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咬頜傷

暴雨沿著縱橫交錯的歇山頂如注傾落,入河,珠花飛濺。

攬月樓室內如密不透風的暗網,誰也看不清誰,隻能感受到彼此血腥的交織。

“誰指派的?偷的什麽?嗯?”

白川舟依舊擰著她的下巴:老實交代,或許能救你一命。”

語氣溫吞,連氣息也絲毫未變,溫澤融融,若不是他手上要置她死地的勁道,楚引歌或許會疑心這隻是一場偷香竊玉的私會。

“救……我,再告訴……你。”

她好不容易從酸脹的口中吐出這六字。

饒是在這樣的境地下,她也要和他討價還價。

白川舟失笑。

隨之貼得更近,他似是在找什麽,太近了,他的氣息已如遊蛇般在她的頸側蜿蜒吐芯,“啪嗒”,如燭花爆裂之聲,楚引歌的後脊梁一僵。

他用牙咬開了她衣襟的第一顆盤扣。

“你……你無恥,你要作甚!”

“小娘子可能不了解我,我這人有個毛病,睚眥必報,你剛剛占盡我便宜,我自是要以牙還牙。”

占盡他便宜?楚引歌心裏腹誹,若是他當時能吭一聲,她能上手麽?

左右動彈不得,她切齒道:“你若再敢動我,我明日就去燒了靖海侯府!”

白川舟還是第一回聽到這樣的威脅,甚有興味:“行,屆時本小爺再添把火,那侯府我早不想呆了。"

楚引歌失語。

他的齒尖像夜獸,在她濕漉漉的衣衫上遊走,她的後背滾過陣陣顫栗,第二顆盤扣滾地。

咕嚕嚕地在木板上滾了幾圈才消了聲。

她的腦中徹底炸開,她從沒遇到過這樣的人,不僅風流,還是個瘋子。

他無所畏懼。

她隻能寸寸退讓。

“好,你不就是想知道我偷了何物?我都說,你……你別動了,先把手鬆開。”她的聲色啞著發顫。

那人似是很滿意這樣的回答,輕笑著說好,“你說。”

他的語氣讓人感覺很好說話,但鉗握下巴的手又轉瞬挪到她的手腕上,雙手的力道加緊。

楚引歌忍著劍傷的劇痛,耐著性子不緊不慢道:“我去了藏書閣,偷了……”

話還未說完,閃電乍現,火樹銀花將整個黑夜撕裂,照亮大地。

也耀明了一瞬的攬月樓,那榻上的兩人借著電光,分別看到了對方。

或許,世子爺並沒有看清,他隻看到身下的女子麵上覆著蝴蝶麵紗,在那背後有著極明極璨的眸光透出,能讓人失神,他當時隻覺那樣嘶啞的嗓音,配這樣的燦瞳,未免也太不配了些,但卻來不及細想,下一瞬,他的下頜就傳來劇痛。

楚引歌趁他愣神之際,猛一抬頭,狠狠地咬了他。

縱使沒有閃電,她也會在他不備之時咬他,隻是這電火來得及時,幫了她大忙。

光亮轉瞬即逝,黑暗再次席卷撲來。

她咬得毫不留情,新鮮的血液流入她的唇齒間,她不知道別人的血是什麽滋味,他的血和他的氣息很像,晨間薄陽,雨後破土的新芽,溫熱又清新。

和她在亮光下,看到的那一眼也很類似。刹那的流光瞬息,她看到他帶笑的鳳眸,修長且撩人,輕輕一抬就魅惑眾生,瓊鼻薄唇,十足的風流氣,毫無正派之意。

她要牢牢記住這張痞壞的臉,就是他剛剛輕薄於她,一想到這,她下嘴就更狠了。

他的悶哼聲溢出喉間,鬆了在她身上的桎梏,一把推開了她。

楚引歌趁勢站起,她剛剛用餘光看到榻邊就有扇雕花窗欞。

她用十足的力一踹,該死,竟還是個死窗!

她氣極,這不像個攬月樓,倒像個鎖妖塔,處處都是圍困。

這樣大的動靜自是驚擾了樓下還在爭執的人。

“世子爺?世子爺?”

可那巧言善辯,嘴上功夫十分不錯的世子爺此刻卻在裝聾作啞。

沒得到答複,樓下兩相對峙的衝突已迅速統一戰線,轉為擔憂世子爺的擔憂。

是楚翎發了話:“世子爺若有閃失,貴妃娘娘那不好交代,破門!”

已有腳步紛至而入,楚引歌心中發了慌,她不能被抓住,否則就會將楚府拉下水。

雖然她作為養女,這幾年在楚家的境地不算太好,但至少能飽腹,沒風餐露宿,就衝這一點,她也得知恩。

而眼下,能救她的就隻有眼前這個紈絝世子爺了。

“世……世子,救我,求你,救救我。”

她的低聲痛嗚,不似作假,在這樣殘敗的雨天中更顯靡靡,竟有銷魂奪魄之韻致。

她很聰明。

這讓白川舟覺得有趣,似是這樣才能配上無法忽視的炫燦,但他依然站在榻邊撫著下頜,未發話。

樓下的腳步聲在玉階處停滯,顯然他們在一樓未搜到任何,楚翎衝上喊道:“世子爺?”

與此同時,楚引歌拽了拽他的衣袖,這次她沒說話,但示弱求饒的意味更顯而易見。

那素素纖手拉著他的寬袍,一下又一下,如水波漣漪,潮氣在室內泛濫暈開。

她能不顧一切和他生死相搏,又能在最後關頭見風使舵,棄甲倒戈,這樣的慧人,被抓進刑獄司倒是可惜了。

白川舟一把拽住她的纖指,貼耳道:“你既是認識楚翎,定知曉他是個說一不二的主,他既已懷疑這處,無論我說什麽,必會上來搜。”

“所以倒不如,”他的吐息依然溫潤,但言詞卻沁了寒,揚聲喝道:“楚將軍,上來!”

楚引歌來不及驚呼,就傳來身後帛裂之聲,衣衫毫不費力地褪至香肩,樓梯間的腳步也在隨踵而至。

他這種時候還想羞辱她!

楚引歌氣惱,這人太過可惡,不救就說不救罷,倒不如一開始便讓楚翎抓了她去,現在衣不蔽體,更是難堪。

她使了十二分的氣力,將白川舟猛踹下榻,這一腳不輕,他倒地悶哼。

事已至此,楚引歌已不在乎再多一條“對世子爺大不敬”的罪證了,隨手拉過一衾被覆身而臥。

剛上二樓的楚翎聽到動靜,加快腳步:“世子爺,你沒事吧?”

白川舟沒回答他,玩世不恭地站起,散笑道:“好乖乖,今夜怎這般凶悍。”

滿是散漫,卻說盡風流。

眾人皆虎軀一震,腳下一頓,這世子爺半天不出聲,原來是在忙逾牆鑽穴一事。

在榻上的楚引歌更是一愣,她這才知道自己剛剛想錯了,明白他想用何法救她了。

她順勢將素簪一抽,如瀑的青絲垂落,背對側身,將受傷的左臂隱至被下。

一同蓋住的,還有她的帷幔,她的劍。

倒真像是來赴一場聽風賞雨宴。

隨後而來的火把便透過雕花屏風照到這一幕,女子嬌惰側臥,清臒光滑的藕臂搭在被衾外頭,楚楚俏媚的玉肩在青絲下若隱若現,曼妙窈窕的身姿掩在被衾裏。

縱使看不盡全貌,也能讓人在這一隅香.豔中心醉魂迷。

世子從屏風後頭走出,衣衫不整,墨發散亂,俊顏緋紅,輕揉著,垂首斂眸,脖頸上的劍傷落在陰影裏讓人難以察覺,但那下頜的牙齒印倒是更印證了這是一場樂不思蜀的幽會。

他冷聲道:“看什麽呢!我隻說讓楚將軍一人上來。”

眾人聽聞,忙退了下去,火把如海潮般湧向一樓。

“楚將軍,別來無恙啊,”白川舟無意地扯了扯衣領,懶散道,“深夜前來不會是來攪我和鶯鶯的局的罷?”

楚翎舉著火把,垂眸道:“世子說笑,藏書閣有賊人闖入,楚某追至此失了蹤跡。”

“哦?這麽說,楚將軍是懷疑本小爺的嬌鶯鶯是那女賊?”

這鶯鶯在鄴城富有盛名,連楚引歌都有所耳聞,原名薛鶯,是樂思樓的花魁,她對白川舟的紈絝印象也來自於此,還是楚詩妍告知她的,說是這世子爺壕擲萬金買了花魁的破題兒夜。

她在楚引歌麵前大聲咒罵,這樣的破爛男人,日後怎能成為她的夫君!

她在楚府也就楚詩妍這一個知己,知道此事後也氣極,隔空對這個不自愛的男人破口大罵。

可今日,這爛男人雖手段不算高明,但確實幫了她,楚引歌暗歎,隻是不知這些浪**的話,落在楚翎耳中是什麽滋味,畢竟楚府上下都知道,他這個阿兄極寵自己的胞妹楚詩妍。

楚翎掃了眼屏風,那玉臂光潔無傷,切齒冷言道:“不敢,是卑職判錯。”

“既是判錯,還不快滾,”白川舟嗬欠連天,“如此良辰美夜,被你們掃了本小爺的雅興。”

楚翎辭別,但在離行前狠戾地丟下一句話:“白世子,你遊戲人間,在下管不著,但若還妄想娶吾妹,就死了這條心。”

白川舟蹙了蹙眉,這才想起自己和楚家嫡女還有婚約,這人未來是他的小舅子,但現在他還顧不得這些。

他高聲喚道:“立冬。”

樓梯上傳來促步,掌燈垂首道:“世子爺。”

是剛剛在樓下和楚翎爭執的小廝。

“將薛鶯召來……”

楚引歌聽不到後續低語,她借著微弱燈色環顧,這才發現抬頭便是一幅夏日荷畫,在那蓮花盛綻有個閉合的天窗,與周遭渾然一體,若不躺在榻上,根本發覺不了。

要是個晴夜,將天窗一開,確實是個賞月的寶地。

他的嬌鶯鶯會頂替她前來,楚引歌不再逗留,攏緊身上的碎條衣衫,冠戴好黑紗帷幔,拾劍一躍而起。

當!

白川舟隻聽颯利的窗破之聲,他往屏風後頭走去,大雨劈頭蓋臉從上空砸落,榻上早沒了人影。

他俯身彎腰,從腳邊撿起那兩顆盤扣,似墨染的黑,他在手心掂量了兩下。

立冬怔愣:“世子爺,您剛剛說的金創藥還用拿麽?”

白川舟將盤扣緊握掌心,想到那雙一閃而過的燦眸,勾了勾唇:“晚了,蝴蝶已經飛走了。”

作者有話說:

你咬我下巴,我咬你衣服,不咬不是一家人。

男主:二十一歲。

女主:十六歲。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多多評論,跪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