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餐飯
同為天涯餓死鬼, 木匠兩個徒弟匆匆扒完自己碗裏的飯，就把位置讓給了後來的這幾個。
因為瞧著他們頭對他們的態度，再想想木匠師父對他們兩個的態度, 突然覺得自己幸福了許多。
給木匠師父打了聲招呼，兩個徒弟就過去隔壁繼續做活了，天雖然已經黑了，但是他們可以一個打燈籠，另外一個幹活，反正也都是一些安裝門板的活，其他細致活, 他們天亮的時候就已經做完了。
再瞧豆腐坊院子，霍捕頭幾個下屬，接過馥娘端出來的菜，一點都不嫌棄這是剩菜剩飯, 剩下的半鍋米飯都不夠他們吃的。
馥娘在看到最後一個小個頭的，把鍋裏的米飯盛到自己碗裏使勁又使勁的往下壓, 就連掉在鍋子旁邊, 沾了點鍋灰的大米都沒有放過, 撿起來塞嘴裏吃了，再一看他們盛過飯的鍋子——好家夥, 洗鍋都不用了，連鍋巴都給鏟的幹幹淨淨的了！
這個時候馥娘就知道, 這點菜不夠他們七個大小夥子吃的。
“哎呀, 真不好意思，我家這幾個, 各個都餓死鬼投胎的一般。”霍捕頭連自己的筷子都丟了，這時候見到馥娘震驚的眼神, 藏在大胡子底下的老臉一紅，尷尬地搓手，想要從懷裏再掏出些銀子給馥娘，作為這幾個餓死鬼的飯錢，可卻一分都摸不出來了。
別說他，連柳三郎的荷包都被他給出去了。
霍捕頭更局促了，搓著手，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再看看做些什麽吧。”馥娘既然讓幾人坐下吃飯了，自然不會讓人空著肚子離開的，可是家裏的米也吃完了，現在煮米飯也來不及了。
還好灶上還有一塊做大盤麵麵皮剩下的麵，將將還能削出兩碗麵皮，但這也不夠這七八個看起來就很能吃的小夥子吃。
看了一眼簍子裏還剩下的豬肉、牛肉，還有幾塊下水，馥娘心裏有了計較。
“大腸吃不吃？”馥娘問幾個小夥子。
霍捕頭聽到大腸，眉頭先是一皺，他雖然好吃，但也不是來者不拒的，這種……他想想都要反胃了，剛想說讓小房東別麻煩了，沒想到他幾個下屬張口就開始給他拆台了。
隻見其中幾人眼睛一亮，一臉歡喜：“吃吃吃！姐姐你做什麽，我們就吃什麽。”
有幾個可能是不太喜歡大腸，但也禮貌道：“麻煩小娘子了，我們兄弟幾個什麽都吃的。”
霍捕頭：……
臭小子們！
那頭羅老太已經過去開始洗豬大腸了，這些醃臢物她可舍不得馥娘那雙手碰，盧大姐想要幫婆母的忙，但被羅老太無視了，她叫了湘榆給她舀水。
羅老太最愛幹淨，做事也麻利利索，有她幫忙，馥娘沒什麽可擔心的。
正好之前砂鍋裏還有煮的一鍋豬骨高湯，倒進大鍋裏燒開，趁著這個功夫，馥娘開始揉麵。
麵成團，鍋裏的豬骨高湯也燒開了，馥娘捏起先前剩下的那塊麵團，拿起削麵刀，然後眾人就瞧見麵片如雪花般飛落鍋中。
“哇哦……”幾個在吃飯的，看見這一幕扒飯都忘記了。
“這位姐姐也會功夫嗎？”
霍捕頭的幾個下屬，其實年紀都比馥娘要大，隻有一個比馥娘要小一些，就是那位個子最小的娃娃臉，盛飯的時候把鍋邊掉的米都吃掉的家夥。
十三歲的年紀，出身薊州的一個暗器世家，因為天資過人，十歲的年紀就被送到了六扇門，在霍捕頭名下當個小捕快，跟著其他捕快們天南地北的跑。
但怎麽跑他那口薊州口音，還有碰見個女子就喊“結界”的習慣怎麽都改不了，還帶著六扇門其他和他經常在一起的捕快，全染上了這個口音。
所以這一群揚州土豆子，見到馥娘就喊“姐姐”，就是和他們最小的這個薊州弟弟學的。
在一群土豆子的哇嗚哇嗚聲中，馥娘做了一大盆鹵牛肉麵片端上去，牛肉是剛才鹵豬肝的時候，另起鍋鹵了的，現在也差不多入味了，正好放在麵片湯裏。
馥娘還切了一塊，拿去給其他幾個喝酒的當下酒菜。
路過柳三郎時，又給他單獨放下一小碟。
她已經看穿這是個有潔癖的男人了。
她估摸著他也沒吃飽，但是剛才看她給舀的大盤雞，先吃的是土豆，然後是雞肉，青椒和洋蔥都吃了，麵片放了有一會兒才一點一點夾斷送到嘴裏。
馥娘猜這個挑食的小孩，可能是不喜歡吃麵。
馥娘端上去的麵都是用盆來形容了，可是幾個土豆子一人一筷子，盆底就隻剩下湯了，馥娘再一個轉身的功夫，湯也被他們喝完了。
真的是做飯的趕不及這群吃飯的。
馥娘問他們：“餃子吃不吃？”
她打算揉麵做餃子，家裏沒有豬肉了，但是還有不少牛肉，春紅背過來的牛肉有四十斤呢，她一時間也沒有那麽快都鹵了，正好拿來做餃子了，隻不過這樣她原先預先買的十五斤牛肉就不夠了。
“餃子？！”霍捕頭的幾個屬下，聽到餃子眼睛都亮了，“這不是過年才能吃的嗎？現在就能吃嗎？”
“會不會很麻煩？”也有人問。
馥娘歪頭想了一下，問：“你們每人能吃幾個？”
那娃娃臉的薊州弟弟率先應答：“我能吃一鍋！”
這最小的都能吃一鍋，其他人更加不用說了。
“姐姐，是不是太麻煩了，要不不吃餃子也行，肉丸麵片湯我也能吃的。”薊州弟弟小心翼翼抬眼瞧馥娘，他個子比馥娘還矮半個頭，馥娘瞧他是真和瞧孩子一樣，這可憐兮兮的小表情，楚楚可憐的狗狗眼，能讓人心軟半邊。
什麽肉丸麵片湯，估計是他們自己做餃子，做失敗了吧！
想到那個場景，馥娘就忍不住失笑出聲：“定會讓你們吃上餃子，隻不過你們吃完了這盆麵，身上有點力氣，要過來幫我忙，否則我一個人可做不動你們——”馥娘數了數，他們正好有八個人，“八鍋餃子。”
“我能吃兩鍋。”有人從麵碗裏抬頭，突然出聲。
他旁邊人接上：“我一鍋半。”
其他人也有默契，紛紛調整自己能吃多少數量。
馥娘都無奈了，看了一眼自己揉的麵，行吧，肯定不夠了。
吃完麵條的人，都過來幫馥娘剁肉餡，一個手累了就換另外一個，馥娘家的刀還不夠，還去隔壁錢嬸子家還有湘榆家拿了兩把過來。
滿院子都是案板剁肉的聲音，一時間比肉鋪還要熱鬧。
春紅也幫忙出來，她在肉鋪是切慣了肉的，不管是切片、斬塊還是切臊子她都信手拈來，見幾個幫忙剁肉餡的小夥子手法不對，還教學了一場。
有個家夥力氣太大，每一刀下去，都把肉餡剁得四處飛散，春紅看著一抖一抖的案板，不知道要先為案板擔心，還是先為菜刀擔心，這麽大的力氣，多厚的案板，多好的菜刀都禁不住這麽折騰啊！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說說，又顧慮這人是馥娘的租客，還長的滿臉凶相，臉頰上一道疤痕從眼睛橫亙到下巴，更不敢說話了。
還好這人的同伴，察覺到什麽濕潤油膩的東西甩到臉上，扭頭一看自家兄弟用分屍的眼神在那剁肉呢！
力氣那叫一個大，搞得肉末飛濺。
先別說浪費不浪費，就這表情，他們覺得待會自己可能就吃不下餃子了。
忙來了個人，把這位疤臉兄弟手上的刀奪了，一屁股把他擠出去：“別剁了，別剁了，您再剁下去，咱待會吃的時候少二斤肉，多吃三斤木渣渣！”
疤臉也就是看著凶，性情還挺溫和的，聽到同伴調侃的話，也不生氣，放下刀之後，表情都變得憨厚了起來，一笑臉上那道疤竟然還不影響他的氣質。
憨厚撓撓後腦勺，說道：“一拿刀，就有點控製不住。”
“您這毛病菜刀也行？”兄弟估計也是了解他的。
“我也頭回知道。”疤臉更憨厚了，完全看不出來剛剛他還陰沉這一個臉，一刀刀似要把案板砍裂的模樣。
這些小插曲並不影響這一院子的人包餃子，馥娘發現了，霍捕頭的這八位下屬，雖然包餃子的手藝不行，剁肉餡倒是挺不錯的，她幹脆指揮人把剩下的牛肉餡也剁了，她做個撒尿牛丸出來。
馥娘是真沒想到兜兜轉轉，春紅帶過來的四十斤牛肉，她全部都買下了，原本還想著隻買十五斤，剩下的都幫春紅鹵了，做成鹵牛肉，讓她在肉鋪裏散賣呢！
有七八個人搗騰著手剁肉餡，馥娘包了一桌的餃子下了大鍋之後，就空出手來整治羅老太洗出來的肥腸了。
木耳泡發，切幾顆青紅椒，清洗好的肥腸沸水下鍋，煮到八分熟撈出，改刀切片，放入碗中，倒入料酒，放入薑片、蔥段醃製。
鍋中熱油，正好之前做蒜香小龍蝦切出來的蒜末還沒有用完，這時候全倒下去，再放入薑片、蔥段熗鍋，在放入青紅椒、泡發好的木耳，炒至斷生，放入調料再翻炒幾下盛出鍋。
此時肥腸也醃製的差不多了，鍋子洗淨再次放入油，放入醃製好的肥腸，開大火爆炒。
鹽、料酒、還有一些廚藝小白們說都說不出的調料灑下，再倒入此前炒製斷生的青紅椒與木耳，繼續翻炒。
到這一步，鍋裏就已經不斷飄出香味來了。
喜歡吃肥腸的那幾個一邊剁肉餡，一邊吸溜口水，就算對肥腸沒有什麽特殊喜好的幾個，也忍不住暗罵了一句：“乖乖滴隆冬，娘的，怎那麽香！”
霍捕頭還在忍耐，不停在心裏和自己默念：豬大腸有什麽好吃的，是裝那什麽的部位啊！
可他的口水還是不爭氣地分泌了，等到馥娘做好最後一步勾芡，盛出大腸放到桌上，幾個下屬的眼睛都綠了，你擠著我，我擠著你，伸長了筷子去夾這道爆炒肥腸，生怕落後一步就要吃不到了一般。
霍捕頭看著自己這八個不爭氣的下屬，一邊反胃，一邊咽口水，循環往複。
而幾個土豆子下屬才管不了那麽多，就算不配米飯，這爆炒肥腸也吃的香的很。
最後隻剩下一片，他們為了這最後一片肥腸打的不可開交，霍捕頭實在疑惑：這裝那什麽東西的東西，能有這麽好吃？
他瞧著墩兒——就是那娃娃臉的薊州小弟弟，連祖傳的暗器都使出來了。
霍捕頭擦擦差點兜不住的口水，占著自己的功夫在幾個下屬裏最高，決定勇敢邁開那一步。
殊不知，這一步，便是他打開新世界大門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