軟,連顫抖的力氣都沒有。
圍觀漁民,麵對曾經燒傷搶掠家園的盜賊,紛紛撿起石頭,或扔或砸。
自始至終,鋼刀毫無用武之地。
·
春和宮。
朱標在書桌前仔細翻閱東征戰利品的賬冊。
這一仗,既揚我朝之威,解沿海百姓之苦,又得了實實在在的好處,實在大快人心。
“樂兒,我們治理黃河的銀子,有了!”
年初,夫妻兩人在做年度規劃之時,常樂跟他提前預警,黃河將在河南、朝邑(陝西的一個鎮)兩處決口。
治理黃河之法,植樹造林,修築堤壩,樁樁件件都得要錢。
常樂窩在軟塌裏,翹著隻腳,悠哉悠哉讀著本書,“何止黃河,疏通南北運河也夠了。”
朱標聞言,稍稍側過身,“樂兒是在提醒我盡快遷都麽?”
南北運河自杭州直通北平,樂兒曾言北平是經過曆史驗證的最佳都城。
常樂趕緊移開擋住自個臉蛋的書,否認,“沒,我沒這意思。”
遷都之事,牽涉太廣,可不是她能輕易妄言的。
朱標輕“唔”了聲,“其實父皇一直也有遷都想法。”
一來,大明最主要的威脅還是北地蒙古人,二則,京師皇城南高北低,風水略次。
隻不過朝臣極為反對,而且他們父子意見相左,老爹偏好長安,而他推薦北平。
常樂看他一眼,無情播報,“洪武二十四年九月,懿文太子朱標巡撫陝西,十一月歸京,重病。”
朱標:“......”
懿文太子什麽的,可真煩人。
常樂重新攤開書,眼角餘光瞥見兒子搭有半條腿高的積木,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興致......
她悄無聲息伸出根手指,輕輕一戳,積木轟然倒地。
朱雄英圓嘟嘟的眼呆愣半晌,隨即“哇”一聲哭了出來。
常樂作亂的手指,僵在半空,還沒來得及收回去。
朱標趕緊扔了賬冊,抱起兒子,輕拍他背,溫柔安撫,“雄英乖乖。”
雄英伸出小肥爪,嘟著嘴,滿眼控訴的指著罪魁禍首。
常樂無辜眨眼,狡辯道,“我是在考驗他的耐心和毅力。”
朱標瞪眼妻子,哄兒子道,“娘親還是個小姑娘,我們雄英讓著她些,好不好?”
常·小姑娘·樂非常配合地轉換表情,滿臉的可憐兮兮,“雄英寶寶。”
朱雄英豆大的眼淚還掛在睫毛,兩隻手已經撲騰地要去娘親那裏。
常樂接過兒子,毫不吝嗇,反反複複親他柔柔嫩嫩的小臉。
朱雄英癢得咯咯直笑,兩母子飛速和好如初。
一陣風沿著半開的窗戶拂來,無人在意的角落,無人在意的老父親朱標,像一座過河拆橋的橋.....
門口,小全子敲了敲門,“殿下,皇上找您。”
朱標看看眼裏毫無他的母子兩,一甩袖子奔赴乾清宮。
乾清宮裏,朱元璋揀出一本奏折遞給兒子,“這是朵甘今歲的朝貢禮單。”
自洪武二年始,每年均有番邦來朝,朝貢之物來來去去也就那些物件,沒什麽新鮮的。
朱標很不能理解自家老爹突如其來的鄭重。
朱元璋指指奏折,“朵甘此次最重要的朝貢之物,是他們的公主。”
朱標:“......”
所以......
他同平日一樣,緩緩打開奏折,“父皇後宮是該添位異邦女子增色。”
朱元璋噎了半晌,“朵甘公主與你年歲相仿。”
朱標頭也沒抬,“二十弟和二十一弟出生還未有半年,可見您正值壯齡呀。”
朱元璋嘴角笑意一閃而逝,“標兒,何時學得油嘴滑舌?”
朱標滿臉認真,“您龍精猛虎的,兒子都是肺腑之言。”
朱元璋艱難忍住到嘴邊的笑,極力把話題拐回正軌,“常氏已有嫡子,你也該納側妃了。”
朱標合起奏折,給他爹斟了碗茶,“雄英還那麽小,您忍心庶弟來分他的寵麽?”
朱元璋:“......”
他捧著茶碗的手頓住了。
朱標:“異邦女子貌美,萬一兒子受其蠱惑,雄英可怎麽辦?”
他講得頭頭是道,朱元璋聽得一愣一愣的。
腦海裏跟著自動幻化出來一個場景,兒子沉迷美色,荒廢朝政,孫子無依無靠,飽受欺淩。
朱標再接再厲,“雄英昨兒睡前還念叨著他皇爺爺。”
朱元璋愛孫之心瞬間膨脹到頂點,“誰都別想欺負我家雄英!”
朱標:“爹爹南征北戰,統禦天下,見識多廣,心性堅定,什麽朵甘公主,再美也絕對迷惑不了您。”
朱元璋傲然睥睨,“那是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