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好看
本來該出來跟太陽神交接工作的月神, 徹底消失在大海中。
事後據某些奧林波斯神說,她是看到了太陽神抱著個頭,像是發了瘋病的老年癡呆神一樣, 嘴裏神神叨叨地念著女神真好, 女神真溫柔,女神讓那個惡煞的好客者,將頭還給他了的瘋言瘋語,才直接被嚇得拉著兩馬共軛的車子,倉惶藏入濃雲中,不敢再出來。
而太陽神隔天就上奧林波斯扒著宙斯的大腿哭訴。
讓他去管管沒法沒天的冥王,再讓他遭遇一次斬首, 他就直接將神權下放不當太陽了,回自己的聖島放牛去。
寬容心善的宙斯憐憫他的遭遇,並且表示不要神權他可以接手,他的兄弟兒女眾多,總有一個能為他接起這份沉重的負擔。
太陽神立刻訕訕然地扶著搖搖欲墜的頭, 牽著隻剩下三匹馬的太陽車, 繼續哭唧唧地去值日。
這些後續的事情, 泊瑟芬並不清楚。
她正跟哈迪斯在大海上慢騰騰飄**著,海洋一片漆黑, 無月的天空,連星子也見不到幾顆。
隻有他們坐著的金船,薄而亮的貝殼外形閃爍著彩色的光輝。
船頭係著纜繩, 繩子掛在一匹從太陽車那抓來的火馬。
火馬散發的璀璨白光, 照亮了一大片的海域。無數的魚群都擁擠在他們四周, 撲騰著, 跟隨著。
泊瑟芬也沒去驅趕,畢竟要她是魚,在黑暗的深海裏,突然看到一大片陽光出現自己頭上,也會覺傻乎乎遊過來,看看是不是天亮了。
她看著前麵那匹馬,再次無奈地捂著臉說:“下次,你要送我什麽禮物,能提前通知我一下,讓我把把關嗎?”
她沒想到,陽光是這麽來的。
剛才哈迪斯拎著個火球人頭衝著她來,她是真嚇到了,還好最後她終於說服哈迪斯將頭還給原主人。
可是卻無法阻止哈迪斯順手牽羊,牽走了人家的馬。
雖然她知道這裏海洋「貿易」盛行,圓頭船裝備上武器就能學著尖頭船去當搶劫犯,搶完人了還能當榮譽到處宣揚。
但她以為隻是有些壞蛋人類才這樣。結果哈迪斯那見誰搶誰,搶完還理所當然到能當沒事發生的樣子,讓她絕望發現。
連神都是這種搶到就屬於我的道德觀,還能期待人的三觀能正常到哪裏去。
哈迪斯轉動了下戒指,冥河的力量托著洋流的方向,讓黑馬與火馬往冥府的方向走去,他聽到泊瑟芬的要求,簡單地回應了聲,“好的。”
這答應得太直接了,泊瑟芬都有些懷疑他是不是在敷衍她。
船有點小,哈迪斯挨著她坐著,低頭就能看到她睫毛的顏色在變淡。本來是黑色的,回了一趟大地,就淡化成棕色。
他的力量被陽光跟大地的神力驅趕著,導致泊瑟芬身上的冥神氣息消散了不少。
哈迪斯不滿意地伸手輕碰了碰她的眼睛,泊瑟芬本能地閉上眼,察覺到他正在輕輕摩挲著她的睫毛。
奇異的觸感,帶著他手掌的燥熱。
泊瑟芬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也許是哈迪斯平時對她的小動作太多了,她心裏甚至沒有任何抗拒的念頭。
她茫然地試著剝析自己的想法,真的是被綁久了對他產生了不可預料的失控情感?
或者是她知道,哈迪斯很大可能不會傷害她,這種安全感一旦產生,她對他的警惕感會直線下落,也會忘記他的危險性。
特別是她今天也中了一點愛神力量的招,那種迷糊到整個大腦都產生了七彩的眩暈感,心髒跳的每個聲響,都是屬於他的瘋狂愛意完全無法控製。
她才知道,哈迪斯他每天都要抵抗這種力量是用多大的耐力,才能獲取對她此時的平靜相處。
哈迪斯將自己的力量磨蹭到她的睫毛上,好不容易將她睫毛的黑色染回來,才滿意將手收回去。他很想讓她的神權立刻轉換,頭發也徹底跟他同色。
可是強行轉變的過程大多很慘烈,他再次收起這個危險的念頭。
船晃晃悠悠,讓泊瑟芬困倦地眯上眼,她雙手撐著下頜看著明亮的前方。
更遠處是深沉的黑夜,這極端的黑與白對比,讓她產生一種前途未卜的哀歎感。
自悲自憐的情緒一出,泊瑟芬立刻暗自掐了自己的臉一把,抖索起精神來,什麽坎過不去,哪能那麽輕易就頹廢。
她逃跑失敗,都沒有讓哈迪斯黑化發狂,這不就是最大的收獲嗎?
而且她還在試探出走計劃上又邁出了一小步,從莫名其妙在誓約泥板上簽名,被迫要幫哈迪斯拔箭開始,她就翻來覆去研究泥板那些話。
說實在的,這裏的誓約合同規格太裝逼,專業性跟實用性實在不怎麽行。
例如在誓約上,她愣是沒有看到約定時間,對的,一個類似合同的玩意,它竟然沒有開始跟結束的日期。
她思考過這個要命的漏洞,發現可能是這裏的神都是永生的,時間對他們來說從來不是個事,連製定誓約的時候,也將對人類來說特別重要的完成日期給忘了。
而今天她冒險拔腿就跑,一副不想完成誓約的模樣,也沒觸動誓約泥板的懲罰條例,這代表什麽。
代表她哪怕跑路了,一輩子也不完成拔箭誓約,泥板也不會對她怎麽樣。
人類的壽命就那麽幾十年,對泥板來說,它估計會覺得眼都沒有眨就過去了。
想到這裏她大概確定,泥板的作用更多是給予她拔箭的力量。
而非硬性要求她一定要在哪個日期內成功拔箭。
默默在內心小本本記下誓約泥板不足為懼的事情後,泊瑟芬精神才好了起來。
她覺得一定是船太慢太晃了才會讓她有時間傷春悲秋,得找點事情做。
然後她將目光放在滿海跟著她跑的魚身上,跟那些泛著深幽光芒的魚眼對視好一會,才轉回來看向哈迪斯。
魚貨夠多了,馬不夠用,撈了沒地騰。那就找哈迪斯嘮會嗑吧。
泊瑟芬挑了個大概不會出錯的話題,“哈迪斯,你養的刻爾伯洛斯真可愛。”
寵物這個話題,古今中外,前三千年後三千年都絕對是打開任何人心扉的好話題。
哈迪斯冷淡的表情一如既往,“你很喜愛他?”
泊瑟芬覺得「他」這個代稱充滿了愛意。
畢竟正常人一般都會用它,果然哈迪斯跟她都是愛狗的同道中人。
“一開始其實有點不適應他別具一格的外貌。但是看久了就想起我養的狗,麵對不熟的人會一臉高冷,等到熟了就會快樂衝著你搖尾巴等投喂。”
她本來也有點怕刻爾伯洛斯那三個高冷的大狗臉,後來試著給它幾塊芝麻糕跟蜂蜜餅,沒想到投喂戰績喜人,現在見了她就跟見到親人一樣親熱。
哈迪斯的表情出現一點奇異的波動,她養的狗?
泊瑟芬沒有察覺到自己話語裏的漏洞,她又隨意嘮點別的話題,“幾位判官看起來年紀很大了,沒日沒夜處理公務真的很辛苦,你沒想過發展些小神來幫他們處理刻名單的泥板嗎?”
新神無法誕生,那麽招聘條件放低點,找些沒事幹的精靈啊寧芙啊什麽的來湊湊人氣也成。
每次看到毛發鬢白的判官在勞碌,她都有種虐待老人的愧疚感。特別是她啥忙幫不上,隻會混吃等死的時候。
其實想想她也不容易,哪個肉票會像她這樣。
因為待在綁架犯家裏無所事事而感到不自在的?
哈迪斯對這個提議完全不心動,“我年紀比他們大。”
泊瑟芬神情一僵,對啊,哈迪斯年紀不知道多大了。
要不是仗著長生不老他估計早就入土成灰了。
她跟他不止隔著穿越上的三千年,還隔著年齡上的巨大差距。難怪她很多時候會覺得,哈迪斯對她的態度成熟得可怕。
就不問他幾歲了,看臉就行。
年齡這個戳人痛點的話題,被自認年輕的泊瑟芬立刻揭過去,她費力找尋兩個人能聊的話題。
每次跟冥府成員聊天的時候,她都有種自己是全場預熱主持人,氣氛調動組隻有她一個人。
如果不絞盡腦汁喲喲喲地讓話題熱起來,就渾身不自在。
估計是冥府這個工作環境太壓抑了,所有工作人員跟鬼魂都一副喪失欲望情緒,過得跟設定好某段程序的無情機器一樣。
所以沒事聊天對他們來說就是個稀罕活。
泊瑟芬別的不會,對於怎麽尬聊還是有點心得,例如如果沒話題就逮著對方的興趣愛好來。
哈迪斯此刻的愛好是啥?
答案——泊瑟芬。
泊瑟芬立刻搖搖頭,將這個危險的答案甩出去後,才將話題帶上時間,“你以前沒有來冥府當管理者的時候,喜歡什麽東西呢?”
哈迪斯看著火馬上的火焰鬃毛,正思考他能在它身上割下多少陽光,聽到她問題的時候表情依舊是一種空白的肅冷,一會後他終於意識到什麽重複:“我喜歡?”
泊瑟芬以為海水起伏的噪音影響了他的聽力,立刻雙手輕拍笑著說:“公務處理雖然重要,也要懂勞逸結合。其實我覺得放低點要求招些事情比較少的神來幫忙。
如果他們一開始難以上手,就給他們做訓練,這樣你跟幾位判官才能空出點時間休息,你也可以發展點工作外的愛好。”
真的,要不是他們是神,光是他們日夜不休的工作量,都不知道猝死了多少回。
這就是西方古代版本的慘烈社畜故事嗎?
親眼看見,都讓她產生工作恐懼症了。
她覺得這幾句勸導也沒有太過越界,還帶著很友好的情緒,肯定能順利讓話題你來我往地進行下去。
結果她手指暗自掰著數了十幾二十,都沒有等到對方的回應,難道是這個話題他不感興趣?
泊瑟芬轉頭去看哈迪斯,卻發現他的表情異常溫柔,燦爛的光亮中,他眼尾與嘴角放柔了緊繃的線條,如同在微笑。
泊瑟芬所有的思緒都停留在他這個表情裏,他們安靜凝望著對方。
直到泊瑟芬反應回來,有些慌地別開頭,欲蓋彌彰地說:“今晚月色不錯……”
沒有說完,她自己拍臉懊惱,這是個沒有月亮的夜晚,隻有倪克斯用沉睡的身軀包裹著整片天空。
隻能怪火馬的光太亮,讓她以為整個世界都是光。
哈迪斯似乎沒有發覺自己剛才的表情多犯規,他隻是被泊瑟芬剛才勸導的心軟所感染,又因為這份情感,而湧起了一股陌生的滿足感,然後就被她劇烈的慌亂給撞了一下心髒。
他臉上的表情淡去,像是收集種子那般仔細,將她這種強烈卻又不是排斥的情緒給收藏起來。
他雖然不理解這種情緒代表什麽心情,可還是本能地不想忘記。
然後他開始回憶以前,太過漫長,他都要忘記自己曾經在大地上的喜好。
“我曾喜好過與上一輩神互扔石頭,不過他們現在都在塔爾塔羅斯內沉睡,沒法與我互扔石頭。”
泊瑟芬還以為哈迪斯會一路悶回去,沒想到能他竟然會回應她強拽出來的聊天話題,她也不顧對方的喜好多奇葩,立刻抬頭給他十足的熱情回饋,“是嗎?你的喜好很有趣。”
說實在,以神這身粗皮厚肉的軀體,互扔石頭真的很像一種頗有童趣的玩笑。
哈迪斯時常沉默得如同一座隻剩下石頭的山,此刻卻闖入了一抹柔軟濃烈的顏色,是剛開的花在搖曳。
他的聲音忍不住低下去,明明已經對曾經出現在他喜好裏的一切事務,都喪失了興趣,還是掩飾了這點,而努力回應她的期待。
“每次戰鬥後我喜好沐浴,然後點燃聖火烘烤滿是濕氣的身體,在火氣邊雕琢一些家具。”
他其實已經忘記了製造家具的有趣之處,到了冥府後更是沒有親手製作過什麽像樣的東西。
可是當他對上泊瑟芬的眼睛的時候,他又立刻想起那種美好的感覺。
他想為她製造一切東西,隻要她需要。
泊瑟芬覺得他的興趣可真是樸實無華。
但是想到自己愛睡懶覺,原來無聊的愛好不管是神還是人都是相同的。
哈迪斯又伸手,蒼白的手指帶著沉默卻可怖的力量伸入海水裏,輕攪動了一下說:“我還喜歡動物。”
泊瑟芬立刻點點頭,“我也喜歡。”
特別是養狗的樂趣簡直好到心坎裏。
哈迪斯神情都淡淡的,卻能看得出他處於輕鬆愜意的狀態,他的語氣輕如怕吹散一個夢般,“你想看我喜歡的事物?”
泊瑟芬沒有什麽防備點頭,又反應回來,“看什麽?”
這大海上,除了魚啥都沒有,總不能哈迪斯喜愛的動物裏包括沙丁魚跟灰鯡鯉吧。
哈迪斯的手指已經離開了海水,跟隨在船邊的群魚感知到了什麽,立刻逃竄開。
而無數的巨大黑影已經被黑暗的力量捕獲了過來。
當泊瑟芬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就聽到一陣天籟的歌聲在海水裏響起。
海浪餘音是歌唱者的伴奏,陌生的語言不似從喉嚨裏發出來,更像是敲動著大自然骨頭的空靈回響,每一下都讓傾聽的人想更接近融入其中。
哈迪斯輕摸了摸她的頭發,泊瑟芬清醒過來,她雙手撐著下巴都快被歌聲哄睡著了。
船側的水下,一頭頭妖嬈的長發-漂浮而上,無數個美麗的女子**半身探出來,她們眼神天真而大膽地看著船上,嘴裏的歌聲也大起來。
泊瑟芬被哈迪斯摸了一下就對這些歌聲的催眠效果免疫。
但是當她看到這麽多美女,還是沒有衣服也沒有打碼的美女出現時,終於意識到哈迪斯的喜好是多麽的……嗬,男人啊。
她鄙視看了他一眼,結果卻發現哈迪斯完全沒有注意別的地方,而是依舊專注盯著她看,好像這不是他喜好的場景,而是她喜歡,所以他弄來給她看。
泊瑟芬甚至覺得自己是錯怪他了,還特意問一句,“你喜歡這個?”
哈迪斯毫不在意地點頭。
泊瑟芬冷漠臉,“你喜歡她們不……”
不穿衣服這麽羞恥的話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哈迪斯接過話尾,“互相爭鬥。”
話語剛落,所有美女像是感受到某種可怕的危險,濕漉漉的長發兩側,藏於其中的魚鰭如鋒利的刀片刷地開出來。
那張可以唱出世間最美妙歌聲的嘴唇,驟然往耳後裂開,露出尖銳密集如釘子的白牙。
它們似乎意識到船上坐著的人不是食物,可是被死氣汙染的生命卻失去最後的理智,獸性的吞噬本能全部暴露出來。
然後泊瑟芬就看到一場暴戾的廝殺盛宴開始上演,滿海的鮮血跟殘肢四處浮起來,剛才還是「人」的生物瘋狂自相殘殺。
這是泊瑟芬第一次意識到,那群非人類用魚尾互相攻擊的時候,能多麽凶殘。
更可怕的是,不止是這種類似人的生物,還是有各種麵目全非的海怪也聚集過來,加入這個殘酷的大狂歡。
泊瑟芬一臉凝固的無語,每次當她以為自己見識夠多的時候,哈迪斯總會摸摸她頭,用冰冷的事實告訴她。
孩砸,你還嫩著呢。
這叫做喜歡動物?
也對,這些海底怪物確實跟動物沾點邊。可是他沒告訴她,他喜歡的不是真的動物,而是血淋淋,死翹翹的「動物」。
哈迪斯生怕她不懂這事的樂趣,還對她溫和解釋:“這些動物時常吞吃人類,以前我剛掌管冥府的時候,需要確保一些人類的命運不被這群動物攪亂提前死去,會在固定的時間裏清掃掉它們。”
海怪與人魚的繁殖力驚人,又沒有腦子不會思考,很多不能吃的人類都會被它們吃掉。
後來冥府土地承受了過多的靈魂而開始貧瘠荒廢,他就沒有管過這項工作。
說到底死亡的結局是命運女神負責編織的,偶爾編出錯誤的尾線,宙斯如果願意也能更改一下,不用他一直出手。
而哈迪斯以前曾經喜歡這項工作的原因,是輕鬆,像是看到鬥牛一樣。
泊瑟芬聽明白了,哦,說到底還是喜歡工作。
嗬,男人。
她現在不敢讓哈迪斯知道她喜歡狗,生怕哪天這家夥抓了幾百隻狗在她麵前自相殘殺。
海怪互相殘殺得差不多,哈迪斯總算大發慈悲讓這些「動物」停下戰鬥。
接著他沉默會,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件蠢事。雖然女神統治也異常殘暴,但是她們天生不喜好過於血腥的場麵。
他該讓那群海妖唱歌跳舞,而不是讓它們用死亡編織一海水的紅毯。
難怪泊瑟芬的心情又低落下去。
還在捂著小心肝亂顫的泊瑟芬,完全不知道身邊喜好恐怖的冥王已經在自我反省,她覺得以後找話題的時候,還是要小心再小心。
兩個世界的不同物種(神跟人)的三觀認知,存在著巨大的差異,她跟他對話時常雞同鴨講是有原因的。
她對這個世界的認識還處於幼兒園階段。
如果一直用她正常的接班人社會道德觀,來跟哈迪斯對接軌道,結果就是慘烈車禍不解釋。
說來說去,還是她的失誤。畢竟在這個世界,她隻是個孤獨的異來客,所有自以為是的認知與不適應,都隻是一種對這個地方不自量力的冒犯而已。
對哈迪斯的看不慣,何嚐不是她自身無能的遷怒。
泊瑟芬認真反省著自己是不是仗著哈迪斯的百依百順。
而對他太高傲的時候,又複習了這裏的人的道德觀。
人命不值錢,劫掠成功為榮,販賣人口不以為然,溫柔誠實算個球,好鬥善戰才是好人。
算了,她還是繼續不認同這裏的價值觀吧。
“我……喜好的事物是不是冒犯了你。”哈迪斯終於開口。
泊瑟芬還在唾棄這裏的原始社會三觀,聽到他的話有些反應不回來。
“在冥府裏我每天都在處理死亡名單,並沒有太多機會去觀察大地上的生活,空閑時想傾聽冥府之上的信息,也隻有凡人的咒罵抱怨聲。”
人類與神明的詛咒與怒罵,是蓋亞唯一肯贈送給冥府的禮物。
哈迪斯從沒有在意過,可是現在卻覺得自己跟滿身光明神權的泊瑟芬,有了巨大的溝通障礙。
他認真思索,發現是自己對奧林波斯女神的愛好了解太少,所有認知還停留在古遠的時期,也許是他表達愛慕的手段太落後,才引起泊瑟芬的不喜。
他緩緩說:“有時候我會誤判你的喜好,是源自我的無知,而非我的本心。”
泊瑟芬覺得他這個冥王當的實在慘,哪哪都遭人嫌棄,某種程度來說,對此毫不在意的哈迪斯也真是堅強典範了。
所以當他眼裏露出幾絲不易察覺的無措時,竟然有點揪人心肝,讓她都不知道要怎麽回應他這份直白純潔的心意。
唉,撇除天差地別的道德觀,哈迪斯對她的付出真算得上感天動地了。
這一刻泊瑟芬沒有提起那支破壞氣氛的辣雞箭,也許隻是不想讓他此刻的真摯扔海裏喂魚,她試著開口也坦白自己的心情。
“其實我問你喜好的問題,隻想讓你開心點。”
哈迪斯有明顯愣怔感,黑漆漆的眼眸因為呆滯而沒有任何攻擊力。
泊瑟芬對他笑了笑,以為不好意思說出來的話,已經脫口而出:“你笑起來應該很好看,我想知道你笑起來的樣子。不過塔那都斯說你們都忘記怎麽笑了,我可能是太勉強你……”
所有的話都消失在嘴邊,泊瑟芬看到眼前的男人牽動一下嘴角,生澀的動作讓這個勾起的痕跡顯得太過刻意。
笑容對哈迪斯來說,確實算是很陌生的一個表情,他甚至記得自己還在奧林波斯山的時候,也很少笑。到了冥府,更是徹底失去了這個表情動作的所有記憶。
他突然發現要露出一個笑容很困難,表情根本不受神智的控製,剛要放棄的時候,一雙柔軟的手已經撫摸上他的臉。
冷硬的臉部肌肉,在手指有規律的揉捏下,開始放鬆下來。
泊瑟芬認真得像是在完成一件價值千萬的大事,她輕聲說:“笑不出來也沒事,畢竟要立刻記起一件遺忘很久的事情並不容易。”
邊說,她很有經驗地輕按他的臉部穴位,最後停在他的嘴角兩側,她突然說:“哈迪斯,你看我。”
哈迪斯一直都在看她,並沒有離開她的臉半分。
然後他看到她露出一個燦爛可愛的笑容,像是受到感染一樣,他嘴角自然地往上跟著揚起。
這個感染而來的笑容太過短暫,眼看要曇花一現,泊瑟芬已經用手指輕壓住他上揚的嘴角,捕獲住他這個得來不易的笑容。
“你看,哈迪斯,笑起來也沒有那麽難。”
哈迪斯又聽到自己的心跳狂奔起來,所有的熱意與欲望都化為一種比花瓣更溫柔的喜悅之情,他隻是看著她,就突然記起來怎麽笑。
泊瑟芬睫毛顫了幾下,放在他臉上的手指離開了幾分,心裏有什麽地方磕碰一下,發出清脆的裂殼聲,花朵從她頭頂上盛開掉落,滿船都是花的香味……
她最終沒有去想太多煩心的事,而是選擇順應本心地跟著露出笑容。
很好看,好看到讓她都不知道要用什麽詞去形容,隻能在心裏笨拙地反複說,很好看。
而火馬拉著滿船陽光花朵,還有一人一神的溫柔,在海路上狂奔向黑暗的冥府入口。
身後跟著帶著魚貨跟種子的黑馬,滿載豐收地共同衝入冰寒冷寂的死亡之地。
回到屬於他們的家園。