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噗啪

有些誤會說開大家都好, 有些誤會說開要你命。

據說答應了神的事情沒有完成,或者供奉的祭品數量不夠,會被追殺到天涯海角。還會不得好死, 死而複生, 生而再死。

先前努力學習的時候,哈迪斯偶爾經過不小心手抖,漏了一卷關於冥府刑罰的紙。

泊瑟芬就看到上麵那各種:上半截冰凍下半截泡岩漿,保持極度饑餓給予滿地食物的幻想卻吃不到,努力推石頭上山再滾下來壓扁你永循環等等創意十足,讓人死不瞑目的好方法。

她光是想到那比十八層地獄都要摧殘人的懲罰,所有不想織衣服的話,愣是倒咽下去。

無數次懷疑, 這裏環境這麽原始都是這群神搞的。精力都花在坑害別人上,哪有時間共同進步,一起創造美好的未來。

萬惡的奴隸主,邪惡的神權時代。

抓狂的泊瑟芬看著眼前的重錘織機,伸用力捶腿, 所以這玩意到底要怎麽用?

比人高的織布機上, 布滿了密恐者望而生畏的亞麻線, 讓不會的人無從下手。

織機房非常寬闊,各種樣式古老得能進入博物館, 模樣卻很新的織機都擺放在這裏。有豎著放的,也有平放的地機。

它們雖然各有不同,織的布料紋樣形態各異, 需要人工也不一樣。但是無一例外, 在泊瑟芬眼裏這些能進入棺材, 錘上鐵釘的老玩意, 根本不是她能學會的。

負責教導泊瑟芬的是一個剛恢複神智,卻已經死了幾百年的克裏特婦女,她沉默寡言,拿著神賜還給她的頭發也不欣喜。

隻是辛勤地跟隨著泊瑟芬,手把手教她怎麽操控織機,編織閃亮的布匹。

婦女生前是克裏特王宮的一個負責編織的女奴,死後擁有一個要侍奉的王後的機會,她覺得是種榮耀。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編織老師眼前,已經被戴上王冠,變成王後的泊瑟芬,正揪著一把色澤微黃的長線,比看一套黃岡數學考題還愁苦。

她答應做衣服的時候,忘了做衣服後麵的寓意,更忘了這裏沒有縫紉機,不是扯塊布腳踩幾下就能學會製衣的年代。

但是話說出口,就等於給自己上枷鎖。她擔心反悔了,會被惱羞成怒的哈迪斯拎去推石頭。

唯一的好事是她發現隻要織布完成,衣服也就完成。

因為這裏的衣服別稱就是一塊布的藝術,給條腰帶幾個別針,一塊長布就能玩出好幾種衣服樣式。

根本不需要裁剪,縫製,完善版型啥的。

壞事是,在沒有現代機器的地方,織布才是最難的一道工序。

花費了大量時間,泊瑟芬總算是學會了怎麽正確拿梭子,隻是拿而已。

至於那些線是怎麽在複雜的木頭織機上變成布匹的,她盯著老師那雙神奇的手覺得,這些負責織布的人比神還厲害。

她懷念坐家裏,掏出手機刷刷啥玩意都能送上門的日子。

現在的她連塊布都要自己織,這得猴年馬月才能成功做件衣服出來。

老師已經忘了怎麽說話了,她恭敬而順從地看著泊瑟芬,再一次,用慢到獨眼怪都能看清的手勢,教導她怎麽使用這個隻要是女性都要會的東西。

泊瑟芬手抖著,模仿她的姿勢。

一段時間後……

泊瑟芬對老師說:“要不,我去錘線吧。”

門外的引水槽邊,是各種鬼魂跟奇形怪狀的精靈,他們正在捶打亞麻線,那聲音可比織機響時還悅耳。

泊瑟芬曾看過一會,表示這等粗活還是她來,賣力氣怎麽都比織布機簡單。

她甚至想去隔壁房間,從負責製作毛織物的工作人員手裏,薅點羊毛來紡。

再弄兩根木簽試著打圍巾抵給哈迪斯,也算完成承諾。

老師立刻搖頭,一臉驚恐看著她。

泊瑟芬隻能認命繼續學織布,經過她手的每根亞麻線,似乎都發出一聲慘烈的哀嚎,那是它們被她笨拙的手浪費後不甘心的遺言。

最後根本沒學會的泊瑟芬依舊樂觀地想,她在異國他鄉又開始學習新的技能了。

哪天學會了,又能回去的話,就立刻開個直播賣個原汁原味古人織布的情懷,保管各位老鐵豎大拇指溜溜溜直發火箭。

學完織布技巧,還得去練習劍術跟逃命技巧,而各種知識泥板隻能挪到晚上複習鞏固。

又是朝氣十足,往全能人才發展的一天。

被各種織布技巧折磨了一早上後,泊瑟芬腦子跟被線纏過一樣,滿臉麻木地回到大廳。

死神站在圓柱邊,正用手摸著一隻刻瑞斯精靈,在給它傳達該死亡的人類名字。

泊瑟芬發現他沒防備,立刻默不作聲從手腕上摸下劍來。像是一隻腳墊柔軟的貓,無聲彎著身體,腳一用力就往前衝,手裏的劍毫不猶豫往他後背用力紮過去。

這招堪稱喪心病狂的的背刺,是塔那都斯耳提麵命教導的。

他恨不得錘開她的腦子讓她開竅,教得特別仔細凶殘。

反正處於弱勢的時候,砍人就要出其不意,要不擇手段,別當那些要正麵決鬥要榮譽的傻逼。

生怕她忘記這個常識,教完就給她布置了除了逃命外的作業,要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拿劍攻擊他。

哪怕隻是劍尖碰到他的衣服也能算合格。

泊瑟芬非常尊師重道,非常聽話,並且表示這個作業布置得很好。砍死神嘛,她毫無心理負擔。

可惜這一劍刺出去的結果,是冷酷本酷的死神用小指輕鬆擋住她的劍,他雙眼黑森森盯了她一會後,拎起長劍二話不說就追殺她。

隻要哈迪斯不在,他就凶相畢露。

教導嚴格得跟大鵝追著狗娃子啄一樣,恨不得將她頭頂上的花都削禿了。

塔那都斯這個慫神,生怕砍傷她被哈迪斯報複,就逮著她的花不放。

每一朵花落地,他無人性的報數聲就回響在耳邊……

“第十五次頭顱落地……第三十八次人頭落地,葉子算你的腳還是手,第五十三次四肢被砍到……”

不能人身傷害,就精神傷害,她不聽不聽就不聽。

泊瑟芬就在劍與花齊飛這一路上,變得矯健靈活起來,午餐的時候連烤肉都能多吃兩塊。

不過主食為什麽一直都是肉,唯一的蔬菜依舊豌豆跟豌豆苗。

泊瑟芬就是再不挑食,麵對這些貧乏得慘烈的食物,都隻能邊吃邊在心裏默默流淚。

懷念她沒穿越前的日子。那是什麽美食盛世啊。營養均衡算什麽,那是山珍海味川粵魯菜樣樣能吃到,更重要的是奶茶,奶茶啊!

這裏倒是找得到奶,就是沒有茶。

午餐後的泊瑟芬一臉憂鬱地抄寫壞掉的死亡泥板,比起之前一筆一劃如蝸牛爬,現在已經能用很熟稔的速度刻寫著。

連那些能編千百部恐怖片的各種死法也嚇不到她了,畢竟金子是真香啊。

人窮誌短的泊瑟芬,厚著臉皮守著這份低風險高收入的活,隻想讓手繩裏那個小布袋沉上半分。

抄到需要休息的時候,就去看看同樣忙成陀螺的三位判官。

經常是米諾斯坐在長石椅上,拿著長卷紙仔細確定是否有錯漏。拉達曼提斯站著,低頭小聲說著工作進度。而埃阿科斯老是走來走去,很少停歇。

他們三個神四周,則是足以淹沒會議廳的各種泥板卷紙,幾乎圍成一座城,能將他們困死在裏麵。

這個場景每次都能給泊瑟芬極大的衝擊,她以後幹啥都成,就是不能當冥府管理。瞅著這幾個老頭已經忙到麻木了,連皺起的皮膚紋路都莫名愁苦。

太慘了,簡直神明版的零零七。

哈迪斯也忙到不見人影,這段時間經常玩消失,聽說要去管理一塊新地,需要花費大量的精力。

泊瑟芬好奇,地下不都是哈迪斯管理的嗎?怎麽還有新地?

而困在泥板城裏的三位判官,也在懷念自己的主神。

“我們勞苦如疲老的馬,快要走不動路了,哈迪斯什麽時候回來牽引我們的韁繩。”

以前這裏的主神可是很勤快的,比他們還牛馬十倍,公務到他們手裏也會減少許多。

“得等到公豬吃到那顆最美味的橡實果,才會回頭看到我們吧。”

追逐到想要的冥後,就能記起來公務了。

幾位判官累了,也會轉頭齊刷刷去看那顆橡實。不,那個美麗的少女,眼裏浮現出詭異的期待。

「少女」滿臉:“?”

然後泊瑟芬露出一個禮貌的皮笑肉不笑,看她幹什麽?再看她抄寫速度也就這樣,別想她加班,一輩子都不可能加班。

-

哈迪斯手捧著新鮮的泥土,裏麵流淌著蓋亞新鮮的血液,包裹著泊瑟芬的麥種。

泥土察覺到種子的熟悉氣息,自動化為慈母嗬護著它,無數種子已經開始鑽出來綠色的幼苗,卻沒有迅速成長,結出穗子。

厄呂西翁上撒滿了各種作物種子,不管是芝麻還是橄欖都開始成長。

這片屬於冥府,卻跟冥府格格不入的土地,被一道看不到的生機之力包圍起來。

不管厄呂西翁外那些亡靈多麽眼饞這個地方的美好,都被無情地隔離在外麵。

慘苦哭泣慣了的亡魂,自從看到繁花開在腳邊,就開始憂傷地蹲下思念著大地,反而不再哭泣。

哈迪斯也有段時間,沒有受過失眠的困擾。

檢查完了各種作物的生長情況,哈迪斯才將從蓋亞身上搶奪來的泥土放回去,連同泥土上那株幼苗。

“成長太慢,是神力不夠嗎?”

這種生長速度,很難在短時間內給泊瑟芬換菜譜。

哈迪斯從出生到現在還是第一次憂愁這種話題,他甚至搶奪了一段大地上的和風,放在這裏吹散為數不多的冥土氣息。

難道是太陽馬太熱,烤幹了土地。可是他早將河神的部分神力拿來,化為涓涓細流,足以灌溉植物。

所有條件都備足,怎麽就不結果?

還是需要去見見德墨忒爾,劈開她腦子翻找一下種植方麵的知識才行?

因為冥王失敗的種植業績,泊瑟芬的晚餐一成不變。她都懷念起大麥粥跟醃製橄欖,先前還吐槽過這倆玩意,是她錯了,除了難吃外,它們還是蠻好的。

晚上躺在**睡覺的時候,泊瑟芬恍惚伸手去摸身側,一手的花,卻沒有摸到熟悉的溫度,她困倦的思緒立刻清醒過來。

對了,哈迪斯還在睡走廊,都睡了幾天。

走廊環境不太好,又空又冷又長又黑,還沒有床。

剛才她在學習新知識的時候,遇到難的也不好意思問哈迪斯,都將人趕去睡門口了,總不能還將他當工具人利用到底。

泊瑟芬繼續翻身,這是分床後她多出的壞毛病,怎麽睡都不安穩。難道還跟哈迪斯睡習慣了,沒他就難受?

不知道改變一個習慣需要多少天。

泊瑟芬盯著頭頂開始神遊天外,她織布的進度條撐死了就走了零點一。

不知道哈迪斯做的床到哪一步了,看他天天那麽忙碌,估計是沒太多時間劈木頭。

那就好,大家都沒做完,就不會來催她的衣服。

她又翻個身,苦惱爬上眉間,這個翻個沒完沒了的毛病不改掉,睡眠質量是提升不了。

泊瑟芬的眼神再次看向門,門外很安靜,隻有隱約的火光出現。

承認吧,她每次翻身最後總會翻到這邊,看向那扇半開的門。

哈迪斯伸手碰了碰胸口,各種毛毛癢癢的情緒出現又消失,消失又冒出。

他在這些情緒裏翻了下,看有沒有「心軟」。但是情緒太多,他偶爾捕捉到一點也不能確定是不是。

唯一能確定的是她還沒睡。

哈迪斯倒是不怕等待,跟塊石頭凝固在黑暗裏千八百年,聽著各種鬼哭狼嚎,是他以前的生活狀態。等到深夜,她沉睡後再爬上床去親吻她的耐性還是有的。

他突然輕轉過臉,從屋宇裏內傳來的腳步聲到了門後就停止了,好一會後,那腳步聲又響起來。

一道纖細的黑影從屋宇內延伸出來,緊接著是鑲著回形紋的亞麻布裙擺挨蹭過門邊,滿頭花的泊瑟芬走到門口看他。

被麥穗力量浸染過的眼睛,從黑色又變為淡薄的琥珀色,在朦朧的光線中,像能熠出甜化人的蜂蜜。

哈迪斯望著這雙眼,隻想重新給她染黑。

隻要拿下她鬢發邊的麥穗……

泊瑟芬對他淺笑了下。

哈迪斯搶奪她本源麥種的念頭立刻消失了。

直到她走過來,跟著他一起靠著牆肩並肩坐在一起,他才從那個笑容裏逃脫出來。

泊瑟芬見人三分笑也是防止尷尬,特別是看著哈迪斯低著頭坐在大門口,身邊隻有一條薄被子陪著,將人趕出屋子的始作俑者頓時就沒那麽理直氣壯。

“其實有的別的屋子,我……”

“別的屋內都沒有床。”哈迪斯毫不掩飾自己裝可憐的野心,他說話又實在。

除了泊瑟芬睡的那張床,這幾天才新打造好的新床唰地揚成灰。

在泊瑟芬聽不到的地方,判官們再次捶地咒罵,又來了怎麽又來了,哈迪斯你這個隻想談戀愛的牲口,你不累別人都要累到二次死亡了。

連睡神都坐在地上,一臉懷疑人生沉思。哈迪斯是不是不歡迎他,才逮著床來毀滅。讓人或者神不得安睡,就是在消減他的神力。

泊瑟芬想搬房間的念頭被拒絕了,她其實也不覺得自己能成功。哈迪斯的愛情病,她已經放棄用厭惡來打敗他。

「作」也是需要絞盡腦汁,費勁費力的。她的生活已經被學習占據了大半,在對待哈迪斯的病上也蹦不出什麽花來。

泊瑟芬有更重要的話題,她摸了摸手繩上那個寶貴的小布袋,拿出挑揀過的一塊黃金,不大也不算小,足以顯示出她的誠意。

她將黃金握在掌心裏,心裏背誦了一下從祭神泥板上看來知識後,才悄悄看了眼身邊的神明。張了幾次嘴,話到臨頭還是覺得生澀。

哈迪斯溫柔的眼神落到她為難的臉上,了然詢問:“你想要什麽嗎?泊瑟芬。”

都是叫慣了名字的關係,可能是夜太深,火太旺,長廊空得恰到好處。

泊瑟芬隻覺得哈迪斯低沉的嗓音,喚她的名字,撩得她耳朵要投降。

以前那個狂暴的哈迪斯雖然讓人恐懼,現在這個溫柔多情的哈迪斯卻是另一種凶殘。

本來還有點猶豫求人是不是需要那麽慎重的泊瑟芬,生怕這氣氛下,會發生什麽不該發生的,立刻一鼓作氣挪動下位置,跟哈迪斯麵對麵。

然後雙手合十,掌心壓著那塊黃金,跟個二愣子一樣直勾勾盯著哈迪斯,聲線僵硬說:“死者的保護神啊,財富的賜予者,仁慈偉大的克洛諾斯之子……”

仁慈這詞按在哈迪斯頭上,她都覺得是賣家欺詐,導致她念得特別心虛。

哈迪斯沉穩的表情出現了點波動,類似處於夢境裏的那種恍惚。

泊瑟芬其實很羞恥,她又不敢移開眼神。這裏拜祭神,說禮節性禱告的時候不興跪,卻要看著神的方向。

“以這無邊黑……廣袤的土地……”

無邊黑暗什麽鬼,禱告不就是拍神的馬匹,給哈迪斯的禱告詞竟然說實話,改一下。

“以這寂……可愛迷人的國度……”

寂靜混沌的國度算是什麽誇讚,改,都改了。

泊瑟芬念起來,才發現這禱告詞完全是拿來得罪人的。

不求花團錦簇,也要讓神聽了舒心順耳吧。

立誌當彩虹機的泊瑟芬終於拋棄羞恥,身體前傾,攤開雙手捧著那塊金子,“願你的公正鼓舞我,願你的正直護佑我,這是我供奉的祭品……”

說完,她自然而然就勾著哈迪斯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將攥得發熱的金子,塞到他手心裏。

“請你以榮譽之名,實現你信徒的願望。”

送完金子,泊瑟芬想到什麽用力強調,“我現在是有求於你的人,不是命令你的人,而是將你當作我的神……咳,大家的神,所以你就老實接受我的祭品,將我當普通信徒。”

泊瑟芬生硬地將說漏嘴的話咬回來,差點沒鬧個大紅臉。

哈迪斯單手拿著黃金,臉上那種入夢的神情雖然消失了,卻多了一種非現實的木楞感。

火寂靜燃燒著,一人一神都處於這種夢幻的氛圍裏。

本來尷尬的泊瑟芬看到他這樣,終於受不了,一下就笑出聲:“哈迪斯,我對著你禱告呢,你不是神嗎,忘了信徒怎麽給你送祭品了?”

這話說的其實很戳人傷口,哈迪斯真的沒幾個虔誠的信徒,偶爾有人記起要給冥府供奉,也是宰殺黑色牲口。

問題是哈迪斯最喜歡的是黃金,亮閃閃的玩意。

她最近學習的泥板多了很多神的知識,例如那個攻擊他們的雅典娜就很多黃金貢品,還有人給她建造不靈不靈閃的金神像。

泊瑟芬看了都嫉妒,再一翻冥神的信徒貢品,嗬,就差查無此神。

地麵上的神廟等於沒有,信徒少得可以無視,貢品隻有特殊節日才會在供奉完別的神後,留下些殘羹剩飯給哈迪斯他們。

慘得她當場將泥板掰成兩半,咋了死亡不值錢還是怎麽回事,好好的冥府天團就算長得醜點(除了哈迪斯盛世美顏),那是個頂個勤勞肯幹,從不偷懶,又老實又本分,怎麽沒幾個有市場?

她當場都想給他們寫份對外宣傳計劃書,多拉幾個粉才對得起他們的零零七。

哈迪斯才緩過神來,手指由輕到重,攥住了手裏的金塊。這不是她第一次想到祈求,卻是第一次這麽正式,這麽認真。

信徒的禱告,越是虔誠純粹,越是能進入到神明的耳朵裏。

他記得在德墨忒爾管理的那個島嶼上。

在處理堤豐的逃跑時,也曾經有這麽一個孱弱的聲音在對他禱告,與她一樣的力量。而現在的她,聲音倒是響亮不少。

她那麽早就崇拜他嗎?

他們這算是互相崇拜,將彼此當作自己的主神,永遠在一起。

哈迪斯發現自己渾身都是緊繃的,極度的亢奮讓他眼底有光,卻依舊努力控製著手力,生怕捏碎了泊瑟芬送給他的柔軟貢品。

他也生疏了,連怎麽回複信徒的套路話都快忘了。緩不下來的激動,無聲拉緊他整個身體動作,導致他接近泊瑟芬的時候,都稱得上笨拙。

哈迪斯眉頭輕皺著,因為緊張,導致表情冷肅得可怕,“你想從我這裏拿走什麽?”

泊瑟芬覺得對方怎麽突然臉色都變了,而且他回複也不對,該是更高高在上,俯瞰世間的那種……

哈迪斯卻已經將額頭放在她的肩膀上,輕而慎重,呼吸在她的皮膚上顫動,聲音也極低。

“都可以。”

泊瑟芬一動不敢動,心跳得很快,隻覺得耳朵裏都是這句承諾在飛翔。

每次他都給得太滿了,滿得她都要抱不住。

泊瑟芬輕聲歎息,伸手抵住他的胸膛,將他一點點推開。

也不敢看他,隻是低頭說:“我隻想跟你要一筐菜,還有麥子。”

廚房裏的東西變得特別少,特別是菜蔬類,儲藏室她也去看了,隻有一堆又大又空的陶缸。

也許是冥府養不起她了,泊瑟芬麵對著失蹤的麥子滿臉茫然。

“金子是換取這些東西的,所以你、你……”

你不要誰給你供奉一塊小金子,就將自己賣了,看了都恨鐵不成鋼,都心疼。

泊瑟芬忍不住再三強調,強調再三,嘴都要磨出繭子了:“其實你真的不用這樣,哪怕是愛情也是需要互相尊重,當過於不對等的時候,就要放棄。”

就算真被愛情掌控了,也要愛護自己,而不是任由她予取予求。這不是愛情,這是以愛之名的單方麵壓榨。

泊瑟芬說話的時候,不敢抬頭看,沒有發現哈迪斯正盯著她頭頂的花,他控製不住還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完全沒有將泊瑟芬嘔心瀝血的忠告聽進去,他隻想跟她親近。

泊瑟芬勸告到最後也覺得自己囉嗦,隻能雙手撐著臉頰,一臉隨他便地讓不爭氣的冥王摸頭揉發。

算了,沒救了,今日份惡毒全送給厄洛斯這個辣雞,祝福他出門轉角遇到愛。

就要被摸頭摸到睡著的泊瑟芬,突然被哈迪斯抱起來,她立刻驚醒說:“我自己上床睡覺就行,哈迪斯。”

就現在這種感天動地,你情我願的相處模式,真上床就刹不住車了。

哈迪斯卻沒有將她放下來,而是化為一團黑霧,輕盈落到王宮的大門口。門緊閉著,他伸腳踢了踢,震動了沉重的門板。

很快,門就打開,三個大狗頭擠進來,伸著舌頭流著哈達子,六隻眼睛慘綠得嚇人。

刻爾伯洛斯龐大的黑影,將他們徹底籠罩住,哈迪斯卻完全無視它走出門,冷然的氣勢將高大的三頭犬襯成渺小的傻二哈。

門外是黑暗,就如那祈禱詞裏說的一樣,看不到終點,無邊無際的黑暗籠罩著這片孤獨寂靜的大地。

永遠見不到日起日落的地方。

哈迪斯將她放下,剛踏到地上,泊瑟芬就感受發鬢邊一輕,是他將麥穗取下來後放入她手裏,又用手按壓住她的手背。

泊瑟芬不解看著他,卻發現手已經被他抬起,下一刻他握著她的手及掌心裏的麥穗,用力往前揚起。

金色的麥穗飛出璀璨的光點,如不見月光的黑夜裏,飛舞的螢火蟲。

一條亮如白晝的路出現在他們腳下。

麥子是打開厄呂西翁的門的鑰匙,隻有泊瑟芬有的鑰匙,他剛才隻是借一點神力給她的身體,讓她提前發揮自己的力量。

哈迪斯將麥子重新別在她的發上,才說:“我本來想蔬果與麥子結果後才送給你。”

現在這土地太生,太荒,一點都達不到驚喜禮物的標準。

更重要的是他種植的橄欖木依舊是小樹苗,沒法給泊瑟芬打造床。

橄欖木裏藏著雅典娜神廟多年來接受供奉的神力,比起普通的木頭肯定會舒服很多,還自帶幸運的祝福。

他神廟的烏木充滿死亡與破壞,用來給她的神像做椅子,間接改變的她的神權有些用處,給她造家具就不合適。

泊瑟芬隻覺得自己在做夢,清新的風吹過綠色的大地,麥芽尖連片地生長,萵筍葉子擠在麥子邊,豆類的藤到處爬。

她沒有看到山巒,也沒有看到白雲,隻有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陽光,罩滿了整個世界。

泊瑟芬往前走兩步,泥土沾在條鞋上,肥沃鬆軟,充滿熟悉的土腥味。

是適合耕種,撥動她DNA的土地。

泊瑟芬回頭,微風吹拂過她的長發,野花在她腳下盛開起來。

“這裏是冥府?”

哈迪斯並不滿意此刻的厄呂西翁,擔心泊瑟芬不喜歡這份沒有果實的殘缺禮物。

“在王宮的大門外,你要進來隻需要揮動一下麥穗就行。”

哈迪斯說完,還是覺得這個禮物不好,至少現在不好。

他猜測是冥府的力量跟生機的力量在互相對抗。

特別是占據這一大片地的時候,黑暗力量發狂,才會壓抑作物生長。

“大地之上現在是幹燥的季節,長不出蔬果,我就想著給你種一片滿是食物的土地出來。”

不止是幹燥的原因,還是種子都被他搶走。哪怕是接下去的冬耕季節,大地也不會結出常見的果實。

哈迪斯一臉平靜給她介紹有多少種能吃的作物,還有各種沒有長大的果樹。

泊瑟芬沒有吭聲,她站在花跟綠裏,安靜地凝視著眼前這個男人。

不再是神明,不再是冥王,不再是綁票她,被迫愛著她的可憐人。隻是簡簡單單,一個全心全意愛著她的男人。

一個為了她,什麽都願意做的男人。

“哈迪斯。”泊瑟芬突然笑著喊他。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將眼神從果樹上移回來,就看到泊瑟芬彎身將腳邊的花摘下來,一大把雜花好看得像是捧著個春天。

她單手抓著那把花,直接伸到哈迪斯麵前,花朵後是泊瑟芬滿眼的笑意。

“送給你。”

哈迪斯一愣,花到他手裏的時候,聽到泊瑟芬輕聲嘀咕了句,“你是被迫的,我不是,這波還是虧了。”

話語剛落,各種細微的啪、花開的聲音。噌,種子發芽的聲音在這片地上出現。

蓬勃的生機席卷過無數的植物,黑暗的力量褪去,花落果出。

麥子也結穗了。

泊瑟芬也看到這個絕美的景色,她並不知道是自己的力量造成的,可是卻覺得那些植物生長的模樣——

噗啪。

是她心動的聲音。

當生機的女神愛上某個地方,那裏將無病無災,四季長春,麥子滿倉果實壓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