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要負責

白川舟的拇指還在摩挲著她的下頜, 粗糲的質感滑過。

楚引歌被迫半仰著頭看他,凝視他多情的眉眼,耳聽他浪**的言詞, 心裏想得卻是, 明明他後背完好之處手感細膩柔滑, 且看他平日裏對自己的仔細, 按理說,他的指腹內不應該有薄繭。

可那一點來自指尖的粗糙,令細致的撫觸更有了真實感, 也在提醒她, 這是她熟悉的繭。

因為她的指腹內也有,那是長期握劍柄後留下的。

這薄繭和幹粗活的手繭不同,它極細, 若是不留心看根本注意不到,平日裏也感覺不出來,隻有落在皮膚細潤之處時, 才能感到那點微妙的粗礫。

他白皙玉濯的手指有了這薄繭, 倒是更添了些欲,所經之處帶起一陣酥麻。

這是不動聲色的放縱。

“爺是在偷偷地練劍麽?”

楚引歌看著他的眼睛, 不想錯過他的每一份情緒。

他的眸光明顯閃了一瞬, 很快就被笑意蓋了過去。

“楚編修難道不知侯府三代內都不可習武麽?你這話若被有心之人聽了去, 靖海侯爺明日就得去養心殿門口長跪。”

白川舟垂眸, 捏了捏她的臉頰, 聲色懶懶, “還未過門就能讓侯爺堵心, 這一點夫人還真是甚合我心意。”

他鬆了手, 小夫人確實聰慧, 剖玄析微,差點就瞞不住了。

他的語氣中不乏調侃,也有對靖海侯爺的不屑,楚引歌不知白川舟為何對自己的父親有著如此大的嫌惡,但他插科打諢的意圖太過明顯,她不想放過。

話直追而去:“可你指上有薄繭。”

白川舟輕哂:“夫人好天真,難道認為隻有練劍才會有薄繭?”

“那爺是怎麽.....”

“彈古琴磨的,朝夕不倦,日以繼夜,”他將兩手明晃晃地攤在楚引歌麵前,語氣輕佻,“可辛苦了,要不夫人吹吹?”

“.......”

楚引歌就知道這人哪有半分正經?

虧她剛剛還在想,沒準他真在偷偷練劍,內暗藏著一顆為將之心,名不顯時心不朽,悄悄努力驚豔所有人,畢竟他的外祖父可是以一敵萬夫的“六城將軍”,世子爺的骨子裏也應該多多少少攜驍勇善戰之血脈罷,若如此,她倒是去央求劍師父來指點他一二。

可誰能想到他是為了練古琴才有的薄繭。

嗤。

他一個紈絝怎會愛好如此文人雅士之物,估摸著也是為了周圍的燕燕鶯鶯才去練的,故作風雅罷了。

楚引歌看著那白如瓷玉的手指展在眼前,心裏悶悶的,繭已是看不出來了,在陽光下反倒泛著微微的緋粉,更像個禍水。

“啪”,她重重地拍打了下他的掌心。

白川舟有些失神,不明白又是怎麽惹到她了,在她的手落下之際,他的大掌就將她的小手牢牢裹住。

她在掌中掙紮,語氣不善:“爺應當叫那些姐姐妹妹去吹。”

白川舟失笑,緊緊握住她不老實的小手,徐徐道:“夫人這是吃味了?”

“少胡說,你鬆開我的手......”

楚引歌掙脫不過,看他握著她的手直往他的臉上碰觸,讓楚引歌想不到得是,他麵上的雪膚竟比玉脂還潤,還有仲夏天不常見的涼意,她的指尖忍不住蜷了蜷。

聽他似笑非笑說道:“不過夫人這柔指上的薄繭倒是值得懷疑,而且旁人哪會第一時間就想到練劍?”

白川舟將她的手從臉頰撤下,細細把玩,“莫不是夫人才是隱藏的劍術高手罷?”

他琥珀色的瞳仁在日光下更淺了,看不出情緒,但語氣中確實毫不掩飾地試探。

楚引歌未料到他反應這麽快,玩火自焚,自掘墳墓,說得便是此刻的她罷。

“我這薄繭是畫畫留下的,平日裏也沒見世子爺執筆弄墨,才猜您是不是會舞劍,未料爺竟會彈古琴,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她說得言之鑿鑿,使力往外抽,卻被他握得更緊。

白川舟還在細細揉搓著她的指腹,笑說道:“日後府上,我撫琴,夫人在旁作畫,還真是美事一樁。不過夫人別以為這一打岔,我就會忘了剛剛所說。”

他的手一頓,桃花眼眸微彎看向她,語速很慢:“想好了麽?是叫夫君還是,咬你?”

她明顯感覺到他握在皓腕上的力道重了些。

他不會是要咬她的手罷?

極有可能,楚引歌的眸色一暗,她還記得他曾說過自己是個睚眥必報的主。當初她咬了他下頜,他就咬下了她衣襟上的盤扣,她剛剛將他的手指咬出了血,他不會......

這瘋子倒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一想到他的唇邊沾著她的血,她不禁心一抖,可在這蒼天白日之下,叫夫君,她也實在是開不了口。

“棠棠!”

楚引歌一聽聲音,忙按下自己的手,順帶著將他握在腕上的手也壓在了袖下。

回頭看,是阿妍在喚她。

楚詩妍還在馬車上,與他們稍有些許距離,從車窗內探出了個毛茸茸的腦袋,又喚了聲棠棠。

楚引歌的另一隻手高高揚起,衝她打了個招呼。

但口中卻切齒低語:“爺先鬆手,待會我們再好好商量。”

那人未語,但在袖下的袖下卻是玩得更花了。

單手抓握著她的手背,拇指的指背卻在她的掌心輕輕剮蹭,又酥又癢,令她控製不住地想笑。

眼看馬車在樹下停駐,楚詩妍從車上跳下,正往他們這側小跑而來,楚引歌軟了聲音:“爺行行好,這讓阿妍瞧見成何體統?”

那人還是未放手,這次改成了輕勾,用齊整的指甲往手心那麽輕慢地勾了一下,又一下。

蟬鳴濃烈,不知名的果子落在了馬車頂上,滾了幾下,掉在地上,一半是日光,一半是樹影。

可楚引歌當下已失了聰,目也盲,所有的感知皆在她的手心裏,那寸寸輕勾,勾得她的心都癢了,腿發了軟。

這壞家夥什麽都不說,就是在逼她說,逼她作出抉擇。

阿妍的腳步是越來越近,楚引歌忙說道:“可不可以有第三選擇?”

他胡作非為的手總算停了下來,饒有興味:“說說看。”

“我給你寫情箋,好不好?”

楚引歌看他對那封信反應那麽劇烈,都沒聽到她的解釋,就將她拉到石洞裏.........料到他應當是喜歡這樣的玩意。

她的聲色在求饒時極軟極柔,聽得人心都會化了,白川舟從鼻中溢出一聲笑,他之前有多少次被這聲音迷惑了。

小騙子。

不過這買賣,還成。

他很滿意。

眼看阿妍就要跑到跟前,身後還有緊跟的劉嬤嬤和一眾小廝,楚引歌的唇色發白,心往下沉,這還未過門,被這麽多人當眾看到牽手也太**了些。

難道真是自己賭錯了?

正當阿妍停步的一刹,楚引歌才感到袖下的手中一輕,他鬆手了。

耳邊是他用氣音凝成的輕語:“三天。”

三天寫出來交給他,時間倒還寬泛。

楚引歌撇了撇嘴,看眼前的阿妍氣喘籲籲地拍著自己的胸口,似有很多話卡在咽喉裏,正平息了些欲往外說,掃了身邊的人一眼,又將話呑了回去。

恐是這些話不能當著白川舟的麵說。

楚引歌偏頭,笑中帶著歉然:“爺,您去馬車上稍等片刻罷,可以先想想中午去哪吃,我和阿妍講幾句就來。”

烈日驕陽,盛暑難耐。

楚引歌將楚詩妍引到樹下,見離那輛豪奢馬車有點距離,應是聽不到了。

才開口問道:“阿妍,你可是去慎刑司了?”

楚詩妍驚詫:“棠棠怎麽知道?”

楚引歌指了指站在門口的奴從,“劉嬤嬤向來不離楚府,貼身伺候楚夫人,可她今日卻跟著你,想必是楚夫人讓你去看阿兄了罷?”

今日請期,王氏應是怕楚詩妍搗亂阻攔,特意支開了她。

楚詩妍點了點頭,又聽到棠棠對母親的稱呼帶著疏離,她心中泛酸,“棠棠,是我們家對不住你。”

“阿妍,別自責”,楚引歌拍了拍她的肩,“可是跟阿兄說了我定親一事?”

楚詩妍一聽,眼淚奪眶而出,搖了搖頭,“哥哥那麽壯實的一人瘦得隻剩骨頭了,可他滿口問得都是你,問你最近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受欺負,我不忍心告訴他。”

“他還同我說,下次將你也一起帶上,說是見到了你完好無損才踏實。”

楚詩妍抱住楚引歌:“棠棠,我求你去見見哥哥好不好,他好可憐。”

衣襟被淚暈濕了一大片,楚引歌拍著她的背,毅然拒絕:“阿妍,如果他拿我當妹妹,我去見他無可厚非。可我不能明知他對我存有這樣的心思,還去見他,這是在害了他和我呀。”

“可是哥哥那麽好的一個人,他又做錯了什麽呢,”

楚詩妍在她的肩上抽嗒,想到哥哥在牢中手縛鐐銬,腳戴鐵鏈,一挪步,那些刑具就稀裏嘩啦地響動,她的淚就不住地往下落。

“棠棠,你就去見見他吧,你就以妹妹的身份去見見他吧,讓他在牢中活得不那麽清苦。”

“可......"

“棠棠,阿妍不要你寫情書了,用省下的時間去見見哥哥吧,就去看一麵,求求你了。”

.......

阿妍的淚肆無忌憚地順著她的臉頰,透過她的衣衫,落進她的心裏。

楚引歌知道自己應該心更狠一些,可阿妍的哀求太過懇切,她對阿妍,實在是沒有辦法狠下心。

這個她在楚府唯一能說得上話的人,在過去的那些日子裏,給了她許多慰藉。

她沒法狠心地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拒絕她。

“好罷,等明日下值我去一趟。”

楚詩妍得此一言,才止了哭聲,眼睫帶著猶憐的淚珠,從袖中拿出兩百兩銀票,忙塞進楚引歌的懷裏。

“這是去慎刑司的打點,棠棠收下,你去看哥哥一事不會有人知道的。”

楚引歌看著手中的銀票,苦笑地刮了刮她的鼻尖:“你在馬車上就猜到我會同意是罷?還在這跟我唱苦肉計。”

“棠棠是世間最良善之人,”她擦了擦眼淚,眸光閃閃,“棠棠,在得知哥哥愛慕的人是你時,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驚喜,你做我的嫂嫂,我們又可以生活在一處了,我最愛的女子和我最愛的哥哥成了婚,生下一個我最愛的小侄女……”

“阿妍”,楚引歌打斷了她,“我已定親,十月初六就要嫁入侯府,這話日後莫要再說了。”

十月初六,楚詩妍聽到日子怔了怔,這不是哥哥的生辰麽。

但她沒有說什麽,羽睫輕眨,看來棠棠對哥哥確實無意,連他的生辰都不記得。也是,每年都是她提醒棠棠準備禮物,到時間了再一同送過去。

棠棠能記得她的生辰,姨娘的生辰,宋譽和宋師父的,她都會早早地準備生辰禮,她並不是記不住,隻不過對哥哥無心罷了。

兩人沒再多言就分別了。

楚引歌將銀票收好,走上馬車,剛落坐就瞧見了對麵的那張臉陰沉得能滴黑水,漆眸暗深。

她掀開車窗,看到剛剛所站的樹下來了幾個乘涼的老者,嘴巴張動,似在交談,她側耳傾聽,依稀隻能聽到一兩個字,尚聽不大清楚他們在聊什麽。

世子爺又不習武,應當更沒法聽清她和阿妍的談話。

但麵前的人滿臉都是可見的怏怏不悅。

楚引歌狐疑,這是餓壞了?

她嚐試問道:“爺想好去哪吃了麽?”

他沒答她的話,反衝外揚聲道:“立冬,去蘭陵胡同。”

蘭陵胡同?

楚引歌想了想,鄴城一百零八胡同,這蘭陵胡同排在最適宜居住的首位,坊內綠樹成蔭,環境宜人,且私房佳肴的別院較多,是王公貴族們常去的場所。

可這得提前預定座位罷,他們這樣冒然去,恐是會一場空。

楚引歌看了眼世子爺正淡漠從容地喝著茶,不由地猜測他早早定好了?

倒是有這可能,隻是不知身上帶得銀兩夠不夠,她揪著自己的衣擺,恐是要將阿妍的兩百兩拿出來先墊付了。

馬車駛離街巷,馬蹄嘚嘚地踩過地麵,重複且單調。

白川舟開了口:“你們聊了什麽?”

楚引歌一愣,他的語氣中充盈著不滿,正眼眉輕提地望向她。

那口吻好像……在審問。

楚引歌給自己斟了口茶水,隱去了部分,簡而化之:“哦,阿妍去見了阿兄,我想著明日下值也去見見。”

阿兄……嘖,叫得可真親切,親熱,親密。

白川舟的眸色深了幾許,但麵上依然不動聲色:“你和楚翎關係很好?”

“還行,我們交談甚淺。”

楚引歌實話實說,她和楚翎本就沒什麽交集,除了一同坐過一次馬車,他送了那罐玉膏之外,就沒有過多的言談,她至今都搞不明白,楚翎為何會想娶她。

但這話落在白川舟的耳裏卻是另一番遐思,交談甚淺還能讓人受牢獄之災之苦時,心心念念地牽掛,這交談深了還了得。

他輕哼了聲。

楚引歌怕是自己聽錯了,直到下馬車時,又聽到了他哼了聲,“明日下值我們一塊去,去見見你的,阿、兄。”

“阿兄”兩字被他咬得有些重,帶了點不可名狀的咬牙切齒。

楚引歌覺得好笑,跟著他下了馬車。

入眼的門匾上書“薔薇居”二字,黑底金漆,盛氣颯爽,威風凜凜,她以為這是什麽私廚小院,但在右下方還有幾個白底小字——“牧之 題。”

“這是……”

“婚宅。”

白川舟一把抓過落在他身後發懵的姑娘,指著門檻,語氣有點凶巴巴:“站上去。”

楚引歌不明所以,但見他麵色整肅,便依言照做。

門檻稍有些高,她垂眸低頭,一手扶著木製鑲金門框,另一手的皓腕被他握著,隻覺腕上的力道有些重,有些疼了,但她尚不清楚他要幹什麽,沒好意思說出口。

就那麽生生地受著,可他的手掌不知為何變得滾燙。

好不容易站穩後,她剛要抬頭,卻見眼前的人略彎了腰,湊在她的跟前,她沒法避讓,唇就不經意地掃到了他的額頭。

過程極短且促,仿若沒有發生。

可唇上沾染的薄荷氣息卻不容置喙。

那一瞬間親昵的觸感,讓楚引歌倏爾僵住,她抿了抿唇,燥熱也在後知後覺地洶湧襲來。

她望向他。

白川舟依然是那樣微微俯身和她平視,他的睫毛又長又密,語氣帶點漫不經心和理所當然。

“楚引歌,你在你家親了我,就不可再肖想旁的男子了,什麽阿兄阿弟都不行。”

楚引歌訥訥,怎麽就成她親他了,不是他自己故意靠過來的麽……

又見他唇角總算漾開了笑意:“親了就得對人負責,知道沒?”

作者有話說:

世子爺:我短暫地吃了會醋,還好老婆親我了。

棠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