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白犬
北城的信仰?
這說法還真有意思。
又聽老人說:“我年輕時曾經去過一次北城。”
“見過那裏擅長打鬥的精神力者,有少數身邊會跟著這樣的狼犬。據說那些都是獲得犬群認可的人,挑中他們作為夥伴的狼犬,一輩子將忠誠追隨他們,與他們作戰。”
這些狼犬可厲害了,是少數帶有精神池的動物。
在他們群體之間同樣有階級之分,不僅可以護主殺敵,它們甚至還能跟那些入軍部當兵的夥伴合作對抗外星生物。它們的聽力、嗅覺與環境變動感知都比人類要強,有他們幫助簡直如虎添翼,這也是北城那麽多年一直都能守下來的部分原因之一。
但是它們性格非常高傲。
對於相中的目標,就會給予打一架的機會。對方打贏了它們就會認主,反之,就會甩著尾巴離開。至於那些一開始就不來電的,連個眼神都不會施舍。
所以能得到這類狼犬認可的精神力者,在北城是備受敬仰的存在。
徐清然聽完老人的說法,又默不作聲觀察著牢中白犬和它敵人的打鬥。
老先生似乎也在為牢裏那道迅捷的白影驚歎:“我在西城這麽多年,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類狼犬的戰鬥。”
“聽說它們骨子裏有很好戰的血性,遇見比自己更強大的敵人,不管是多是少,都隻會勇往直前而不避戰。就算人類也不害怕喲,這類狼犬打敗持有槍支利器的人類這種事情,也常發生呢!”
徐清然看這白犬——雖然他還是很堅定認為那就應該叫狼,確實有點東西。尤其是它凶殘的戰鬥姿態以及那狠戾又不服輸的眼神,孤傲,卻又帶著寧可戰死也不會退縮的無所畏懼。
他可真是太欣賞這種勇猛的性格了。
“不過,白犬一般都是群犬之首,是北城山林裏的王。”老先生說得皺眉,“它看起來很強大,會落到西城那班人的手裏也挺奇怪。”
他摸著下巴的小短胡子,眯著眼睛觀察半天,眉頭忽然挑了挑:“哎喲?這隻白犬是雌性?按照那些狩獵者的手段,不會又用人家的孩子給人下套了吧?”
西城除了拐孩子拐婦女,還偷獵。
上南洲尤其是北城那一代,土地麵積最大,自然生態最完好,裏麵有很多甚至在其他星係都找不到的珍稀物種。西城恰好又有部分土地邊境與北城緊緊挨著,他們為了賺錢,時常沿著邊界非法狩獵那些動物。
這隻白犬,說不定又是哪位大佬指定要的東西。
徐清然沒再應話。
雙手插在風衣的兜裏,看得目光專注。
昏暗潮濕的鐵牢,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這場不知道持續了幾天的貓狗大戰,終究以白犬的勝利宣告結束。
說實話,它現在全身的狀態算不上漂亮好看。
先不說在被抓來之前經曆了什麽,這裏的環境又髒又亂,它在打鬥過程中又往身上添了不少傷,白絨絨的毛發早已染上髒兮兮的灰黑。跟髒水血液交雜在一起,看起來格外狼狽。
白犬擊敗了最後一隻大貓,沒有像一般野獸在廝殺中獲勝後大聲嚎叫,釋放威懾來證明自己。
隻很淡定地轉身,步子慢悠悠地往牢裏最幹淨那個角落走去。姿態冷傲又自信得很,仿佛這場血拚的勝利,是理所當然情理之中的結果。
它趴在角落,回頭用了那帶著凶光的冰色眼睛瞪了他們一眼,齜了齜牙發出震懾用的低吼,才又把頭別開對著牆麵,用屁股和尾巴對著他們。
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它趴下來之後,身上的毛發竟緩緩亮起了很淡的光芒。遠遠感受著,能量中帶了一種很寧靜的氣息。
見識多廣的老先生解釋道:“這是白犬特有的精神療愈。”
“它可以通過休息的凝心靜氣,加速消耗的精神力恢複,以及加快傷口的愈合。”
“所以那些人才會不斷往牢裏丟進各種猛獸,想通過對它持續性的消耗,阻止它力量恢複,好讓想收……”
老先生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徐清然把外套摘了扔一邊。
然後又捋起兩邊的衣袖,抬腳就往那堅固的牢門踹。一下比一下重,牢門震動的聲音還驚動了裏麵的白犬,立馬警惕起身,模樣凶冽地盯著門外的人。
老先生瞪圓了眼睛,詫異道:“孩子,你這是在做什麽?”
徐清然眼底微光一閃而過,似乎是運出了十成的力量,終於把那扇連白犬都沒破開的牢門給踹飛。
他低笑了一聲,漫不經心回答:“當然是——打架了。”
這一刻,老先生在徐清然的眼睛裏見到跟那隻白犬格外相似的瘋狂。
對於一切強大對手的戰鬥,無比渴求的那種瘋狂。
更瘋的事情還在後頭。
徐清然把口罩也摘了,闊步走進去,與那隻白犬四目相對後問:“你想跟我打一架嗎?”
老先生震驚,心想這位年輕人難不成還想收服白犬?
這也太異想天開了。
白犬作為犬群之首的存在,幾乎不可能向人類低頭臣服。即使是北城的原住民,曆史以來也就隻有帝國初成立,上南洲還沒徹底歸順帝國那會兒,宮殿坐落於北城的那位王,成功收下一隻白狼。
與之相比較的是他的那些後裔,也想效仿先輩的成就獲得認可,享受美名與榮譽。就用了強製手段捕獲白犬,結果那白犬沒多久就生生絕食死了,甚至因此得罪整片地方的犬群。
全城人又花了幾百年的時間,才讓犬群重新接受人類。
所以,像徐清然這種——
老人打量了一眼,猜想他應該是連西城人都算不上的外地人。這種與北城土地甚至毫無因緣的人,也不是他看不起徐清然,但從理論來說就是一件不可能辦到的事!
誰來都沒用!
牢內,白犬身體微伏,仰頭齜牙咧嘴地對著徐清然發出陣陣低吼。
不像是答應了他的要求,更像是勸退敵人的威脅。那一口尖牙,銳利得像是能一口把人的胸膛骨給咬穿。
徐清然卻不見半點緊張,抽出腰間的短刀後自顧自道:“啊,你是認為以我現在的狀態,跟你打的話你有點吃虧是吧?”
“簡單。”
淡聲說完,他就握著刀子,麵不改色往自己的身上捅了一刀。
正確來說是捅了好幾刀。
白犬傷得挺重,四肢腹背全都是觸目驚心的傷口。
於是徐清然就效仿著,把自己身上也劃出好幾道跟它差不多傷痕。
看得路人老先生目瞪口呆。
連白犬也始料未及,挺著上半身微微後退了一下,冰藍的眼睛裏多了一絲錯愕。
徐清然讓他倆之間的起點變得‘公平公正’之後,說:“至於武器——我就不扔了。”
他彎了一下眼睛,長睫毛微顫。
接道:“畢竟拿著武器跟你打,才是對你實力的認可和尊重。”
白犬身上的爪牙都是它們最厲害的武器,還能配合精神力使用。
徐清然是喪心病狂了點,但還不至於帶傷又赤手空拳跟這麽凶的猛獸打架。他真這麽做那就不叫切磋,而是叫送命了。
牢房裏的氣氛瞬時沉寂。
白犬銳利的眸光,從警惕反抗變成了審視。
老先生聽見身後的密道傳來孩子們奔跑的腳步聲。
想到眼前以及即將發生的畫麵可能會無比血腥,他急忙攔在通道口,語氣慈藹對好奇心滿滿的孩子們說:“大人處理事情,小孩子不方便看,咱先出去吧。”
馬彪的女兒小茉莉聞言,眨著亮晶晶的眼睛說:“爺爺,你就別瞎操心了!”
一眼看穿他製止的原因:“我們在上南洲這樣的地方長大,哪有什麽沒見過的呀?才不會被嚇到呢!”
老先生一頓無語。
跟在那些孩子身後的還有個啞巴小兵,眨巴著眼睛無聲與他對視,眼神無辜。
小孩繞過他們跑出去,沒有被裏麵混亂的場景嚇著,還指了指白犬說:“有狗狗!”
“它看起來受傷好嚴重!”
“哥哥是在跟它打架嗎?”
“我覺得他們可能是在玩耍!”
而另一邊的鐵牢裏,一人一犬在他們沒注意的時候已經打了起來。
也不知道是徐清然強烈無視了白犬的意願直接提刀就上,還是白犬被他的氣魄折服,給了跟它切磋交戰的機會。
利爪與刀鋒碰撞之時,發出了鏗鏘有力的聲音。
精神力摩擦的衝擊力道,強悍得牢外圍觀的人,皮膚上都冒起了針刺般的感覺。這是明晃晃的在打架,雙方誰都沒給誰留情麵。
白犬的利牙啃咬在徐清然的手臂,眼神凶煞,力道強勁,咬出了深深的血窟窿。
而徐清然抓準機會,精神力刀同樣捅在白犬身體上,趁它因為疼痛分心時,直接把它用力甩了出去。哪怕因為這個動作被撕下幾塊皮肉,他臉上都不見痛苦的表情。
牢裏的一人一犬在交戰中,看清了對方沉浸其中的眼神。
很有默契的,似乎都認可彼此骨子裏的那股瘋勁兒,是越打越興奮。打到後來,徐清然丟了刀子,白犬爪子受了傷,他們開始最原始的拳打腳踢和撞擊衝擊搏鬥。
這倆是打得亢奮了,牢外的人是越看越驚悚。
拳拳到肉,血淋淋的場麵,終究是有點嚇到了小孩。老先生搖著頭,催促他們離開:“我們先出去,等你們的救命英雄打完了架,肯定會把你們安全送回家。”
小茉莉躲在啞巴小兵的後麵,又怕又堅持:“我不要,萬一哥哥死掉了怎麽辦!”
其餘兩個孩子也鄭重點頭。
徐清然死掉這件事,自然是不可能發生。
打到後麵,雙方都筋疲力盡。隻是徐清然比白犬要再能熬一點,抓準機會撿起他被白犬撞飛到角落的短刀,又一腳將它撂倒,轉身把它按在地上,刀刃架在了它的脖子上。
這一刻,持續了許久激烈打鬥的牢裏,終於重歸平靜。
隻剩下低低的喘息聲。
白犬被摁在地上,傷痕累累,已經沒有反擊的力氣。
隻能微微張口喘著粗氣,冰色的眼睛沉靜地盯著與它對視的徐清然。或許是認可了他的實力,也接受自己的失敗,但即使知道自己可能要死,卻堅毅地不肯閉上眼睛。
就算走到絕境,也要勇敢直麵死亡。
徐清然這裏也是戰得滿頭大汗,完全打濕了他柔軟的頭發。
身上也沒少被‘加害’出的傷口,濃烈的血腥味在牢獄裏鋪開,可比起疼痛他卻久違地感覺到了酐暢淋漓的愉悅感。上一次有這種心情,還是跟沈廷煜切磋的時候。
徐清然沒有真的把白犬殺死。
主要——他本來就隻是因為欣賞對方的戰鬥力,才想打一架而已。之所以能打得那麽激烈,也是因為他享受幹架時在死亡邊緣遊走的刺激。
所以他收回了刀子,然後拍了一下白犬的頭。
給它渡了點幫助恢複的精神力後,撐著身體起身,頭也不回地往牢外走:“我好了,走吧。”
因為腿傷的傷比較嚴重,走起路來有點慢。
老先生一臉震驚:“你這……你把它打敗了,這就走了?”
“不把它留下來嗎?”
這孩子這麽厲害,如果又有白犬這麽厲害的猛獸在身邊助力,就更無敵了。
徐清然疑惑:“一定要留下嗎?”
“我就隻是想跟它交交手,試探它的實力。”
老先生遲疑。
倒也沒有這個說法,主要那是普遍流程。而且一般都是狼犬向它的目標發出切磋邀請,像徐清然這種主動上去討打的很少,畢竟正常情況下不願意的狼犬就會直接逃離現場。
更重要的是,這位年輕人到底知不知道白犬有多珍稀?
明明有動手的大好機會,他轉頭就走,這跟路上見到一大塊金磚卻無視離開有什麽區別?!
糾結中,徐清然已經撿起他丟在邊上的外套,率先走出了密室。
其餘人隻能匆匆跟上。
隻有牢房裏的那隻白犬獲得精神補充後,支撐著身體站了起來。
原地一動不動,兩隻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徐清然離開的方向。
徐清然帶著孩子們從地下室出來後,從車子後麵的醫療箱拿出點藥和繃帶,把比較嚴重的傷口處理好。
——因為預料自己大概不是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他來西城之前,特意跟馬彪營區那裏的醫療所要了點備用的藥物。
車子的車廂很寬敞。
老先生坐在了副駕駛,啞巴小兵帶著小孩坐到後車座,懷裏抱著唯一的那個男孩。
徐清然頂著傷,乘著夜色把孩子一個接一個送回家。
直到最後,剩下小茉莉和那位好心的老先生。
老先生是獨居老人,房子也隻是間在郊區的破舊小木屋。
雖然簡陋,但屋外那一小塊土地卻打理得很漂亮整齊,花朵都開得很漂亮鮮豔。
徐清然一隻手搭在敞開的車窗上,目送老先生悠悠離開的背影,心想西城人確實是兩種極端。
好的就挺好,壞的還挺壞。
老先生剛要走到門前,他的車頂忽然響起什麽重物砸下來的聲音。
響亮得很,驚得原本昏昏欲睡的小茉莉一下子清醒。
這聲動靜連遠處的老先生都聽見了,疑惑轉頭看來,然後雙手交負在身後,嗬嗬笑出了聲。
徐清然推門下車,一抬頭,就對上一雙冰色的獸眼。
是剛才跟他打過架的那隻白犬,正用一種冷冽又慍怒的目光看他。
正覺得疑惑,那隻白犬毫無預警就撲到他身上。
徐清然帶著傷反應有些遲緩,加上沒預料到據說非常守信用與忠誠的白犬竟然不講規矩,打完了架不服輸還想來找他麻煩,第一時間也沒感知它有攻擊的意思,一時間被它的力道撞得跌坐在地。
他握著刀子準備審時度勢回擊,眉心的位置卻突然被一隻大爪子輕輕摁了一下。
旋即,一股帶著清涼感的奇異力量就灌入他腦袋裏,似乎與他的靈魂建立了某種聯係。他描述不出來那種摸不著的牽扯,但能夠感知到。
再看看那白犬,做完這動作之後,就從他身上退開,站在原地直勾勾盯著他。
車上一大一小兩顆頭也探出了車窗,眨著眼睛好奇打量。
徐清然還在思考這到底什麽意思,本該回屋裏的老人又走了回來。
站在邊上對他說:“孩子,我告訴過你了,跟這種狼犬打完架,按照規矩隻要打敗了它們,就要跟它們建立主寵關係呢。”
徐清然掌心撐地起身,掃了掃身上的灰後說:“但你不是說了也要尊重它們意願嗎?”
“我又不是為了收隻寵物才打的架。”
老先生朝白犬努嘴:“這不很明顯,人家願意嗎?”
“再說了,要不是有這意願,你就算再怎麽做它都不會跟你打。畢竟一旦失敗,就要承擔這個結果,這是他們犬群的規矩。”
“就算是最珍貴的白犬,也不能違背這個規則。”
所以,在白犬的視角就是——
我紆尊降貴答應了跟你打架,打著我覺得咱倆頻率確實合適,打完我也確實輸了乖乖任由宰割。結果,你小子狗也不殺主寵關係也不立,竟然就這樣拍拍屁股走人。
這跟撩完就走的渣男有什麽區別?
於是白犬一路觀察一路追過來的時候,第一時間才會是氣呼呼的樣子。
徐清然就這樣莫名的,幫馬彪找個孩子的功夫,還撿了一條狗。
這隻狗很通人性,還很聰明,沒問過他同意,就跟他確定了主寵關係。
送走老先生,啞巴小兵抱著小茉莉坐到副座,把後麵的大空間都讓出來給白犬了。它也不吵不鬧,安靜地趴在那裏閉目養息,身上的毛發又開始泛光。
車裏就屬小茉莉這個孩子最好奇,趴在小兵的身上,一直盯著後麵的白犬看。
但想起它和徐清然在牢裏打得你死我活的場景,又不敢上手去碰,隻敢遠觀。
在西城19區最後下車的人,就是那位啞巴士兵。
他站在車外,徐清然跟他道了聲謝,又問:“西城裏,像你這樣的衛兵多嗎?”
小啞巴低了低頭。
大致意思是,有是有,但不多。
徐清然點點頭:“我了解了。”
“我先回趟南城,把孩子安全送到她父親手裏,再回來處理。”
處理什麽?
當然是處理那些不需要的‘垃圾’。
小啞巴沒聽懂徐清然話裏的意思,一臉懵地對他點點頭後,一個人回到了居民樓裏。
徐清然開著車子,一路往南城1區的方向回去。
時間不知不覺來到了淩晨,原本就沒什麽人煙的路道上,更是死寂。
車子路過一條已經休業的小商街。
所有店鋪都已經關門了,隻有路燈還亮著。
途經某個地段時,原本在後車座休息的白犬突然睜開眼睛抬起頭,朝著車外的某個方向嚎了一聲。
徐清然把車停了下來。
白犬看的方向,是兩棟商店樓之間的一條小道。
裏麵沒有路燈,可見度很低。
徐清然安靜聽了一會兒,聽到巷子深處似乎有很細微的聲音。
小茉莉躺在副座睡著了。
徐清然跟白犬說:“你在車裏待著,幫我把小孩看好,我去去就回來。”
然後便下了車。
徐清然循著黑暗的巷子往深處走,他的視力很好,很快就適應了周圍的暗度。
係統在他腦袋念叨:「宿主你怎麽總喜歡獨闖這種很像鬼片現場的地方啊嗚嗚……」
他沒有搭理聒噪的係統,安靜聆聽著那越來越清晰的微弱動靜,最後在一家麵包店的倉庫前停了下來。
裏麵有很小的嗚咽聲。
他猜想可能是動物,所以白犬才會有那樣的反應。
徐清然打量了倉門一眼,隨即開始催動精神力,猛踹倉庫的門。
金屬卷簾門被他踹得搖搖晃晃的,發出的聲音在寂靜的小區裏顯得格外響亮與清晰。普通房子裏的門沒有特製的鐵牢那樣難擊破,三兩下就被他砸開了。
卷門嘩啦啦倒下。
昏暗的倉庫裏,除了一堆堆的雞蛋麵粉等食材之外,還坐著一大一小兩位女生。
大的那位很年輕,瞅著也就二十左右的年紀。
紮著兩辮一節一節的燈籠發型,身上穿的也是非常昂貴高級的連衣裙與外套。
小的那位大概八九歲的年紀。
長發散開在身上,穿的也是比較符合太月星實情的破舊衣褲。臉蛋髒兮兮,頭上戴著個看起來有點舊的發箍,上麵有個髒髒的紅色蝴蝶結。
徐清然破開倉門的時候,這小女孩正好靠著自己的精神力,磨破了綁住她身後雙手的粗繩子。
聽到動靜,倆人齊齊朝門口看去。
徐清然的視線卻怔愣著落在女孩的身上,下意識開口:“……瑤瑤?”
“哎?”
倉庫裏,有一道聲音應話了。
但不是小女孩,而是較為年長的那位女生。
她倆原本被破布堵住的嘴,在女孩得到鬆綁的時候就雙雙摘了下來。
年輕女生茫然地看了眼徐清然,問:“你怎麽知道我的小名呀?”
“啊,你是不是跟白天抓我們的人是一夥的?抓我們之前還做了戶口調查!”
徐清然被她越來越憤怒的質問聲慢慢喚回了神。
再看那位跟記憶中的徐青瑤年齡相仿的女孩,很快就從昏暗中分辨出了她們不是同一個人。
徐青瑤的眼睛總是亮亮的很靈動,不管生氣還是開心,情緒都寫在裏麵。
而這位看著像從小在西城長大的女孩,眸光很暗沉,泛著一種不屬於她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狠戾與陰鬱,還有冷漠。
“我沒跟你說話。”徐清然說道,“隻是認錯了人而已。”
直白得不留情麵。
那女生倒也不尷尬,在一言不發的小女孩幫助下鬆綁重獲自由後,問他:“那你是來救我們的嗎?”
徐清然看了她倆一眼,沒有回答這個答案顯而易見的問題,轉身就往來時路離開。
年輕女生立馬追了過去,小女孩也在他們身後默默跟著。
直到走出黑暗的小巷,來到有光照的地方。
霸氣的越野車依舊停在路邊,副座的女孩睡得很熟。
隻有後座的白犬微微仰頭,眸光沉靜地看著車外的三個人。
回到明亮的地方,剛經曆綁架的女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口袋裏的化妝鏡,確認自己臉上妝容有沒有花。
一看,表情瞬間就垮了:“啊啊啊,怎麽這麽醜啊?!”
而跟著他們出來的那位女孩,一晃眼就跑到沒影兒了。
徐清然也沒打算去追,她看起來就是這裏的居民,對西城估計比他還熟悉。
副座的小茉莉被車外的動靜吵醒,揉了揉眼睛後趴在窗邊疑惑歪頭:“大哥哥,你又救了人嗎?”
徐清然現在在她眼中,就跟專門救人的超級英雄沒什麽區別。
徐清然沉默。
這一晚上,莫名其妙的就發生了好多事,撿的活物也是越來越多。
他開門坐進駕駛座後,見車外的女生還在照鏡子,麵無表情問:“你走不走?不走我就走了。”
女孩急急忙忙上了副座,綁好安全帶,將小茉莉緊緊抱在懷裏。
後座的白犬又趴著繼續休息。
窗外涼風徐徐。
徐清然原本打算問那女生住址他好放人,結果才知道,她是從其他星係來的‘旅客’。
這年頭,天龍係尤其是太月的上南洲,有旅客過來也是一件很稀奇的事。
女生說:“我二姐在南洲的軍部工作,說是什麽下南洲,也沒跟我說清楚,我這一不小心就把飛行器降落在這裏了。”
“下來想找人問路,結果遇到了刁民說要賣個好價錢,把我敲暈抓走了。”
跟她遭遇同樣倒黴事的還有那個不知道名字的小女孩。
徐清然找到她們的時候,她倆才剛從昏迷中醒過來。不過那個女孩很厲害,年紀輕輕精神力就特別強大,在沒有武器的輔佐下也能靠著雙手跟繩子摩擦生出的精神力,硬生生把繩子給磨斷了!
這女生也是個多話的,劈裏啪啦說了一堆,後知後覺意識到徐清然是一句話都沒回應。
側頭望去,隻見他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開車。
莫名的,覺得他那張側臉是越看越熟悉。
副座的女生努力回憶了很久,忽然靈光乍現,震驚對著他說:“你你……等等,你不是前段時間網上特別火的那位,徐大少嗎?!”
徐清然仍舊沒有應話。
“天啊,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遇見本人!”
“太可惜了這裏不能直播,不然我肯定要立刻開播讓我的粉絲們知道,我遇上了什麽大人物!”
女生激動又驚詫。
她似乎是從天蛇係來的,徐清然對她會認出自己這件事並不意外。
直到聽見她說:“說來,我和大少你也有那麽點淵源關係呢。”
“就你還記得你之前在軍學院培訓時遇到的,想各種陷害你的那位封維同學嗎?我叫封遙,是他的姐姐!”
一陣刺耳的急刹車後,車子在大路中央停了下來。
徐清然手握方向盤,正在思考要不要把封遙給趕下車,省得跟她母親一樣煩人,還得指著他興師問罪。
下一秒,卻見她激動拍了下手說:“我特別想找機會告訴你,你簡直幹得太漂亮了!”
“我跟你說,我們幾個姐妹早看那傻帽弟弟不順眼很久了,就是家裏寵著根本沒機會教訓他。之前大姐不是沒訓過,結果隔天出門時差點被樓上莫名掉下來的花盆砸中。”
“想也知道是那個惡魔幹的!”
“他殘害過這麽多人,現在有人給他嚐嚐報應,實在太爽了!”
徐清然又是一陣沉默。
被封遙抱在懷裏的小茉莉也在抬頭看她,可能是在感歎怎麽會有這麽能說話的女生,說得她都精神睡不著了。
“對了,當初我媽我爸還有封家官方賬號的那些公關道歉詞,都是我寫的文案呢嘿嘿!我寫得很讚吧?有沒有幫你這位受害者出了口惡氣?”
封遙叭叭了一堆,後知後覺發現:“……咦?為什麽停車了?”
徐清然靜默片刻,才又踩著油門繼續往前開,麵不改色回道:“想起了點事,不過不是什麽大事。”
封遙不知道她差點就因為是仇人的姐姐而被踹下車了。
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她的心直口快救了她一命。
封遙說完這些瑣碎的事,又想起:“對了,聽我二姐說,上南洲好像來了一位新上校。”
“她給過我聯係方式的,說如果我遇上什麽麻煩還是不小心跑到上南洲,就給他打電話尋求幫助……”她邊說邊拿出手機,翻了一會兒眼睛一亮,“哈,找到了!”
“我二姐真是料事如神啊,知道我會有此一劫!”
感歎完,就撥通了電話。
同一時間,徐清然兜裏的手機鈴聲響了。
封遙握著手機,側頭疑惑地看了他幾眼,然後提醒:“大少,你的手機響了哦。”
車子第二次在寂靜無人的路中央停下。
徐清然把手機拿了出來。
很快的,封遙那裏的電話也接通了。
她高興地‘喂’了一聲,問:“你好,請問是太月星上南洲的新任上校嗎?”
“嗯,我是。”
熟悉又清潤的聲音很快就從手機另一邊傳來,就是——怎麽還有重音呢?
她又呆愣愣地轉過頭,見到駕駛座上的徐清然靠在車邊,撐在車門上的那隻手還拿著手機,用著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她。
封遙:“……”
……啊??
徐清然是太月星的新上校?!
怎麽可能?為什麽?這個倒黴的小可憐是又被針對了嗎?!
於是。
徐清然隻能把封遙一起先帶回南城。
經過西城19區-南城1區的關口時,那幾具屍體還在那裏,無人搭理。
不知道是一整天都沒人路過,還是就算有路過的人,也沒去在意。
營區裏提心吊膽等了一天,就怕徐清然會帶回壞消息的馬彪,接到小茉莉的瞬間終於放下了心。
長得凶神惡煞又彪悍的大漢子,當眾人麵抱著小女兒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反而還要女兒拍拍他肩膀安慰:“拔拔我沒事啦!”
至於封遙。
據說她這次是跟家裏吵了架,一個人偷偷開著飛行器跨了那麽多星係來找她二姐的。現在需要東城營區那裏的通訊聯係她那位在下南洲的姐姐,徐清然隻能把人一起帶回東城。
而話說西城19區。
被徐清然砸了的邪教據點之一,在天亮之後迎來了一班人。
為首那位套著一件連帽外套,帽子高高掛在頭頂,隻露出他慘白的半張臉。他就那樣雙手插兜,一動不動地站在屋內看著地上那些斷了氣的人員。
這儀式,倒不是他在乎的事情。
主要是地下室那裏,西城人找來準備獻給他的好東西。
敞開的板子底下很快就跑出來幾個人,向他匯報道:“老大,那牢門被人給破了,白犬已經不見了。”
“需要兄弟們立刻去幫你找回來嗎?”
被詢問的人,卻是咧嘴輕笑:“不,不用了。”
“我知道是誰帶走的。”
這地方留下的精神力氣息,熟悉得讓他立馬就想到了一個人。
沒想到,他竟然也來南洲了,這果然就是命定的緣分嗎?
男人低笑:“他要是喜歡,就給他吧。”
陰鬱的心情突然變得美好,轉身就離開了這個地方。
·
東城軍部總營。
徐清然回來的時候,引起了營區裏很大的注意。
主要左邊跟著一位穿著高跟靴子,妝容精致,服飾看起來也很高檔的漂亮女生,右邊跟著一位他們沒怎麽見過的大型白色狼犬。這樣能給人帶來視覺衝擊的一幕,很難叫營區裏的小兵不在意。
紛紛討論,徐清然這個新兵到底什麽身份。
甚至上次向上校打調兵申請,那個不敢見人的老上校都答應了。
有人開始猜:“他會不會其實就是那位神龍不見首的上校啊?”
這個猜測很快就被否決:“他這個年紀,能當上校的都不會來我們這破地方吧?我看他都不怎麽跟訓,天天像旅行那樣四處走的,說不定是上校的哪位關係戶,來咱上南洲鬧著玩呢。”
封遙聯絡上了她在下南洲的姐姐,不過她姐正好需要帶著軍隊去進行比較緊急的清掃活動,得幾天後才能過來接她。所以,徐清然就讓毛副官看著安排,空出個房間給她暫時居住。
同樣的,徐清然也警告了封遙,先別把他上校的這層身份泄露給上南洲的其他人。
封遙連連應下。
徐清然和他新收的白犬,各有神奇的加速療愈方式。
約莫過了兩天,身上的皮外傷就開始愈合結痂。徐清然先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洗了個遍,洗得幹幹淨淨的,然後在營區無人的一角,抓著水管幫可憐的白犬清理身上的皮毛。
毛絨絨的它,比他自己還要難清理許多。
大概洗了有六七次,才把它從一條髒兮兮的‘大灰狗’刷新為白犬。
洗幹淨之後,徐清然才發現這隻白色大狼狗竟然漂亮得超乎預料。
毛色柔軟蓬鬆有光澤,摸起來別提有多舒服,在陽光下甚至還會反射著銀光。搭著它那雙冰藍色的眼睛,別提有多高貴多有氣質。
徐清然當慣了孤狼,本來沒想養什麽寵物。
但現在洗幹淨,是越看越喜歡。
再想想他家那位狗男人,忽然感慨他的審美和喜好還真是始終如一。
徐清然感歎這件事時,正坐在總營一處靠海的地方。
那裏很安靜,坐在礁石上可以聽見陣陣海浪拍打的聲音,讓人能夠放鬆,精神也能得到很好的恢複。
白犬在不打架的時候,是個高冷文靜的性子。
也不鬧騰,就乖巧趴在他身邊,陪他一起吹海風。眼睛微眯,顯然是同樣覺得這種感覺很舒服。
徐清然曲著一隻腿,摘下了掛在耳邊的通訊器,拿在手裏看了很久。
然後寒聲呢喃:“狗男人,不給你發通訊你還真一聲不響無消無息了?”
他憋了好幾天的氣,沒忍住趁著沒人的時候發泄,語調冷冷:“沈廷煜,你這個傻逼。”
“混賬東西。”
“不要臉。”
“活該你頭疼。”
“最好不要讓我見到你。”
不然打得他爹不認。
麵無表情罵了好幾句,徐清然心裏總算舒坦了點。
卻聽見身後突然傳來了有人打噴嚏的聲音。
幾乎是同一時間,身旁的白犬跟他同樣立馬進入警惕的狀態。
——這麽近的距離,直到出聲才被他們發現,證明來人的能力很深,指不定精神力量都在他倆之上。
正要轉頭,就聽見那人開口:“別罵了。”
“我知道錯了。”
低沉的嗓音,熟悉得讓人耳朵發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